時間:2023-05-29 17:20:09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史鐵生命若琴弦,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關鍵詞:史鐵生;小說;啟蒙神話;生命迷途
在近現代以來人類思想的發展歷程中,小說的興起雖然只是文學領域內的一個現代性事件,但它對人類精神世界的探詢,尤其是對生命個體在世性創傷的陪伴與呵護,卻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現代思想的表達媒介。那些縈繞于人物存在困境周遭的小說敘事,不僅對我們常見的異化境地洞幽燭微,而且亦能在體察個人生存經驗的基礎上,發出與此現代社會諸般精神病癥相對應的價值訴求。盡管這種價值訴求遠非一種實用主義的人生哲學,但正因其對我們具體生活狀況的勘察與理解,才能使現代社會的每一個人,在小說敘事的窸窣低語中發現“生活在別處”的諸多可能——在一些心懷理想的人看來,似乎惟有小說家所描畫的生存世界,才有望令我們脫離世俗生活的無情壓迫,并在一種藝術化的審美想象中,去安頓、整合自我生命的破碎靈魂,此即為“生活在別處”的真義之所在。毫無疑問,這一點也蘊涵了小說以審美救世之舉實施其敘事關懷的現代性價值。倘若循此觀念看待中國當代文學的歷史流變,則有理由相信在近30年來的小說創作中,啟蒙思潮之所以如此繁榮昌盛,實與之前小說所發生的這一現代性轉變密切相關。
一、當代文學的啟蒙局限
在當代文學啟蒙思潮的影響下,盡管中國作家在揭示人性異化與呼喚社會正義的批判哲學中,預設了關懷個人生存境遇的思想理念,但在具體的實踐層面上,卻因了中國作家無時或忘的歷史記憶,從而在不經意間構筑起了一則喧囂擾攘的啟蒙神話。在這個啟蒙神話里,只有啟蒙者因人類中心主義思想而生的自大與狂妄,它不僅堅信人定勝天,而且還在追求現代民族國家夢想的同時,讓小說日益遠離了關懷個人生存境遇的人學本質。從時間上來看,當代文學中這一啟蒙神話的形成,源于新時期初中國作家滿懷創痛的“”記憶,因為對那段歷史的深重桎梏難以釋懷,故而中國作家在“”敘述中,才會表現得如此憤怒激昂與悲戚惆悵,由是也自會在關懷個人的生存境遇之外,衍生出一種充滿了實用理性精神的歷史批判主題。這意味著中國作家在歷史敘述中對現代民族國家夢想的鼎力追逐,已然超越了對個人生活世界的傾心關注:且看在當代作家筆下,那些身處異化境地的各色人物,哪一位不是代言作家批判意識的歷史符號?他或她臉上孤苦無告的眼淚,反倒成為了鑲嵌在宏大歷史敘事周遭似有若無的黯淡花邊。可以肯定的是,設若小說不能輕輕拭去人們臉上的淚水,那么它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對生命個體在世性創傷的陪伴與呵護,同時也無力擔當“人學”這一小說的現代性稱謂——當代文學陷入啟蒙的迷途,似已成為大多數中國作家一個難以克服的思想病灶。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這個時代還有史鐵生,一位在勘破了啟蒙神話之后,讓小說重返神性之維的優秀作家。
作為一位思想者,史鐵生從不諱言自己的精神痛苦和信仰危機,他在寫作中不僅記述了存在的殘缺與苦難,而且也通過考量生命價值的思想方式,向世人呈現了自我靈魂的無盡迷途:從1983年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到1997年的《務虛筆記》,再到2006年的《我的丁一之旅》,史鐵生的寫作似乎正越來越趨向于宗教救贖的思想路徑。盡管“我”如何在場、如何活出價值來等具有世俗意味的啟蒙哲學,依舊是史鐵生念茲在茲的書寫對象,但諸如“我”為何而來、去往何方,以及“我”作為個人的存在有限性問題等宗教哲學思想,卻已成為他生命后期小說創作的核心命題。然而從1980年代開始,史鐵生有關人類存在限度性問題的思考卻往往被學界誤解,出于一種習見的社會價值,人們更愿意將他解讀成一位反抗絕望的精神斗士。如吳俊在《當代西緒福斯的神話》中就認為作家從寫殘疾人到寫人的殘疾這一轉換,實際上體現了史鐵生揭示病苦、意在療救的創作觀念。這種以啟蒙的偏見為主旨的研究范式,往往為史鐵生作品賦予了合乎社會價值的勵志涵義。新世紀學界對史鐵生的研究盡管更為深入,卻因研究者對自身生命經驗的執持,從而在很大程度上使史鐵生成為了引領研究者展開自我生命哲思的一種文化符號,例如胡山林的研究論文就頗為典型。以上兩種研究趨勢,或局限于社會的普遍道德,或受制于研究者的主體意識,多多少少都忽視了史鐵生小說在當代啟蒙文學中所特有的思想價值。
事實上與大多數啟蒙作家相比,史鐵生常常對人的主體性問題產生懷疑,他在弘揚人性力量的同時,也在不斷追問造成生命奧秘的某種“更高力量”。他對現代性語境下人之主體性神話的反思,盡管以宿命論的思想方式呈現出來,卻在神性之維重新考量了人類的有限性問題,由此形成的宗教救贖思想,不僅傳達了作家個人的生命哲思,而且也顛覆了當代文學的啟蒙神話。從一個20世紀80年代崇尚人之主體性的啟蒙作家,到90年代祛魅啟蒙神話的迷途羔羊,史鐵生的思想路徑頗能折射出當代文學在現代性語境中的深刻變化。就此而言,史鐵生小說的思想價值,并不僅僅在于對啟蒙神話的勘破和對神性之維的召喚,它還是一個映射及反思當代啟蒙文學思想局限的創作標桿。
二、史鐵生小說的啟蒙思想
在20世紀80年代的小說創作中,史鐵生也和其他作家一樣秉承了啟蒙大眾的精英意識,但他的啟蒙者形象卻卓然獨立于同時代的思想潮流之外。較之那些具有英雄情結的啟蒙作家,史鐵生小說并不具備啟蒙文學“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憎恨美學,反倒是以審美靜觀的思想理路,在一種田園牧歌般的詩意敘述中,悠悠然尋找到了心靈的棲居地。譬如同是反映知青生活,寫下《黑駿馬》和《今夜有暴風雪》的張承志與梁曉聲等人壯懷激烈,常于歷史批判和政治諷喻中彰顯出一派暴躁凌厲的美學風格——此即為啟蒙者在面對世俗庸眾時所常見的憎恨美學。而反觀史鐵生《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等知青題材作品,卻大大超越了知青文學在“”敘述中所隱含的政治歷史意圖。作為一個與現實生活相對照的彼岸世界,“清平灣”不只具備地理學意義,它更代表了作家所向往的生活價值之源頭。當史鐵生津津樂道于“清平灣”的人事風華時,其實已傳達出了一種自我如何得救的啟蒙哲學。對于史鐵生而言,這部作品就是思考“我”如何在場和如何活出價值來的啟蒙之作:人惟有投身于至大無外的自然,才能通過把自身的有限性投入到自然的無限過程來獲得自我超越,并進而實現生命的不朽。在這部作品審美救世的啟蒙主題中,已隱然可見史鐵生對于啟蒙哲學的深刻質疑。可以這樣理解,1980年代中期的史鐵生,至少在思想方式上已經超越了同時代的其他作家:如果說張承志和梁曉聲等知青作家,慣于以高高在上的啟蒙姿態做一個道德訓誡者,那么史鐵生則反躬內省,以度己及人之勢,平和且不失謙遜地去尋找拯救之途。從本質上來說,這種思想方式已經透露出了對啟蒙神話中人之主體性力量的深刻懷疑。在史鐵生同時期的另一部杰作《命若琴弦》中,這種對啟蒙哲學的懷疑精神則表現得更為明顯。在這部作品中,史鐵生一改詩化小說的敘述方法,轉而以寓言敘述的藝術形式,表達了自己對人之主體性力量的質疑。通常認為,《命若琴弦》是一部抗爭苦難、正視命運的勵志之作。但“生命過程大于目的”的小說主題,卻使整部作品沾染了無地彷徨的宿命論色彩。當作品中的老瞎子滿懷期待地彈斷第一千根琴弦之時,曾經預料中的復明卻仍未到來。在經歷了漫長的痛苦與等待之后,老瞎子終于明白了命運本身的無目的性:“人的命就象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則勸誡世人“我”該如何在場的勵志故事,但“生命在于過程”這一小說主題,卻籠罩著另一層悲劇色彩,即生命的目的與結局遠非人自身可以掌握,我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在懸置生命目的的前提下,通過對人生過程的觀察和體悟去“活”出意義。活出意義,看似堅強達觀,但在史鐵生處卻不過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生命的目的無跡可循,人才不得已去活出意義。既然生命的結局早已設定,那么這種“我活”便成為了作家在人生旅途中無可回避的一種人格表演。由此就不難理解,為何史鐵生獨獨鐘愛戲劇,人生如戲,在別人那里或許是一句感時格言,但在史鐵生處卻是他自己人生的真實寫照。
要而言之,史鐵生在20世紀80年代的小說創作,雖然深陷當時啟蒙主義的思想潮流,但他已從個人的生存經驗中,逐漸獲得了這樣一種認識,即啟蒙哲學所倡導的對人之有限性的克服與超越,實則深深受制于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藩籬。由于人對自身主體性力量的盲目崇信,反而會無視人之有限性本身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倘若結合史鐵生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所寫下的長篇小說,當能明了他對人之有限性的理解,其實并非克服與超越,而是接納與臣服。在他看來,如果我們能夠真正體會人的這種有限性,那么就有可能使其成為我們承領上帝恩澤的重要途徑。正是基于這種思考,史鐵生才會在《我的丁一之旅》中如是說:“你在你的時空之維坐井觀天,自以為是地觀察呀,實驗呀,猜想呵,思辨呀”,卻不知“作家絕不要相信自己是天命的教導員,作家應該貢獻自己的迷途。”所謂“啟蒙的迷途”一語,在此便具有了雙重含義:一是指啟蒙神話對人之主體性的過度張揚,業已成為阻礙人獲得神恩救贖的思想牢籠;二是指在走出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后啟蒙時代,人理應去接納自己的有限性,并在這種接納與臣服中,將自己的生命迷途呈現于世人面前,唯有如此,人方有可能承領上帝的恩澤。
三、史鐵生從啟蒙到宗教的思想轉向
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后,史鐵生的思想變化愈益明顯,他不僅與啟蒙文學的道德說教漸行漸遠,而且還以奉獻生命迷途的方式,表達了一種對于宗教哲學的傾心渴慕。體現在創作中,這一點即表現為小說故事情節的弱化與思辨色彩的增強。尤其是后者的敘述話語,較之早年啟蒙文學的故事性敘述,明顯更趨向于一種以議論和感懷為特征的神性言說。在此過程中,出版于1997年的長篇小說《務虛筆記》可以稱得上是史鐵生的一部轉型之作。
這種轉型,首先表現在史鐵生對啟蒙哲學的思想反撥。作為一部向世人奉獻了自己生命迷途的長篇杰作,史鐵生并未如題所示般的以“務虛”的方式去思考人之價值。所有牽涉這些問題的抽象哲理,都被史鐵生編織進了一個個令人百感交集的生命故事:殘疾人C與女知青X、醫生F與女導演N等等,均在聚散離合的人生路途上,演繹了一幕幕悲喜交加的情愛故事。“所有這些情愛故事及其婚姻結局都是殘缺不全的或悲劇性的”,男女雙方始終處于一種尋找對方的靈魂之旅中,故而其中所表達的哲理思考就既承認了人存在的悲劇性和偶然性,亦直面了人類自身的有限性問題——正是這種有限性的存在,小說中男女對于殘缺的補救和抗爭才會顯得徒勞無功。這喻示著《務虛筆記》已褪去了啟蒙文學中常見的自信與堅強,轉而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柔弱與無助。饒有深意的是,史鐵生在《務虛筆記》里所呈現的這種生命迷途,卻成為其告別啟蒙哲學、轉向神性言說的邏輯起點:正是直面了自身的有限性,那些人物才不會以自圣的啟蒙哲學去期望自我得救。《命若琴弦》中的宿命論思想,在這部作品中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就像作品中的殘疾人C一樣,盡管史鐵生并不打算向命運低頭,而且還時時以啟蒙者的思想標準要求自己,但殘疾的生理事實以及對殘疾的憂心恐懼,卻漸漸吞噬了作家內心殘存的斗士意識。他逐漸領悟到命運不可抗拒,與其一味張揚個人的奮斗,倒不如靜下心來,且聽聽那冥冥之中的萬物主宰,究竟會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旅途?于是在《務虛筆記》中,我們便看到了一種看似無奈實則徹悟的精神歷史,而作家也從堅強逐漸走向了軟弱。對于史鐵生而言,軟弱不僅是一種人格標記,更是一種價值選擇。告別了“堅強達觀”的啟蒙哲學后,史鐵生越來越感受到了存在的無助與卑微。就是這樣一種生存經驗,為史鐵生和他筆下的人物一道開啟了一扇承領上帝神恩的救贖之門。更為重要的是,因為無助和卑微,史鐵生才會在《務虛筆記》中試圖尋求一種超越了人類自身的更高力量。他的尋求方式,就具體表現為故事情節的弱化與思辨色彩的增強。
弱化故事情節固然大大降低了《務虛筆記》的可讀性,卻為史鐵生的神性言說拓展了敘事空間。在這部作品中,史鐵生作為小說的敘述者,基本上處于一種半隱匿狀態:一方面他好似一位睿智理性的旁觀者,默默地注視著筆下人物的愛恨情仇;另一方面,他借助議論與隨想展開了廣袤深邃的存在之思。一般而言,敘述者在故事進程中的身份隱匿,不加議論的零度敘事,往往被認為是現代小說一個最為基本的敘述形式,但史鐵生對此藝術規范的突破,卻在形式主義的敘事革新之外,傳達了一個與宗教哲學相關的思想認識,即殘疾人C代表的那些小說人物,他們遭受的情感糾葛與生活磨難,本身就是命運對人的歷練,而你我皆有幸參與其中,因為“誰也都可能是C。C,可以與我印象中的每一個人重疊、混淆”。倘若你我皆是C在現實生活中的變身,那么你我會不會像C一般去傾聽與承領神恩的呼喚?是否敢于正視自己的殘缺,并在對有限性的接納與臣服中領悟神恩降臨的時刻?若想懂得此類宗教哲學上的思想追問,人就必須正視自己的生命迷途,只有認識到軟弱與無助是人性本身,人才能放下自大的主體意識,進而通過忍耐現世的苦痛,在謙卑與信仰中期待得救。而史鐵生所做的議論與隨想,就是以人(譬如C)度己,又或是以己度人式的神性言說——他向世人揭示殘酷現實中的諸般天啟,并耐心等待神恩的降臨。從這個角度說,史鐵生已然在生命迷途的傾訴中,從啟蒙文學的道德訓誡轉向了宗教維度的神性言說。
四、史鐵生小說的宗教哲學
作為史鐵生生命歷程中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似乎只是一部形式奇特的愛情小說,但透過那些動人心魄的詩意抒情和理性思辨,卻分明可見史鐵生對于宗教哲學的深入理解。較之《務虛筆記》對人物生命迷途的呈現,這部作品其實講述了作為主體的個人,如何在生命的有限中追求無限。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人將自己完全置入到一種無所追求、只是等待神恩降臨的存在狀態,那么顯然會完全抹殺人在這一生命迷途中的主觀能動性。事實上,在神恩降臨的時刻到來之前,有心之人并非無所作為,他會以領悟和體察神恩的生活方式,逐步去接近生命的圓滿。而史鐵生在《我的丁一之旅》中上窮碧落下黃泉,為的就是揭示這一宗教思想。且看作品里“我”這一永恒的行魂與丁一這個臨時的肉身,究竟怎樣去追求自我生命的圓滿?
在“標題釋義”一節中,史鐵生說:“‘丁一’,既可入鄉隨俗認作我一度的姓名,亦可溯本求根,理解為我所經歷的一段時期,經過的一處地域,經受的一種磨難抑或承受的一次負擔。這么說吧,在我漫長或無盡的旅行中,到過的生命數不勝數,曾有一回是在丁一。”如此說來,“我”就是一個永恒的行魂,它輾轉千回,徜徉于數不盡的人形之器中,丁一于“我”,只不過是永恒靈魂的暫駐地。在經歷了無數的生命輪回后,“我”偶然棲居于丁一。然而,當“我”身處史鐵生之旅時,“張望時間之浩瀚,魂夢周游,常仿佛又處丁一。”何以如此?皆因“我”的丁一之旅紛繁雜沓,塵囂危懼,歧路頻頻,從“我”初到丁一之日起,便開始了一段上下求索的靈魂之旅。“我”試圖借助丁一這位天生的情種,去尋求魂牽夢縈的夏娃芳蹤。
史鐵生為何要講述這樣一個身魂分離的故事?史鐵生的目的就是要提醒那些等待神恩的人們,切勿遺忘了“我”從何而來這一生命的本源性問題。正像作品里所描寫的那樣,“我”就是上帝的仆人亞當,在無法抵御蛇的誘惑下偷吃了禁果,從此便與夏娃天各一方,而“我”的生命意義,也因此全系于對夏娃芳蹤的苦苦尋覓——惟有和夏娃的重逢,“我”才能實現那生命原初的伊甸盟約。從《命若琴弦》中對生命目的的不可知,到《我的丁一之旅》中生存意義的明確,史鐵生也從一個啟蒙思想的反叛者,在生命的迷途中步步走向了神性之維。
說實在的,在此以前,我對史鐵生知之甚少,皮毛而已。史鐵生逝世的那幾天看網,無數網民整齊地認可這么一個中國當代作家,國葬般地祈福鐵生走好,讓自詡為會寫幾筆的我,漸漸地發現自己的無知和淺薄。
我該好好讀讀他。
史鐵生,二十一歲坐上輪椅再也沒下來。后來得了尿毒癥,需要通過透析來維持生命。直至生命的終結,他一直在沉思,沉思著生命,把生和死放在肩上,如此淡定和從容。在他看來,“死是一件無需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的事,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一個好端端的人是用腳走路的,史鐵生不能走,能量就回到了心里,別人用腿丈量土地,他從腳到腦都在體察心靈,《我與地壇》便是最好的見證。
史鐵生創作于二十年前的散文名作《我與地壇》,被譽為二十世紀中國散文經典力作。我卻并沒有在史鐵生生前讀到,是遺憾的事。日前我真正地讀起來,才感到過去讀過的文字是如此的不及,突然幸慶平生終于能讀到這至真至誠的生命的絕唱和靈魂的交響。( : )
地壇為明時建筑,正好在史鐵生家附近。對于靠輪椅代步的史鐵生,這清靜的園子便是他的機緣,好像“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準備好了”的所在。地壇無論如何修葺,它的古老是抹不掉的,老樹和頹墻,正支撐他去默坐和思想。地壇的野草荒藤,空曠無邊,正容納著一個坦蕩的思想,史鐵生每每帶著本子和筆,可以恣意勾勒,明凈的文字,卻不被祭壇的神神鬼鬼牽絆。相反,他倒用寬厚的手掌,溫情的心靈,體察世界。地壇數年的整葺雕琢,讓地壇有了新的活法,正如人的生命。然而再大的整葺也改變不了的,像園子里的陽光,落雨,像園子里的噪雜和靜寂,像園子里的古柏和泥土。
曾在一些景點,像北泉寺,我看到了唐柏,像黃山,我看到了古銀杏。它們見證了歷史的滄桑,見證了生命的前進和靜止。撫摸古樹,心緒飄向云深不知處的遙遠。
上帝把這個園子的角落賜給了史鐵生,于是他從死想到了活。上帝把園子的味道讓史鐵生嗅了,就這說不清記不住的味道引起他常常地去耗盡體能,耗盡思想,于是他想到了活法。突然有一天上帝說,他的文字煙云一樣飄逸在這片天空之上,他就消失在這片園子里,到上帝那些尋找新的詩意棲息地了。
疼愛,關懷,理解史鐵生的人有很多,母親無疑是這最中之最,一個母親攤上這樣一個二十一歲就雙腿殘廢了的兒子一定是其后半生最致命的傷。但母親能做的能說的,就是讓兒子延續有益的生命,幸福地活著,除此別無所求。史鐵生創作的動機就是“我那時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讓別人羨慕我母親。”然而當史鐵生的小說發表,作品獲獎時,母親已不在人世。他母親49歲猝死,用史鐵生的話說,上帝是對的吧,一個母親怎能為他的殘疾的兒子承受這么大的苦難?
他痛悔多少次沒有讀懂母親,痛悔母愛的遺失,然而“子欲養而親不待”了。誰都有母親,并非誰都痛悔自己對母愛的回報。幼年時只知道嬉鬧,少年只知道伸手,參加工作了,只知道自己繁忙地應付著世界,真正等到娶妻生子,兒子長大了,或許才想到回報,而此時母親也帶著遺憾,遠離了我們。
1989年,比史鐵生小二十歲的殘疾人編輯陳希米,與史鐵生結合,成了史鐵生生命中的又一個保護神。他在文章中屢次提到妻子對他的關愛,讓讀者每每會掉出眼淚來。陳希米是理解丈夫的,在史鐵生走后,捐贈了他的一份肝臟,救治了天津的一個患者,留下了他的脊椎和大腦,供醫學研究,在八寶山沒舉行任何遺體告別儀式,只有幾個好友,將其靈柩抬上擔架,緩緩地推向焚化爐……希米不希望大家哭,她說,鐵生不愿意讓大家哭,希米為鐵生堅持著低調,堅持著一生的平實,堅持著一生戰勝災難和殘缺的感悟和思考。
再回到《我與地壇》。
在史鐵生眼中,四季不是簡單的冷暖,任何一事一物都是一個季節,被時光淘洗。“春天是樹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細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凈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零的煙斗。”春之潤,夏之熱,秋之爽,冬之潔,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讓我們快樂起來,用心沐浴生命的每一束陽光。
文學源于生活,史鐵生的生活就是十五年如一日地固守地壇,看著園子里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人。這些活生生的人,撞入了他的視野,撞入了他的記憶,撞入了他的文章。
陌生和熟悉只是一語之隔,一墻之隔,日復一日地堅持,就堅持到彼此的微笑,堅持到對話,堅持到彼此的支持和幫助,在地壇他遇到的人,像散步的夫婦,練唱的歌者,飲酒的老人,捕鳥的漢子,中年女工程師,長跑家,漂亮和弱智的姑娘,這都是真實的生活,他們無數次地走進了他的小說,走進了他的思緒,走進了他的靈魂,這些人物給了他文學的力量,在史鐵生眼里,他們都是大英雄。
他想象一定有一個園神在盯著他,促使他前進。在追問他:要不要去死?為什么活?干嘛要寫作?他深知人生如戲,乏味的演員會以為戲劇與自己無關,倒霉的觀眾是因為總是坐得離舞臺太近了。
他想到,倘若有一天,園神喚他回去,他一定會沉寂地走下山去,只不過對面一定會跑來一個如我的孩子。死又會讓人新生,一個人就是一個人的永恒。
關鍵詞:史鐵生 《我與地壇》 自然與生命 詩與哲 經典性
我與地壇像一對戀人,一旦相遇,便再也無法長久地離開;一旦相遇,心中的躁動便兩相著落。于是我熱忱地享受生命,在我雙腿永遠無法著落的地壇上,至此,我與地壇彼此靜默十五年。地壇于我,就像是安置心靈的容器。
這便是筆者眼中的史鐵生與他的地壇。
《我與地壇》發表于1991年《上海文學》第一期。此時史鐵生40歲,四十是一個充滿迷惑與智慧的人生階段。史鐵生正是在這種狀態下,寫下這篇寓哲理與詩情為一體的散文。
“他覺得文學不僅是回應現實,而且是在一個千變萬化的社會里頭一直在尋找,尋找那個不變的、那個所謂的終極意義。這個尋找的過程是‘從不屈獲得驕傲,從苦難提取幸福,從虛無中創造意義。’”[1]
《我與地壇》正是這樣一個對自然、生存、生命、苦難、命運這些哲學母題的尋找:探尋自然之于人類的意義,追問苦難之于命運的價值,關注人類之于宇宙的存在。也正是這種尋找使史鐵生的散文成為“美文”,同樣的,對“自然”與“人生”兩大母題的闡釋也使《我與地壇》成為“經典”。
一.史鐵生對自然的解讀
《我與地壇》中的“自然”與我們平日說的“自然”不盡相同,它是一種具有局限性的自然概念。狹義地看,《我與地壇》中的自然指的就是地壇。然而從廣義來說,文中論及的園中事物,如古殿檐頭、草地頹墻、老樹石門、螞蟻瓢蟲、古柏藤蘿,文中涉及的園外意象,如滿地月光、石門落日、雪地腳印、雨燕之歌、秋風早霜,文中關于四季的比喻,關于園神的臆想都應該屬于自然范疇。
從這一界定出發,我們來看史鐵生對于自然的定位、態度及存在意義,就可以分別得出以下論斷:狹義的自然對于作家來說是“家”之存在,而廣義的自然則是作家的“審美”寄托,作者在對自然的書寫過程中流露出了明顯的自然崇拜傾向并將萬物賦予意志,帶有一定的泛神論色彩。
1.“家”之存在
“地壇離我家很近。……五十多年間搬過幾次家,可搬來搬去總是在它周圍,而且是越搬離它越近了。我常覺得這中間有著宿命的味道: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2]
對地壇的描寫從一開始就帶了明顯的暗示性意味。史鐵生運用了“宿命輪回”觀念來影射我與地壇的關系,打破了地壇與真實的家的界限,樹立了地壇“家”之存在地位。之后,作家又將地壇環境定位為一種“家的陳列”:“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這使得作家的心靈得到了歸屬感,此心安處是吾鄉,從而推出地壇是史鐵生盛放心靈的容器,寄托懷抱的家鄉,故而史鐵生對地壇的定位也不言而喻即“家”。
然而,這個“家”與我們世俗世界的家的定義又有不同:世俗之家上演著人間悲喜,而地壇卻是個“寧靜的去處”;世俗之家常有誤會猜忌,而地壇卻讓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圖”;世俗之家有時讓人貪戀,有時讓人厭倦,而地壇卻讓我“再沒長久地離開過”。無論是從地理位置上,還是從契合程度上,地壇都完全符合“我”的心意,“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所以,史鐵生所描述的地壇,像家而不是“家”,明顯地表露出作家的個人喜好傾向,是作家主觀構建的微型“烏托邦”。
2.“審美”寄托
審美是對美的審視,既包括對美的探尋,又包括對美的理解。在《我與地壇》一文中,史鐵生通過自然與心靈的通感,嚴肅而又認真地思考“美是什么?”這一命題。而地壇在作家審美,追美的這一過程中充當了盛放“美”的具象化容器,表達了作家的審美觀念。
文本中的嗩吶聲無疑是一種象征,隱喻著“美的召喚”。我們一般認為,美無定則,而文中這樣形容嗩吶聲的來由,作家說“我看不見那個吹嗩吶的人”。如果“嗩吶聲”是“美”的象征的話,那么“吹嗩吶的人”則可以被認為是美的濫觴,美的本質,而美的本質是無法言說的,美的濫觴也是美學家一直追求而沒有結論的謎題。史鐵生不僅是一位哲學家,也是一位美學家,在追求美的道路中,他得出了“我看不見那個吹嗩吶的人”這樣的結論。
美有形態。美的本質無法界定,但世界上的美卻有各種各樣的表現形式。“嗩吶聲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時而悲愴時而歡快,時而纏綿時而蒼涼。”這正是美的形態,美無常型。
美是永恒存在。無論時代歷史如何變遷,無論審美傾向如何發展,人類思維中都會存在“美”的概念。它既具有共時性,又具有歷時性。正如文中所說:“我清清醒醒地聽出它響在過去,響在現在,響在未來,回旋飄轉亙古不散。”
在最后,作者寫道:“必有一天,我會聽見喊我回去。”很多人下意識地會想到:這是生命終結的召喚,是邁向死亡之音。但筆者卻認為,這正是史鐵生的“皈依”,對美的皈依,他走向的是永恒的美的歷史之流。這種“走向”,既是追求,亦是回歸。
寄托審美,這是地壇之于作家的最重要意義。
二.史鐵生對生命的解讀
史鐵生對生命的解讀是其散文中一以貫之的命題,學界在此之前也頗多論述。本文主要以其輪回觀、命運觀、生死觀三個維度來闡釋史鐵生對生命的理解。其輪回觀主要體現在他在《我與地壇》文本中對“人生三態”的敘述;命運觀則是以其對“苦難意義”的詮釋為代表;至于生死觀,更多的表達了對生命的禮贊以及面對生死兩事的態度。三個方面并立而行,各抒己見,又互為表態,相互佐證,拼湊起史鐵生完整的生命觀。
1.“人生三態”與輪回觀
“人生三態”指的是史鐵生在《我與地壇》最后一節中描寫的人生所必須經歷的三個階段:孩童階段、情人階段和老人階段,亦是人在認識世界過程中的三種狀態:好奇狀態、熱戀狀態、回歸狀態(抑或沉靜狀態)。
孩童階段的人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他有無盡的精力與無數的念頭,這可以看作人的青少年時期:人剛剛打開自由認識世界的大門,對一切都新奇,渴望嘗試;情人階段的人對世界充滿了迷戀,他有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認知,并且渴望享受世界、改變世界甚至創造世界,可以看作是人的成年期:人有能力去創造物質或精神產品,對于固有的物質精神基礎,或單方面享受以滿足自我需求,或積極創造以期實現個人價值;而老人階段的人則形成了對世界各自的獨立的理解,走向生命的終結,回到世界的起源,這可以看作人的老年時期:人經歷了好奇與熱戀狀態,開始回顧與思考,沉淀與升華,形成了自己對世界的理解,走向死亡。
史鐵生在這里對于死亡則稱為“回去”,這一詞是體現其輪回觀的關鍵,他認為死亡不是終結,而是一種新生。他認為:“有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我的死亡與孩子的誕生,正體現了生命不息,輪回不止的觀念。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但是,那不是我嗎?”是極其深刻的一問,其中表明了史鐵生的輪回觀:軀殼多樣,但靈魂不滅。靈魂經歷人生三態,再經過死亡的淬煉與出生的洗禮,復又重來,無止無息。正如他所說的:“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他認為人的本質就是“欲望”,靈魂也是“欲望”。欲望不變,宇宙不滅,人類悲喜永恒上演。
2.“苦難意義”與命運觀
史鐵生在“最狂妄的年紀”失去了他的雙腿,這無疑是他人生中的最大苦難之一;而他在明白母愛之前失去了母親,這無疑又是他另一重大苦難。而命運的真正苦難其實在于其必然性與不可避免性。
生病貫穿了21歲之后的史鐵生的生命全部。21歲史鐵生大病,從此之后再也沒能站立。他生前曾經自嘲:“職業是生病,業余是寫作。”然而史鐵生在《病隙碎筆》中卻將生病視為別開生面的游歷“由病悟理,妙語哲思揮灑于字里行間。”
然而,生病的苦難并不因其自嘲終結,在《我與地壇》中,我因苦難而暴躁,造成對我的母親的傷害令作家再也無法挽回。作家在文中說:“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設想,當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長的時間,她是怎樣心神不定坐臥難寧,兼著痛苦與驚恐與一個母親最低限度的祈求。”母親對我的尋找,與我躲開母親的尋找成為主要情節之一,而不幸的是,我還沒有來得及體悟,母親就先一步去了。“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寥寥幾筆,便體現出喪母之痛與懊悔之意。
殘疾、喪母、疾病都帶給史鐵生沉重的苦難,然而真正的苦難――命運的必然性才是最令作家感到絕望的。他在《病隙碎筆》中起筆便詮釋命運與角色的獨特解讀:“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便調換。”[3]在小說《一個謎語的幾種簡單的猜法》中有一段對于命運的絕佳闡述:“萬事萬物,你若預測它的未來你就會說它有無數種可能,可你若回過頭去看它的以往,你就會知道其實只有一條命定之路。”[4]在《務虛筆記》中史鐵生對于女教師O的塑造便是因襲了這樣一種理念:“如果你站在四歲的O的位置展望未來,你會說她前途未卜,你會說她前途無限,要是你站在她的終點看這個生命的軌跡你看到的只是一條路,你就只能看見一條命定之途。”
“命定之路”的反復出現充分佐證了史鐵生對于命運的必然性的確定即定命論。定命論是史鐵生命運觀的最主要觀點,也這種命運的不可琢磨性與不可改變性導致了史鐵生的絕望,但同時當作家將自身投擲于宇宙萬物之間,又將這“命定之途”看做是一種平衡,一種規律。
3.“生命禮贊”與生死觀
命運的不公并不能阻擋史鐵生對生命的熱忱,他熱愛生命以及生命的活力。
這體現在他在地壇中所看到的蕓蕓眾生相:十五年風雨無阻來院子里散步的夫妻,熱愛唱歌的小伙子,獨一無二的飲酒的老頭,樸素優雅的中年女工程師,最有天賦的長跑家朋友,一個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和愛她守護她的哥哥。他贊頌著夫妻對愛情的詮釋,小伙子對夢想的執著,老頭體現的對個性的堅持,女工程師的生活態度,長跑家朋友的堅持與放棄,兄妹間相守相偎的親情,他贊頌,這些努力活著,存在著的人們,這些鮮活并有所堅持的生命。
史鐵生認為,生是既定的,人類在沒有選擇權的時候,就已經被確定了“生”的權利,而死也是既定的,同樣人類沒有自,那么,人類就只能努力活著,這種活著,無論呈現出怎樣的姿態,都值得禮贊,因為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所以,生亦不可喜,死亦不可悲。這便是史鐵生的生死觀。
面對未知的死亡,史鐵生選擇了觀望:“甚至盼望站到死中,去看生。”[5];也有著本能的懼怕:“怕死的心理各式各樣。作惡者怕地獄當真。行善者怕天堂有詐。”[6]卻更選擇了淡然:“‘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說過,徐志摩這句詩未必牽涉生死,但在我看,卻是對生死最恰當的態度,作為墓志銘真是再好也沒有。”[7]
面對已然的活著,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說“我有時候倒是怕活。可是怕活不等于不想活呀?……人真正的名字叫做欲望。”“活著不是為了寫作,而是寫作為了活著。”而史鐵生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呢?再明顯不過,史鐵生的欲望就是活著,有意義地活著。寫作是他承載意義的體現其生命存在的形式載體。這種活著的欲望之強烈,讓人震撼。
史鐵生在《好運設計》中說:“過程!對,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你能創造過程的美好與精彩,生命的價值就在于你能夠鎮靜而又激動地欣賞這過程的美麗與悲壯。”[8]我想這是作家設想的最好的活著的狀態。他在死亡殘疾的陰影下彰顯了一種欲望之力,對死亡不畏懼,對生活不輕視,令人肅然起敬。
三.“自然”與“生命”中的“詩”與“哲”
《我與地壇》的構思十分巧妙,它將作家對審美、秩序、自然、宇宙、輪回、苦難、人生、命運等宏大母題的思考,寄托在地壇公園這一載體上,從而使概念的詮釋擺脫了空洞、晦澀、抽象等理論解釋的危險,合目的地將概念具象化、平易化、詩意化,體現了史鐵生作為哲人的深刻與作為詩人的優雅,這也是史鐵生散文在當代文壇中獨樹一幟,別具一格的主要原因。
作家對“自然”的用情之深使《我與地壇》顯出濃厚的詩意,而他對“生命”的思索追問又使《我與地壇》蘊藉著沉重的哲思。“我與地壇”正是對位“人”與“自然”、“生命”與“自然”,二者既相互寄寓,又相互補充,作家用詩歌的深情禮贊自然,用哲學的深思謳歌生命。
“史鐵生以‘無我之問或無果之行’,去‘發現什么的根本處境,發現什么的種種狀態,發現歷史所曾顯現的奇異或者神秘的關聯,從而去看一個亙古不變的題目:我們的心靈的前途和我們生命的終極價值終歸是什么?’
史鐵生因此可以說: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在我。”[9]
“比天空更博大的,是人的胸懷。”史鐵生身處地壇,同時將地壇的一切內化于心,試圖通過對自然的感應,對宇宙的觀望,追問人類的終極價值。而在對“自然”與“生命”的詩性追問中找尋到了最理想的平衡狀態:
人類活著如同自然般自由,自然與人類同享活著的自由。
史鐵生散文中的“詩”與“哲”也是這樣平衡的關系。我們在閱讀史鐵生散文時,不僅可以得到審美的凈化,更可以攝取思考的快樂。從文本接受的角度來看,有機融合了“詩”與“哲”的文本帶給讀者的閱讀體驗更深層次亦更具持久,這也是我們論證史鐵生散文的經典性的主要論據之一。
另一方面,就文本本身而言,史鐵生散文所涉及的“自然”與“生命”這兩大主題,不僅是文學創作不可繞開的母題,更是哲學、歷史等人文科學領域中的“終極”問題。史鐵生的思考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一定的廣度與深度上的,這種思考既是其行文的開始,亦是其行文的終極目的,故而我們說史鐵生散文的“經典”是主題內容上的,更是思想內涵上的。
除了內質的經典性,史鐵生散文的藝術手法也是其“經典性”的重要成因之一。語言的詩意優雅與深邃雋永,段落長短、敘述詳略及抒情節奏的恰到好處,文本情緒的跌宕起伏與收放自如使其散文既完整又完美。在藝術上,《我與地壇》更可比是現當代散文集大成之作。
“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他睿智的言辭,照亮的反而是我們日益幽暗的內心。”這是對史鐵生散文內核的精練概括,也是史鐵生散文經典性的有力論證。
身負殘缺而自強不息,身遭不公卻厚德待物;生而筆耕不輟,如夏花之絢爛,死時平淡安詳,如秋葉之靜美;其文其人都為“經典”,其詩其思是當代文壇永恒的光耀,這才是哲詩人――史鐵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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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史鐵生.史鐵生散文[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3.
[3]史鐵生.史鐵生作品系列?病隙碎筆[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4]史鐵生.世紀文學60家?史鐵生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7.
[5]王堯,林建法主編.薛毅著.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大系?荒涼的祈盼――史鐵生論[M].蘇州大學出版社.2012.6.
[6]劉錫慶.中國散文通史?當代卷下[M].安徽教育出版社.2013.1.
[7]汪雨萌.史鐵生研究綜述[J].當代作家評論,2012(4):160-169.
[8]汪雨萌.史鐵生文學年譜[J].東吳學術,2013(3):122-134.
注 釋
[1]王堯:《錯落的時空?說史鐵生》,河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版,第155頁。
[2]后文此字體不加特殊說明皆為引用原文。原文參照《史鐵生散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3月第一版。
[3]史鐵生:《史鐵生散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3月第1版,第121頁。
[4]史鐵生:《史鐵生作品系列?命若琴弦》,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第348頁。
[5]史鐵生:《靈魂的事?輕輕地走與輕輕地來(代序)》,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4月第1版,第4頁。
[6]史鐵生:《史鐵生作品系列?病隙碎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34頁。
[7]史鐵生:《靈魂的事?輕輕地走與輕輕地來(代序)》,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4月第1版,第1頁。
[8]史鐵生:《史鐵生散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3月第1版,第43頁。
[9]王堯:《錯落的時空?說史鐵生》,河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1月第1版,第155頁。
關鍵詞:導語 設疑 興趣
一、巧設導語,創設濃厚的氛圍
我在《我與地壇》(高中語文第一冊第七課)中采用了故事導入法和歌曲導入法。本篇課文篇幅較長,且節選的兩部分之間又相互獨立,所以這篇課文我就分兩課時完成,每課時各設計一個導語。第一部分寫史鐵生對生命的感悟,我就用史鐵生的小說《命若琴弦》導入。"一老一少兩個瞎子到處流浪以說書為生,盡管生活很苦,但老瞎子卻活得很起勁,因為他師傅在琴槽里封著一個藥方,只要他彈斷一千根琴弦,就能把封在琴弦里的秘方拿出來,按方抓藥,治好他的眼病,……然而當他終于彈斷第一千根琴弦后,從琴槽里拿出來的'秘方'竟是白紙一張。老瞎子萬念俱灰,失望至極,然而他終于悟到,他先前之所以活得那么起勁,只為了琴槽里的這張"秘方"。生命只有有了目標,人活著才有勁頭,哪怕這目標是并不存在的。于是他在臨死之前又把這張白紙封進了他的徒弟小瞎子的琴槽,告訴他只有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才能拿出琴槽里的秘方,治好他的眼病。故事到這兒嘎然而止,然而我們仿佛看到了小瞎子充滿激情的生活。今天我們共同學習《我與地壇》第一部分,看史鐵生有著怎樣的生命感悟。""《我與地壇》的第二部分我采用了歌曲導入法。先讓一位字體寫得好的同學在黑板上抄寫了滿文軍的歌詞《懂你》,然后讓學生體會這首歌詞的哪些語句最令他們感動,說說他們的感受。諸如"你靜靜的離去,一步一步孤獨的背影。""一年一年風霜遮住了笑顏,你寂寞的心有誰還能體會。""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都納入了學生的視線,觸動了學生們的心靈,在此基礎上播放這支歌,讓學生跟著輕聲哼唱,于是課堂上彌漫著兒子對母親理解摯愛的歌頌和母親不能分享兒子成功的傷感。
實踐證明,這些創設情景簡潔自然的導語都很好的激發了學生的興趣,為引入課文理解課文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二、善于設疑,激發思考的激情
問題設計巧妙,必然會激發學生的思考興趣。如我在教鄭愁予的《錯誤》(高中語文課本第一冊)時,精心設計了這樣一組問題:①"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簡要概括。②這首小詩隱含著一個怎樣的故事?③這首詩出場的有兩個人物——"我"、"你",這兩個人背后還有另外兩個人,你能說出他們是誰嗎?④"你"的丈夫抑或是情人為何讓"你"獨守空房,備受寂寞之苦?⑤"你"的丈夫或情人不歸的原因除了大家所說的"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的負心薄幸,"悔叫夫婿覓封侯"的前程設計,"可憐五定河邊骨,猶是春聞夢里人"的殘酷戰爭外,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其實男人都有一顆云游四海,闖蕩江湖的不羈之魂。試想在靈魂深處,恐怕沒有一個男人甘愿足不出戶,老死戶牖,骨子里都希望自己如一只雄鷹搏擊天宇。只有當他們倦了,折翅了,才想到歸巢,不然,從古到今為什么有那么多的思婦閨婦那么多的羈旅之思呢?從"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到"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從"望盡千帆皆不是,腸斷白蘋洲"到"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從"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到"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再到"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一部愛情史簡直就是一部柔腸百斷悲傷史。)
三、尋幽探微,撥動敏銳的觸角
課文中的一些精妙之處,教師若不注意探究發掘,也很可能被學生忽視,一旦這些地方被挖掘出來,必然會引起學生極大的興趣。"今天我走進這幾個洞窟,對著慘白的墻壁、慘白的怪像,腦中也是一片慘白。我幾乎不會言動,眼前只晃動著那些刷把和鐵錘。"住手!"我在心底痛苦地呼喊,只見王道士轉過臉來,滿眼困惑不解。是啊,他在整理他的宅院,閑人何必喧嘩?我甚至想向他跪下,低聲求他:"請等一等,等一等……"但是等什么呢?我腦中依然一片慘白。(余秋雨《道士塔》)。針對上面這段文字,我提了一個問題:四個"慘白"的意思是否相同,這深含著作者什么樣的感情?然后讓學生反復朗讀體味,結果學生從中悟出了作者深沉的痛苦悲哀和有恨不知向誰發泄的憤懣以及在那個情境中不知該怎樣保護珍貴遺產的無耐等復雜的感情。
四、捕捉靈魂,點燃智慧的火花
課文上隨著教材內容的深入探討和教師對情景的巧妙創設,學生的思想會時時閃出智慧的火花,當智慧的火花閃現時,教師切不可為了完成"預定目標"匆匆而過,而應停下腳步,把這稍縱即逝的靈感火花點燃。
五、鼓勵創見,激發創新的熱望
有時,學生對問題的解答與教參和老師的認識明顯不同。那教師該怎么辦呢?首先對學生獨創性的見解持鼓勵贊許的態度。其次要傾聽學生的見解,切不可輕易打斷他。學生陳述完之后,可讓其他同學發表自己的看法,如果學生已取得了一致并且比較正確的結論,教師就不必解答,只需做出肯定大加贊揚即可。如果學生存在著明顯的分歧,或者見解有明顯的錯誤,教師就應當讓學生充分討論,讓各方不同的意見和證據說完。針對明顯的錯誤,教師就應當把錯誤點指出來,并且用確鑿有力的證據說服學生,不強求學生放棄自己的想法,可讓他和老師課后進一步研究。如此學生的思維將更活躍,學習地興趣將更高,將更富有創造性。
他坦陳自己受惠于19世紀瑞典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奧古斯特?斯特林堡,恐怕并不僅僅是出于對東道國的尊重而說的虛與委蛇之辭。尤金?奧尼爾何以推崇斯特林堡呢?
一.斯特林堡:文學巨擘,還是“怪人、瘋子”?
斯特林堡(1849-1912),瑞典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世界現代戲劇之父。他當過小學教師、報社記者,后在皇家圖書館當管理員。他在十九世紀末革新了長短篇小說、詩歌和散文等幾乎所有的文學形式。代表作有《父親》《死亡之舞》《紅房間》及《鬼魂奏鳴曲》等。斯特林堡一生共寫過六十多個劇本,大量的小說、詩歌和關于語言研究的著作,留下書信七千余封。他的作品對世界各國的大文豪都產生了震撼性的影響,如法國的加繆、愛爾蘭的貝克特、美國的奧尼爾等。
然而,斯特林堡作為世界文學史上的巨擘,一直被視為“怪人”和“瘋子”。與世長辭后,他的作品和功績才漸漸受到重視,在瑞典出版了75卷本的《斯特林堡全集》。隨著“2005斯特林堡在中國”活動的舉辦,以及《斯特林堡文集》五卷本的推出,他復雜神秘的人生,再次掀起了一股颶風。尼采發瘋前在致發瘋前的斯特林堡的一封信中談到,個性是一個人成為人的標志,沒有個性的人等于零。這種天才論以大眾為死敵,毫無溝通的可能――斯特林堡正是一個太有個性而使世人難以理解的“人民公敵”。斯特林堡與三個妻子有四個孩子,他晚年孑然一身,過著凄楚的生活,甚至淪落到經常靠借債和別人的捐贈度日。1912年4月初,斯氏被診斷出已到癌癥晚期。這個一生中在最小的事上都牢騷滿腹的人,在疼痛和嘔吐不斷折磨著他的時候卻泰然自若,甚至還和那些背叛他的朋友開玩笑。1912年5月14日下午4時30分,斯特林堡說完最后的一句話“不要管我了,我已經是死人了!”離開了人世。
二.“家庭”:《半張紙》中一個溫暖的意象
在北京大學曹文軒教授主編、人民教育出版社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選修)《外國小說欣賞》中,第六個話題“結構”選入了斯特林堡極具特色的小說《半張紙》。情節很簡單:“年輕房客”即將離開,他借助紙片上的字跡和電話號碼回憶刻骨銘心的、充滿悲歡離合的兩年生活――從戀愛的甜蜜、新婚的幸福到為人父的喜悅,再到喪妻喪子的悲痛欲絕。讀者應該注意到,“家庭”在《半張紙》中是一個溫暖的意象。
出現在“年輕房客”小紙條上的人物有:艾麗絲(他愛人)、一個朋友、“修女”、L醫生、一位親戚(岳母)、被埋葬者(一大一小)。“年輕房客”的生活經歷是:在銀行工作、失業、訂婚、結婚、醫生到來、岳母出現、愛妻生產、母子雙殞。期間,人物的感情變化是:甜蜜、幸福、喜悅和悲痛欲絕。他傷感于自己的失業、窮困和朋友的潦倒,也追憶、回味著愛人的“美麗”、新婚的“最愉快”時光、共觀歌劇的“心靈沉醉”……在起伏不定的工作變遷中,在變幻莫測的生活打擊中,在喪妻天子的家庭巨變中,主人公“在這兩分鐘里他重又度過了他一生中的兩年。但是他走出去時并不是垂頭喪氣的。相反,他高高地抬起了頭,像是個驕傲的快樂的人”。而原先,“他決心要忘卻一切”的,兩分鐘后,“他拿起這淡黃色的小紙,吻了吻,仔細地將它折好,放進胸前的衣袋里”。對于這位生活中幸福與痛苦交替、苦難居多的男主人公而言,能夠走出“垂頭喪氣”變為昂頭、驕傲、快樂,著實不易。轉變的強大力量是什么?是溫馨的追憶:一個最美麗的愛人艾麗絲,一段最愉快和幸福的時光以及一位降生的小生命。換言之,《半張紙》中“家庭”這個溫暖的意象給了“年輕房客”溫暖人心的力量、走出苦難的力量。
這不由得讓人想起斯特林堡本人三次不幸的婚姻:他的三任妻子分別是西里?馮?埃森,奧地利記者弗麗達?烏爾,挪威女演員哈麗葉特?鮑塞。三次婚姻都以離異為結局,每一次都是從短暫的幸福開始,最后卻以互相痛苦的折磨而告終。在《半張紙》中家庭是溫暖的意象之一,應該說與斯特林堡的精神結構、女性觀有關。一般認為,其女性觀的發展經歷了一個發展過程,即:女性是母性的實踐者――女性對男性的壓榨――女性作為救贖者。
現實生活中的斯特林堡,在每一次婚姻的失敗后幾乎都呈現出一種近乎神經質的偏執和瘋狂,毫不顧忌道德與現實:與埃森分手后,他寫出了《瘋人辯護詞》;與弗麗達的離婚導致他精神錯亂;1895年,他老是東躲。無端懷疑鄰居要用瓦斯和電來殺他;又謊稱警察要以偽造藝術罪名抓他……第三次婚姻結束后,他寫出了婚姻噩夢下的名作《夢的戲劇》,在寫作的過程中,他多次試圖自殺。有論者說,其性格基本屬于“邊緣性人格障礙”范疇,這種人格障礙源于其長期的經濟困頓,信仰和創作上的兩難矛盾,作品長期不被接受,家人的不理解等。因此,在《半張紙》中發現了家庭的重要性、對母性的依戀是不難理解的事。
三.解密:“半張紙”里的大乾埔
小說《半張紙》以一千五百字的簡短篇幅,用若干文字和電話號碼展示了主人公一生中充滿悲歡離合的兩年――這是“記滿幸福與悲傷的半張紙”。這個過程并不是特殊化的,相反正是在許多普通人身上都會發生的一些經歷,而絕大多數作家所著眼的都不過如此,因此,它被寫出來是讓讀者覺得與眾不同還是平淡無奇,就得看作者的創作心思是否高人一籌了。《半張紙》的作者顯然是讓讀者永遠都無法忘記他的這種演繹了,巧妙地將人生變遷的喜樂悲愁維系在一起,濃縮的“半張紙”上,承載表達主題的任務。半張紙上的一個個名稱與電話號碼與人生當中的一件件重要的事情相應,留給讀者極大的想象空間,又讓這些想象井然有序地排列,從而完成“兩分鐘”到“兩年”的投射。
作者在此表明了一種生活態度。正如他小說結尾說的那樣:“他走出去時并不是垂頭喪氣的。相反的,像是個驕傲快樂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已經嘗到一些生活所能賜予人的最大的幸福。”人生是由很多段組成的,在我們走過一段、失去一段,永遠無法再把握一段時,應該回顧它,回顧曾經的努力與得到,將它作為一種幸福放在心里,而不要將悲痛延續,因為還有下一段要走。而許多人恰恰是將一段蔓延及整個人生,“可惜”,生活所能賜予人的最大幸福“他將永遠無法嘗到”,他再活二十年,其價值永遠是那兩分鐘,而作者所提倡的是讓人們學會在兩分鐘內總結和得到“兩年”甚至“二十年”那樣的人生
價值。遺憾的是,“有很多人,可惜,連這一點也沒有得到過”。
再回到本文“題記”所引的奧古斯特?斯特林堡的一段原話:“人活著必遭蹂躪。天堂和地獄并不是虛無的存在,而是都會在現實中得到兌現。當我們歡樂的時候,我們就生活在天堂里;當我們痛苦時,我們就在地獄。但誰又能說痛苦不是另一種歡樂呢?”這不就是藏在《半張紙》里的奧妙、“密碼”嗎?
四.跨越苦難:一種美麗的姿態
小說中寫到的那個“曾經飛黃騰達”又“潦倒”“不得不遠走他鄉”的朋友和緊隨其后的一句議論“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云罷了”也是耐人尋味的。他經歷了盛極而衰的過程,一如“年輕房客”經歷了起伏不定的變遷,二者共同表明:生活總是變幻莫測的,人生交替著幸福和痛苦,這就是生活的“原生態”。這樣,一種對待生活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了!
當我們昕到德國的叔本華說“人的生存就是一場痛苦的斗爭,生命的每一秒鐘都在為抵抗死亡而斗爭,而這是一種注定要失敗的斗爭”,會悲觀至極。
但我想到了余華的小說《活著》:那一位叫“福貴”的老人,親人相繼離去――女兒聾啞,兒子設醫生抽干了血而無辜的死去,女婿意外身亡,女兒產后大出血死去,妻子操勞成疾去世,最后連可愛的小孫兒也死去――他買了一頭垂危的老牛,從此二者相依為命。“家里的人全是我送的,全是我親手埋的。”福貴這樣淡淡地訴說死亡。他依然活著,用“活著”這一亙古的姿態詮釋著生命的最真實的狀態,仿佛比往日更加灑脫與堅強。《活著》以平淡的中國漢字表達了人間至高無上的情感,賦予人類精神洗練和升華的過程。“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的,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情而活著的。”余華如是說。換言之,活著不需要理由,因為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理由。
關鍵詞 大學語文 生命教育 悲憫情懷
中圖分類號:G642文獻標識碼:A
Inspire Compassion, Concerned about the Meaning of Life
――Talking about Life Education in College Chinese
QIN Yuxia
(Department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u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Wuhan, Hubei 430205)
AbstractLife value of contemporary college students are vague,this is from the inadequacy of life education,college Chinese should shoulder the responsibility of life education,to stimulate students ' feelings of grief, to love life, respect for life
Key wordscollege Chinese; life education; compassion
近幾年來,高校學生暴力事件時有發生,探其源由不難發現,當今社會的拜金主義、利己主義,對大學生的生命價值觀有著巨大的負面影響。當下大學生多是獨生子女,抗壓能力較弱,面對變故、挫折時手足無措從而行為失控,易做出一些令人扼腕長嘆的舉動。因此,引導學生正確認識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是非常重要的,作為一門人文素質課程,大學語文對大學生進行生命教育責無旁貸。
1 大學語文生命教育的目的
我國生命教育正蓬勃發展,肖川教授認為生命教育是以生命為核心,以教育為手段,倡導認識生命、珍惜生命、尊重生命、愛護生命、享受生命、超越生命的一種提升生命質量,獲得生命價值的教育活動。
生命有不同的發展階段,生命教育當然也有不同教育重點和目的。相對而言,大學生的思想比較活躍,有較強的探索精神,也具備這種能力,因此大學階段的生命教育重在使大學生能夠正確地看待生命現象,既認識到生命的偉大與崇高,又認識到生命的脆弱與無助;既了解人類生命的價值,又了解自然界中其他生命的意義,教育大學生以平等的眼光看待世間萬物,以敬畏的心情善待一切生命,以負責的態度關愛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故此,大學語文的生命教育應以教材選文為基點,引導學生去思考生命存在的價值,意識到人的生存意義絕非物質層面的,追求精神的滿足才是終極目標,以培養其博大之心;引導學生正確認識到在人生的各個階段會面臨的困境,正視困境,培養其堅毅之心;引導學生關注人與社會和自然的關系,學會關愛生命,培養其仁愛之心。所謂“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只有引起了情感的共鳴才能感動人心,且大學生正處于情感最為充沛的年齡,調動其情感相對來說較為容易,故可在教學中激發出學生悲憫之心,讓學生自覺自發地關愛自然、關愛生命。
2 悲憫情懷是關愛生命的基礎
羅素說過“支撐生命的有三種激情,對愛情的追求,對知識的渴望,對人類苦難的同情與悲憫”。何況悲憫之心不需去苦苦尋找,它就存在于每個人的心中。孟子一再強調“人皆有不忍之心,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井中,皆有怵惕惻隱之心。”
正是這種惻隱之心,使人重視生命,反對戰爭,故老子說:“夫兵者,不祥之器……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戰勝以喪禮處之。”
正是悲憫之心,人也不忍傷害其他物類,“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以遠庖廚也。”正如白居易詩云:“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3 大學語文教學中的悲憫情懷的激發
3.1 文學熏陶
大學語文最顯著的特征顯然是它的文學化,文學作品本是作者的情感釋放,讀者在欣賞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接受這種情感,進而為之感動進而影響到他們的精神面貌。所以白居易說:“詩上可裨教化,舒之濟萬民,下可理情性,卷之善一身。”
正是能引起讀者的情感共鳴,文學作品彰顯出非凡的影響力,面對春天,杜麗娘唱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于斷井頹垣。”她唱出的不僅是對寂寞春光的憐惜,更是對自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憐惜,這種自憐自愛的少女情懷怎能不撥動學生的心弦,體會到青春之可貴。而《春江花月夜》則將學生帶入綿邈的詩境,面對“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人初照人?”的追問,學生如張若虛一般對人生的短暫充滿遺憾,也正是短暫,生命才顯得如此可貴。
人生在世,會遭遇到挫折,如何應對,也是生命教育的重要內容,史鐵生說面對苦難,更應有一顆悲憫之心,《命若琴弦》中老瞎子在希望幻滅之后,正是對徒弟小瞎子的愛和悲憫,再次回到小村,帶給小瞎子一個希望,只為了在余下的歲月里小瞎子會“永遠扯緊歡跳的琴弦。”
同樣,作家的生命歷程和情懷也能引起學生的共鳴,為何杜甫顛沛流離一生卻“每依北斗望京華”?是因為他心懷對百姓黎民的憐憫,對大唐帝國的熱愛。為何辛棄疾不顧幾遭罷詘依然渴望“看試手,補天裂”?只源于他對北方淪陷百姓的悲憫,對南宋王朝的擔憂。這對學生也會起到積極的影響。
正是這些文學作品,使學生感受到人性的美好,感受到生命的燦爛,感受到自然的神奇,由此對生命產生憐惜和熱愛。
3.2 理性思考
追尋生命的價值是人類永恒的課題,大學生對此興趣也日益濃厚,且他們的思想深度也使他們有能力探討此問題,因此我們可以順勢引導,在教學中延伸探討。
對生命的感悟總是從思考個體生命價值開始的。儒家學者認為個人的生命并非由個人掌控。《孝經》中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強調人珍惜生命,是對父母的孝,看似無理,深究起來卻正是從情感出發,因為知道自己微小損傷對于父母來說都是莫大的痛苦,故子女愛父母就應當珍惜身體。愛在社會關系也很重要,因此樊遲問“仁”時,孔子回答是“愛人。”當司馬牛為自己無兄弟而哀嘆時,子夏勸慰他四海之內皆兄弟。
與儒家不同的是莊子從個體存在的價值來強調珍視生命。莊子認為人活著,才最真實的,所以他說“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因此表面上看透生死的莊子實際里卻深深地透露出對生命眷戀和愛護。
阿爾貝特?史懷澤博士從生命倫理的角度強調要“敬畏生命”,他認為“生命本身對人就是神圣的。”他指出人之所以珍惜一切生命,是因“任何生命都有自己的價值和存在的權力,誰習慣于把隨便哪種生命看做沒有價值的,他就會陷于認為人的生命也是沒有價值的危險之中。對非人的生命的蔑視最終會導致對人自身的蔑視。”
這些理念促進學生認識到悲憫不僅僅是一種情感方式,還是一種理性力量,正是這種理性力量,使學生人理性的層面上認識到關愛生命、敬畏生命的重要性。
總之,在大學語文教育中,我們一定要銘記生命教育是它的責任,只有當代的大學生能敬畏生命、珍愛生命、尊重生命,社會才會真正健康和諧。
參考文獻
[1]王東莉.生命教育與人文關懷――青少年教育的終極使命[J].當代青年研究,2003(6).
[2]李高峰.國內生命教育研究述評[J].教育科學論壇,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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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寫作文離不開一個個鮮活的材料。可是在文中如何處理這些素材,有些學生往往拿捏不準:該壓縮使用的材料卻用墨如潑;該擴展使用的材料卻惜墨如金,致使形象干癟,表現力不強。究竟該如何使用這些精心選取的材料呢?這就需要對材料進行適當的壓縮或擴展,而不是不分文體,不論主題,含糊使用。
一、材料的壓縮
1.對于議論文來說,使用材料要壓縮概括。因為議論文應以議論為主,敘述為輔。敘述是為議論服務,只有概述材料,方能凸顯議論文以議論為主的特點。為了明確文體,切記議論文要對材料壓縮使用。
2.無論何種文體,使用材料都需要刪除旁生的枝節,凸顯主旨,使材料為中心思想服務。有些材料中的部分內容和主旨關聯不大,那么無論這部分內容你多么情有獨鐘,都要大刀闊斧地刪減壓縮。
如一名學生曾經運用下面這個材料來論證“每個人的生存狀態取決于自己的心態”這一論點。兩名青年都離開各自的家鄉,來到異地,先后遇見同一位老者。第一名青年問老者:“這里怎么樣?”老人反問:“你的家鄉如何?”青年回答:“糟透了,令我生厭。”老人接著說:“那你快走,這里同你的家鄉一樣糟。”第二名青年問同樣的問題,老人也同樣反問,第二名青年回答說:“我的家鄉很好,我很想念家鄉的一切。”老人便說:“這里同你的家鄉一樣好。”旁聽者覺得詫異,問老人為什么前后說法不一致。老人說:“你要尋找什么,你就會找到什么!關鍵就在于你的心態。”
最初這名學生詳細寫到了兩人離開家鄉時的決絕與難舍的不同之處,去往異地時路途艱辛的相同之處,后經點撥發現這部分對表現“每個人的生存狀態取決于自己的心態”這一論點沒有用處,于是及時壓縮材料,只保留了兩名青年和老人的對話,這就很好地論證了論點。
二、材料的擴展
1.記敘文、抒情散文可以運用細節描寫和聯想、想象的手法在材料內容上擴展,使文章情節更細膩,更有內涵,更具張力。
要創造出血肉豐滿的形象,離不開細節描寫。細節描寫的基本要求就是“真”“精”。“真”就是符合生活實際,經得起琢磨。“精”就是精心選擇最能表現人物風貌的典型細節。而運用想象,合理虛構,不僅使文章生動有趣,更能夠使文章虛實相生,擴大表現空間。著名作家周濤在文章《親愛的麥子》一文中,想象麥子在石碾的重壓碾磨之下痛苦地,表現了作者對麥子的關切喜愛之情,并且聯想到“我”在生活的石碾碾磨之下所承受的痛苦,拓展了文章的表現空間。由對養活人類的質樸、充滿哲學式的憂傷的小麥的思考上升到對個體的“我”乃至于人類生命的反思,極具文學美感與思考深度。
2.議論文、抒情散文可以采用類比和聯想等手法使材料在數量上擴展,使文章內容豐富,說理透徹,抒情酣暢。如《鄒忌諷齊王納諫》中,作者把鄒忌受到不切實際的贊美即受蒙蔽的這一性質類推到了齊王的身上,生動地證明了“王之蔽甚矣”這一論點。又如魯迅先生《拿來主義》一文中,以尼采不是太陽,沒有無盡的光和熱,類推到中國也不是太陽,也沒有無盡的光和熱,不可能一味地給予,除非中國像尼采那樣瘋掉。采用類比、聯想的方式在數量上擴展了材料,進而證明了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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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些時候,我們常常遺忘了那些如花般飄散,落在心靈罅隙里的簡單幸福。
比如,看到電視上播自己在幼兒園時看過的卡通片;餓的時候冰箱里剛好有一片面包;周六可以多睡幾十分鐘;被別人祝福;寒冬里在街頭吃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它們像花子兒般種在心里。
寒假的時候,無意間買了一個十字繡,是在一個錢包上繡的。那些日子,我閑下來就拿起它,一針一針地繡。對于我這樣粗心而且又稱不上心靈手巧的人來說,這的確是項浩大的工程,中途也出了不少錯,要拆掉重新去繡,不過最后總算是成功了。當我拿著一個樣式樸實、手藝也很“樸實”的錢包時,幸福感多于成就感。我把它送給了媽媽,不是什么特別的節日,只是想送給她,我們都不是善于表達的人,都沒有說什么。只是以后的日子里,看媽媽把她漂亮的錢包放在家里而用我繡的錢包時,那種幸福像是沾了蜜的花瓣一樣飄在心間。
不記得是哪一年做了這個夢,但是一直記得它,那時醒來后的幸福感,到現在也不曾忘記。穿芭蕾舞裙的蒼井優,在偌大的房間里跳著芭蕾舞,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房間里,她周身都閃著動人的光,然后她走過來說:“我們走,去漂亮的地方。”她拉著我的手飛奔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兩邊高大的櫻花樹開滿白色的櫻花,我們消失在路的盡頭,之后到了一片花田,再之后到了海邊,再后來是棉花做的草地,最后又回到了那個明亮的房間。我說:“再見,愛麗絲!”然后我醒來,驚異與驚喜交錯著,幸福感像藤蔓般爬上我的心頭。一個美麗的夢,花與愛麗絲。
一直以來,我都沉浸于這些小小的幸福之中,平凡中才見得真實,瑣碎里才窺見幸福,不管是送給媽媽的禮物,還是看過一部電影后做的甜美的夢。正是這些常被遺忘在罅隙里的小小幸福,才拼湊成大大的充滿幸福的人生。
――孫 琦《幸福之花在心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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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文字用了大大小小七個材料來寫藏在作者心中的簡單幸福,前六個材料有詳有略,詳略得當。而最后一個材料記敘的是一個夢,夢里有優美的芭蕾舞,空無一人的街道,白色的櫻花,大片的花海,棉花做的草地,明亮的房間,作者不惜筆力詳細描寫她的這個美麗的夢,以虛寫實,成功地擴展了材料,讓人充分感受到少女純真的生活狀態以及心底抑制不住的、四處奔涌的幸福。
二、天空深邃高遠,浩渺無垠。在仰望天空的過程中,我們學會了將目光放得長遠。阿里巴巴的創始者,淘寶網的開啟者,譜寫中國互聯網神話的馬云,曾聽到自己的團隊中有人勸他:“我們做大了,干脆淘寶開始收費吧,光交易的費用我們就能成富翁。”馬云說:“要當偉大的淘金者,就不要光看到山邊零碎的金子,等你撿滿了口袋,那么就等于你放棄了山頂的金礦。”
讓自己的企業有長足發展的企業家擁有大智慧,使自己的民族、國家、人類有大前途的擁有大德行。
為了真理長存,布魯諾仰望天空,從容赴難;為了民族利益,錢學森仰望天空,決然歸國。魯迅眼光長遠,棄醫從文,拯救國民麻木的精神;林則徐為國為民,,伊犁造渠,不計個人榮辱,慷慨悲歌,心憂黎民社稷。
――潘姝瑾《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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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文字共選擇了五個典型材料,可謂點面結合。創造網絡商業傳奇的馬云,因事例較新,安排詳寫,但也只是選用了馬云和團隊中某人的一次對話就突出地表現出馬云在商業運作時的長遠目光,從而成功地論證了論點。至于布魯諾、錢學森、魯迅、林則徐等眾人皆知的事例則壓縮成一句話論據,形成排比,說理極有氣勢。材料為中心論點服務。此片段堪為議論文材料壓縮得當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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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的胡琴
黑 白
每次諦聽《二泉映月》,只要喑啞的胡琴一起,就會有一片蒼涼的月光落到我身上。恍如隔世的月光里,蒼老的阿炳從青石老街深處緩緩而來,琴聲如繩索,左一道右一道勒得我透不過氣來。一把胡琴在漆黑的夜晚拉響,整個民間都跟在它后面哭。
在東方,許多藝術家心靈里都有一把胡琴,一把生命的胡琴。我們在板橋家中最熟悉這把琴,那是一位布衣老先生,從鄉間走來,拍打拍打身上歲月風塵。在宣紙上,他用蠅頭小楷描繪農耕時代鄉土情感,用腌鴨蛋、梅干菜、炒米糖來填充一個游子饑餓的胃口。這是口腹之外的另一種饑餓,這種饑餓是無法填飽的。守著漫漫長夜里的一盞孤燈,他就用一把胡琴在天涯在青竹瀟瀟的廂房里,讓后人徹夜無眠,肝腸寸斷。
同樣,我們也在梅蘭芳的京劇里熟悉這把琴。梅、蘭、芳――你這樣一字一頓讀,楊貴妃、李慧娘、穆桂英,就會像一朵朵出水芙蓉一樣盛開,最鄉土的人物,最中國的色彩,這時候你會覺得梅蘭芳的形體是不存在的,是虛無的程式,只剩下一把琴,一把胡琴伴隨著舞臺上那朵次第開放的藝術之花。
胡琴還讓我再一次想到張愛玲。在中國,她是一個無法躲避的女巫,總有一把胡琴追著她。在最中國的場景里――里弄、石庫門里流連,后面跟著她最中國式的人物――白流蘇、霓喜、曼楨。她就這樣寫過:“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么圓滿的收場,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火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故事。”
真的就是這樣,難怪史鐵生說命若琴弦。在細雨如麻的黃昏,或月光如水的長夜,清露如雨,繁星似燈,一些孤獨的靈魂醒著,一些滴血的傷口痛著,把對靈魂的拷問對命運的追尋揉進如泣如訴的琴弦里,一輩子用生命去彈撥――我們,一些讀著唐詩宋詞、吃著水餃肉粽、聽著京韻黃梅、過著端午中秋長大的中國人,在心靈深處,最認同的不是吉他不是鋼琴,而是一把蛇皮竹木做成的胡琴。舊房子上新月如眉,老街轉彎處盲人在拉一把胡琴,端午節的艾草和青菖蒲,青衣和著胡琴哼一聲西皮流水。這就是我的南方老家,這就是許多游子的故園之夢。祖國、故鄉,在記憶中最具體最真切地顯現的,可能只是一片籬笆、一縷炊煙、一條老街、一把胡琴。
我們在想家的時候,我們在為命運悲傷的時候,我們在為藝術而感動的時候,總少不了一把胡琴配樂。這時候胡琴是思鄉曲,胡琴是招魂樂,從屈原、曹雪芹到阿來、譚盾,中國的詩文、中國的旋律,傳遞著中國人的情感和中國式的與生俱來的宿命。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藝術家,誰不熟悉這把琴――胡琴滋養了我們的慧根,胡琴培育了我們的靈性。有了胡琴抑揚頓挫的伴奏,我們的靈魂才能飛啊!
(選自《溫州日報》2002年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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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深諳民族的情感,用一把胡琴寫出了中國人的情感之脈。文章開篇就用想象來寫我們中國人最熟悉的民族樂器――胡琴的喑啞之聲。在作者的想象中,蒼老的阿炳在恍如隔世的月光里“從青石老街深處緩緩而來,琴聲如繩索,左一道右一道勒得我透不過氣來。一把胡琴在漆黑的夜晚拉響,整個民間都跟在它后面哭”,真實而生動地描繪了胡琴的音樂特質。接下來作者由胡琴聯想到了板橋先生、梅蘭芳、張愛玲、史鐵生,乃至屈原、曹雪芹、阿來、譚盾,因為他們有著中國式的情感,中國式的思維,中國式的命運。一把小小的胡琴,引發了作者的情感洪流。本文內容豐富,情感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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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幸福之花常在心頭綻放
馬 暢
當溫暖的日光透過樹的縫隙,直射整個心房,我知道,那在薄暮中含苞的花已綻放。
――題記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朵花,名曰:“幸福”;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幾個故事,讓人感動。想到這些,嘴角便會微微上揚。有一粒種子,早已埋在我們心底,用幸福去滋潤,讓它生根,發芽……總有一天會在心頭綻放。
我喜歡坐在窗前,讓腳踩在地毯上,任清冷的月光漫上腳面,看桌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跳躍著。我知道,我是在等待。當時針指向十一的時候,她會輕輕地叩響我的門,手上端著熱熱的牛奶,她會從床頭撿起我亂扔的外套,從床底找出我踢飛的鞋子。夜夜如此。我深知,她給予我的那份溫暖與幸福,是無人能及的。我會上前擁抱她,攏攏她的發,輕聲在她的耳畔說:“謝謝您,媽媽。”此時,我能聽見一片花瓣張開的聲音,如同在無數個黑夜中醒來,可以握到她的手時,心底輕吟那句話:“好幸福。”
記得兒時,我喜歡坐在矮矮的墻頭上,看灼熱的太陽變得溫柔,任遠方的樹枝把它分割成若干個片段,接下來,暈開的便是整個天空了。我知道,我是在等待。待到紅日落下去,他便會輕輕地喚我的乳名。我歡悅地答著:“我在這里!”任他抱我下來,扛在肩頭,留下的是一個長長的影子。而今,我已長大,踮起腳便可以夠到他的肩頭,我不會再被他扛在肩頭上散步了。但我深知,他給予我的那份寵溺與幸福是無人能及的,我還是會同他一起在夕陽下散步,但此時,卻是兩個影子,一個長長的,一個剛好到他的肩頭。我握緊他大大的手掌,輕聲說:“謝謝您,爸爸。”我知道,彼時又有一瓣花,悄然綻放。這樣的綻放,好幸福。
那是一個我不想一筆帶過的幸福的事,牽手,擁抱,都寫著我的幸福,他會用炙熱的手掌揉我的碎發,喃喃道:“傻孩子。”
我任由那朵花的芬芳在心底彌漫,任由它滲透我整個心房。我知道,彼時的我,充溢著滿滿的幸福,恰似一汪清泉,也許有些悲傷,但不會被遺忘。
種一粒幸福的種子,聽,那朵花在心頭綻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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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文中選取了兩個生活片段,細筆勾勒,寫景渲染溫馨氣氛,寫母親輕輕叩門,撿拾外套鞋子幫“我”收拾屋子的動作,寫夕陽下父女散步時投下的兩個影子,并由此回憶起兒時被父親扛在肩頭時投下的那個長長的影子。這些生活的片段都曾給“我”帶來過幸福的感受,文章借助細節表現內心感受,溫馨感人。
二、勇敢的戰士,凋零的花
王雪榮
是不是只有攀上峰頂的人才能被世人銘記?是不是只有屢立戰功的將軍才能擁有鮮花和掌聲?不,仆倒在攀援途中的冒險者同樣可歌,戰死沙場的無名小卒同樣可敬。那些曾經走過或正在荊棘路上為了真理與正義艱難行進的勇者,那些激勵他人、溫暖他人的人,必將永遠籠罩著榮譽的光環。
1996年,一位農民撿回一個被凍得奄奄一息的棄嬰。這就是佘艷的開篇曲。命運之神太不公平了,它在你的起點就布滿了荊棘:棄嬰的身份,貧寒的家境,村人的譏笑。但懂事的佘艷從不抱怨,只是聽話地做每件事,洗衣、燒飯……
命運之神在這個小女孩的生命里繼續開著冷漠無情的玩笑。2005年,佘艷被推進了搶救室――急性白血病,一個不到九歲的女孩,一朵含苞的丁香,在成長的途中被遍地的荊棘刺得鮮血淋漓。接下來的日子,骨髓穿刺、化療……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課,但她――一個不到九歲的小女孩――像是一名勇敢的戰士,沒掉過一滴淚,沒喊過一句痛。
我們都曾在心中描繪著人生的絢麗前景,但可曾想過,當我們在教室里高談闊論時,有人正與死神搏斗;當我們欣賞美麗的風景時,有人正在承受著病痛的折磨。佘艷走了,在與死神的對抗中她失敗了,但她永遠是最光榮的戰士。因為她抗爭過,她努力過;因為她死在了戰場上。
佘艷將好心人捐給她的54萬余元全部捐給了七個正與白血病斗爭的孩子。這就是一個不到九歲孩子的一生,是的,在與死神抗爭的戰場上她失敗了,但一個一直微笑著面對荊棘的孩子不光榮嗎?她沒有鏟除生命給她的荊棘,走出一條陽光大道,但在即將失去生命時還想著把愛留給別人的孩子不光榮嗎?而我們身體健康,衣食無憂,被愛包圍卻不停地抱怨與傷害愛我們的人。和我們相比,堅強善良的她不光榮嗎?
“我來過,我很乖。”這是佘艷碑上的六個字。謝謝你,佘艷,你的存在給了成功另一個定義,給了光榮另一個定義。人生不一定要一帆風順,生活不一定要繁花似錦,攀登也不一定要擁抱勝利的曙光,只要拼搏過,努力過,就夠了。重要的是那一片荊棘,留下了奮斗的足跡。
“我來過,我很乖。”謝謝你,小戰士。萬千流星劃過天際,你是最亮的那顆;朵朵丁香與芒刺抗爭,你是最美的那朵。
光環不一定永遠籠罩在勝利者身上,它同樣屬于那些為了生命、為了理想、為了愛犧牲在荊棘路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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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材集中,作者能夠刪掉旁生枝節,讓所選材料都為主旨服務。文章只用佘艷這一個材料,再精心選取她悲苦的命運――棄嬰身份、貧寒家境、白血病患兒,與她選擇的光榮――從不抱怨、辛苦做事、捐出巨款,前后形成對比,從而為作好了選材上的準備。此外,作者由佘艷聯想到“身體健康,衣食無憂”的我們的所作所為,擴展了文章的內容,挖掘了思想的深度,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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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正在離我們遠去
吳林娜
我說不出村口的老屋在風風雨雨中佇立了幾十年。殘敗破落,搖晃一身的滄桑。屋頂的蓬草枯了又綠,綠了又枯;古老的磚塊是青灰色的,暗淡無光。但是,就在這里,也曾經有過一個家庭的生機與希望。我說不出城市的高樓是何等相似。火柴盒一樣的建筑鱗次櫛比,鋼筋水泥的森林令人眩暈,你所在的單元房,踩的是人家的屋頂,頂的是人家的地面。柔軟的席夢思也再不能睡出鄉村土炕上的一夜好覺。冷氣襲人的空調怎么也調不出心靈的清涼。
我說不出鄉村傍晚時分屋頂上的炊煙何時散去,勤勞的主婦剛剛洗去田間的泥土,就又開始了在灶間的忙碌。煙裊裊地升起了,飯香也四下彌散了,主婦們用圍裙擦擦手,站在門口的榆樹下,大聲喊著:“小寶,回家吃飯。”我說不出城里的廚具是多么便捷,擰開煤氣灶,打開抽油煙機插上電飯煲,一頓飯菜只不過數分鐘而已。可是那甜膩細致的棒子面窩頭上再也尋不著媽媽粗糙的手掌印,再也吃不出濃濃的玉米味。城市貨架上包裝精致的蔬菜迷失了農院的質樸,找不到鄉村的豪爽。
我說不出那村里的車走得多么平穩。鈴鐺清脆的馬車,四平八穩的牛車都在路上將幸福的收獲拉回家中。我說不出城里的交通是多么迅速。公交車、地鐵、出租車,在喧囂的街道上急馳狂奔,一切都是那么心急,這個路口還沒有看清,下個路口已經走過。行程越來越長,時間越來越短,沿途的景物越來越淡……分不清路口的高樹是槐樹還是白楊,看不見拐彎處樹上的鳥巢里還有沒有一只守巢的老鴉。
我說不出,我說不出,我說不出鄉村的自然與質樸為什么漸行漸遠,我說不出紙醉金迷的城市為什么物欲橫流。我說不出為什么對鄉村的簡單念念不忘,我說不出為什么對城市的復雜搖頭嘆息。
我們在城市的高速路上疾馳,生我養我的鄉村正在離我們遠去,只留下一份難忘的鄉村情懷夜夜伴我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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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文中從住、食、行三個方面對鄉村與城市進行對比,表達自己對鄉村的眷戀之情。只是文章對鄉村的三個材料處理過于簡單,描繪不到位,缺乏感動人心的細節描寫,導致作者眷戀的鄉村缺乏感染力,味道不足。在住、食、行三方面大的對比之后要再增加一些短小的對比材料,一是因為鄉村的味道渲染得還不夠濃厚,二是因為節奏應由緩到急,將作者愈來愈強烈的眷戀鄉村的情感洪流盡情宣泄而出。這類散文應讓生動的意象、動人的畫面、真實的細節表達出作者埋藏于內心的情感。在材料的處理上,就應為主旨服務,壓縮城市方面的材料,拓展鄉村方面的材料。
化蝶之作
鄉村,正在離我們遠去
我說不出村口的老屋在風風雨雨中佇立了多少年。它殘敗破落,搖晃著一身的滄桑。屋頂的蓬草枯了又綠,綠了又枯;古老的磚塊是青灰色的,暗淡無光。但是,就在這里,曾有孩童在屋前的空地上和泥巴,曾有夫妻荷鋤戴月歸來,曾有老人拄杖抱柴,曾經有過一個家庭的生機與希望,和樂與安康。
我說不出城市的高樓是何等相似。火柴盒一樣的建筑鱗次櫛比,鋼筋水泥的森林令人眩暈,你所在的單元房,踩的是人家的屋頂,頂的是人家的地面。柔軟的席夢思再也不能睡出鄉村土炕上的一夜好覺。
我說不出鄉村傍晚時分屋頂上的炊煙何時散去,勤勞的主婦剛剛洗去手上的泥土,就又開始在灶間忙碌。炊煙裊裊地升起,飯香也四下彌漫。主婦們用圍裙擦擦手,站在門口的榆樹下,大聲喊著:“小寶,回家吃飯!”喊聲有的纖細,有的粗獷,但都曾在夕陽昏黃溫暖的光線里廣闊而悠揚地飄蕩過。
我說不出城里的廚具是如何便捷,擰開煤氣灶,打開抽油煙機,插上電飯煲,一頓飯菜只不過數分鐘而已。可是那甜膩細致的棒子面窩頭上再也尋不著媽媽粗糙的手掌印,再也吃不出濃濃的玉米味。
我說不出那村里的馬車走得如何平穩。秋收時,堆得高高的棉花、稻穗被捆好放到馬車上,孩子們便躺上去,看那歸林的倦鳥急急地從天空掠過,看那落日慢慢地將天空染紅。大人們趕著車上路,夕陽西下,馬車的影子被拉長了。在趕車的吆喝聲、騾馬的銅鈴聲中,孩子們聞著稻香,被這黃昏時分和諧的光影、這鄉村質樸的聲色醉倒。
我說不出城里的交通是如何方便快速。公交車、地鐵、出租車,一切都是那么心急,這個路口還沒有看清,下個路口已經走過。行程越來越長,時間越來越短,沿途的景物越來越淡……分不清路口的樹是槐樹還是白楊,看不見拐彎處樹上的鳥巢里還有沒有一只守巢的老鴉。
我說不出鄉村小賣鋪五毛錢可以買多少個薄荷糖,我說不出城市的超級市場里堆放著多少種口味的阿爾卑斯。
我說不出鄉村小孩的尿布要多少天洗一次,我說不出城里的紙尿褲要多少錢一包。
我說不出村口夜里放電影有多少人去看,我說不出城里買一張電影票要排多久的隊。
我說不出,我說不出,我說不出鄉村的自然與質樸為什么漸行漸遠,我說不出紙醉金迷的城市為什么物欲橫流。我說不出為什么自己對簡單的鄉村念念不忘,我說不出為什么自己對復雜的城市搖頭嘆息。
我在城市的高速路上疾馳,生我養我的鄉村正在離我遠去,只留下一份難忘的鄉村情懷夜夜伴我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