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05-22 18:03:41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這里的冬天不下雪,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我的孩子今年上小學了,他非常天真可愛,對很多東西都感興趣,如:天文、地理、自然現象包括下雨、下雪、結冰等。若果一旦有什么不高興的事,只要你一提到關于這方面的事,他的臉色一下子從陰轉晴。
這里講講冰雪方面的。冬天,如果有那個池塘里有水結了冰,他叫爸爸幫他撿一塊放在他的小手里捂捂,或者放在口里吃等表現出一種非常感興趣的樣子。有時他問我:“爸爸,你們小時候喜歡玩冰嗎?”。我說:“你現在喜歡玩冰嗎?”。“喜歡”,兒子說。我說:“爸爸小時候就跟你現在一樣,爸爸小時候是在二、三十年前。那個時候,每年的冬天天氣都很冷,有時整個池塘里的水結了冰,若用木棒敲破之后,發現冰的厚度跟爸爸的拇指寬大差不多(有時更厚),取一塊碎冰放在手里玩,有時將冰用力一扔,冰就在池塘里的冰面上滑行,且滑得很遠,有時拿一塊大的厚的冰放在地面上,雙腳站在上面,請另一個人抱住我推,冰就在地面上滑,真好玩。”兒子此時高興地問:“爸爸你為什么不在冰面上走路?”我說:“因為冰很薄,若在上面走路人可能會掉入水中的,不象冬天的哈爾濱,那里的冰有時很厚,甚至坦克、汽車等都可以在上面走,更何況人呢?如果人在上面走,由于冰很光滑,容易摔跤”。兒子聽過之后點點頭。我說:“冬天里不僅水要結冰,而且天上要下好幾場雪。記得有一次雪下得很大,雪深齊漆蓋,那場大雪把爺爺家的房子上的橫梁都壓斷了。雪后的小朋友都很開心,有的打雪仗、有的堆雪人,有些大人到山上、田野里捉野雉、野兔、小鳥等;第二天的早晨可看到屋檐下都結成了長長的冰棱,小朋友們常常摘下一個來玩耍。”兒子聽過之后又接著問:“為什么現在冬天的池塘里水結冰卻很少了呢?而且有時雖然結冰,但是冰很薄;剛剛過去的冬天,天上只下過一次雪了呢?”我沉思了一下,就說:“天跟人一樣,也有生活條件好不好,當時人們生活條件不好,沒有衣服可穿,天的生活條件也不好,所以冬天很冷;而現在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有衣服可穿了,天也是如此,因此冬天不冷了,這就是暖冬,天上很少有雪下了。”“爸爸,天又不是人,它有什么生活條件好不好,有什么衣服穿不穿呢?你在騙我嗎?”兒子不高興地說。此時我只好跟他如實地講。爸爸跟你說:“爸爸是怕你不懂,等你知識多了,你自然會知道了。”兒子說:“你盡管講”。我說:“天上不下雪的原因是地球上的空氣受到嚴重污染,有些象二氧化碳一類的物質在空氣里占的比例高,這樣使太陽發出的熱順利到達地球,但這類物質卻阻礙地表反射的熱到大氣層外,這樣人們好象在玻璃溫室里一樣,就是所謂的溫室效應,這樣會導致全球氣候變暖1,因此天上很少下雪”。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聽懂,只見他睜大眼睛,側耳傾聽。他又說:“爸爸我想在冰雪上玩,象電視上放的滑冰運動員在冰上滑冰,在山坡上滑雪,還要想看下雪,堆雪人打雪仗呢”。我說:“我們這里的冬天你是知道的,很少下雪,即使下雪時間也很短,我怎么辦呢?那你只有去東北過冬天,因為那里的冬天有冰有雪很好玩。但是如果人類還再不采取行動的話,若干年之后,不僅僅是東北,象北極、南極上的冰雪將不復存在。如果是那樣的話,海平面上升6m,全世界將淹沒像倫敦等海平面較低的數百個城市,后果可能是非常可怕的。”兒子聽過之后,顯得非常擔憂。
由此我想到,現在一些人被經濟利益所驅使,不惜犧牲環境為代價,把祖先留下的綠水青山、碧海藍天等優美的環境破壞了,那么我們又怎么把它跟子孫后代交代呢?子孫后代又怎么生存呢?但以此文來喚醒某些人的良知。“宇宙中只有一個地球,她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地方,呵護地球,這不僅僅是為了現在,更是了為千秋萬代,保護好地球,保護好環境與資源, 人類社會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
1、冬天,一層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輕軟的羊毛毯子,覆蓋摘在這廣漠的荒原上,閃著寒冷的銀光。
2、“哎呦,什么時候太陽變成冰棍了!”當人們觸摸到什么東西時,總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冬天,雪花姐姐熱情地撫摸著世界上的萬物,好像好久不見的兄弟再次重逢。當我想踏過小河時,已經沒有夏天那么容易了,因為小河結成了冰,走路時一腳一滑,哎,這個淘氣的小冰塊!夏天,如果把腳伸進河水里,你就感覺到它的清涼,而河里的小魚好像一點也不怕人,當你的腳剛伸到河水里時,小魚還會跟著你走呢!現在,河面結了冰,小魚也不知躲到哪里去睡大覺了。
3、我高高興興的去上學。剛一出門,一陣冷風和我來了個緊密擁抱。這一擁抱讓我直起雞皮疙瘩。我立刻回家換上了厚衣服。走在大街上,雖然已經是全副武裝了,可一股股寒氣還是無聲無息的竄進了我的衣服,好冷哦!我聳著肩膀,竭力讓自己更暖和。街道口的下水道流出的水已經凍成了冰,教室里的玻璃也結上了一層白茫茫霧蒙蒙的霜。
4、三九嚴寒,大地冰封,一股股寒流一步步向我們逼近,這使我們不得不加厚了衣服,更注意保暖了。雖然天非常冷,北風呼嘯,寒風刺骨,但仍掩蓋不住我們孩子那心里高興的心情。
5、寒風呼呼的吹在我的鼻子上,我鼻子里的鼻涕流出來了;寒風吹在我的手上,吹第一次的時候,我的手沒有木,可是寒風卷土重來,把我的手吹木了;寒風吹在我的腳上,吹到第五次,我的腳凍僵了,于是我使勁的跺腳。 --描寫冬天寒冷的句子精選
6、到了現在,我們已經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度,因為溫度計已經被凍住了!人們想要說話,就得找一個大布袋接住被凍結的話語;人們想要眨眼,就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拖住眼睫毛,不讓凍成8米的冰柱弄傷自己的眼睛;現在吃飯就麻煩了,水全部都凍成了冰,還不能用金屬制的餐具,因為舌頭一沾上金屬制的餐具,就根本去不下來了!空氣也在慢慢地變成結晶中,吸進去空氣容易,可呼出空氣就得吐出一塊大冰塊了!
7、剛打開家門又是猛風陰云不散般的向我撲來,我再一次打起寒噤來。一路上我縮著身子迎風而上,剛走出巷口,走在別人家的楊桃樹下我頓時感覺到陰風陣陣,冷得顫斗起來,但看到楊桃樹葉隨風飄落,黃色的、綠色的,好像彩蝶紛飛;這時我忘記了寒冷,只是沉醉于一番落葉紛飛的“仙境”中,突然陷入了童年的歡樂記憶中,幸福不斷……
8、冬天,在他的開始就走出了瀟灑的一步--寒風。夜幕降臨了,寒風好似一個醉漢,在大雪原上,在小鎮的每座房前游蕩著,時而放開喉嚨狂怒地咆哮,時而疲憊地喘著粗氣。光禿禿的樹枝在狂風怒吼中戰栗,搖曳不定,月也怕冷似得躲進了云層。人們顫著身子,捂著雙手走在大街上,狂風肆無忌憚,涼颼颼的,直灌入人的衣襟,吹得人心寒。樹木“嘩嘩”直響,狂風卷著樹枝、樹葉揮動,像魔鬼的爪子在亂舞。冬天,用自己的獨特向人們展示了它的風姿 。
9、大雪隨著寒冬來了,街道宛如是銀子鑄成的,那么亮,那么有燦爛,長長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劍掛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煙。
10、寒風刺骨,像針一樣穿透心靈,這鬼天氣,路邊的行人已經絕跡了,飛鳥,走獸,消失的無影蹤。
11、樹上都是雪,就像樹上有一串串棉花糖;山上也有雪,就像山穿了一件皮大衣;馬路上也是雪,我們一踩,“嘎吱、嘎吱”的;房沿上結了厚厚的冰;房頂上的雪連成一片,像白色的海洋。路上的行人有的把手放進口袋;有的把手放在袖子里;還有的人不停的打哆嗦,不知如何是好。我穿的厚厚的,像一個北極熊。
12、不知怎的,這個冬季好冷好冷,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他們一定都在熱烘烘的爐子旁,和家人一起吃午飯吧。想到這里,冰凝不禁加快了腳步,想在那個冰冷到了極點的家找到一絲余熱,哪怕只有一點火光也足以慰藉她受傷的心。
13、看,現在的冬天,干巴巴的冷,風和雪卻沒有了規律。雪不知道到哪里開小差這樣的天氣人們還一直叫冷棉衣,棉褲,羽絨服,帽子,圍脖,包著晚上還鋪電熱毯要灌上熱水袋本來就不冷還不讓寒冷靠近。
14、窗外,黑色的風凌厲地刮著枝頭的枯葉。它們當中有的耐不住冷,一溜煙也不留地被卷走了;剩下的,都緊緊地抓住干枯的樹枝,像是要死死地抓住空中最后一抹崢嶸的歲月,高處不勝寒吧!
15、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天空下著冰冷的雨,雨水打在臉上,滴進心里,感覺特別的冷。此時此刻,才感覺到冬天來臨了,它就像位冷酷的君主,攜著凜冽的北風,帶著刺骨的寒意,靈魂和情感只能在他面前俯首稱臣。
16、你看啊,瑟瑟的寒風在大瀝步行街上呼呼地刮過,吹起了地上的落葉,各家的窗戶緊緊實實地關著,似乎人們都不迎接這位“威風凜凜”的寒風。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寒風在街上徘徊。我想:“這鬼天氣真冷!”
17、快半夜的時候,天氣冷極了,慘白的月光下,沙丘好似一座銀子筑成的墳,毫無動靜。他在寒冷的北風中瑟瑟發抖,手腳都凍僵了。
18、當黎明的曙色尚未到來的時刻,我感到透骨奇寒,便匆匆跑回宿舍,取件衣服披上。剛燒開的水,一落地就結冰了。
19、這天,太冷了。就連路旁的小花小草都縮緊了身子。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刮著,怒嚎著,如咆哮的獅子。風想一把把刀,無情的傷害我,風又像調皮的孩子,我已經把衣服攥地緊緊的了,可風還是能跑到我體內。街上的行人縮著脖子,倒著走,路邊玩耍的孩子也都跑回了家。行人漸漸少了,我也加快步伐跑回了家。
20、經過了嚴冬,我們都以為寒冷已經過去,誰想春天也會特別冷,甚至比冬天還冷,風吹過,寒氣直侵入骨頭,然后慢慢地在身體內擴散,好象馬上整個人都成了冰塊,冷侵如心脾,我的天,血液也凝固了。
21、今天早晨剛剛醒來,我就聞到了一股寒冷的氣味。轉身望望外面的景象,啊!居然下雪了!再看看溫度計,溫度已經下滑到了-100°。無疑,這個冬天異常冷。我裹著全部的衣服,坐在椅子上,一股寒意突然襲來,我立馬起身,發現椅子上已經結了冰。溫度還在下滑當中,慢慢地落下萬丈深淵……
22、人們打一個噴嚏,“啊欠!”的聲音就被凍結了;小貓抖抖自己的毛,抖毛的動作就被凍結了;跑接力賽的人們掉棒了,掉棒的那一瞬間就被凍結了;人們每看一樣東西,看東西的目光就被凍結了;燈火漸漸亮了起來,可剛一開燈,光線就被凍結了;晚上,月亮出來了,可是比起前幾天的月亮,這次的月亮還是沒有變化,科學家研究了很久,發現月亮變化的過程已經被凍結了……
23、小城的冬天的不下雪的,有的只是呼嘯的寒冷,那寒風把人凍得冰冷冰冷的,似乎要把人們凍僵了才甘心。所以,人們不得不穿的厚厚實實的,走在街上,就像一只只企鵝行走在路上。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這首詩是中唐大詩人白居易作的五言律詩《賦得古草原送別》,是一首詠物送別之作,描寫春草,表示送別的詩。特別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人們特別喜愛的兩句詩,因為這兩句詩是對春草頑強生命力的贊美,包孕著萬物生生不息的哲理;意味著詩人堅信分別之后還會相見,借此鼓勵行人堅忍不拔,不怕挫折,努力奮進。
小學教材中將此詩節選了前四句(見《九年義務教育六年制教科書?語文》一年級第二冊第十七課),作為《草》進行教學的,其目的是讓學生了解春草頑強的生命力。那么如何讓學生理解這四句詩呢?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原:指草原。歲:是“年”的意思。枯榮:枯萎與茂盛。這兩句詩的意思是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但是,學生怎么也不能理解詩意,關鍵是學生不能理解“離離”一詞。好多教師也只是按照教學參考書,給學生講是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而不能深解其意,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曾按照古漢語中的方法理解是“長長的樣子”【見全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指定教材《大學語文》(專科)277頁】。在古漢語中,“離”、“禽”被解釋為網狀的意思,重疊詞一般用來當形容詞使用,故,“離離”可作為長長理解,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
我認為,在這里仍然可用古漢語中的方法,但是,把“離”可作為“火”來理解。“離”者八卦之一,代表火(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的《現代漢語詞典》第771頁)。“火火”相疊,很自然地可當作“茂盛”來理解,也就很自然地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了。再說,白居易生活在當時的封建社會之中,運用唯心的八卦中的“離”也是很正常的了。另外也便于教學。如提問學生:“火與火連起來怎么樣?”學生肯定會回答是大而旺。“又長又旺的草你認為用現在的哪個詞來表示比較好呢?”這樣也就很便于引導學生理解“離離”形容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兩句詩,主要目的是讓學生理解春草頑強的生命力。教學這兩句詩,應抓住“盡”和“生”兩個詞。“盡”在教學參考中的解釋是“完”,但我認為在這里應解釋為“死”。因為在我們北方農村生長的孩子大都見過山上或比較平的草地上,只要是在冬天不下雪的情況下,若放上一把火,整個山野或者是整個草地上的草都會被燒光,但是來年又全部長出了新草,所以,解釋為“完”在這里是不恰當的,與實際不太相符。再說“完”與“生”也是不相對仗的,“生”與“死”對仗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完”與反映春草頑強的生命力也是不相符的。解釋為“死”,與“不”聯系起來的話是“不死”,就很明了地表現出了春草頑強的生命力這一點,更有利于突出春草頑強的生命力之特點。俗話說:“人不死在世上呢,麻雀不死在樹上呢。”突出春草頑強的生命力之特點,與作者期待以后與朋友相見的送別意蘊是密不可分的,借此鼓勵朋友堅忍不拔、不怕挫折、努力奮進。
以上是我在教學中悟出的一些見解,也是拜讀《賦得古草原送別》時的認識,懇請教學研究者和廣大愛好者與我交流,提出寶貴意見。
冬季的哈爾濱真是童話世界,每一個角落都有雪的影子。楊凱宇說:“你知道嗎?哈爾濱的冬天有六個月。”
這句話簡直讓沈羅蘭瞠目結舌。她也是個地地道道的東北姑娘,可是在他沒有說出那句話之前,她從來都不知道。冬天原來可以那么長。而自己倒是沒有覺得。然后她就開始翻看自己寫過的日記,可是日記里并沒有記載天氣,倒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比如,誰今天穿了好看的衣服,在電腦網頁上的一句詩意話語,或者好看電影中許多的經典臺詞,哦,最多的是楊凱宇說過的話,穿過的衣服還有他每一次送給她的禮物。
圣誕節快要到了,楊說:該計劃著怎么過圣誕節了。沈羅蘭一臉的頑皮說:“和誰過啊。”
楊也假裝不理她:“明知故問。”沈羅蘭將羽絨服的帽子扣在腦袋上,此時的她真像圣誕老人。然后楊將地上的雪攥成雪球,他們就開始打雪仗。美妙的一個周末就這樣度過了。
沈羅蘭在日記里開始寫天氣,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冬天到底有多長。12月17日,天氣晴,今天是我和楊戀愛一周年的日子。下了一周的雪終于停下來了,我和楊一起逛街,吃肯德基,他今天穿淺藍色的滑雪服,圍脖是純白色的,楊說他從來都不戴帽子,因為那樣就不帥了。
然后,沈羅蘭會找一個電影來看,最喜歡的就是王家衛導演的《藍莓之夜》。失戀少女打算用世界上最慢的速度去過馬路,她離開傷心的城市,各處打工,打算買一輛車回故鄉。她不知道這時候有一個人在瘋狂地找她。背景音樂慵懶而沉醉,像一個夕陽中的少女在剪指甲,她不必著急,她知道有一個人會一直等待她。
結尾是男女主角的深吻,然后是那句她最喜歡的話:“其實過那條馬路并不難,這要看誰在對面等你。”
而沈羅蘭堅信,她不會過那條馬路,因為她和楊凱宇不會分開。
2.
沈羅蘭在一家私企做秘書,每天的工作就是對著電腦打字和經理室的不定時傳喚。說來人生也真是奇妙,原來大學學的并不是文秘專業,而自己也并不喜歡秘書這個行業,可是陰差陽錯,只有這家公司的辦公桌,是她喜歡的那一款。對面就是每日上午燦爛的陽光,深紅漆木材質,表面光滑。桌子一側有她喜歡的三個格子的抽屜。那里她放著巧克力豆、蜂蜜、奶粉、黑皮日記以及楊的相片,她愿意把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放在一起,因為吃巧克力豆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帥氣的大頭貼。
說起這張大頭貼還是他們緣分開始的見證呢。
大四那會,同學們瘋迷街角的那家照相館。這個被喻為煩惱皆無的照相館在沈羅蘭眼里簡直就是神圣的場所,每一次受委屈,她都會在這里的墻上寫下心事,然后在高興的日子寫下愿望。
12月17日,那一天是周一,大學里幾乎沒有人逃課來這里,而今天就是沈羅蘭一個人的世界。她唱著王菲的但愿人長久,然后在墻上寫下了這句話,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卻充滿了刻意的祝福,這些在沈羅蘭走后卻被楊賦予了更高的詩意。然后楊照了一張大頭貼,迅速地跑出照相館,追上沈羅蘭。那一天讓沈羅蘭知道,原來男孩子也會臉紅。直到現在,沈羅蘭也沒有告訴楊,楊是她的初戀。
然后,12月17日,沈羅蘭開始寫日記:“我認識楊,是在今天,他穿著短款的黑色羽絨服,白色的針織毛衣,那時候雪花洋洋灑灑,他作為一個陌生人,追上我后,什么也沒說,只將一個男孩子正臉的嚴肅的大頭貼遞給我,轉身消失在校園的1號樓,據此我知道他住在1號樓男寢。從此每當走過那里,心里總有某個位置甜蜜而微酸。”自從那次見面,他就再也沒有出現。
校園的一側操場被校方做成冰場,那個冬天的每一節體育課都是她的最愛,她是個野丫頭不是嗎?她總是背著一個超級大的書包,里面放著一雙黑色的溜冰鞋和手套、帽子、手巾、紙巾、鉛筆盒、下一節課的課本、護手霜等女孩子需要的一些瑣碎的小東西。這一節課,她遇見了楊。
說來他們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她氣喘吁吁地半蹲著,撅著屁股大口喘氣地在原地休息,誰知道哪個愣頭蔥將她撞翻,她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四肢像米字型的那幾撇。真真是可憐至極。
沈羅蘭簡直怒火中燒,她忍著疼痛,緩慢地爬起,她發現自己的下巴脫臼了,再加上寒冷,那種滋味恐怕這輩子再也不會忘記了。
而就在面對著那個不斷道歉的面孔時,她所有的憤怒頓時化作驚喜和驚奇,轉而就指著自己不能動的下巴發出含混的“我下巴。”頓時臉紅。
楊二話沒說背起沈羅蘭就向著出口的方向劃去,他溜冰的技巧簡直出神入化,在她認識的人中從沒有一個滑冰滑得如此好的。想著想著,自己臉都紅了。
醫務室,他像男朋友一樣為她擦汗,倒水。醫生細心地將沈羅蘭的下巴歸位,并說:“這幾天不能再做如此危險的動作了,體育課就請假吧,還要注意保暖和營養哦,最好多喝點大骨頭湯。”
也許是醫生太過嚴重,但是楊卻當了真。自從那天開始,楊承擔起了廚師和護駕員。他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帽子、手套,給她送各種肉湯、骨頭湯。家里給的生活費不夠,自己就省吃儉用,一個月后,楊和沈羅蘭已經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了。楊說:“沈羅蘭,做我女朋友吧,我要為你的下巴付一輩子的責任。”沈羅蘭沒有說話,卻將一個大大的擁抱送給了他。
他們偶爾也吵架,哪一對情侶不吵架啊,他們倆會為一部電影中的情節或者經典臺詞吵架,誰是導演,導演有什么故事,還拍過怎樣的片子,說著說著兩個人的意見就不一樣了。
吵吵鬧鬧快要畢業了,楊說要留在這個城市,為了沈羅蘭和他們五年后結婚的夢想。沈羅蘭想這五年一定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后來看了無數的影片,原來轟轟烈烈的戀愛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談的,那要付出痛苦的代價。
楊在城市中心買了房子,是首付,余下的貸款每個月都要從工資里扣,但是楊從來都不說自己缺錢,他甚至使勁地給她買衣服和鞋子,不是說嗎,女人的衣柜里永遠缺少一件衣服。他舍不得給自己花錢,卻很舍得為她花錢。
3.
畢業后的一天,沈羅蘭說,楊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你從來不注重外表,可是我在你的桌子上,發現了一瓶法國的名牌香水。你絕對不會買,會是誰送給你的呢?
那時候,他們剛剛戀愛八個月,楊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腦門,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是準備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這件事情就這么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因為她偷偷地查過他的通話記錄和短信,以及白襯衫和T恤上是否有女人的頭發和唇印或者香氣,每一個細小的情結提醒著她,是自己太過多慮。
然后,有一天在他洗澡的時候,她偷偷地翻看他的日記。那是一本咖色黃頁質地的筆記本,正宗的男士風格。扉頁寫著沈羅蘭三個字。這讓沈羅蘭的心怦怦直跳,因為從小到大,沈羅蘭從來都不會翻別人的東西,她在想,原來愛情可以讓人變得卑鄙。雖然知道自己做的是錯的,可是她的大腦和手指怎么都停不下來。還好每一頁都有她的名字,也許是自己潦草,但只要遇到那三個字,他都會寫得鄭重其事。
日記中說:“第一次見到沈羅蘭,是在大學期間逃過的唯一一堂課,前面走著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子,背影清瘦,她去了一家照相館,而自己不知不覺也跟著進去了。他不想就這樣與她擦肩而過,于是跑出去將自己的照片塞給她。好奇妙,自己的臉燒得眼珠子都能感覺到。”
沈羅蘭坐在夕陽晚照的沙發上,伴著楊洗手間嘩啦啦的洗澡聲,這副場景,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妻子。沈羅蘭想,我想要結婚了。
然后日記一頁不停地往下翻,終于,她看到了一個陌生女孩子的名字。曲小唐,好婉約的名字,聽上去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會是誰呢?這個名字楊也從來沒有提到過,緊接著往下看總會找到蛛絲馬跡。然后她聽見嘩啦啦的水聲驟然停止,她不得不帶著疑惑將它歸位。但心里已經有一千萬倍的醋勁了,因為那一頁根本沒有沈羅蘭的名字。那里寫到,楊和曲小唐是在舞會上認識的。故事只看到了開頭,曲小唐,她一定要弄清這個名字。
說來沈羅蘭還真不是個心機女,什么事情不會用委婉的方式去解決。有一天晚上8點鐘,他們倆剛從公園散步回來。楊突然站住說:“沈羅蘭,你最近變了,變得好陌生,對我忽冷忽熱。”“是我變了嗎,還是你?我想知道曲小唐是誰?”
說完這句話,沈羅蘭就后悔了。因為這直接證明了,她偷看了楊的日記。楊眼神閃爍不定,這被沈羅蘭定性為心中有鬼。楊也沒有解釋,也沒有責怪沈羅蘭偷看他的日記,但楊轉身就走了。望著楊遠去的背影,沈羅蘭傷心急了。她有點后悔,自己不該這么急切,萬一楊一去不復返,她真的受不了。她蹲在地上哭,偶爾有路人經過,拋下幾句不痛不癢安慰的話語,沈羅蘭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想說,誰都別理我,讓我哭一會,一個人呆一會,周圍不要有任何聲音。
大約半個時辰,楊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他的襯衫后背上濕成了一顆心型。他的臉上脖子上都是汗漬,離著近一些就能聞到他的汗味。楊什么也沒說,翻到帶有曲小唐名字的那一頁,遞給正在哭泣的沈羅蘭說:“故事你只看了個開頭,怎樣發展的還不知道吧,你看吧,我在這等你。”
沈羅蘭當然不愿意看,她不說話,嗚嗚嗚嗚地哭得更大聲了。周圍的人走過,就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楊。楊也不在乎,大聲地讀起來。
“我和曲小唐是在公司舉辦的一場舞會上認識的,她說她認識一些客戶,要介紹給我。當時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她嘴邊的痣好像沈羅蘭。她很開朗,我覺得她是個值得交的朋友,有時間我也一定介紹給沈羅蘭認識,也許她們會成為好朋友。”
沈羅蘭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再細細地一聽,仿佛摻雜著開心的笑聲。
“你終于不生氣了。”楊釋然地微笑著。
出乎意料的是,楊還沉浸在驚慌失措中,沈羅蘭已經將他穩穩地抱定。“楊,我不該這樣,我怕失去你,任何女人對我來說都是威脅。”楊的眼睛熱熱的,他從未聽過如此溫暖的話是從沈羅蘭嘴里說出的。
“寶貝,換我抱你吧,你的小身板太瘦小了。”九點鐘,他們還站在小區的門前不肯分開。楊說:“我們結婚吧。”
沈羅蘭害羞地低下頭,臉頰緋紅。
沈羅蘭的父母做些小生意,因此生活愜意。他們看不上一個外地窮娃,買了房子還是首付。因此堅決反對這門親事,但是女兒一直堅持著,他們老兩口也是有心無力。楊的父母倒還是同意,覺著這女孩子是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因此他們兩個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7月份。
沈羅蘭和楊決定慶祝一番,下狠心去了一家西餐廳。西餐廳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他們倆點了兩份牛排和兩杯紅酒。楊說:“小蘭,我也許給不了你豪門富太的生活,但起碼,我會為我們的未來負責。”
愛情里的話真是動聽,每一個音符都是跳躍的,溫暖的。還求什么呢,能一輩子擁有楊,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沈羅蘭一仰脖將一杯紅酒灌進肚子里,呵呵呵地笑著,樣子幸福極了。楊嗔怪她,她卻伸出左手對著窗外的陽光看著那枚鉆石戒指。那是楊好幾個月的工資。不一會,酒精讓她越來越迷糊。
清醒一下,好像看見楊在和誰打招呼。沈羅蘭轉過身,看楊看向的位置。一個高挑的背影,身著水藍色的吊帶背心裙,腳上的高跟鞋有8厘米。楊說:“那就是曲小唐。”沈羅蘭聽到這三個字一下子從朦朧的狀態清醒過來。真是錯失良機,我應該看看她的。她猛喝了一大口水抱怨道。
“小樣,剛才一直叫你,你這家伙,紅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怎么樣,胃發燒了吧。服務員,來杯冰鎮西瓜汁。”
沈羅蘭手拄著下巴醉眼矇眬地說:“小帥哥,你真是貼心。”
他們倆吃完飯就去唱歌,又去坐摩天輪。
楊說,你知道摩天輪的傳說嗎?
沈羅蘭疑惑地說不知道。
那到了再告訴你。
可能是上午喝了一杯紅酒,沈羅蘭只覺得暈暈的,剛剛坐上旋轉木馬就吐得不行,更別提摩天輪了。
他們坐在花壇邊上開始吃冰激凌。沈羅蘭說:“楊,摩天輪的傳說是什么?”
“在最頂端吻心愛的人可以天長地久。”楊默默地幸福般地說出這句話。
沈羅蘭呆呆地,表情有點夸張和歉意。然后將沾滿奶油的嘴唇扣在他的臉上,什么也沒說,繼續吃奶油蛋糕。他們倆都想天長地久。
愛情的天長地久,誰相信?起碼現在的他們是相信的,即便后來的后來,他們都各自為安。
沈羅蘭又開始寫日記:“我和楊明年就會組建成一個新家庭,這一天是我主動吻他,因為我想和他天長地久。他說摩天輪的傳說,說我喝醉了像個真正的小酒鬼,說KTV的音質不好,唱不了但愿人長久。但在我心里沒有人能夠比得上楊,我又想起了楊的媽媽說過的那些話,她說楊是個敏感的孩子,喜歡咬文嚼字。”
而楊再也沒寫過日記,怕什么呢?誰知道。
男人有時候會用肯定他方來否定自己的心虛。例如結婚,例如曲小唐。
曲小唐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孩子呢?她的嘴角確實有一顆痣。只不過最開始它以為那顆痣只有沈羅蘭會有,就像愛情,他以為自己不會愛上別人了。可是就在舞會結束后的第十天,曲小唐說,楊我才是適合你的女孩子,有點野性和小溫柔。
楊對著窗外夜晚的街道沒有做聲,而這一天,楊第一次騙了沈羅蘭,說陪客戶吃飯。楊是個害羞的男孩,喜歡喝咖啡和看小說,有點文藝男青年的性質。但他天生不宅,喜歡打籃球和羽毛球,球場上的他在曲小唐眼里還真是帥,哪一個動作吸引了曲小唐呢?
4.
除了楊,沈羅蘭也是有男孩子追的。那是一個叫做風的吉他手,在大學那會,他整宿整夜地在她寢室窗戶下唱五月天的歌曲,嗓音也干凈澄澈,獨有韻味。有一段時間她還真是喜歡上了這樣的歌聲,聽不見有時候還無法入眠。沈羅蘭沒有和楊說過這些事情,愛情讓沈羅蘭知道,不要讓它有一點瑕疵就對了。
沈羅蘭在日記里寫,我喜歡風的歌聲,而僅限于歌聲,那是一個近乎于完美的嗓音。
大學的最后一個圣誕節,楊有事情回了家鄉,她只好獨自一人留在寢室給他短信。她聽著風的歌聲,拉開窗簾,眼前的那副美妙場景簡直美極了。雪花在路燈的照耀下閃著金光,滿地滿天,真的像一個童話世界。那一瞬間,沈羅蘭將風看成了楊。她直奔樓下,跑得氣喘吁吁。到了跟前才驚醒,原來那是風。風抱著吉他,手指凍得通紅,眼睫毛和帽子上全都落了雪。沈羅蘭知道,一切都是該徹底結束的時候了。她緊緊地抱著風說:“風,謝謝你風雪夜晚的美妙歌聲,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我只喜歡楊,就算他不會唱歌,不會在風雪夜晚為我站在窗前,我依然愛他。”
風以為打動了小蘭,沒想到只是夢一場。但他還是笑著說:“我從來都沒感覺累和冷。”然后風流下了眼淚,落在沈羅蘭棉質的羽絨服肩膀上。
后來楊說,那天圣誕節他就坐在不遠處等著給她驚喜。但聽到沈羅蘭說的話,他沒忍心走上前,他怕自己忍不住像那小子哭成一片,毀了自己在沈羅蘭面前的好男兒形象。
風和沈羅蘭成了好哥們,沒事他們三個還要小聚一下,說說近況。
聽說沈羅蘭要和楊結婚了,他特地買了一個珍珠項鏈,花了自己半年的薪水。沈羅蘭矜持地說太貴重了,而風說,一輩子也許只能送你這一件了,收下吧,了了心愿。
日子過得真快,圣誕節也快到了。
楊和沈羅蘭說:“寶貝,今年的圣誕節也許不能陪你過了,公司派我到沈陽出差,要一周才能回來。”
沈羅蘭撅起小嘴嗔怪著:“年年圣誕節都不陪我,你算什么好……”“老公”兩個字,她始終沒有說出口。
楊沒說,這次出差是和曲小唐。
5.
曲小唐是公司老總的女兒,會給他買法國的名牌香水,會送他昂貴的瑞士手表。男人喜歡美人,更喜歡有錢的美人,楊也不例外。這次去沈陽,是曲小唐特意向爸爸求來的,她想和自己心愛的男人一起過圣誕。
在她心里,圣誕節和情人節一樣,都要和心愛的人一起過。她知道楊沒有抵擋住自己的誘惑,一個男人要是在女人的攻勢下不說明白,就是心里有鬼。她偷偷看過楊手機里的沈羅蘭照片,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不妖嬈,不嫵媚,甚至臉上有些天真。如果說沈羅蘭是一張靜態的平面圖,那曲小唐就是電視廣告中會頻頻放電的長腿美女。哪個更加具有誘惑力呢?而這個世界上輸給美貌的愛情太多了。
天色漸晚,沒有楊的日子是那樣的寂寞和無聊,沈羅蘭給楊打電話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她想他一定忙著開會,索性發了一條短信“親愛的,想你了。”
沈陽漸濃的夜晚,摩天輪頂端,楊吻了曲小唐,并和她說了摩天輪的傳說。女孩子癡癡地笑著,依偎在愛人的肩頭。
世事難料,曾經你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的人,轉眼就變了真心。
曲小唐問楊,什么時候和沈羅蘭說清楚。楊有些為難的說:“她很愛我。”曲小唐作勢生氣,說選擇一個。楊說,圣誕節過后,我們就說明白。
而此時沈羅蘭對著夜半的星光查看舊照片,老照片像老故事,也許掉光了牙齒,可是怎么都遮掩不住曾經的美麗。他們去過的池塘,葳蕤茂密的林海草原,秋千架上那束明媚的陽光,原來記憶不曾倒退,它始終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有朝一日,全部泛濫。每一張照片都有一句情話,是沈羅蘭寫給自己的,她曾經偷偷地對楊的媽媽說:“楊其實喜歡街角那家法國餐廳的牛排,八分熟,配上我釀的葡萄酒,那是天下美味。我知道我們不能經常去法國餐廳,因為那里的價錢太昂貴了,可是偷偷地告訴您,我已經掌握了法國牛排的做法以及火候。媽媽,歡迎你經常來。”
那時候正午的陽光熾烈,像他們的愛情。
等到半夜三點,楊沒有打來電話。沈羅蘭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寫著:“今天天空飄起了大雪,雪花在窗外歡樂地飛揚著,不知道楊那里下雪沒有。電話依然沒有打通,他一定是累壞了。今天是圣誕節,圣誕節在女孩子的心目中是情人節,楊依然沒有在我的身邊。我們的第二個圣誕節,他沒有和第一次一樣出現,可我并不失望,因為我們快要結婚了。”
6.
一周后,疲憊的沈羅蘭出現在楊的小區門口。一周之間他們變成了陌生人,楊沒有給沈羅蘭打過一個電話或發一個簡訊。這讓沈羅蘭感覺到極大的不安全。
她看見楊走過來,低著頭,嘴里叼著一支煙,她好想替他舒展開那深深鎖緊的眉頭。沈羅蘭雙手握著背包的手袋,緊張得好像剛剛大學畢業在做論文答辯。長長的卷發直到腰際,是誰說,待我長發及腰,將軍娶我可好。長發早已經為他養成,將軍卻沒了娶她的意思。也許是因為將軍懷里有了更好的女人。
他背后的女子是那個在肯德基對面對沈羅蘭燦爛一笑的女子。原來他們倆一直在演戲,只是她不知道。
沈羅蘭沒有說:“楊,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那是怎樣的一個早晨呢,滿腹的期待與失望,一瞬間像洪水與猛獸,只叫內心潰不成軍,原來那些思念像極了丟給乞食之人的殘羹冷炙。
男人不最大的是沉默,女人被男人拋棄,悲傷后也是沉默。他們倆在寂寞無聲里散了。其實沈羅蘭可以給他一個響亮的嘴巴,連同曲小唐也不要放過。但她什么都沒做,她只是不相信,回頭望,發現那兩個人已經牽著手走進了小區大門。
自己好像《藍莓之夜》里的那個女主角,望著他們親密的場景,自己倒是變成了小三。原來以為一輩子可以在一起,海誓山盟,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天長地久,只是身在其中的人誤解了。而沈羅蘭要用怎樣的方式過馬路呢?
風站在馬路對面,滿臉的歉意。這一切風知道的要比她早一些。但沈羅蘭握緊背包,心臟應該是皺巴巴的,她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不顧風的大聲呼喊,這個早晨太冷了,直逼得眼淚直流,心臟也疼得突突跳。為什么剛才不哭,沈羅蘭問自己。
她早就該發現,那個日記里的曲小唐,肯德基里坐在對面的曲小唐,她喝醉那天出現在背后的曲小唐,圣誕節那天被關掉的手機。
她恨自己那天不該將圣誕節的思念寫在日記的最后一頁,她恨冬天,6個月的冬天,她該怎樣熬過去,她后悔自己沒在摩天輪頂端去吻他,也許那樣就可以天長地久了吧,她拿出手機撥楊的號碼,卻不知道楊早已經將她的電話號碼設成了黑名單。
作者:火風
河泉的天甚是怪異。前幾日尚還晴朗當空,碧空無云萬里,廣袤的大海也不及它湛藍。溫暖的陽光灑在大地上,如上古佳毯。地上的人兒從窩里走出來,伸伸懶腰,坐在長木凳上,肌膚恢復了澤光。有的人緊閉雙眸,身子像書生念經一樣晃晃搖搖;淘氣的孩子欠著身子長睡在包谷草上,擺出一個‘大’字的造型;幾個年輕的做著細活針線,有的打鞋幫子,有的織拖鞋,有的擺龍門陣,還有的不停地打哈欠,睡意朦朧。掉了牙的老人癟著嘴說:這是春天的味道。繁忙了一年的活計又要開始周旋了,如同生命之地球經久不息的圍繞太陽旋轉一樣。
春天不約而同的到了,雖然還是臘月。老人說今年閏四月,所以春天會提前來。一顆顆孑然一身的櫻桃樹、梨樹偷偷的吐露新芽,鄉村散播著鮮花的蓓蕾。東風不停地吹拂著干枯的大地,新的雨水將會沐浴人間。
可是,河泉的天仿佛還是個五六歲的稚孩,盡管它的年歲比人類的誕生更要年長了。當兒還艷陽高照,倏忽一間,翻了臉。氣溫驟降,一會兒哭,一會兒怒號,一會兒漂雪。天空灰蒙蒙的,很有些昏暗,仿佛天之神生了氣,欲將懲罰大地似地。大地盡是凄冷憂傷,像一個渾身傷痕,陷身荊棘磕絆卻看不到光明的困惑者。滿山的荒草、干枯的青蒿、‘紅紫刺’、碧青的黃松、青松、杉樹、萬年青、‘光膀子’青?樹變了色,結了冰,換上了嶄新如銀的綢衣。鴨子山頂布滿霧靄,下面已是皚皚一片。密密匝匝的草叢里,黃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鳥兒竄來竄去。若有人經過此處,它們就像驚弓之鳥,撲哧一聲,飛竄到更為幽暗隱蔽的草叢里去了。每當這時候,又是年輕漢子打野雞、追野兔的時節。幾個或幾十個年輕的漢子,兜里藏了把谷粒,背上負著弦弓及其它必要的工具,約計一同到山上去。野兔肥大后腿強健,跑得箭一般快,雪下得小氣不易逮。兔肉鮮嫩,老小都愛吃。偶爾從山中飛出一只黑漆漆的老烏鴉,在濃云密布的空中哀哀嗚鳴。仿佛誰家死了人,它是來給村鄰報信似地。
不待東邊的山頭露出魚肚,許多人家的孩子早已在被窩里安睡不住,唧唧喳喳的如同一只只活潑可愛的小雞。年輕的母親不時地勒令他們在床上老實呆著,希望尚還稚嫩的孩子們能多睡一會兒。可是,淘氣的孩子卻總鬧個不停,盡管他們不能離開暖和的被衾。他們小聲小氣的計劃著一天要做的事。瞧他們那表情,嚴肅的神氣,仿佛在商量什么‘國家大事’生怕泄露似地。孩子們想到許多美好幸福的事,小小心中藏著數不清的幻想,仿佛身上長出了美麗的翅膀,正在廣袤無際的宇宙翱翔。
噢,今天就是除夕了啊。一年中最為隆重的節日!
今天是除夕!
河泉有一戶人家,昏暗的山麓立著一座低矮的土墻房子。房子由青色泥瓦覆蓋,久經雨打風蝕冰霜侵蝕,漸漸脫色,如同病人的爛瘡。一條只要下雨就會泥濘不堪的蜿蜒小路從這家的背后經過,向燕蕩山緩緩爬升,如同一根巨長的泥蛇。這條路狹窄難行,汽車、拖拉機,甚至馬車也無法通過。特別是路經一線巖時,路面寬不足一只成年人穿的鞋碼。筆直陡峭的石灰巖延至溝底,膽大的人經過這里也會汗毛豎立,虛汗背出,心驚后怕。峭壁下幾百米的溝壑久經流水沖蝕,狹窄深寒,經年霧靄籠罩。即使最晴朗的日子,也無法窺清它的底部。谷底常常傳來陰森的恐怖吶喊,嗡嗡一片,不知是烏鴉的哀鳴還是大山的呼喊,凄厲的聲音像是厲鬼的哀鳴慟嚎。情景森然可怖,令人毛骨悚然,腿腳發顫。過的人絕不能往下視,否則僅存的一絲勇氣也會盡失。從山下往上看,雁蕩山尖尖如也,恰似一個倒立的圓錐。可處于山之巔時,它卻平坦開闊,青山綠水望之不盡,牛羊成群,四方又生了千重的磅礴大山。上面住著幾百戶人家,那是河泉的一個部落,叫彝良寨。寨里的人全是彝族,他們熱情好客,民風淳樸,厭惡爭斗,仿佛住在一個桃花源的和諧世界。彝良寨距集市遠,他們去時可由這家背后的那條彎曲險峻的小路而去。可是走的人卻很少,一年不會過二十次,且都是膽量如虎如熊的年輕人。寨里的人平常走回開路,雖然遠卻能保證安全。
因此,這家背后的小路雜草叢生,荊棘遍地。酷熱的夏季,菜花蛇、黑蛇、青蛇、十來厘米的深赭色蜈蚣、蝎子常擺著一個可怖猙獰的姿勢或背脊面天的在小路上沐浴陽光,似乎在宣示它們的領地不可侵犯。古老的傳說在老人口中代代傳頌,這條路是條鬼路。當年祖先搬到這兒時,雁蕩山間盡是惡鬼冤魂。他們不甘轉世投胎,于是躲在隱蔽陰森的古道叢里。祖先剛到不久,接連發生小孩離奇失蹤,最后有人在人跡罕至的山里發現遍地的骨頭,身手分離,千年樹上掛著長滿蛆和臭蟲的頭顱,幾公里以外的蒼蠅也飛到這里混吃混喝。老人說小孩是被餓鬼吃了。一代又一代,河泉的父母常用它來嚇唬他們淘氣不服管的孩子。果然有效,許多孩子聽到這個故事后就乖順多了。
過年了,小路上堆滿白熾的大雪,雪面留有一排清晰鮮活的野兔腳印,山里回蕩著野雞的嗚咽,溪邊飛起一只黑白相雜,頭頂棕色,腳黃色的鷓鴣,嘴里叼著它們的豐盛早餐。美麗的鵝毛大雪是上天賜予土地的禮物,人人愛它,祈禱來年果實豐碩。可是,河泉獨有一家,山麓石畔,他們卻祈盼不要落雪。因為他們那破爛不堪的土房擋不住寒烈的風雪。冬天悄然而至,寒冷刺骨的朔風從碗口大的縫口中灌進,似乎搖搖欲傾。呆在那狹窄的房屋,全家人冷得發抖,皓齒爭斗。為了避寒,他們把脖子緊緊地縮起來,穿著永遠是好幾年不變的爛布衣。夏天,整日甚至半月下個不停的雨水從屋頂簌簌的落下,像一條小瀑布似地。起初他們還用木桶來接,爾后經風吹日曬雨淋,雨勢由細絲到雨柱,他們便懶得接了。不多大一會兒,地上成了‘小湖’。
在這個人口眾多日子還算殷實的鄉村,前些年,家家戶戶就推翻了他們日漸頹圮的瓦房,在原來的老地基或在重尋的穩實的地基處建起了嶄新的平房。時過境遷,這家的房子顯得很是刺眼。在盡是新式房子的河泉,這家的破房像是他們美麗的陪襯。資質平庸的人一眼也能瞧出它的‘與眾不同’。一座傾圮的瓦房孤單的矗立在那片瘦瘠的沙子地上,顯得有些搞笑和諷刺。毫無疑問,這家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縱然他們開銷不大,他們所吃的幾乎自己種植,但他們仍需謹慎使用一月為數不多的錢幣。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啊......哎!”何夕無味的說著,好像是自言自語。他知道過年不過年還不是老樣子。他是這個貧苦人家的長子,過了年就滿十五周歲了。瞧他那一身可憐的模樣:烏黑的頭發亂蓬蓬的像個母雞孵化雛兒的巢,他的頭發大概有半年沒有剪了,頭發遮住了他的耳朵,快與他瘦削的肩頭相連了。他的頭發一小撮一小撮的凝成一股,大概很長時間未曾梳洗了。這不幸的孩子有一副黝黑的瓜子臉,高高顴骨向兩邊突出,使他的輪廓顯得更加分明了。他的額頭寬大并向外突出,生了一對圓大的眼睛,烏黑明亮。他的鼻子本不大,偏圓,因為太瘦,所以鼻梁只是被一層薄皮包著,所以顯得很挺。他不愛笑,從小至大,他笑的次數甚至可以計量。家庭糟糕的狀況使他過早的成熟了。沒有人能在他的臉上或行為上看到活潑的影子。又是新的一年,別人總是嘆息時間過得飛快。何夕卻時常在心里埋怨時間的腳步走得太慢了。他希望快些長大,改變這個拮據貧窮的家。
今天是所有年輕孩子的節日,是他們最渴求期盼已久的節日。一個月前,他們就已經念念叨叨了。所有的孩子都喜歡新年!‘過年’,這意味著很多,沒有人不明白。可是何夕依然悶悶不樂。甚至比原先更憂悶了,很多窘境和累贅牽絆著他。事實上他不能享受與其他孩子同等的優待。“降生在貧苦家庭的時候就已注定了。”有些年邁的父親習慣在嘴邊嘮叨這句話。起初何夕并不理解話里的含義,直到他漸漸長大,體會了一些酸楚的東西。父母不能給他同等的待遇,盡管他同其他孩子一樣,癡迷于玩具和五花八門的游戲。
何夕的童年是在嚴肅憂郁的氣氛中度過的,他沒有一般孩子的調皮搗蛋。經歷讓他顯得很少年老成了。但是,何夕也有短暫的快樂時刻。無數個寂靜的夜闌,他恢復了孩子的天性,實現了自己的夢。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樣,他擁有數不清的玩具。許多甚至可以同有錢人家的孩子的玩具媲美。每當何夕拿出心愛的玩具時,他們的玩物只會在他的面前相形見拙。鄉鄰的孩子都向他投來祈羨的目光,爭相著要把他們最心愛的玩具、美味的食物同他分享。所有的孩子都愿意與他做有意思的游戲,什么‘老鷹捉小雞’、‘辦家家’、‘娶新娘’‘斗地主,打漢奸’‘捉迷藏’........幾乎沒有他們不稔熟的。哈哈,他們就是這樣快樂得肆無忌憚!何夕覺得很幸福,再幸福不過了!然而事實本是如此吧,愉悅之后將是憂愁。每當何夕正要把玩其他孩子的玩具時,他卻恍然清醒。夢醒了。何夕的黃臉蛋堆滿無比失落的表情,眼角的淚水連成一條細水,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雄雞的報曉聲剛過第一遍,天色還是昏黑的。可是,可憐的何夕,他卻再也睡不著了。昨晚河泉的天生了氣,烏云當空,一股強空氣席卷河泉。寒風刺骨,凍得這家人揪心難耐。這家人經歷過無數這樣的夜晚,同樣的夢。真是一場場可怕的夢魘啊!何夕得到了許多孩子的不會得到或不會提早體會的東西。
“該起床了,何夕。”一個突兀的聲音打亂了何夕漫無邊際的思想。是他的父親,一個只有四十七歲的男子。因為他走路的特色,鄉鄰給他取了個好名,叫什么何一腳。起初父親謾罵這些家伙,說他們如何令人生厭和可惡。時間一長,他也就習慣了,似乎接受了這個不算雅觀的稱呼。若是有人在河泉對面叫他何一腳,他還是會欣然的回一句:嗯,么子事?他本算不上‘年邁’,可是病殘的身體和無妻的痛苦使他過早的衰老了。一個不明事理的小孩子也覺得,這個不幸的男人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孤獨了吞噬了他的活力,二級肢殘使他走路踉蹌蹌,一拐一拐。缺乏教育的小孩常在背后模擬他的步伐,冷漠的有錢人常在飯后拿他作笑料。他有著同年人沒有或尚還不密的白發,并且正在走向全白。冬天落雪時,窗外一片銀的世界,整個鄉村換上了雪白的新衣。山里的麻雀唧唧喳喳的鬧個不停。每當他套上那件不常穿的白色泥布外衣靜靜的站在無垠的雪地時,從遠處眺望,他活像一個木訥的雪人。呆呆的軀干矗立在銀色的土地上,仿佛是一座孤獨幽暗的小山峰。種種跡象顯示,他不幸的人生還會繼續下去。親愛的朋友,讓我們暫且把話題擲在一邊。談談與他同時代的男人吧。在他們的時代,出生并不決定什么,甚至同將來日子的好壞扯不上多少關系。眾所周知,上帝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信耶穌的人總愛把這句話掛在嘴上。縱然貧窮,只要他們肯努力,將來不慌不會出頭。當然,機遇很重要,可他們絕不習慣把‘機遇’提在嘴邊。倘若某天飛黃騰達了,他們便說這是命運使然。祖墳埋得好,先祖顯靈;倘若一生碌碌無為,他們仍歸結于命運,是上輩子就已注定的命左右著悲酸的人生。目前,與他同時代的人發展得確實不錯。房子裝修很氣派,堂內輝煌璀璨。水泥磚或灰白色的石頭堆砌的房子被磁粉粉刷得分外光澤閃亮。雅興高的,歡喜將屋前屋后認真裝飾一番,以此顯示他們的不俗的審美取向。他們把以前種植蔬菜的菜園改建成香氣撲鼻的花園,園內種上知名的或不知名的高貴的花。家鄉沒有的,便從遠方進口。聽說一株就值上好幾千。他們大都兒孫滿堂。哎!偏偏獨是這個可憐的男人,年輕時摔斷了一條腿,中年時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麾下張著幾張饑餓的嘴。
這個苦命的男人!
何夕本能的應了一聲,他知道今天要做的事很多。父親昨晚睡時對他說的,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不至于他今天‘胡思亂想’。事實上,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仿佛一縷炊煙似地,只需輕輕一吹,便如煙云消散。過年或者不過年,有什么分別呢?吃的還不是老樣子,奉上的還不是鍋邊擦了點油漬的所謂‘油’酸湯。連土地也常和他們開起玩笑,春天撒下的菜種,很難長得肥胖。要么蔬菜剛吐露新芽便會被霜凍得奄奄將死,要么好不容易長大點了,卻不知某天不知不覺晃的一下消失了。菜地里印有牲畜的新鮮腳蹄印子,顯然菜地被哪家的野豬或雞鴨鵝群糟蹋了。自種的新鮮蔬菜很難吃得上,集市上的蔬菜卻跟隨豬價一路暴漲。一般的農民都須得量入為出,何況這個貧苦的農家呢?飯依然是那硬邦邦的包谷飯,桌上的菜肴總是一個大鋁鍋裝著。鍋邊敷了一層黑魆魆的鍋巴,這是常年煙熏之故。沒有湯水,粗糙的包谷飯是難以下咽的。可是每次給湯水一攪拌,浮起來全是不當雅觀的東西,仿佛是從幾月不洗的臟發里飄出的無止盡的頭屑。菜油得徒步去很遠的集市購。瓶子空了的時候,何夕的父親常吩咐他下午去購。因為那時是賣剩的,質量低,油渣多,所以油價應當降些了。哎!對他們而言,能降一點也是好的。
過年了,可是他們已經很些年沒有宰過一個‘年豬’。何夕早已不記得何謂肉味了,他記得最近一次吃肉還是在一年前的外婆家。一切都在變化,正如河泉的有錢人蓋起了氣派的房子,新購了彩電、洗衣機、微波爐,幾十萬的私家車也至少有十來家。紅磚配青瓦,這成了河泉的一道景致。鄉路噴了泥青,汽車、拖拉機、摩托‘忽’的一聲,抬頭一看,已到了大陸丫口的轉角處。家家樂呵呵,日子過得舒服。本鄉最貧窮的人家也養起了漂亮的小豬。總共三只,一只白得像雪,一只黑得仿佛墨汁染過一般,第三只最是淘氣,像個頑皮搗蛋的孩子,白毛間夾雜如碗粗的黑點。這是何夕的父親事隔三年重操的舊業。兄弟倆快活了好些天,何平說它們是他的新朋友。月色通明的夜,何平多次跑到圈邊同他們‘促膝長談’。何夕常帶著弟弟邀上它們滿山放,幾只黃鸝或是麻雀在地里愉快的的飛來飛去,睜開它們谷粒般的小眼,唧唧喳喳的唱個不息。頑皮的小豬追著它們像箭一樣飛跑,何平緊追小豬,嘴里喘著大口大口的氣。何夕雙手拤在腰,笑樂不停。臘冬了,小豬長得快,吃的多。平均算起來,每天要吃一籮筐豬料。割豬草的任務落在了何夕的肩上,何平負責放牧它們。
何夕漫不經心的下床,他本想舒舒服的躺在被子里。可是突然的降溫把他冷醒了,薄薄的被衾蓋在身上全不頂用。天知道,盡管困疲,他在半夜卻已經醒了。他想爬起來,活動一下筋骨或許會舒服一點,盡管窗外朔風刺骨。可是天還未亮,開燈是不允許的,一月的電費雖已是河泉最低,可對這個事事都得精打細算的家庭而言仍然不是芝麻蒜皮的事。
“何夕,你領著弟弟去‘跨’山坡背些蘿卜回來。天氣降溫了,外面下著大雪,地上堆得很厚,你穿上我那件灰褐色毛衣去吧。地里當風,冷極了。再給你弟弟找件衣服,甭管它受不受看或臟不臟了。咱這樣家庭,還顧得了多少呢!你是大的,理當做好這些長兄該做的事。順便戴上塑料手套,天氣這樣壞,戴上總會好一些吧。我呢,和你們去不了,我得到山里撿些木柴,現在的煤炭彷如天價,燒不起了。聽說你王三叔家也打柴燒了。哎,這樣殷實的人家,可比咱們好不知多少倍呢。咱們這樣......”何夕的父親停頓了四五秒的樣子,繼續說道。“咱們就更無須講了!回來我還要把房子修補一下,找幾根舊根釘子訂一訂也好。否則........嗯,這鬼屋子要凍死人的。”何夕的父親帶著嘆氣的口吻說著,不幸的遭遇讓他變成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他年輕時的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早已惘然成風。歲月在他臉上滑下深深的溝痕。
哎,生活的遭遇,讓這個苦命的男人過得實在不怎么光彩。這個苦命的男人!
在河泉人的眼里,這個男子甚至還是個無所事事的男人,他不注重個人的形象,脾氣暴躁、孤僻、不合群,生活邋遢,總獨來獨往,......這些給他罩上了不好的光環,周圍的鄉鄰從不把他當回事。若村里出了什么事故,或要置辦什么喜事,如‘進新房’、‘娶媳婦’、‘剃頭發’、‘老人做大生’、‘男人或女人結扎’,等等。沒有人樂意告訴他。村長常說人人平等,無論貧富。可每每村長或文書、支書執政三年屆滿欲換屆選舉,也絕不會有他的事。他無需去村公所,之前早有人以他的名義投了票。背地里,人人都說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和丈夫。他知道,但選擇沉默。
火是放熄的,何夕的父親說可以節約用柴。這年頭,窮人燒不起煤,可砍的木柴漸漸稀少。自家的山林絕舍不得砍,得讓林里的小樹成長順利,直至參天。沒燒時,便偷偷跑到別家的山林里去,別家的又無聲息的到另一家的山林。就像男人女人偷情一樣,心里慎得慌。誰都想保護自己的,卻總留得不住。干枯的沒有了,砍小樹。小樹沒了,砍大樹。樹越來越少,越來越難找。現在,砍柴的非得去三四里遠的林區。山麓、山腰已沒有幾根樹子,撿柴的人非得爬到逶迤崎嶇的高山。何夕明白,若要砍柴,父親只能去那些地方。
雪沒有停的趨勢,紛紛的像一團團美麗的棉花,輕輕的鋪在荒涼的大地,像一位極溫柔的佳麗。輪廓分明的銀色花瓣落在悠悠透明的河泉水里,向前靜靜地流去,流進奔騰壯闊的烏江。寒風沒完沒了的肆虐著,雪花從‘蟲兒樹’溫柔的吻在了何夕黝黑亂蓬蓬的發上,紅彤彤的臉上。冰雪頃刻間化為寒水,熱氣從何夕的臉上升騰。空氣凝固了,一片死寂,如同墳冢。柴是堆在柵欄邊的,何夕踏過翻過膝頭的白雪,路上留下深深的印子,像一只只銀白的長靴。何夕愛雪,他渴望冰雪寒冬的日子,和親愛的伙伴打雪仗、堆雪球,做著孩子歡喜的游戲。除夕過后,他就滿十五歲了,可他歡喜這樣,這些都是他喜愛的。哎!有趣的游戲不屬于何夕,他沒這些多余的精力陪伙伴玩鬧,還有更重要的等著他去完成呢!雖然別人說,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柵欄處大概還有一籮筐,他得翻到下面才能找到干裂的,上層堆滿了厚厚的雪,燒不著。干燥細小的木條兒,須折成同長短才能放進狹小的煤爐里。
外面雪紛紛,灰黃的河泉變成了銀白的河泉。天空如一個鍋蓋,很低,壓在四圍的山頂,鍋里裝著烏黑的云,正以微微的速度向下傾倒白色的物質,仿佛要淹沒大地,吞噬生命似地。整個河泉靜悄悄的,如同夜闌。誰家的看家犬‘汪汪汪’的哭喪著,四圍卻更加寂寥了。王三宇家的房子冒著彎曲如蛇稀微的青煙。他們大概起床不久,正生火溫水洗臉或做早餐呢。
“三十了。”何夕想,“他們的炕頭一定暖和和的,他們的桌上堆滿醇香的美味。反正.......屬上好的東西。”何夕的手哆哆嗦嗦的,像十根僵硬干癟的小木棍。寒冷不準他多想無謂的事。回到屋里,他試著使用父親吃旱煙的打火機,可是四五下后全不頂用。爐子冰涼,如同卷蹙的人身。父親正在門外用鐵鍬鏟雪,鐵鍬發出‘當當當’的響聲,大概碰著堅硬的石子了。
“爸,我打不著!你不來,打火機可能報廢了。”何夕的父親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于是他放大了分貝,高喊了一聲:“爸,別掃了,進來幫下我要得不?”
“點不著嗎?你得找干的才能發燃哦。”
“是干的,只是火機不頂用。我的手僵木了,不聽使喚。”
“嗯,就來!”何夕的父親放下鐵鍬,往屋里緩步走去。子里黑魆魆的,如同漆黑的夜晚。
“夕兒,把燈打開吧,甭想到節約了。今天過年,點著圖個吉利。”何夕‘哦’了一聲,摸到柱子邊開了燈。燈泡是十瓦的,不亮,光線昏黃。照在屋里,比漆黑好上一些。兩只側影射到開裂的土墻,安靜而孤單。幾根光線射到床上,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睡在那里。他是何夕的小弟:何平。
“小平,起了,不早了。你來看,外面的雪多厚,你不是愛玩雪仗嗎?”何夕輕輕的喊了一聲,他知道弟弟并非酣睡,薄薄的鋪蓋只會讓他更加清醒。火爐給何夕的父親發燃了,紫紅色的火焰在冰冷的土墻房了燒著,頓時使這個家溫暖了許多。何平在鋪里耐不住了,搶先翻起,第一個抬起手烤起火來。他們多希望這金黃色的火焰會一直持續著,不再熄滅。何夕的父親彎著笨拙的身子,抱了幾根粗重的青?朝屋里走來,輕而無聲。他將粗柴架在隆升的硬石,用柴斧劈成數小塊。
“爸爸,今天過年了呀。咱們吃什么呢?咱們吃的怎么永遠都是酸湯呢?那一層油少得可憐,連牙縫都塞不下。我......我早吃膩了!爸爸,能不能不要再吃那難以下咽的包谷飯呢?”何平率先說了話,他顯得有些興奮和幾分期待。雖然結果早已預料,他所得到的只會是那句蒼白的答案。這位孩子的父親沒有回答他的話,還是默默地坐著手上的事。
“還有......”何平繼續問道。他本想說‘爸,您會發壓歲錢給我和哥哥嗎?’話剛出口,何夕插了話:
“弟弟,不要煩擾爸爸了,他已經夠苦了。我們和別人不同,你應自知的。媽媽離得早,爸爸每天形單影只,孤零零的,這種日子......”何夕的喉頭哽咽了,好像有顆杏仁拤在那里,吐不出吞不進。空氣里遍布無數的利刃,何夕的身體顫顫不休,牙齒敲出‘當當當’的清脆聲,一堆堆積厚的雪從樹梢落下,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烏云滿布的天空,幾只孤單的烏鵲‘刷’一聲的飛到背風的山坳里,幾片鵝毛大雪漂落在了他們黑色的羽脊和灰褐色的雙翅。何夕的父親沉默不語,他并非健談的人。算命先生說上輩子他是個口齒伶俐的法官或政治家。因前生講得太多了,今生便讓他少講,多做。何夕的父親收拾了昨夜落下的柴灰,把原本渣粒不多的屋子刷了一遍。
“看樣子雪是不會停的了。何夕,”何夕的父親一邊掃一邊說: “你們就不用去了,天凍山滑,危險得很。麻沙袋里還有幾把糠,或許......或許還能維持幾天吧。”何夕知道父親擔心他們的安危,他也知道袋里的糠維持不了幾天。在他人眼里,何夕的父親冷漠無情。現在窘迫的家境多半也是他的原因。膝下的兩個孩子過了進學的年齡了,卻無能為力。何夕不愿理會別人對父親的冷嘲熱諷。他想,讀不讀書有何關系呢,只要親人平平安安就心足了。貧窮,絕不會代代窮,富裕,絕不會代代富。風水輪流轉吧,他們會好起來的。何夕相信!
何夕把鍋端到火上,里面是上夜吃剩的青菜湯,湯面凍了一層薄冰。他從砧子里趕了包谷飯,泡吃了。這是他們過年的早飯。何夕的父親出去了,什么時候他們不知。父親向來如此,他們不會奇怪。兄弟倆坐著,父親不在,燈給關了。爐里的火光慢吞吞的,僅剩一株火苗,如同孱弱的病貓。黑屋里冷冷清清,像冰窟一般。何夕坐在小凳子上,凳子是他三歲時父親裝給他的。小凳子是他唯一的專屬,隨著年齡的增長,它卻變小了,后來又換給了何平。何夕長何平幾歲,他卻沒高弟弟多少。歲月消逝,誰坐都無關緊要了。
何夕的炯炯圓眼出神地注視著奄奄一息又不息的火苗,他感覺這爐火的境遇極像他的家庭。何平半跪姿勢蹲著,左手倚在何夕的膝上。他沒哥哥理事,腦子愛發新奇的東西。天氣冷極了,塞北的朔風沒命的敲打著薄膜(一種塑料)蒙成的“玻璃”,它幾乎要被寒風扯斷撕碎,發出可怖猙獰的破聲。何平挨近了他的哥哥,他唯一的玩伴和朋友。
“哥,你說今天會好玩嗎?”
“嗯,不.........”何夕突然停住,他原本想說‘不會好玩的’。他為了不讓弟弟灰心,改了口,說道:
“不可能比先前糟糕的,等著吧,今天......今天會......好的! ”何夕的回答有些無力,他注目何平,看著他那炯炯有神的單眼皮眼,如同故鄉透澈潤潔的山泉,漫天飛舞的白雪,燦爛繽紛的彩虹。無一粒塵埃,無一絲糟粕。他那不還發達腦袋里總充滿奇異變幻的東西,兇神惡煞的人看了也會心疼憐愛。三年前,一個考察河泉的學者從他家門前經過,看到這個純潔如水的孩子。他欣然說道:“若讀書,他必是個可造之材。”孩子的純真是快樂天使的翅膀,是光潔璀璨的明燈,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將它泯滅,也沒有權利使他失望。哪怕最貧窮的人!
時間如故鄉的河泉水,靜悄悄的流去。何平的左手有幾分麻木,像是有幾千只赤色的螞蟻竄進他的肌膚里,攪得他很不舒服。他抬起手臂,用力甩了幾下,以緩減不適。何夕走向左側靠墻的位置,那是母親年輕時陪嫁的衣柜,距今已經二十幾年了。如今人非昨日,大姐剛過十七歲就已出閣,遠嫁他方。柜子并非只裝衣物,它還有更多的功用。何夕曾聽母親說過,這樣的柜子在那些年代已是上乘的陪嫁了,算是高檔貨。它分作三層,頂層裝衣物;中層裝零碎細小的東西,母親的針線、祖父與祖母坐在長凳的合影、母親的唯一一張單人相都在這里;最下一層主要裝置碗筷和常吃的食物。歲月流逝,柜子的功用已不再明確區分。現在頂層不但用來儲雜亂破舊的衣服,也放置開年后要播種的大彎豆、白菜和青豆種,等等。因受歲月和濕氣的影響,柜子已呈現老邁臃腫的跡象。輕輕用手一搖,它就會發出‘嗚哇嗚哇’的衰殘聲調。何夕擔心它真會像骨頭散了架一樣報廢為一堆廢柴。可那是母親和父親婚姻的見證啊。
寂寞困惑時,何夕總愛拿出母親的相片凝視。睹物思人,他覺得,母親雖走了,可是她卻在他的心里。母親從未離開,她只是有事暫且離開了,遲早還會重逢。無數個昏黑的夜晚,何夕在床頭輾轉反側,卻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的進入夢境。何夕見到了他的母親,如同無數個夜晚的夢一樣。母親的眼角涌出了干澀的淚,迅速布滿整臉。有一年盛夏,在故鄉的河泉之畔,何夕用木瓢兒舀出清涼的家鄉水,為母親梳洗黑密的長發,發水又滴在故鄉的清泉里。太陽照在清泉河上,水面金光熠熠,幾只活潑的小蝌蚪游來游去,后又停在滑溜的鵝卵石上,像是在嘗著什么‘佳肴’。何夕和母親的身軀由綠變金紅。天空萬里無云,杜鵑花濃情的開放,蜜蜂‘一翁一翁’的忙個不停,兩只色彩斑斕蝴蝶在野菜花里飛來飛去。攀枝樹上和著枯燥的蟬歌,三兩只褐色的鶯停在了菜花地里,唱出清脆的歌聲。禿鷹在天空輕捷的滑翔,如同一片飛舞的葉子。
母親離開的幾年里,她常常走進何夕的夢里。母親還是走時的模樣。一副瓜子臉,身量修長,頭發烏黑油亮,笑時總是露出她那一對標志性的淺淺的小酒窩,何夕的外婆曾對他說:“你父親呀看了你媽那對標致的酒窩,便從此對上了她。”無數的夢境,母親總是張開溫暖的雙臂,等待何夕奔去。何夕笑出了聲,他努力飛奔到母親的身旁。他跑啊跑,沒有盡頭,母親和他始終隔著一道過不去的坎。也許他又做夢了,他在飄渺夢幻的世界對自己說。過年了,何夕想念母親,是她教會了他和善懂禮的品性。十五年了,何夕沒進過學校,但母親卻是人生第一個而且最偉大的老師。師是紅燭,何夕還需不斷學習和錘煉,可他最崇敬的老師卻燃盡了。路漫漫長兮,思念無盡兮,痛哉!
五分鐘后,何夕從衣柜里找出一間灰褐色的呢制毛衣,這是母親在九年前織給何夕的父親的。何夕的父親很少穿,長期放在柜里,似乎正被遺忘。何夕的父親說家里灰多,容易弄臟。所以年歲消逝,它只是腋下多了個小碗大小的口子,何平說是被耗子咬破的。但它卻并不顯‘老’。
“小平,你穿上爸爸這件吧,天冷啦。你看,你的牙齒咯咯的打架,你的雙肩凍得烏紫了。”何平看到哥哥手里的毛衣,高興得‘啊’了一聲。他接過毛衣,眼睛里透出希望的光芒,卻突然改色道:
“哥,你呢?”
“我........放心啦,我哪會讓自己挨凍呢!嘿嘿.........”何平穿了毛衣,心窩頓時暖和了很多。
“哇!舒服多了啊。哥,我的腳趾凍僵了,有點癢。”
“喔,我也是的。弟弟,放心,會好的!等天氣回轉,就不了。”
“嘿嘿,是的。咦,哥,中午都過了,爸爸怎么還沒回來,去哪里了啊?”
“嗯,怕是砍柴去了,可能......可能在回來的路途。”何夕一邊說著,去了屋外。剛開門,一股強冷空氣灌進何夕的心窩了。何夕打了個噴嚏,他翻卷了一下衣領,出去了。眼前的世界依然使他動心、興奮。
“弟弟,快來看啊,大山被染成了純潔的白色,雪停啦。真美! ”
何夕閉起雙眼,進行著一次輕而深的呼吸。他張開雙臂,感覺整個河泉都在他的懷抱里。何平聽到了哥哥的呼喊,迅速跑出,順手從裝水的缸子上抓起一把小雪,稱何夕不注意時,‘刷’的一下打去。
“啊........”何夕驚得叫出了聲,反身抓雪,回過去。
“小鬼頭,中! ”何夕緊閉右眼,蹙眉,似乎手里正拿著一把曾經有過輝煌戰績的獵槍。雪變成了子彈,何平變成了一只逮捕的獵物。可惜這個孩子不是一個合格的獵人,‘第一槍’偏了。何平翻出白眼平,伸長舌頭,扮了個鬼臉。
“你別跑,有本事給我站住。”何平比獼猴還要靈巧,哈哈哈的笑著。何夕連射‘三槍’,嘴里模擬出獵槍的鳴聲,似乎整個山谷都在回響。氣勢宏魄,卻偏了。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何夕拽住了何平,一個掃堂腿將何平放倒。兩個人交纏在一起,仿佛兩只小腹蛇。打累了,誰是勝家?何平說我厲害,何夕說我才是。兄弟倆相互纏著,還在為什么爭執,喋喋不休。
“好,你沒打中,算平手。”何平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開始轉變角色,扮演了一個和事的談判者,率先提出雙方達成和平統一的愿望。
“好吧! ”何夕裝出嘆息卻又蘊含有幾分‘不情愿’的口吻說道。
“戰爭停止了,世界重新‘何平’咯。”何平高舉兩只手,圍著何夕跑,咯咯的笑。一只灰色的麻雀停在房檐,正集中精力觀看‘比賽’,時而還為他們‘吶喊助威’。哼,‘高傲的’兄弟倆可絕不愿迎合它的性,何夕搭著何平的左肩,搖搖擺擺的返屋去了。四圍留下朔冷的記憶,小麻雀也倍感無聊,回‘家’去了。它家就在這座頹圮的房檐。
“何平,你留下看家,我去拔蘿卜。”
“我和你去。”
“過年了啊,家里得有人守著,我很快就能回來的。”
“爸爸不是說不用去了嗎?”
“弟弟,外面蓋著大雪,爸是擔心我們,所以才這樣說的呢。可......可咱家的那三頭‘吃貨’食量驚人,不能讓它們挨餓呢。它們得趕緊長肉!我們辛苦點,嘿嘿.......明年就能殺‘年豬’了呀。我已是大人了,該挑起這個重擔,無需擔心你哥呀。”
“嘿嘿......咱家的小豬快成大豬了。哥,我要和你去,在家悶啦。倒不如......倒不如上山去耍呢。”何平癟著嘴說道。
“哎呀,不是去玩,做正事呢。”何夕變得嚴肅起來,沒有半句開玩笑的意思。
“弟弟,你在家里看家。等會兒爸來了,看到家里沒人,會擔心的。聽話,啊! ”
“好吧。”何平無奈的繼續說道,“哥,你要早點回來哦,天冷路滑,小心點哈。”
“嗯,沒事,不用擔心。”
何夕在床邊撿起那件薄薄的黑色外衣套在身上。因地潮濕冷,衣領長出了白色的霉。他背起父親去年三月編給他的竹篾籮筐,出去了。何夕家有三畝地,墳山一畝,小路丫口一畝半,‘跨’山半畝。小陸丫口和墳山的地是時組織分給他家的,‘跨’山半畝是何夕的父親一鋤一鋤鏟出來的。分給何夕家的地都是在較遠的大山腰,最近的一處在‘跨’山,至少也有一公里半。何夕正往這兒去。何夕踏著鹽白的雪,這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下雪的時候,何夕的父親常說“潤雪兆豐年”。
“嘿嘿,今天是除夕,又碰上大雪。來年?必定是個‘豐年’吧。”何夕喃喃自語著,雪光把他的大眼睛射成一條線了。
何夕經過王三宇家房背后,王家的狗‘汪汪汪......汪汪......’的叫個不休,叢林里驚出幾十只灰色的鳥,一瞬間又消失不見了。王三宇的小兒子率先跑過來看個究竟,他手里拿著一塊瘦肉,嘴巴不停地嚼著,下巴沾滿油膩。
“三兒,狗在犬什么?”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是王三宇。何夕聽父親說過,這人小他七歲,如今剛逾四十。王三宇也跑過來,額頭抬到四十五度,手里提著一只拔了一半毛的大公雞。何夕偷偷的看了王三宇一眼,他有些吃驚,這個中年男人哪有四十歲,最多三十左右啊。
“哪里去?”這個男人好奇的問道。
“拔蘿卜,王三叔。”何夕回答了王三宇的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狗站在這家煙房附近,垂著耳朵,一條短尾巴夾在后檔里,隔幾秒犬一聲。王三宇‘哦’了一聲,不知是對何夕說,還是自言自語。小路不寬,卻并不太難走。大約五十分鐘樣子,何夕便到達‘跨’山了。地上如銀,蘿卜被雪封了,如同一座座巍峨的小雪峰。何夕放下竹筐,把它支在一個坎子上。冷風恰似千萬把利刃,卻更利更鋒。黑云更低更暗了,仿佛伸手可觸。拔一只蘿卜就是捏一把雪,何夕感到冷極了,呼出的氣凍成了冰,隱約發出‘吱吱吱’的凝滯聲。身上的衣服跟沒穿的好不了多少。蘿卜白如雪,有的粗又長,像一個力拔山兮的壯士;有的修細,像一個身材如柳的女子;有的則是矮小卻如大腿粗,像一個活脫脫的胖子。何夕加快了速度,蘿卜在他手里愉快的飛進籮筐。
哎,雪兒飛過我家山
雪兒跑到我家地
河泉人兒過新年
來年又是潤雪兆豐年
天越來越暗,周圍靜寂無聲,一只深灰色的野兔往‘跨’山斜奔而去。何夕打破了四圍的寂寥,唱起了自編的山歌。四圍山峰拔地而起,封住了何夕家的瘦瘠的土地。‘另一個音色相同人’也跟著回唱,更響更有氣魄。哦,那是山的回聲。
山里男兒不怕苦
河泉女兒不怕臟
手上活兒做不完
明天還是接著干
何夕來了勁頭,欲和‘他’爭高低。他再也不感到冷了,他的嘴里吐出熱氣,火在他的心頭燃燒。燃燒,燃燒,恣意燃燒!何夕一邊唱,一邊拔。不知唱了多少首,筐兒卻滿了。他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幾個,背上滿滿的一筐,準備回家。啊,重極了。背上的東西把他壓成一個弧形,仿佛是故鄉彎彎的月牙。
天上烏云黑如墨
麻雀躲在窩里頭
山里男兒心似火
寒風再冽吹不破
何夕背著,丟不開歌,熱汗從他的額頭涔涔而下。路上摔了幾跤,有一次把筐里的蘿卜倒了一半。他又撿,輕輕的唱,喘著氣,打斷了歌聲。過了多久不知道,王家的的灰狗又‘汪汪汪’,大人、小孩跑出來,仰長脖子,看著。香噴噴的氣味竄到何夕秀靈的鼻子里,他的喉頭動了一下。
“來得快啊。”王三宇先說。
“還......還好........王三叔。”何夕低著頭,喘著氣道。背上的東西使他抬不起頭,身后傳來‘汪汪汪’的犬聲,漸行漸遠。
“爸,哥哥來了。”何平的眼力比小貓還要水靈,何夕剛到轉路口,他就一眼認出了他的哥哥。他向何夕來的方向飛快的跑過去,地上的殘雪被他的腳踢踏得飛濺,如同一朵朵絢彩純潔的雪絨花。
“哥.......哥哥......”何平興奮的喊著,跑到了何夕的身后,伸手抬著筐底。
“弟弟,不要抬,你可是幫‘倒忙’了。你瞧,被你這樣,我都走不穩了。”
“噢,嘿嘿......好吧。”何平迅速跑到前面,一蹦一跳,像一只小花貓。何夕的父親已經到家一時二刻了,他剛把屋頂透風處堵嚴實。聽到聲音,他便從屋里出來了。柵欄處堆著的干柴,比柵欄還高。天色很暗,快黑了。何夕到門口,這個老男人一拐一顛的走上前。
“來,我抱下來。”何夕的父親接過籮筐,像去摟抱一個人兒似地。筐里的蘿卜不輕,險些把他弄倒。
“怎么咋個重,少背得嘛,怕把你壓憨掉,憨力......我不是叫你們在家里待著,不要出去了嗎?大雪天的,山滑路難走,要是出事咋個辦呢?”何夕的父親表情嚴肅,聲色卻極其和藹慈祥。他很滿足自己有這么個好兒子。
“不重的,只是有點......有點滑。如果.......如果天好,再多加二三十斤都不成問題呢。”何夕的汗水像是一汩汩流瀉的瀑布,涔涔落下。何夕喘著粗氣,汗流浹背,他跑到當風處,讓寒風盡情肆虐。在抬頭的一瞬,何夕看到了一朵綻放的櫻桃花,潔白如雪。它是那么堅韌,天不怕地不怕!它開放在寒風冷冽的昨夜。何夕笑了,他愛這堅韌怒放的櫻桃花。
“哥,快回屋了。”何夕聽到了弟弟的喊聲。遠處傳來快活的鞭炮聲,已經有人家開始擺飯,準備敬神。天終于黑盡。何夕背部的汗漬已干,他感到有些冷,進屋去了。屋內燈火通明,十瓦的燈泡已被換掉,爐子里燃著高高的火焰。何夕有些愕然,正要說話,何平卻搶了個先。
“哥,別蒙啦。嘿嘿......讓我告訴你吧。爸今早砍了柴,將柴放在山里。看天色還早便到市集去了。他買了一顆六十瓦的燈泡,還有我們最愛的水果糖。瞧,很亮吧。嘿嘿......哥,給你。”何平遞給了何夕一把糖,嘟嘟呀呀的哼著一些難懂的歌。何夕剝開,吃了一顆,很甜。外面的火炮聲一陣高過一陣,有的人家正放煙花。隔著很遠,也很看到。何平跑去外面看煙花,接連發出‘哇’、‘哇’ 的驚嘆聲。
“爸,你在搞哪樣?”何夕看見父親在洗什么東西,好奇的問道。
“嗯,呵呵.......在拔毛呢?過年了,殺個雞慶祝。”父親的話使何夕倍感疑惑,他想:‘我們家沒喂雞啊。’
正在霧靄間,何夕的父親說道:
“幺兒,別看了,回來,摻水給我.......”何夕的父親高聲喊道,聲音有些沙啞。何平似乎沒聽到或是沒在意父親的話,依舊在門外看著,聲音高一陣低一陣。何夕給父親摻了一瓢冷水和半壺熱水。
“這是給陳三兒媳婦買的。那婆娘要價不軟,我嘴皮子都說破了,她還是非二十三不賣。我說母雞也這么貴嗎?這婆娘像裝聾的一樣,只是盡情的夸贊她家的雞長得多漂亮、多壯實。娘兒的,她還說......還說她的雞六月下過蛋,八月發過情,九月孵了一窩雛兒。那婆娘嘴皮子一流,我說不過她,買了。哎.......著了她的當了,我拿回來的時候,發現是一只瘸腳的。哼,嘴搭不上屁股,我下次再和她理論理論。”
“那干嘛把它殺了,不是說.......(指去理論一事)?”
“過年了,也要吃東西嘛,先吃再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