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一对一直播,chinese极品人妻videos,青草社区,亚洲影院丰满少妇中文字幕无码

0
首頁 精品范文 科學社會學

科學社會學

時間:2022-07-11 08:54:51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科學社會學,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科學社會學

第1篇

【關鍵詞】科學社會學;科技哲學;基本關系

一、科學社會學與科學技術哲學的一致性

在開展本文的討論之前,我想就科學技術哲學的概念做出解釋,不然肯定對后文的研究帶來阻礙。眾所周知,自然辯證法是科學技術哲學的起源。換言之,解釋科學技術哲學,就是解釋自然辯證法。從歷史的長河中,我們不難發現,自然辯證法最早起源于恩格斯的手稿。從字面意思上理解,自然辯證法就是自然界的辯證法。然而從的角度出發,辯證法應該是哲學的核心部門,但是它和哲學不是完全對等的。從這個層面上說,自然辯證法也可被稱為自然哲學。但是,理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所以還是有很多人認為自然辯證法就是自然哲學。古往今來,很多自然辯證法作為一個研究領域,在研究它的時候前提是自然界中存在辯證法的。在研究它的時候,完全可以將這一個大前提忽略,主要是這個問題目前對于人類來說還是太深奧。那么我們要如何研究自然辯證法呢?在對于恩格斯理論的全面研究中我們不難發現,恩格斯對于研究自然辯證法提出:我們在研究自然辯證法時應該以自然科學為媒介,不然我們的研究就是一個不嚴謹的研究。

二、科學社會學對科學技術哲學的價值

科學社會學對于科學技術哲學的價值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開闊研究視野

眾所周知,我國的科技技術哲學研究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一個就是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另一個就是西方科學哲學。不可否認,西方對于科技的研究比我們多得多。現在我就這兩個研究理論提出我的看法,首先,就是自然辯證法中的科學研究主要是哲學層面上,主要考慮社會與科學之間的聯系。主要研究重點在于自然辯證法的理論前提。同時,西方哲學主要的研究思路就是從科學的角度上研究。將這兩種研究思路結合來看,兩者都缺少對于社會和科學之間的聯系的研究。因此,本文所說,科學社會學中研究的問題對于科學哲學來說有著開闊視野的作用。如果將兩種學科結合起來,能夠使得人們對于科學的認識更加全面,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將科技哲學的研究領域拓展到科技社會學的層面上。

(二)提供研究素材

科學社會學對于科學哲學的第二個益處就是科學社會學能夠為科學哲學提供更多的研究素材。科學社會學更貼近現實生活,在研究科學社會學中大多會采取實例分析來研究。而科學社會學中的研究素材對于科技哲學也同樣適用。首先,科技社會學能夠為科技哲學提供進一步的研究基礎。其次,也對于科技哲學的研究能夠起到啟發作用。很多時候,經驗之談對于科學研究是很重要的。最后,兩個學科相互聯系,能夠提供更多的研究思路。

(三)深化理論觀點

在當前我國的研究形勢下,我們不可否認,我國對于科學社會學的研究來源于歐美國家,很少有我國的研究者能夠真正地成為科學社會學的代表人物。反觀歐美國家的科學社會學代表人物。他們大多都有豐富的學術知識和較高的科學素養。尤其是每個社會學家都有自己的哲學淵源。能夠形成多種社會學流派。正是因為這些社會學家都有自己的理論觀點和代表思想。所以,科學社會學能夠給科技哲學帶來新的沖擊。科學社會學能夠給科技哲學帶來一個新的發展機遇,同時科學社會學對于科技哲學來說也是一種挑戰。有挑戰就有進步,科技哲學的研究者通過對科學社會學中的問題進行研究。能夠使得科技哲學的理論知識更加豐富,深入研究問題有助于提高研究人員的自身水平,對于科技哲學的研究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科技哲學研究者通過對科技社會學的研究可以發現,在科技哲學的研究中考慮的社會問題也會更多,偶然因素和非理性因素也會納入研究的范圍。從更深的層面上說,通過研究科技社會學中存在的問題能夠深化科技哲學的觀點。

第2篇

作者:馮羽 單位:上海科技館

HPS教育理論

H(HistoryofScience)指科學史,P(PhilosophyofScience)指科學哲學,S(SociologyofScience)指科學社會學,HPS教育旨在擴展科學教育的視野和科學教育的內容,提倡從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科學史學等多個視角來篩選、編排科學教育內容,以期使科學教育能真正地、有效地、全面地提高國民的科學素養。HPS教育的三個維度華東師范大學教授裴新寧認為:“缺少了史學和哲學,不會形成完整的科學概念,我們接觸科學,一定要看到科學的真實”。科學最起碼可以從三個緯度去解釋,作為知識的科學,作為探究的科學和作為社會交往的科學。第一個維度,科學不僅僅是靜態的知識,它還包括認知的過程。要想真正理解科學知識,必須知道它是什么,同時也知道它怎么來的,這就是哲學,科學哲學(P)就是認識論方面的問題。第二個維度,科學需要探究,需要花時間,甚至五年八年二三十年進行研究都是可能的,這樣一個探究就是史(H)的維度。現在中小學強調科學探究,就是為了探究這個知識怎么來的,科學家當時怎么研究的,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去再現這個過程。第三個維度,科學是社會對話的結果,是共同體,這就是科學社會學(S)的維度。一個成果為什么二十年后才能得到諾貝爾獎金?這是因為科學是與社會不斷對話的結果。比如,雖然我們現在科學非常發達,iPhone更新換代的速度非常快,但是這個和大眾的距離似乎并沒有縮短,為什么?就是科學與社會的對話沒有做好。我們不懂為什么要iPhone4S,不懂每個技術背后都有哪些創意的歷史和文化,而事實上法國人、美國人在用iPhone的時候不只在用技術,而是讓技術真正成為生活中潛在的一種工具和文化。

HPS教育如何推進科技館科學教育

我國的展覽往往是單一強調Communication(互動性)、Scientific(科學性)或Philosophy(哲學性),很少有一個整合在一起的展覽。那么我們究竟該怎么用HPS教育理念才能推進科技館科學教育呢?第一,內容策劃方面。科技館里任一展示主題的說明和展教功能的實現,都需要人們了解過去、認識當代和思考未來,所以做一個展覽內容策劃,一定要有科技史的展教內容,只有做到以史為榮、以史為鑒、才能激發人們對未來科學發展的深入思考和智慧啟迪。展覽中孤立的知識點的解讀和實物的展示還不如翻閱資料或網上查詢更方便,因此,我們在做內容策劃上要緊緊圍繞科學史、科學社會學、科學哲學三個維度來闡述科學的產生和發展過程,建立用三維的角度去看科學、看世界的方法。第二,教案編寫方面。要打破科學教育長期以來只關注“科學知識的結構和邏輯”的這樣一種封閉的學科本位思想,提倡從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科學史學等多個視角來篩選、編排科學教育內容,提倡在科學教案編寫中適當加入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科學史學等科學元勘的內容,使學生能夠學習到完整的科學,真正理解科學的本質,提高科學素養。在科學教案中融入HPS教育理念,不僅可以使學生了解概念形成的過程、背景,學到科學研究的方法,從而對概念有更深刻地理解;而且有了人、事、情感的參與,使科學教育沐浴在人文關懷之中,激發了學生的學習興趣和動機,拉近了學生與科學以及科學家之間的距離,可以使學生對“科學的仰慕”變為對“科學的投入”。第三,科普老師培養方面。科技館里的科普老師對科學的想象可以直接影響學生到科技館參觀學習時對科學的理解。高水平的科普老師隊伍是普及科學教育、提高科學教育水平的前提,科普老師也是HPS教育引入科學教育的重要傳播者。因此,我們科技館管理者要把科學史、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與培訓科普老師教育思維方式和觀念等緊密相連起來。四、結語HPS教育基本思想就在于:堅信科學史、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對科學教育都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只有這些學科的有機融合,才能使科學教育變得更有效。我們用HPS教育的方法來推動科技館的科學教育建設,不是單純欣賞或是崇敬科技工作者那些建樹當代惠及后代的豐功偉績,更重要的是在科技發展的足跡中去體悟他們艱苦卓絕的工作態度和科學精神以及科學探索的智慧和方法。回望和審視現代意義上的科學發展源流,特別是在源頭,科學、哲學和社會學是不可分的。

第3篇

[摘 要]對科學內涵的爭議由來已久,從知識論、方法論再到社會體制以及“大科學”概念的成熟,科學內涵認知的深度和廣度不斷被挖掘和拓展。這不僅與科學本身在近幾個世紀的突飛猛進有直接關系,還與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對科學的追問和反思密切相關。近代市場經濟興起以后,科學社會化的方向受到市場化的影響,并在當代科學的發展進程中得以顯現。

[關鍵詞]市場化;科學;社會化;發展方向

[中圖分類號]C9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12)23-0121-02

從科學的光芒閃耀于人類文明史的那一天起,對于科學是什么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停息。這并非是科學的內涵難以琢磨,而是因為不同文化傳統、不同時代、地域的人們所從事的這種特殊的研究活動對社會的各個層面影響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如果從科學認識發生學的觀點看,社會作為各種實體的有機結合,不是像積木那樣可以隨便分割的,科學在成長的過程中,其觸角伸向了社會的各個組成實體(如經濟、政治、技術、倫理、宗教、藝術等),并發生了很難嚴格區分的融合和嬗變,科學也就不再像其發生的初期那樣容易辨別。生活于各個階級、階層中的人們在感受到科學帶給自己、帶給他人的巨大變化中試圖從不同角度審視科學,考察科學,界定科學。

事實上,對科學內涵由來已久的爭論極好地體現了科學的社會化過程。人們較早意識到科學是一種目的在于探索自然規律的理性知識,這一點有別于常識和其他知識,但在形態上卻沒有什么區別。它雖然廣泛但卻成系統,它雖然繁雜但卻有條理,在解釋自然方面,比其他知識更具說服力。后來,有人從科學認知方法是否可靠來理解科學成果的正確性,經過漫長而激烈的爭論總結出數學方法、實驗手段、邏輯理性等一套特殊的操作規范。科學,以其程序上的一絲不茍保證了結論的無可辯駁。隨著科學成果的大量增加,人們發現科學知識的形體雖然是不斷增長的、新陳代謝的,但其形態卻是單一僵化的。它通常被儲存在書本等媒體里,告訴感興趣的讀者前人探索的結果,而得到那個結果之前的艱苦的過程和其中豐富的內涵我們卻知之甚少。科學研究者大半生的努力體現在教科書中往往只有短短的幾行,更多的人畢生從事與科學相關的活動卻無法為后人所知。顯然,知識的嚴謹簡潔、其形式的單一有限掩蓋了科學社會性的、多元化的內涵。隨著科學活動的大面積展開和科學的社會體制的建立,人們越來越發現:知識和方法的后面——作為一種社會活動的科學本身包含著豐富內容,正如巴伯在《科學與社會秩序》中寫道:“從根本上把科學看做是一種社會活動,看做是發生在人類社會中的一系列行為。從這一角度看,科學不單單是一條條零散的確證的知識,而且不單單是一系列得到這種知識的邏輯方法。……通過把科學作為一種社會活動進行系統的研究,我們也許能領會科學與社會其他部分的確定的聯系,例如,與政治權威,與職業體系,與社會等級分層的結構,以及與文化理想和價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許許多多的內容也許是科學所先天蘊涵的,它不僅僅意味著科學自身的發展行為多種多樣,還意味著科學作為一個新的實體給社會既有實體帶來的變化多種多樣。劉珺珺在《科學社會學》中這樣評說:“關于科學的這種認識,不再把科學看做是一種孤立存在的東西,而強調科學同技術、生產、經濟與政治等現象的聯系。實際的歷史說明了這種觀點,所以人們達到這種認識是一種必然。”

科學的發展日新月異,對科學的認識也同樣高歌猛進。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莫頓為代表的科學社會學出現并逐漸成熟,其研究內容關注于科學社會結構及科學家的社會關系。與其說他們進一步發展了科學的社會內涵,不如說他們找到了把科學視為一種社會活動的新的切入點。科學社會學認為科學是一種社會系統,是一種社會體制(或稱社會建制),科學家的工作使這一新職業獲得了從業“執照”,獲得了與其他職業同等的社會認可,而科學家的職業特色不可替代的關鍵在于他們建立了一種社會體制,這等于重新詮釋了科學。比較成熟的關于“科學體制”的含義如下:它是擁有共同科學目標的科學家為探索自然界的奧秘和實現最大社會福利而組織起來進行科學活動的有效程序和穩定結構。其要素包括從事特定活動的人群、用于指導規范特定行為的制度、常規組織和基礎設施。這四個要素可以概括為科學人群、科學制度、科學組織和科學設施。體制的實質在于人的集團,這一注重“群體化”的理念與研究方法使得科學的社會活動的研究系統化、規范化了。集團的歷史展現了眾多從業者的科學活動史,然而,科學活動史研究的不完善導致對其進行的體制化分析成果在應用于現代科學活動時,效果并不顯著。比如,考察科學的體制化進程,科學家角色的出現是從哲學家、神職人員、中世紀大學教師、官吏、工匠、醫生、占星術士、煉金術士到業余科學家再到專業科學家;科學組織從無形學院、中世紀大學、十七世紀英國的皇家學會、法蘭西科學院、研究性大學、工業實驗室、政府實驗室、再到大學中院系的建立和研究生院制度的形成,這種體制化的考察在科學活動并不廣泛深入、活動規模也不大,與其他社會實體的聯系并不緊密的時期是卓有成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科學的巨大發展帶來的科學事業的規模和結構上的調整使得科學活動復雜化、多元化,人類科學實踐的迅速豐富造成科學社會學研究的相對落后:“體制”分析已經無法滿足時展的需要。一個1890年由德國歷史學家曼遜(TMommsen)創造的概念“大科學”在20世紀中期以后得到人們的重新關注。巴伯在論及“美國工業和商業界的科學家”(見《科學與社會秩序》)時所使用的“大研究組織”這樣的詞匯已顯得捉襟見肘。美國的曼哈頓計劃、阿波羅登月計劃、國際空間站計劃、歐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大型強子對撞機計劃、人類基因圖譜研究、我國的載人航天等“大科學”的經典之作向科學社會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后世研究科學學的學者影響巨大的科學史家普賴斯及時發現了這一變化,他站在一個更高的高度來考察科學,重視科學發展的規模和速度,并使用恰當的手段——統計方法和數量工具來描述新時期的科學。“大科學”概念經普賴斯的進一步闡釋和豐富不僅為同行所接受,而且成為考察現代科學的通用術語。它所涵蓋的內容包括:科學家人數的激增,尤其重要的是在整個人口中的比重加大(科學家人數增長是整個人口增長速度的三倍),科學文獻的爆炸性增長(科學文摘數目翻倍所需的時間只要十五年),科學研究消耗的資金越來越多(如加速器所需費用在約四十年的時間里翻了25000倍),還必須注意到的是科學活動的復雜化:組織管理、能源供給、物資供應、技術指揮、安裝建設、保障維修、財務管理、審計監督、協調服務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科學的行列中,原有的科學工作者的活動內容也越發豐富起來,科學人群出現了分化。在“大科學”的研究中,體制化分析顯露出其局限:無法反映出科學活動的多元性。

科學發展的歷史以及科學內涵深化的歷史表明:把科學定義為一種知識和方法從科學成果的語言形態和操作形態上實現了對科學的初始把握;把科學定義為一種社會活動則擺脫了知識定義的僵化束縛,解放和拓展了科學作為一種社會活動的豐富內涵;而把科學定義為一種社會體制從科學家的集團形態和建構形態實現了對科學的社會學把握;“大科學”概念的建立則使我們看到了體制定義無法包容進去和挖掘出來的科學活動的多元性。但“大科學”的多元性在提出的時候是籠統和概括性的,因為即便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學者也無法預見到科學在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更遑論科學對社會各個實體所產生的種種深遠的變革。所以只是到了今天,我們才能更準確和全面地去闡發多元性的豐富內涵。

第4篇

主題詞社會建構建構主義

建構主義研究目前日趨龐雜,其特點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1.建構主義研究來源于眾多思想和方法的影響。就建構主義研究的興起而言,它實際上是后現代主義社會理論、知識社會學和哲學思潮匯流的結果。后現代主義的產生體現了人類對啟蒙運動以來的現代化工程(包括科學技術工程)的負面效應,如環境污染、文化侵略等的深刻反省和反思。基于這種反思,后現代主義社會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利奧塔、福柯、波德里拉、保曼、哈維等人認為西方主要工業化國家已進入后現代社會時期,在后現代社會,知識成為社會斗爭的焦點,科學成為政治的工具,其客觀性和權威性將會受到懷疑;在社會科學研究方面,他們提倡對社會進行微觀研究、多元化理論視角、話語分析和本土方法考察。知識社會學有著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培根、康德、馬克思、曼海姆等人那里。知識社會學關心的主題是揭示特定的知識和信念實體怎樣受到社會和文化背景的影響。只不過,知識社會學長期以來將信念分成數學和自然科學與包括諸如、道德哲學體系等在內的所有社會科學,認為前者是質樸的,不為任何利益考慮所玷污,而社會科學等學問則是意識形態的、受主觀思想和利益影響的,因而常常將數學和自然科學置于知識學的考察之外。既然在后現代主義那里科學的客觀性已受到懷疑,而傳統知識社會學又置科學技術知識于不顧,那么,建構主義來考察科學和技術的社會建構也就成為理所當然了。

當然,建構主義研究也從哲學中的反實證主義流派、新及現象學、人種學的研究方法獲得了啟示。具體說來這些觀點是:(1)科學理論的證據非決定性,即在原則上總有幾個可供選擇利用的理論與有關的證據一致;(2)觀察滲透著理論,即理論的附屬成份包含著各種形式的測量理論,有關的觀察結果是由用來檢驗的理論范式決定的,觀察在某一理論中得出,在與之競爭的和繼承的范式中其含義不同。更為具體地說,約定主義的哲學本體論和相對主義認識論肯定是直接促進了建構主義的研究。特別是庫恩、漢森、奎因、迪昂以及更早一些的波蘭細菌學家、科學史學家和科學哲學家弗雷克的研究和探索表明,科學事實、科學評價標準和科學理論范式都是相對的,不可通約的或非中性的,這樣用單純的理性邏輯就不足以說明科學認知的真實情況。于是,從庫恩等人思想中獲得靈感的建構主義學者們,大膽地對默頓科學社會學、傳統知識社會學等進行了批判和挖掘。其涉及問題范圍之廣,觀點、命題之深,聲勢之大,以致許多人認為科學社會學已進入“后庫恩時代”。后來,出于對技術決定論(強調技術發展是自主的,它影響著社會變遷,但不受社會影響)的不滿,技術社會學也被卷入到了建構主義研究中。

2.建構主義學者在地理分布上較為廣泛。建構主義作為一個思想流派,由于其主要觀點、方法來源不同,很難像科學學(代表人物是英國的貝爾納)、傳統科學社會學(代表人物是默頓)追塑到某個國或某個代表人物,其成員分散在歐美不同國家。在英國,主要是愛丁堡學派,其成員是埃奇、布魯爾、巴恩斯、夏平、柯林斯等人,他們從批判傳統知識社會學,特別是曼海姆思想出發,并從庫恩思想得到啟發,對科學知識的實質進行研究。在法國,拉圖爾、卡隆等人接受加芬克爾、福柯的本土方法對科學實驗室進行人類學的考察。在美國,謝廷娜(一位建構主義女學者)、陳誠、瑞斯蒂等也進行著與拉圖爾類似的工作。另外,英國的馬爾凱、伍爾加,美國的平齊、休斯,荷蘭的比克,德國的魏因加特等大批學者都在從事不同的建構主義研究。當然,建構主義既然以一個思想學派出現,也存在諸多合作和交流,如拉圖爾與伍爾加合作考察科學家之間的交流,共同發表《實驗室生活》一書,謝廷娜和馬爾凱一起主編《觀察到的科學》一書等等。

3.建構主義研究方法多樣化。盡管建構主義是建立在知識是社會地建構成的這一總觀點之上的,但其方法卻是經驗的。這樣,建構主義研究方法便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建構主義對科學的社會分析,主要采取的方法是:實驗室研究,由拉圖爾、伍爾加發起,像人類學家考察原始部落一樣。保持一種不介入的客觀觀察立場,根據觀察日記進行研究;爭論研究,即柯林斯的相對主義經驗綱領,從微觀角度分析科學知識如何達成一致;話語分析(或稱修辭學方法),由馬爾凱等人發展而來,把科學活動參與者的“日常話語”作為主題,分析科學解釋是如何隨社會背景的變化而變化。在對技術的社會研究中,建構主義采取的方法主要是:社會建構方法,這是平齊和比克把相對主義經驗綱領引入技術社會學的方法,研究技術人工制品如何在社會、文化方面得到解釋;系統方法,休斯在技術史研究中使用的方法,把技術看作一個系統(如電力系統),進行經濟、政治、社會的分析;操作子網絡方法,它與拉圖爾、卡隆、勞等人的研究工作相關,他們把技術、經濟、社會、政治和文化看作整體的“異質操作子”網絡,分析技術在其中的作用。另外,愛丁堡學派早期的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強綱領以及隨后的弱綱領也都是建構主義者曾采用的方法。

正是建構主義這種經驗研究方法的多樣化特點,導致了其研究成果缺乏統一的理論凝聚。目前建構主義的各種觀點和學術成果,散見于有關學者的案例考察和各種論文集里。拉圖爾和伍爾加的《實驗室生活》是對索爾克研究所格列明實驗室考察的結果,拉圖爾的《行動中的科學》也不過是對這種考察的進一步概括,至于前面提到的《觀察到的科學》以及平齊和比克主編的《技術系統和社會建構》等則均為集納諸多建構主義學者及相關學者經驗研究成果的論文集。因此,建構主義的學術觀點具有相當的分散性。

建構主義研究就其建構對象而言也呈現出某種復雜性。在建構主義的視野中,似乎借助行為者的互動而形成的制度(包括知識、方法、學科、習俗和規則),科學家基于數據和觀察構造的理論和敘述,實驗室中由于物質參與而產生的人工制品,思想和表象的客體都是建構成的。但是,從這種復雜性中仍可窺見出建構主義存在著強與弱的分野。

1.弱建構主義。弱建構主義強調的是知識產生的社會背景或社會原因,主要著重于宏觀社會學的把握,但并不否認其客觀性或邏輯性的原因。

這類建構主義觀點最早見于貝格爾和魯克曼的知識社會學論述中。在1996年出版的《現實的社會建構》一書中,他們提出現實是社會地建構成的,知識社會學關心的主題是社會建構過程。這里的現實是指主觀現實(即人們關于世界的信念),而不是客觀現實。所謂現實的社會建構就是這種主觀現實作為人工的產物雖然獨立于我們的意志,但都是在社會情景中發展、傳輸和保持的。[1]就是說,要建構其中某種主觀現實X僅需知道以下事情即可:(1)X的知識,這種知識即便在X不存在時,也能產生某種行為能力;(2)X的合理性常識;(3)傳播X知識的手段。只要具備這些條件,X的知識便可在社會共同體“固定”或普遍存在下來。在貝格爾和魯克曼的建構意義上,社會中有許多東西如習俗、規則、方法甚至情感、性角色、權力、科學等等都可看作是社會建構的。

當愛丁堡學派沖破傳統知識社會學對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明顯區分后,巴恩斯、布魯爾、柯林斯等采取了與貝格爾和魯克曼相類似的方法來考察自然科學知識,即用社會背景來解釋科學知識內容。巴恩斯在論及庫恩對科學知識結果解釋的批評時說:“他所描述的科學中基本理論的變遷,不再是對增長的關于實在知識的簡單響應,而是用關于推理的評價的背景負荷才能表達的。”[2]也即是說,既然自然科學并非以純結果的方式變化,那么考察自然科學知識的產生及其維持便一定要求助于社會背景。巴恩斯引進了“利益”概念,布魯爾認為除了一些社會原則外,還包括精神的、人類學的、生物學的、認知的和感覺經驗等因素。柯林斯更提出了一個“非科學”的標準清單:“基于從前合作對合作者實驗能力和忠誠的信任、實驗者的個性和智力、管理大實驗室的聲譽、科學家是否在工業界或學術界工作過、過去的失敗經歷、內部資料、科學成果的風格和表現、實驗心理方法、民族性”等等。[3]

盡管愛丁堡學派的工作是建構主義的,但并沒有使用“社會建構”這一比喻。首先使用“社會建構”一詞進行建構主義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的是孟德爾遜和達勒。他們的論文被收集在1977年由孟德爾遜、魏因加特和懷特利主編的《科學社會學年鑒》第一卷,取名為“科學知識的社會生產”。孟德爾遜和達勒認為,現代科學的建制、認知和知識主張并不能通過科學史論得到適當的說明,它們作為人工的產物必有其社會因果關系,因而是社會建構成的。

孟德爾遜等用“社會建構”批評科學史論的不適當性在今天看來雖然已無必要,但卻激起了對科學話語、文本的建構主義研究。以往的科學史論者的研究,通常都以科學家的論著或談話錄、回憶錄為依據的。而馬爾凱則認為科學家的話語實際上變化很大,其內容和真實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談論者面對面的互動,因而通過分析、比較科學家就某項研究正式發表的論文與直接訪問科學家關于該研究的談話記錄,可以真實地說明科學家工作的實際情形,了解科學建構的社會特性。馬爾凱和吉爾伯特通過對一個生物化學小組的34名有建樹的研究者的訪問,把科學家話語分成經驗性的和偶然性的兩種情況。結果發現,科學家在解釋正確信念時,通常依據的是經驗性話語,而在說明錯誤信念時,通常依據的是偶然性話語,即把科學家犯錯誤的原因歸于各種個人的和社會的偶然因素。[4]

邁耶斯在《寫作生物學:科學知識社會建構的文本》一書中試圖表明,社會的考慮(主要是考慮讀者的鑒賞和興趣)怎樣“構成”科學主張、討論和論文或專著的寫作。他說:“在很大程度上,我的研究基點是假定科學是在論文或見解修改和爭論反語重釋的聲言和協商的社會過程中建構的。對于這一基點,讀者將會感到驚異。”[5]這里,邁耶斯似乎指明,科學文本的社會建構是說它在公開發表之前就經過討論、協商、改變和削弱等,科學文本不僅源于客體素材,而且也經歷了科學家和評論者的審視。

可以看到,弱建構主義在探討科學知識的社會原因時,往往給科學的客觀性、理性和邏輯因素留有適當的余地。布魯爾的強綱領中的公平性、對稱性原則實際上要求對科學的真理和謬誤、真實信念和錯誤信念、理性和非理性、成功和失敗都做出說明,馬爾凱在歸納經驗性話語時則說明了實驗數據是在邏輯和時間優先情況下給出的。另外,愛丁堡學派并沒有回答在什么時機,讓社會背景因素怎樣進入知識客體中。這就是有些強建構主義學者為什么并不把弱建構主義納入建構主義研究的原因。

2.強建構主義。強建構主義是在微觀層次上對科學知識所做的經驗研究,認為科學知識或技術人工制品能夠顯示出其建構完全是社會性的。這類學者主要是謝廷娜、拉圖爾、伍爾加、平齊、比克等人。

謝廷娜將其工作貼上“建構主義”的標簽,而非“社會建構主義”。其原因是她想避免將其研究同“社會背景”之類的東西聯系在一起,以示同愛丁堡學派的工作相區別。謝廷娜認為微觀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有兩個方面,其一是科學爭論研究,說明知識的一致性是如何達成的;其二是選擇科學工作的真實地點如實驗室作為研究對象,說明科學知識是怎樣建構的。她研究的是后一方面,稱其研究成果為建構主義綱領。她歸納了科學建構的社會特征,即科學研究工作并不指向“現實”,而是指向陳述的操作,這種操作不僅使科學家進入大量面對面的協商和互動,還包括更廣泛的、超越處所的關系,與經紀人、工業界代表、出版商、地方管理者等發生聯系。[6]

與謝廷娜一樣,拉圖爾也想避免將其建構主義研究同“社會背景”相提并論。他和伍爾加的《實驗室生活》(1979年首版)的副標題是“科學事實的社會建構”,當1986年再版時把其中的“社會”一詞刪去了。但不管怎樣,該書的主題仍然指明:科學事實是一種建構的產物,是各種利益集團間協商的產物。通過對索爾克研究所格列明實驗室的人類學考察,拉圖爾及其合作者伍爾加用整整一章專門論述了TRF(促甲狀腺釋放因子)的建構過程。[7]

在對《實驗室生活》一書的合作之后,拉圖爾與伍爾加的研究綱領開始分道揚鑣了。拉圖爾轉向了操作子網絡,把其中的科學家當作“資源積累者”進行了“馬基雅維利”式的描述。[8]由于這一綱領不再具有明顯的建構主義風格,這里不加論及,與此不同,伍爾加卻對表象進行了建構主義的研究。

概括地說,客體(自然世界)與表現(科學知識)之間的關系包含兩種圖式:

(1)表象客體或者科學知識自然世界

(2)表象客體或者科學知識自然世界

第一種圖式認為客體獨立于表象,自然知識似乎與自然世界沒有多少關系;第二種圖式表明表象是客體的組成部分和要素,在自然知識與自然世界之間沒有誰是第一性的、誰是本質的區別。伍爾加認為,前者是過去的科學社會學(包括愛丁堡學派)堅持的“認識論上的相對主義和本體論上的實在主義”圖式,后者才是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應遵循的模式。[9]對此,他提出兩條證據。首先,沒有表象,客體就是無用的,我們無法獨立于客體。其次是對同一客體的解釋存在著某種“柔性”,即科學陳述的多樣性,這導致人們去懷疑任何“假定”的客觀事物的存在。在這里,伍爾加是想說明表象構成或建構了客體,即世界是被建構著的。

到80年代中期,科學知識社會學已經成功地披上建構主義的桂冠,大量的研究成果和著作的標題或導言紛紛以“……的社會建構”而呈現于世。就是對技術進行社會研究的人們也未能逃脫這股潮流。因而,比克、休斯和平齊在《技術系統的社會建構》一書中希望提倡一種新的建構主義研究綱領。

誠如前面所言,《技術系統的社會建構》并不代表一種一貫的研究綱領。這里將集中考察平齊和比克的論文《事實與人工制品的社會建構:或者科學社會學與技術社會學怎樣得到互惠》。在該文中,他們提出了與布魯爾幾乎相近的“建構主義強綱領”:“在這一綱領里,所有知識和所有知識假設都將被看作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就是說,關于知識假設的起源、接受和拒絕的全部解釋都可以從社會世界領域尋找得到,而無需借助自然世界。”[10]不過,他們卻又借用了柯林斯的經驗相對主義的一些概念,并稱之為“技術的社會建構方法”:“這一方法的關鍵概念是‘解釋柔性’、‘終止機制’的‘相關社會群體’。其核心信條之一是技術人工制品對社會學分析是公開的,這不僅表現在技術的使用上,而且特別關及其設計和工藝‘內容’”。[11]平齊和比克用這種方法說明了自行車的歷史,表明了自行車是試錯的產物,新的嘗試所以失敗是因為它們沒有解決這個或那個社會群體提出的問題。因而每種技術產品都是“決定滲透”的結果,而非單向模式發展的邏輯程序。

總之,強建構主義雖然都標謗自己是完全的建構主義,但最終都是以對微觀社會學問題的關注來解釋宏觀社會學的構架。這一點從謝廷娜、伍爾加、平齊和比克的觀點可以明顯看出。特別是謝廷娜以實驗室活動為基礎來展示科學知識和建構與社會存在著的廣泛聯系,試圖消除科學知識發展的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之分,把科學知識發展的認識和社會因素結合起來。這可能既是目前大多數科學社會學家和“理想”,又說明強建構主義與弱建構主義不無兩致的“模糊性”。

簡單地說,建構主義尖銳地批判了個人主義的、觀念論的、實證論的和樸素實在論的科學或技術說明。他們對科學技術事業的因果解釋的社會資源的展示和說明,擴大了社會學研究的視野。但是,建構主義作為一種研究傾向或理論框架,又存在很多缺陷。

1.夸大社會偶然性因素。建構主義研究實際上是把科學技術的本體論相對化,以及把社會因素理性化。弱建構主義者,特別是愛丁堡學派的強綱領一方面想使它成為社會學乃至全部社會科學研究的典范,成為理性和科學的體現,同時在另一方面卻又否認科學知識與一般知識的區別,使科學等同于其他文化科學。強建構主義者則是在強調科學或技術的社會建構的同時,把客觀的自然因素放置一邊。謝廷娜、拉圖爾等人提倡用參與式觀察對科學家的廣泛訪問來理解科學,但對自然界在科學活動中的地位的認識,卻僅僅停留在關于自然界的人工或語言建構之上。而平齊、比克的研究則表明,技術社會學應著重于社會因素怎樣建構人工制品,而對技術的工藝內容可以置之不顧。建構主義這種對科學技術產生所做的過份的“社會學簡化”不可避免地否定或抹殺了科學技術的本體論方面的因素,忽視了科學技術的物質基礎,從而把科學技術看成完全由各種社會偶然性因素組成的東西。

應該說,在當代有關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的文化爭論中,建構主義有著強烈的后現代主義傾向。后現代主義者以對真理、客觀性、因果性、合理和進步等的懷疑和批判為特征。鑒于強建構主義堅決地解構了科學合理性觀念本身,那么強建構主義實際上就成了通往后現代主義一邊的橋梁。但對于弱建構主義,有的學者認為它致力于對科學的宏觀因果解釋,因而應被劃分到現代主義一邊。可是,如果考慮到并不是所有后現代主義都強調對現代科學的解構,特別是進入90年代后還出現了繼承現代主義但又超越現代主義的“建構性后現代哲學”,[12]則恐怕弱建構主義也逃脫不了與后現代主義的干系。更何況弱建構主義也有著割裂科學與理性之嫌。

2.對于科學技術的解釋范圍較為狹窄。強建構主義研究過份強調實驗室、人工制品在理論上的重要性。如拉圖爾對實驗室的人類學考察,雖然有助于我們理解科學家的行為,但這種微觀研究與科學的組織、結構、共同體等宏觀研究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平齊、比克在進行技術社會學研究時對相關社會的社會群體的關鍵作用給予了充分關注,但對技術發展有著強烈影響的經濟制度、政府政策等宏觀條件均未被列入技術的社會建構研究的議事日程。至于弱建構主義對科學的社會研究雖然貌似新鮮,其實在默頓的大部分科學社會學研究中都已論述過。早在1945年,默頓就描述了知識社會學的研究程序,說明了可以作為社會學分析的精神產品應包括信仰、意識形態、宗教道德及實證科學,還分析了精神產品的存在基礎,如群體結構、權力結構、競爭、沖突和利益等。

3.忽視科學技術后果及其評價。建構主義的理論和方法適合于解釋科學知識的起源和技術創新的動力,以致對于科技產品對人的自我意識、社區組織、日常生活、權力分布有何特別意義的問題很少給予關注。在許多建構主義者那里,關于科技成果的研究進入“死結”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以致把科學技術選擇的社會后果幾乎完全置之腦后。

與此相關,建構主義還貶低對科學技術的道德評價。愛丁堡學派的強綱領和柯林斯的經驗相對主義綱領在對待科學發現、科學理論是否真理等方面采取了中立的態度,即認為科學本身無所謂惡,是價值中立的。平齊、比克將柯林斯的綱領外推用于技術的社會研究時,對技術成果的最終善惡又采取了不可知論的態度,因而不去探討有關技術的地位、技術選擇的正誤這樣的問題。不管怎么說,建構主義開創的對科學技術研究的新方向,對于人們從內部理解科學技術及其在人類社會中的地位有著莫大的啟示。

參考文獻

[1]P.L.BergerandTh.Luckmann.TheSocialConstructionofReality:aTreatiseinSociologyofKnowledge.Doubleday,1996,2—3.

[2]J.R.Brown(ed).ScientificRationality:theSociologi-calTurn,D.ReidelPublishingCompany,1984,7.

[3]H.M.Collins.ChangingOrder,SagePublication,1985,87.

[4]J.PotterandM.Wetnerell.DiscourseandSocialPsych-ology,SagePublication,1987,chapter7.

[5]G.Myers.WritingBiology:TextsintheSocialConstr-uctionofScientificKnowledge,theUniversityofWisconsinPress,1990,141.

[6]K.D.Knorr—Cetina.TheManufactureofKnowledge,PergamonPress,1981.

[7]B.LatourandS.Woolgar.LaboratoryLife:theConstr-uctionofScientificFacts,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86,105—150.

[8]B.Latour.ThePasteurizationofFranc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88.

[9]S.Woolgar.Science:theVeryIdea,EllisHorwood,1988,54.

第5篇

關鍵詞:上海科技館 魔方機器人 HPS教育 學習心理學 科學可視化

魔方機器人展項從2011年12月31日在上海科技館機器人世界展區開放運行,短短3個月時間就迎來了超2萬名觀眾,同年10月,實際累計參與互動公眾達到7.7萬余人次。魔方機器人展項一經推出,就受到觀眾的關注和歡迎,以下將以此展項為例,探索其在科學傳播中的理念。

HPS教育范式應用

HPS系history、philosophy & sociology of science的簡稱,中文譯為科學史、科學哲學與科學社會學。20世紀80年代,以美國為主的國家開始了HPS教育的推行,希望通過對科學史、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的學習,推動科學教育,旨在讓公眾對科學本質有所認識和理解。

將科學史融入科學教育 HPS教育側重于用歷史觀點分析科學,強調科學史的重要性。上海科技館魔方機器人展項上方的多媒體視頻里,不斷滾動播放著魔方的起源和發明者歷史,就是希望通過闡述魔方發明的歷史,幫助公眾開拓視野,讓觀眾從歷史的維度來思考科學的內涵。

將科學社會學融入科學教育 HPS教育使學生了解科學的社會功能,意識到社會對科學的影響。科學知識是相對的、暫時的,科學知識還會受到政治、文化甚至宗教的影響,此外,個人信仰與價值觀也會對科學知識產生影響。

魔方機器人在運行過程中,有時會出現各種設備故障,導致魔方打滑、中途掉落。項目團隊成員設計了具體的表達來解決這些問題,如:魔方掉落,機器人會說:“不好意思,手打滑了”;當設備發生故障時,會說:“沒有能源,休息一下”。真誠而又帶有詼諧的語言,經常給游客留下良好的印象,讓游客能夠更好地了解機器人技術的復雜性。中科大的技術工程師們也不由感嘆,科學的本質是去探索真正能夠結合實際運行的展品、展項,而不在于掌握了多少科學知識。科學不能脫離社會,科學知識的傳播會受到社會因素的影響和制約。

學習心理學的應用

體驗式學習 上世紀70 年代,體驗式教學由美國凱斯西儲大學組織行為學David Kolb教授最早提出,知識的學習來自于體驗和經驗。現在,體驗式學習模式已成為相關領域最有影響的理論之一。

魔方機器人展項就是讓觀眾觀察魔方機器人的表演,觀眾通過觀察進行評價,有些觀眾在感嘆魔方機器人怎么可以這么快速地把魔方拼好的時候,試圖把魔方再多旋轉幾次,讓魔方每一面看上去似乎不可能再復原,但魔方一到魔方機器人手上,不到一分鐘魔方就又復原了,觀眾會紛紛拍手鼓掌、嘖嘖稱贊;然后觀眾通過模仿,分析魔方機器人快速完成魔方復原的原因;最后,觀眾離開科技館后,可能會主動嘗試自己也來快速復原魔方。魔方機器人就是讓觀眾通過這種體驗式的學習方式來認識魔方,參與魔方,最后主動研究魔方快速復原的原因。

多媒體學習 魔方機器人展項在多媒體教學設計原則中,運用了澳大利亞心理學家Sweller 提出的基于認知負荷理論中的多媒體教學設計的“通道原則”。

魔方機器人展項以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手腦相長歌”作為貫徹整個展覽設計的一條紅線。兩臺“魔方機器人”展品設計成為卡通人物與觀眾互動進行掰魔方游戲。魔方機器人上方的視頻可以實時進行切換,循環播放科學內容,包括:魔方的起源、魔方機器人的三大科學原理等,方便圍觀游客學習和觀看。將展品和多媒體互動融為一體,有效兼顧了互動群體與參觀群體的整體學習效果。

科學可視化的應用

為了有效地表達科學的內涵,可借用藝術化的表現手法,通過風格、色彩等方式,讓視覺表達更符合認知與審美的習慣。

魔方機器人展項就是通過塑造充滿親和力的卡通機器人和設計充滿現代感的環境,讓觀眾對魔方機器人及其周邊環境產生好感和信任感,更加投入地觀察和思考魔方機器人是怎樣完成魔方復原的。

充滿親和力的卡通機器人 魔方機器人展項設計了兩個可愛的機器人。一個機器人的配音選擇了《喜洋洋與灰太狼》中的喜洋洋的角色配音,活潑充滿自信;另一個機器人選用了動畫《灰姑娘》中辛德瑞拉的角色配音,聰慧而善良。

當游客按下啟動按鈕,魔方機器人會和游客打招呼,并要求一起來玩魔方。當機器人拿起魔方就會立刻告訴游客“游戲開始了”,同時啟動了計時器。當還原一個魔方的時間小于50秒的時間設定,機器人會說:“真的很簡單,你低估了我。”當超過設定時間,會幽默地說:“這有點難。”當機器人完成魔方的復原,則會說:“我完成了,請給點掌聲吧。”在這個時候,大部分的游客,尤其是孩子們,會很高興地鼓掌,為魔方機器人的精彩表現喝彩。通過和游客之間充滿人性化的互動和交流,魔方機器人不再是機器人,他們和游客成了親密的朋友。

充滿現代設計感的環境 由于魔方機器人展項是上海科技館機器人世界展區新增加的展項,根據上海科技館機器人世界展區設計風格,魔方機器人展項有效地將展項整體展示風格與原有“機器人展區”環境氛圍有機融合,強調工業質感、現代感和高科技感。展臺設計兼顧人體工程學因素,方便青少年進行互動操控。

結束語

魔方機器人展項是智能機器人在上海科技館機器人世界展區推廣的一個成功案例。智能機器人對于普通參觀者來說是一個高端又神秘的事物。魔方機器人通過互動的方式,運用HPS教育范式、學習心理學和科學可視化三個理念,在科學傳播中探索,讓大眾在愉悅的參與過程中了解機器人的本質、功能原理、發展現狀、用途等,達到向普通參觀者普及機器人知識的目的。

有幸參與魔方機器人項目,讓筆者對科普展項如何進行科學傳播有了一個新的認識,當得知該項目獲得2014年度上海市科技進步二等獎,筆者所在的項目團隊的每個成員都欣喜若狂,感謝于峰副院長對于平時工作的指導和幫助,并無私地借給筆者各種能夠提高學術素養的書籍。

參考文獻

[1]張晶.HPS教育的五個主要特征及其對我國科學教育改革的啟示[J].科學技術哲學研究,2010,27(1):92-96.

[2]張晶.HPS(科學史、科學哲學與科學社會學):一種新的科學教育范式[J].自然辯證法研究,2008(09):83-87.

[3]于峰.建構主義理論在科普展示中的應用與思考[J].科普研究,2012(7):22-28.

[4]田紅云.體驗式教學的認識論基礎及應用探析[J].揚州大學學報(高教研究版),2010(12):80-86.

第6篇

關鍵詞:迪昂—奎因論題;科學知識社會學;不合理假定;2+2=4

Abstract:Duhem-Quine’sargumentexposedthedefectslyinginthetraditionalphilosophyofscience.Thebirthofsociologyofscientificknowledge(SSK)isnecessaryforthephilosophyofscience.Laudan’stheoryadaptstothedevelopmentoftraditionalphilosophyofscience,buthistheoryisconservative.HetriedtobindSSKbyhisirrationalityassumption,buthewasdefeated.Onthecontrary,SSKshowsagoodfuturelittlebylittle.

KeyWords:sociologyofscientificknowledge;Duhem-Quine’sargument;irrationalityassumption,2+2=4

20世紀科學的迅猛發展和對社會的巨大影響給社會學家提供了新的任務——研究科學中的社會問題和科學與社會的關系問題。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成就了一個新的學科——科學社會學。20世紀科學的發展也推動了認識論的發展,舊的心理發生學的認識論模式被拋棄,認識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并被冠以一個新的稱呼:科學哲學。

科學社會學想要說明的是諸如科學家的行為規范有哪些?科學的經費投入與成果產出情況等問題。后來科學社會學進了一步,它試圖根據社會(特別是某些特殊的社會結構)原因來說明為什么某一理論被發現、接收或被拒絕。這樣,它研究的主旨和科學哲學一樣:“說明科學家對于自然界的信念”。[1]而科學社會學的這種認知轉向主要得益于庫恩思想的推動。

1.科學知識社會學產生的哲學背景

庫恩之前的科學哲學家走的均是經驗主義的路線。在他們看來,科學家對自然信念的取舍完全受經驗證據的決定。邏輯經驗主義者認為理論的優劣取決于哪一個獲得了更多的經驗證據支持。后來波普指出有限的證據相對于無限的證據總量是零概率,決定理論取舍的是看這個理論是否經受了高證偽度預言的檢驗。兩者雖然意見不一,不過都認為科學家對理論的取舍由經驗來決定。但是后來奎因在《經驗論的兩個教條》一文中指出,理論的評價單元應該是整個科學,科學理論是作為一個整體面對感覺經驗的法庭的;科學家取舍理論時,經驗證據的影響并非決定性的,因為“在任何情況下任何陳述都能夠被決定是真的,如果我們在系統的其他部分作出足夠劇烈的調

整的話。”[2]由于物理學家迪昂早于奎因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因此上述觀點后來被科學哲學界稱為“迪昂—奎因論題”。[3]

既然經驗證據在理論評價中不起決定作用,那么影響科學家取舍自然信念的決定因素是什么呢?科學哲學家庫恩對此作了開拓性的研究。庫恩認為,科學理論的取舍是兩個不可通約的范式的更替,決定于理論更替的因素可能來自科學共同體的信念和價值標準、科學家的個性,還有美學原則(如邏輯簡單性)和實用主義原則等;多元標準并存的局面導致在理論選擇中出現了以下兩種情況:其一是不同標準決定不同的選擇,其二是不同的科學家在使用同一個標準時由于給于不同的權衡從而造成不同的選擇。這樣,我們找不到中立的標準來決定理論的選擇,同樣也找不到評價科學理論進步與否的標準,如果科學在某一個階段有什么進步的話,那也只是勝利者的自我辯護,因此科學進步的解釋“必定是心理學的或社會學的。”[4]庫恩的觀點立即引起了其他科學哲學家的驚呼:科學革命和宗教的皈依有什么區別?

庫恩的創新之處在于,他把社會學引進到認識論中。但他的理論和社會學家以及其他科學哲學家這樣的共同信念相抵觸:社會,包括其子結構——人類知識,從總體上是進步的、不斷前進的。庫恩理論引起的爭議導致了思想界的如下分歧:是沿著庫恩已開辟的社會學思路,把科學納入到社會、歷史的大背景下來重新審視認識論問題?還是退回去,通過對科學哲學的調整來糾正庫恩的錯誤?

布魯爾(D.Bloor)和巴恩斯(B.Barnes)等人走的是前一條路線,他們因此極大地推動了科學社會學的發展,使其發展到科學知識社會學(SociologyofScientificKnowledge)或稱為“科學的認識社會學”[5]的新階段。勞丹則是持后一條思路的代表。

2.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綱領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另一個淵源是19世紀末出現的知識社會學。這門由哲學及社會學家大師舍勒開創的學科,其宗旨是為人類知識尋找社會學根據。但由于啟蒙運動以來人們普遍認為科學有別于其它知識,知識社會學對科學的研究是慎微的。進入20世紀中葉后,庫恩等人的開拓工作,使人們看到這一觀念只是個神話,知識社會學開始對科學家的信念是如何來的這個認識論問題進行獨到的探索,從而和發展著的科學社會學匯合在一起。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主要工作是努力去證明,科學知識,甚至是最深奧的數學也可以被理解為社會的建構物。為了全面貫徹這一社會學的綱領,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發言人布魯爾在其著名的《知識及其社會意象》一書中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制定了一個“強綱領”(strongprogramme)。它包括四條基本原則,第一條原則為因果性(causality)。它的具體內容是:“關于產生信念和知識壯態的條件是因果性的,當然,還有非社會類型的原因和社會性的原因共同對信念的產生發揮作用。”[6](其他三條原則分別為公正性(impartiality)、對稱性(symmetry)和反身性(reflexivity))

奎因在《經驗論的兩個教條》一文中揭示出自休謨以來的哲學家對分析命題與綜合命題的區分是一個形而上學教條,結果導致了這樣的認識,全部句子某種程度上都被看作是綜合的。打著這種標記的“整體論”迫使我們放棄“思辨形而上學”的希望。思辨形而上學是這樣的體系,它是可以獨立證明的,并且可以裁決具體科學的判斷或者更普通的感覺—知覺判斷。這樣,根據奎因的認識,形而上學認識論就是一種來自科學內部的科學研究了,這預示了認識論的新的轉向:自然化(naturalized)。邏輯經驗主義在證據和理論之間尋找一種使理論得到證明的關系的企圖已被證明是失敗的。為什么我們的研究不能從“資料發展”轉向“信念的形成”呢?我們可以撇開了證明問題,僅僅考慮發生和因果問題。這樣,我們不再擔心證據和理論的差距,而是研究兩者的因果關系。很顯然,布魯爾等人也是沿著這個思路來確定他們的強綱領的。其實,庫恩已經開始探索這個問題,但由于他使用的“社會心理學”概念的含混性使科學發生認識論很容易滑向神秘主義的泥潭,或重新走向默頓學派把認識的發生過程“黑箱化”的舊路。這對認識論無疑是個災難。因為思辨認識論向心靈尋找因果關系的努力遭遇到了休謨的“因果問題”的困擾而被證明是條絕路;邏輯主義依據經驗證據進行邏輯辯護的努力遇到了“迪昂-奎因論題”的挑戰也失敗了,這樣認識論只能“終結”了。布魯爾明確表示要用懷疑的眼光看待“依賴超感覺的知覺形式或直接的理性的無起因的鑒別力”[7]這樣的心理發生學方法。他提出因果性原則的目的顯然是要向社會而不是向心靈尋求知識和信念發生的原因。因此其思想是對庫恩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3.勞丹的不合理假定

在知識與社會的關系問題上,早期的堅定的社會知識學家認為,任何思想家群體的每一次信念轉變都可以用社會基礎來說明,如舍勒就曾斷定:“一切知識、一切形式的思想、直覺和認識都毫無疑問地帶有社會性。”[8]勞丹承認,類似“19世紀白人奴隸主支持黑人在種族上低人一等”的信念“純然處于社會的原因”,但像“2+2=4”或“多數重物一放手會向下掉落”之類的思想“與社會環境并無直接的關系。”并且,堅定的社會學者還會遇到這樣的邏輯悖論:“既然一切信念均是社會造成的,而不是理性牢固確定起來的,那么認識社會學家本人的信念也就沒有理性可言,因而也就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要求被接收。”[9]如果這一悖論成立,整個知識社會學的合法性會受到挑戰。

對此,舍勒之后的知識社會學家曼海姆也早有同感。他將人的思想分為“內在的”和“非內在的”,內在的思想就是那些能表明與信仰者的其他思想自然而合理地相連的思想。歐幾里得的幾何學定理就是一個例子。另一方面,非內在的思想并不具有理性憑證,人們可以接受它們,但它們與可供選擇的其它思想相比,并不在本質上更合理。曼海姆認為,只有非內在的思想,才是社會學所要說明的合適對象。這條信念幾乎相當于主張,當且僅當信念不能用它們的合理性來說明時,知識社會學才可以插手對信念的說明。勞丹對曼海姆的觀點稱贊有加:“我建議把這種分界標準稱為不合理性假定。”[10]

在勞丹看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思想的理性編史學在說明歷史事例方面遠遠勝過歷史社會學(即知識社會學—引者注),”[11]而近期之所以會出現庫恩等人否定理性的思想史的極端看法,是由于長期流行的“經驗主義的合理性模型”[12]崩潰的結果造成的。按照這一模型,一個理論在經驗上的成功,是其被合理接受的唯一決定因素,因此,一旦“迪昂—奎因論題”揭示了經驗在理論評價中的局限性,舊的合理性模式便失去了根基,非理性必然乘虛而入。

勞丹試圖通過對科學哲學的改造來拯救理性主義的科學觀。勞丹認為,一個理論的成功往往表現在兩個方面,除了經驗上的成功外,還有概念上的成功。社會學家和科學哲學家往往重視經驗方面的成功而忽略了概念方面的成功,并且還把經驗上的成功僅僅理解為反常的解除。勞丹指出,實際上反常在認識論上并不具有多大的意義,除非反常被某個相競爭的理論解決了才對現有的理論構成威脅,否則便只能成為一個待解決的謎。勞丹又進一步指出,科學家所接收的理論總表現出兩種進步,解決了更多的經驗問題,又解決了更多的概念問題;在經驗主義的合理性模型中,作出合理的選擇指的是我們接受了有充足理由為“真”的陳述,“而進步通常被看成是通過逼近或自我修正不斷達到真理”,我們為何不能將這種觀點顛倒過來這樣來理解合理性,“作出合理的選擇就是作出進步的選擇(即作出提高我們所接受的理論的解題有效性的選擇)。”[13]這樣在勞丹看來,庫恩放棄“求真”式的合理性模式雖說是一個“明智之舉”,但他同時放棄“合理性”就如同在潑洗澡水的時候把孩子也潑了出去

勞丹在為科學拾回合理性之后,自然就毫不猶豫地把“不合理性假定”橫旦在知識社會學家面前,他尖銳的批評道,“知識社會學家恰恰是在對思想的接收或拒斥的合理分析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的地方插足進來。”[14]

4.科學知識社會學家的反駁

針對勞丹的批評,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布魯爾、巴恩斯(BanyBarnes)和亨瑞(JognHeny)在其合著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分析》(ScientificKnowledge:SociologicalAnalysis)一書中,以2+2=4作為典型案例作出了反駁。首先,在布魯爾等人看來,“2+2=4的意義是可變的并且是由情境決定的。”例如,在一個僅有0、1、2、3、4的有限算術(finitearithmetic)中,會出現3+3=1,3+4=2,2+2=4,2×2=4,3×3=4的情形。因此2+2=4這條原則,“可以處在依循不同的規則的各式各樣的符號中”。[15]其次,布魯爾等人對勞丹的這個觀點——2+2=4和社會環境并沒有直接聯系——并不持異議,但他們指出,“社會學解釋并不需要某個數學信念(例如畢達哥拉斯定律)和某個社會境況(例如希臘城邦)聯系在一起。如果我們揭示出一個數學信念和一個在不同的環境中普遍存在的社會境況之間有關聯,或者一個原理之所以被接受是因為對不同的環境里的人來說都有用,這樣的揭示一點都不缺乏社會性。”[16]再次,勞丹從2+2=4產生(generate)和確定(establish)的方式(way)的角度指出,只有極端的無知者才會讓人信奉數學知識是由社會決定和制約的;對此,布魯爾等人也給予了反駁。布魯爾等人譏諷道:“聽一聽批評者自己對2+2=4如何產生和確立的解釋是有益的,不幸的是這樣的觀點并未提供出來。”到底勞丹對信念“產生”作何解釋?顯然,如果“產生”意味著心理或社會的根源以及個人信念的產生過程,“這將涉及到對參與信念形成的所有教育過程的研究。”因為教育過程并不會與社會決定形成尖銳對比,故布魯爾等人推斷說這不是勞丹的本意。看來勞丹使用“產生”一詞時他的意思有比“社會活動”更豐富的內涵,他相伴使用的“確立”一詞給布魯爾等人提供了一個線索。“確立”除了心理和社會的意義外,還意指“證明”:確立2+2=4意指證明2+2=4,同樣,2+2=4的產生也就是指2+2=4被證明的方式。這樣,對勞丹來說,“由證明產生的理性的信念是2+2=4的可信性的根源。”但布魯爾等人辯解說:“我們將認為2+2=4不是在證明的基礎上獲得可信性的”。[17]

接下來的爭論就歸結到2+2=4的證明上了。布魯爾等人認為,2+2=4的證明是建立在社會性活動的基礎上的,無論在“低階”(low-status)證明中還是在“高階”(high-status)證明中,都可以發現社會因素的存在。低階證明是普通人對這個公式的認識過程。這時人們往往借助實物進行證明,如:拿出2對蘋果,“然后把這二對蘋果擺放在顯眼之處,然后他們數到1、2、3、4。”[18]這就是2+2=4的原因。高階證明則是由職業邏輯學家完成的。如邏輯學家L•邁克(L.Mackie)1966年對2+2=4的作了12步的邏輯證明。他證明的第1步實際上是用符號化的語言表達了進行低階證明的計數者(quantifiers)的行為。第2步和第3步是對第1步信息的重復。但消解掉了計數者存在的信息,以后的幾步都是對前面步驟的歸約,到了第11步,出現了一個預設,結果“把一開始消解掉的計數者拾了回來”。第12步宣布了這樣的結論:“(K)(L)(M)[(I)-(11)]-from1-11byC.P.andU.G.”它等于說:“對于K、L和M集合,如果K有2個元素,L有2個元素,并且他們都沒有其他組份,當M把兩個集合攏合到一塊后,那么M是一個四元素的集合。”布魯爾等人發現:“當我們回顧符號(邁克的)邏輯列式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冗長的來自小學生課堂學習加法的方法。”[19]顯然邁克的證明恰恰說明2+2=4奠基于源始的社會性活動中。布魯爾等人對此深刻地指出,“沒有孩童的訓練,我們無法建構證明并從中學到些什么”[20]對于2+2=4來說,我們接受它,是因為它來自傳統,來自社會性活動,而不是所謂的證明或自明,“數學是人類學現象”,[21]而不是心理學現象。

5.評價

勞丹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發展持懷疑態度。事實的情況是,科學知識社會學在隨后的一二十年的發展中,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一群有獨到見解和反傳統精神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深入實驗室高墻之內,采用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法,取得了許多新穎的和富有創見性的結論,一時間科學知識社會學呈現出“活躍”、“激進”和“反傳統”新氣象,顯示出良好的發展前途。就連傳統的科學社會學的代表人物B.巴伯也稱贊“科學知識社會學把科學哲學、科學史和科學社會學帶進最緊密、最有成效的互動。”[22]

布魯爾等人通過對2+2=4的認識論基礎的闡釋,從一個角度揭示出科學恰恰是建立在日常生活和社會性活動的基礎上的。自然,由于這個基礎是由文化、傳統、集體協議等建構的,它是不牢固的、可松動的。而與之相對照的是自中世紀以來(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直至20世紀上半葉,人們普遍認為知識和意見有別,知識有一個牢固基礎,知識的確定性即來源于它。在中世紀,上帝是知識的基礎,因為知識的確定性由“上帝”來保證。后來,由于解放的逼促,上帝開始隱退,神學受到質疑,近現代哲學家們開始為新的知識尋求確定性,自我解放中的歐洲人要“自己為自己保證知識的確定性”。[23]

近現代哲學家對知識的確定性的辯護不過是對中世紀的確定性秩序的再重組。那么這一重組是如何進行的?這要從伽利略的工作開始談起。數學化是近現代科學區別于中世紀自然科學(亞里士多得物理學)的根本所在。伽利略在把科學從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解釋轉向描述性解釋的同時,把科學研究的對象局限在可定量并可實驗控制的第一性的質的范圍內,把不能完全數學化并且難以實驗控制的性質稱為第二性的質放置于科學研究的邊緣,并且認為只有滿足數學必然性的第一性的質才是事物客觀存在的真實性質。伽利略在從數學和實驗的角度考慮世界的時候,“禁止了來自其它范圍的任何規定”,[24]抽象掉了一切精神中的東西和物所附有的文化特征。這些被抽取掉的東西被同樣崇尚數學和追求確定性的笛卡爾重新組裝到另一個世界——心靈世界——里,“因為通過假設在人的心靈之外不存在不可以還原到數學方程的東西,這樣把自然還原到一個數學方程系統就更容易取得進展。”[25]科學對日常經驗(以直覺、感性、質來審視世界)的不信任導致哲學的認識論(方法論)轉向就立即成為需要,這種認識論的主導思想是要說明理性之“心靈”能夠保證知識的確定性。這個心靈除了作為盒子貯藏“科學切削下來的碎片”[26]外,另一項功能就是作為一面鏡子為科學的“求真”過程給出一個解釋。心靈自此代替上帝成了科學(知識)的基礎。心理主義成了哲學的主導范式。但這項由笛卡爾開創的“外科手術”[27]式的認識論事業經20世紀眾多哲學家的批判被認為是誤入歧途的。后期維特根斯坦揭示出科學建立在“生活形式”的基礎上;海德格爾也指出,存在者不是通過理性的瞠目凝視和人照面的,科學在對存在者研究之時,“已經活動在某中存在之領會之中”。[28]但是逐漸彌漫在科學周圍的“尊貴”和“創造奇跡”的“神學氣質”使人們普遍認為只有科學里的世界才是世界的本來面目,顯然,一個由數學方法構造的理念世界就不知不覺地遮蓋了“作為唯一實在的、通過知覺實際地被給予的、被經驗的并能被經驗到的世界,即我們的日常世界”。[29]因此對科學的生活基礎和社會基礎的挖掘就成了20世紀后半葉思想家們的緊迫和艱巨的任務。科學知識社會學家也是這一隊伍中的成員。

啟蒙運動推崇理性,在這一運動中,科學獲得了最迅速的發展和最輝煌的成就,并成為理性的代言者。認識論和方法論反過來又對理性注入了特定的內涵。當理性的內涵凸現出來以后,認識論家又利用理性作標準評價和劃分知識,合理性問題就常見于認識論了。但我們從前面對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簡略分析中應該看出,理性這一概念本身也有局限性,故合理性問題本身也就成為問題。勞丹顯然仍站在啟蒙運動以來思想界所塑造的“理性”立場上來理解科學,并且它的思想中仍由心理主義的殘余,故他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評價自然有失公平。

勞丹試圖用進步觀念來挽救理性觀念在庫恩學說中的窘境的作法,但由于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性觀念本身就有勞丹意義上的進步的內涵。勞丹的“進步”說并沒有對理性觀念注入任何新穎的內涵,他的挽救工作的意義也就大大折扣。他對合理性的詮釋必然回到邏輯經驗主義和證偽主義的“算法”的路子上,但庫恩已經指出,“算法”之路是走不通的。當然,思想家對科學本質的探索沒有因為他設置的“不合理”的樊籬而止步。奎因從對分析命題與綜合命題二元劃分的批判著手揭示了數學的經驗蘊含,庫恩對“科學革命”的深入研究揭示了科學特定時期的社會化特征,這一切都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向科學作全面的、全方位的社會學分析奠定了基礎。而這項工作的來臨是必然的。但我們得承認思想家們為此走的是一條曲折的道路。

當然,科學知識社會學也存在有缺陷,它還沒有徹底擺脫主客二分式的表象主義,同時也還沒能很好解決個體(科學家)與社會、當下(現實)與歷史的關系。對這方面問題的分析,有待另文給出。

參考文獻與注釋

[1][5][9][10][11][12][13][14]勞丹.進步及其問題[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年.193.193.196.198.200.201.119.198.

[2]威拉德•奎因.從邏輯的觀點看[C].上海:上海澤文出版社,1987.40.19.

[3]DonaldGillies.PhilosophyofScienceintheTwentiethCentury:FourCentralThemes[M].Oxford:Blackwell,1993.xi.

[4]托馬斯•庫恩.是發現的邏輯還是研究的心理學?[A].見拉卡托斯,馬斯格雷夫主編.批判與知識的增長[C].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26.

[6]DavidBloor.KnowledgeandSocialImagery[M].UniversityofChicagoPrees,1991.3.7.

[7][15][16][17][18][19][20]DavidBloor,BarryBarnes,JohnHenry:ScientificKnowledge:ASociologicalAnalysis[M].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6.173.171.171.172.173.178.180.

[8]RobertK.Merton.SocialTheoryandsocialStructure[A].Chicago,1949.231.

[21]DavidBloor.Wettgenstein—ASocialTheoryofKnowledge[M].MacmillanEducationLtd.1979.68-95.

[22]BernardBarber.SocialStudiesofScience[M].TransactionPublishers,1990.16

[23][24]MartinHeidegger.TheAgeoftheWorldPicture[A].TheQuestionConcerningTechnologyandOiherEssays[C].Harper&RowPublishers,1977.148.148.

[25][26][27]E.A伯特.近代物理科學的形而上學的基礎[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289.304.289.

第7篇

關鍵詞: 科學史 科學知識社會學 內史 外史

abstract: since 1930s, most of changes and controversies in the western history of science related to the definition, division, and evaluation of “internalism” and “externalism”. about that problem, many chinese scholars pay more attention to “internal history”, and, even some scholars who focus the “external history” would insist the integration of “internal history” and “external history”. however, from the standpoint of ssk, the premise of these opinions and controversies is the opposition of “internal history” and “external history”. it insists that scientific knowledge is a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ask for sociological analysis of the content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from this view of science, there is no such independent “internal history” that is free from any social factors. in that way, the demarcation of “internal history” and “external history” is eliminated.

key words: history of science ssk internal history external history

科學史中的“內史論”與“外史論”已經是科學史界和科學哲學界十分熟悉的概念。可以說,對這個問題的討論構成了科學編史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對其進行分析,對于一階的科學史研究來說,具有特殊的價值和意義。本文從科學知識社會學(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以下簡稱ssk)的立場出發,指出這種劃分實際上是可以被消解的,而且這種消解又可以帶來科學觀和科學史觀上的新拓展。

一、科學史“內外史”之爭

在討論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內外史”劃分的消解之前,我們先且按傳統的標準和劃分方式對“內史論”與“外史論”的含義及“內外史”之爭做簡單的回顧與分析。

一般而言,科學史的“內史”(internal history)指的是科學本身的內部發展歷史。“內史論”(internalism)強調科學史研究只應關注科學自身的獨立發展,注重科學發展中的邏輯展開、概念框架、方法程序、理論的闡述、實驗的完成,以及理論與實驗的關系等等,關心科學事實在歷史中的前后聯系,而不考慮社會因素對科學發展的影響,默認科學發展有其自身的內在邏輯。科學史的“外史”(external history)則指社會等因素對科學發展影響的歷史。“外史論”(externalism)強調科學史研究應更加關注社會、文化、政治、經濟、宗教、軍事••••••等環境對科學發展的影響,認為這些環境影響了科學發展的方向和速度,在研究科學史時,把科學的發展置于更復雜的背景中。[ ](p24)

從時間上來看,20世紀30年代之前的科學史研究(包括薩頓的編年史研究在內)基本上都屬于“內史”范疇。直到20世紀30年代默頓和格森發表了有關著作之后,科學史研究才開始重視外部社會因素對于科學發展的影響,并逐漸形成了與傳統“內史”研究不同風格的編史傾向。這才出現了科學史的“外史”轉向,并引起了所謂的“內外史”之爭。

具體而言,“內外史”之爭的焦點在于外部社會因素是否會對科學的發展產生影響,或者說,在科學史的研究中,這些外部影響是否可被研究者忽略。其中,“內史論”者認為,科學的發展有其自身的內在發展邏輯,是不斷趨向真理的過程;科學內在的認知概念和認知內容不會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且科學的真理性和內在發展邏輯往往使得其發展的速度和方向也不受外部因素的影響。相反,“外史論”者則堅持認為,盡管科學有其內在的概念和認知內容,但是科學發展的速度和方向,往往是社會因素作用的結果。在其看來,社會的、經濟的、宗教的、政治制度的和意識形態的因素,無一不對科學研究主題的變化和科學發展進程的快慢產生重要影響。

在20世紀30-40年代,因為格森和默頓等人的工作,“外史論”在科學史界逐漸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然而,二戰后期直接源于坦納里、迪昂、邁耶遜、布魯內和黙茨格的法國傳統的觀念論綱領開始流行。正如科學史家薩克雷所說,由于觀念論的哲學性歷史占主導地位,在50-60年代的大部分時期,人們很自然地注意遠離任何對科學的社會根源的討論。即使出現這種討論,那也是發生在一個明確界定的領域,并由社會學家而非科學史家進行。[ ](p55)在這一時期,柯瓦雷關于伽利略和牛頓的經典研究奠定了觀念論科學史的主導地位。20世紀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初,“外史論”在另一種意義上又重新發揮了影響,顯示出較為活躍的勢頭,這與科學哲學中歷史學派的出現不無關系。而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科學知識社會學(ssk)的發展,對科學的社會學分析開始興起,其中,不但科學的形成過程和形式,連科學的內容也被納入了社會分析的范圍,科學知識的內容因其社會建構過程,也受到各種外在因素的影響,科學既被看成是一種知識現象,更被看成是一種社會和文化現象。

可以說,在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科學史家在研究方法和解釋框架上的一些變化和爭論,大多是圍繞著界定、區分和評價“內史論”與“外史論”,是在這兩者彼此對立存在(雖然也有認為兩者可以綜合融通的看法)的前提下展開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內外史”研究的變化與爭論進行分析,可以窺見20世紀以來西方科學史研究側重點和范式變化的歷史脈絡。

二、國內學者的態度及其前提假定

對于西方科學史研究的“內外史”演變和爭論,國內學者的態度大抵可以分為以下兩類:一種是埋首于個人的具體研究,不去關心和討論這個編史學理論問題,但潛在地卻基本同意“內外史”的劃分,這類學者占大多數;另一種是對該問題做了專門的研究和討論,當然這些學者在人數上不是很多。在這類學者當中,通常極端的“內史論”和“外史論”都不被他們同意,他們從某種程度上堅持的二者的綜合運用。

具體而言,在第一類學者看來,具體的一階研究更為重要,討論“內外史”之爭問題往往是“空談理論”,對于實際的科學史研究沒有多大意義。究其原因可能在于國內科學編史學研究相對來說一直是較為薄弱的環節,其價值和意義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不過,值得注意而且也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在這些一階的研究中,“內史”所占的比重遠遠超過“外史”。在許多學者看來,科學有其內在的發展邏輯,科學史描述的就是科學自身發展的歷史和規律。少數“外史”研究也大多停留在描述社會、文化、政治、經濟等因素對科學發展的速度、形式的影響上,把社會因素作為科學發展的一個外在的背景環境來考慮,尚未觸及到社會因素對科學內容的建構與塑型的層面。

在第二類學者中,80年代末就已經有人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指出科學中的多數重大進展都是由內因和外因共同作用促成的,認為在“內史”和“外史”之間必須保持必要的張力。[ ](p39-47)隨后一些學者較為系統地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科學史研究的“外史”轉向進行了專門研究。他們通過對國際科學史刊物isis自1913年到1992年的論文和書評進行的計量研究,發現科學史的確發生了從內史向外史的轉向,20世紀80年代之前以內史研究為主,80年代之后以外史研究為主。[ ](p128)此外,他們還就“內史”為何先于“外史”、“內史”為什么轉向“外史”、“內史”與“外史”的關系究竟如何進行了分析,總結了國外學者關于“內外史”問題的觀點,并認為“內外史”二者應該有機地結合起來。[ ](p27-32)其理由在于“極端的‘內史論’會使科學失去其賴以生存的社會動力和基礎,無法解釋科學的發生和發展;極端的‘外史論’又會使科學失去科學味,而顯得空洞。”[ ](p64)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學者雖然未對“內外史”問題進行專門研究,但從不同的關注角度出發,大多都認為科學史的“內史論”與“外史論”必須進行某種綜合。[ ](p14,p97-98)

無論是不去討論“內外史”問題,還是總結國外學者的觀點并主張“內外史”綜合,第一類學者和第二類學者都默認了“內史”與“外史”的劃分方式,且大多更為看重“內史”。如果對他們的觀點做深入分析,不難發現在背后支撐著這種劃分及側重的仍然是傳統的實證主義科學觀。這種科學觀認為,科學是對實在的揭示和反映,它的發展有其內在的邏輯規律,不受外在的社會因素的影響,科學的歷史是一系列新發現的出現,以及對既有觀察材料的歸納總結過程,是不斷趨向真理和進步的歷史。這種科學觀指導下的科學史研究就必須揭示出科學發展的這種“內在”發展邏輯,揭示科學的縱向的“進步”歷史。例如,有學者在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和科學、科學史的發展來談“內史”先于“外史”的合理性時,提到“科學史一開始的首要任務就是對科學史事實在(包括科學家個人思想、科學概念及理論發展)的內部因素及產生機制的研究。而這一科學史事實在內部機制的研究構成了科學史區別于別的學科的特質和自身賴以存在的基石。也就是說內史研究是科學史的基礎和起點;”“外史是在內史研究的基礎上隨著科學對社會的影響增大而非研究外史不可的地步時才逐漸從內史中生長出來的。”[5](p28)這些觀點大致包含了這么幾層含義:首先,科學史事實在內部蘊含了科學發展有其獨立于社會因素影響之外的內部機制、邏輯與規律;其次,對這些科學發展規律、機制及內部自主性的研究構成了科學史學科的特性;最后,注重科學內部理論概念等的自主發展的“內史”研究先于“外史”研究,“外史”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內史”的補充。盡管一些作者堅持一種“內外史”相結合的綜合論,但仔細分析起來,其“外史”仍然沒有取得與“內史”并重的位置。而且,其強調的“外史”研究也只是重視“分析科學發展的社會歷史背景如哲學、社會思潮、社會心理、時代精神以及非精神因素諸如科學研究制度、科學政策、科學管理、教育制度、特別是社會制度和社會經濟因素的科學發展的阻礙或促進作用。”[5](p32)此外,從一些學者的總結性論文中可以發現,在那些圍繞著“李約瑟問題”而討論近代科學為什么沒有在中國產生的諸多研究中,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p110-116)在這里,種種社會因素只被看成是科學活動的背景(盡管可能是非常重要乃至于決定性的因素),而不是其構成因素。因為在他們看來,科學有其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科學方法、程序以及科學結果的可檢驗性保證了科學本身的客觀性,對科學的歷史的研究,必然要以研究科學本身的內在邏輯發展為主要線索,科學史仍然是普遍的、抽象的、客觀的、價值中立的、有其獨立的內在發展邏輯科學活動的歷史。

由此可見,對“內史”與“外史”的傳統劃分的堅持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綜合”運用,都是以科學的的一種內在、客觀、理性及自主獨立發展為前提假定的,只有基于這樣的科學觀,才可能使得“內史”研究和“外史”研究分別得以成立,“內史”與“外史”的劃分才成為可能。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西方科學史界“內史論”與“外史論”的爭論之所以長期持續,原因可能恰恰在于這種科學觀本身。它使得研究者或者片面強調“內史”,完全否認“外史”研究的合法性;或者雖偏重“外史”,卻仍只將社會因素作為科學發展的背景來考察;或者雖強調“內外史結合”,卻仍以“內史”為主,“外史”為輔。要結束這種爭論,就必須在科學觀和科學史觀的層面進行超越。科學知識社會學正是基于對這一科學觀和前提假定的解構,消解了傳統的“內史”與“外史”的劃分。

三、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內外史”劃分的消解

科學知識社會學出現于20世紀70年代初的英國,它以愛丁堡大學為中心,形成了著名的愛丁堡學派,其主要代表人物為巴恩斯、布魯爾、夏平和皮克林等。ssk明確地把科學知識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探索和展示社會因素對科學知識的生產、變遷和發展的作用,并要從理論上對這種作用加以闡述。其中,巴恩斯和布魯爾提出了系統的關于科學的研究綱領,尤其是因果性、公平性、對稱性和反身性四條“強綱領”原則。除此之外,ssk的學者如謝廷娜、夏平和拉圖爾等,在這些綱領下做了大量成功的、具體的案例研究。

“愛丁堡學派”自稱其學科為“科學知識社會學”,主要是為了與早期迪爾凱姆和曼海姆等人建立的“知識社會學”,以及當時占主流地位的默頓學派的“科學社會學”相區別。在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中,對數學和自然科學知識是不能做社會學的分析的,因為它們只受內在的純邏輯因素的決定,它們的歷史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內在的因素。[ ](p68-69)在默頓的科學社會學中,科學是一種有條理的、客觀合理的知識體系,是一種制度化了的社會活動,科學的發展及其速度會受到社會歷史因素的影響,科學家必須堅持普遍性、共有性、無私利性等社會規范的約束。[ ](p267-278)而科學知識社會學則首先不贊成曼海姆將自然科學排除在社會學分析之外的做法,他們認為獨立于環境或超文化的所謂的理性范式是不存在的,因而對科學知識進行社會學的分析不但可行而且必須,布魯爾對數學和邏輯學進行的社會學分析便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p133-249)由此也可看到,ssk與默頓的科學社會學最重要的區別在于,它進一步將科學知識的內容納入社會學分析的范疇。在ssk看來,科學知識并非由科學家“發現”的客觀事實組成,它們不是對外在自然界的客觀反映和合理表達,而是科學家在實驗室里制造出來的局域知識。通過各種修辭學手段,人們將這種局域知識說成是普遍真理。科學知識實際上負載了科學家的認識和社會利益,它往往是由特定的社會因素塑造出來的。它與其他任何知識一樣,也是社會建構的產物。[9](p2)

ssk與傳統知識社會學、科學社會學的上述區別直接反映在其相關的科學史研究上,表現為對“內外史”的不同側重和消解。傳統知識社會學在自然科學史領域仍然堅持的是“內史”傳統,科學社會學雖然開始重視“外史”研究,但正如有的學者所說,時至今日它只討論科學的社會規范、社會分層、社會影響、獎勵體系、科學計量學等,而不進入認識論領域去探討科學知識本身;在其看來,研究科學知識的生產環境和研究科學知識的內容本身是兩回事,后者超出了社會學家的探索范圍。[ ](p38-39)可見,傳統的科學觀在科學社會學那里仍沒有被打破,科學“內史”與“外史”的劃分依然存在,二者的界限依然十分清晰。但ssk卻堅持應當把所有的知識,包括科學知識,都當作調查研究的對象,主張科學知識本身必須作為一種社會產品來理解,科學探索過程直到其內核在利益上和建制上都是社會化的。[12](p38)這樣一來,因為連科學知識的內容本身都是社會建構的產物,獨立于社會因素影響之外的、那種純粹的所謂科學“內史”便不復存在,原來被認為是“內史”的內容實際上也受到了社會因素無孔不入的影響,從而,“內史”與“外史”的界限相應地也就被消解了。正如巴恩斯所說,柏拉圖主義對于科學而言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柯瓦雷本人的觀點也含糊不清。[ ](p150)又如布魯爾就開爾文勛爵對進化論的批判事件進行分析時指出的那樣,該事件表明了社會過程是內在于科學的,因而也不存在將社會學的分析局限在對科學的外部影響上的問題了。[ ](p6-7))。

ssk關于科學史的內在說明和外在說明問題也有直接的分析。其重要代表人物布魯爾在對“知識自主性”進行批判時,就對科學自身的邏輯、理性說明和外在的社會學、心理學說明之間的關系問題進行過討論。他指出,以往學者一般將科學的行為或信仰分為兩種類型:對或錯、真或假、理性或非理性,并往往援引社會學或心理學的原因來說明這些劃分中的后者,對于前者而言,則認為這些正確的、真的、理性的科學之所以如此發展,其原因就在于邏輯、理性和真理性本身,也即它是自我說明的。更為重要的是,人們往往認為這種內在的說明,比外在的社會學和心理學的說明更加具有優先性。[14](p9)

實際上,布魯爾所要批判的這種觀點代表著ssk理論出現之前,科學哲學和科學史領域里的某種介乎于傳統實證主義和社會建構主義之間的過渡性科學編史學思想。其中,拉卡托斯可以被看成是一位較具代表性的人物。一方面,他將科學史看成是在某種關于科學進步的合理性理論或科學發現的邏輯的理論的框架下的“合理重建”,是對其相應的科學哲學原則的某種史學例證和解釋,也就是說科學史是某種“重建”的過程,而非科學發展歷史的實證主義記錄或者某種具有邏輯必然性的歷史;另一方面,拉卡托斯又認為科學史的合理重建屬于一種內部歷史,其完全由科學發現的邏輯來說明,只有當實際的歷史與這種“合理重建”出現出入時,才需要對為什么會產生這一出入提供外部歷史的經驗說明。[ ](p163)也就說,科學發展仍然有其內在的邏輯性、理性和真理性,科學的內部歷史就是對這種邏輯性和合理性方面的內部證明,它具有某種邏輯必然性;而社會文化等方面因素仍然外在于科學的合理性和科學的邏輯發展,仍然外在于科學的“內部歷史”,是科學史家關注的次要內容。但這種歷史觀內在的悖論在于,那種純內史的合理重建,實際上又離不開科學史家潛在的理論預設,因而是不可能的。

正如布魯爾所說,考察和批判這種觀點的關鍵首先在于認識到,它們實際上是把“內部歷史”看成是自洽和自治的,在其看來,展示某科學發展的合理性特征本身就是為什么歷史事件會發生的充分說明;其次還在于認識到,這種觀點不僅認為其主張的合理重建是自治的,而且對于外部歷史或者社會學的說明而言,這種內部歷史還具有優先性,只有當內部歷史的范圍被劃定之后,外部歷史的范圍才得以明確。[14](p10)實際上,布魯爾強調科學知識本身的社會建構性,恰恰是基于對這種科學內部歷史的自治性和隨之而來的“內史”優先性假定的批判,而這一批判又導致了科學編史學上“內外史”界限的模糊和“內外史”劃分的消解。

四、其他相關分析與評論

ssk之于科學的社會學分析以及隨之可能帶來的科學史“內外史”界限的消除,也引起了國內少數學者的注意,但他們對此所持的態度基本上是否定的。例如,有的學者認為,科學社會學、知識社會學和sts研究,就其個人看法,缺乏思想的深度,偏重了科學外部的社會性分析,如能注入科學思想的成分和哲理性的分析會更好些。[6](p63-64)此外,還有些學者肯定了ssk研究的價值,并從中看到了科學知識社會學和默頓學派對待科學合理性和科學知識本性的態度的不同,但認為在一定意義上ssk是用相對主義消解了在科學理性旗幟下“內外史”觀點之爭。[ ](p47)實際上,認為社會學的分析缺乏深度,本身就是在對科學知識、科學理性與內在邏輯性不可做社會學分析的觀點的一種認可,并潛在地賦予社會學的“外史”研究以較低的地位。認為“內史”與“外史”的劃分必須存在,認為ssk對“內外史”之爭的消解來自于其相對主義的科學觀等等,實際上都反映了對傳統的科學理性、客觀性、價值中立性、真理性與實在性的堅守,這種堅守又意味著對科學內在的發展邏輯做“內史”考察是可能的,并且是第一位的。

然而,在國際學術背景中,后庫恩時期研究的整體趨勢確已開始走向了將“內史論”和“外史論”相結合的道路,只不過這種結合更多地是將“內史”與“外史”的界限逐漸模糊和消除。例如,除了ssk的理論可以消解傳統的“內史”與“外史”的劃分之外,類似地,從女性主義的立場出發,同樣可以對這一劃分進行解構。在女性主義者看來,并不是科學研究的結果被政治家誤用或濫用,而是社會政策的議程和價值已內在地包含于科學進程的選擇、科學問題的概念化理解以及科學研究的結果中。[ ](p81)因而,科學本身即是社會建構的產物,為此也就不存在著對科學內在獨立邏輯的某種真理性的挖掘,也不存在關于社會因素加于科學發展之上的某種作用關系的考察。正如女性主義科學哲學家哈丁所認為的,“內史論”與“外史論”之間的界限是人為的,兩者之間的共同特點是贊同純科學的認知結構是超驗的和價值中立的,以科學與社會的虛假分離為前提,因此他們并沒有為考察社會性別關系的變遷和延續對科學思想和實踐的發展所產生的影響,留下認識論的空間。[17](p82)

這種整體趨勢在關于中國科學史的研究中也有實際的體現。在李約瑟去世后,2000年,由研究中國科學史的美國權威學者席文負責編輯整理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第6卷“生物學與生物技術”第6分冊“醫學”得以出版,這是一個很有象征意義的事件。此卷此分冊與《中國科學技術史》其它已經出版了的各卷各分冊有明顯的不同。席文將此書編成僅由李約瑟幾篇早期作品組成的文集。對于席文編輯處理李約瑟文稿的方式,學界當然存有不同的看法。不過,席文的做法確也明顯地表現出他與李約瑟在研究觀念等方面的不同。他在為此書所寫的長篇序言中,系統地總結了李約瑟對中國科學技術史與醫學史的研究成果與問題,并對目前這一領域的研究做了全面的綜述,提出了諸多見解新穎的觀點。在他那篇重要的序言中,席文明確指出:“由于對相互關系之注重的革新,內部史和外部史漸漸隱退。在80年代,最有影響的科學史家,以及那些與他們接近的醫學史家,承認思想和社會關系的二分法使得人們不可能把任何歷史的境遇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 ](p1-37)

“內史”與“外史”的劃分、“內史”與“外史”何者更為重要以及“內史”與“外史”二元劃分的消解,分別代表了不同的科學觀,在這些不同的科學觀下又產生了科學史研究的不同范式和綱領。“內史”的研究傳統在柯瓦雷關于16、17世紀科學革命時期哥白尼、開普勒、牛頓等人的研究那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外史”的研究方法則在18世紀工業革命時期的科學技術的互動方面,找到了合適的落腳點;而ssk的案例研究則充分體現了打破“內外史”界限之后,對科學史進行新詮釋的巨大威力。盡管科學哲學領域對于ssk的“相對主義”、“反科學”以及圍繞科學實在論與反實在論的爭論仍在持續,但在某種意義上講,對于科學史研究來說,ssk對“內外史”界限的消除也可以被看作是打通了“內史”和“外史”之間的壁壘,形成了一種統一的科學史。在這種新的范式下,科學史研究能夠大大拓展自己的研究領域,給予科學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以更為深入的分析和詮釋。

[1 ]劉兵.克麗奧眼中的科學[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6.

[2 ]吳國盛編.科學思想史指南[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

[3 ]邱仁宗. 論科學史中內在主義與外在主義之間的張力[j].自然辯證法通訊,1987,(1).

[4 ]魏屹東,邢潤川.國際科學史刊物isis(1913-1992年)內容計量分析[j].自然科學史研究,1995,(2).

[5 ]魏屹東. 科學史研究為什么從內史轉向外史[j].自然辯證法研究,1995,(11).

[6 ]魏屹東. 科學史研究的語境分析方法[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2,(5).

[7 ]江曉原.為什么需要科學史——《簡明科學技術史》導論[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社科版),2000,(4);肖運鴻.科學史的解釋方法[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4,(3).

[8 ]胡化凱. 關于中國未產生近代科學的原因的幾種觀點[j].大自然探索,1998,(3).

[9 ]趙萬里.科學的社會建構——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與實踐[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

[10 ] r.k. merton.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3.

[11 ]大衛•布魯爾.知識和社會意象[m].艾彥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2.

[12]劉華杰.科學元勘中ssk學派的歷史與方法論述評.哲學研究[j].2000,(1).

[13 ]巴里•巴恩斯.科學知識與社會學理論[m].魯旭東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1.

[14 ]david bloor. knowledge and social imagery[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

[15 ]伊•拉卡托斯.科學研究綱領方法論[m].蘭征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16 ]趙樂靜,郭貴春.科學爭論與科學史研究[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2,(4).

第8篇

科學合理性是科學哲學的核心問題。20世紀以來,科學哲學家們針對科學哲學中的許多重大理論議題,圍繞合理性提出各種模型,試圖通過對合理性的論證來達到對科學與真理的說明。邏輯實證主義者認為,科學的合理性在于邏輯的合理性,邏輯可以將世界的一切形式表達出來。邏輯實證主義之后,證偽主義者波普爾則將科學看作是一個通過否證而達到真理的過程,這與邏輯實證主義者本質上是一致的,只是達到真理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歷史主義者庫恩在解讀科學時,認為人們在敘述歷史的過程中要依賴自己所處的文化背景和社會背景,并將這樣的一種信念灌輸到對科學的理解中,即“科學是一個逐漸形成、不斷變化的過程,科學的領域是沒有邊界的,科學的合理性絕對沒有先驗的和一開始就永遠確定的基礎,不存在著普遍有效的、永恒不變的評價標準,合理性同科學自身一樣具有自己的歷史并將隨科學的發展而發展。科學的真理觀從此受到了置疑。自庫恩的開創性言論之后,科學哲學研究力圖尋找到一條可行的科學合理性描述道路。例如,勞丹就將合理性與價值問題聯系起來,將科學的目的與標準合二為一,在他看來,合理性不在于合乎理性,而只是合乎某一標準,這個標準在他那里就是能夠解決問題,引導科學進步。

總體而言,以理性主義為標準的傳統科學哲學弘揚的是一種個體合理性標準。“基礎主義的合理性模型是一種超越時間、超歷史的合理性模型,它力圖建立一種永恒的、普遍有效的合理性模型。這個模型的主要標準是一套認識論原則和知識評價標準。一旦這樣的合理性模型建立起來,科學研究就成了個人事業,個人完全可以按照既定的合理性標準和原則獨立從事科學研究,獨立檢驗認識結果,別人的存在是無關緊要的。這樣,主體合理性最終劃歸為個人合理性。但是,這一標準的存在也將科學一人類共有的事業轉化為個體的研究,從而理性主義的合理性模型也內涵了一個大前提,即不同主體的心靈是同一的。或者,至少人們在對待理性這一問題時,心靈是同一的,相應地觀察語言也是中立的,所有人對自然界的反應都是一樣的。這樣,科學知識便被看作是思想與外界單純的二元關系,最終導致忽視不同個體心靈之間的多樣性與復雜性。

隨著人們對科學審視的不斷深人,人們逐漸形成了對科學事業與科學知識做社會學考察的傾向,科學社會學、科學知識社會學應運而生。科學社會學將科學放在社會文化背景中考察,看到科學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比科學社會學更為深人,將從前“黑箱”內的科學知識也放置在社會學框架內考察。在這樣的研究中,科學知識社會學不同于傳統科學哲學認識論中將科學合理性劃歸為個體合理性的傾向,而是提倡一種集體主義認識論和集體合理性:“科學知識社會學是試圖建立一種關于科學的集體認識論和社會認識論,把科學家集體看作科學認知組織的相關單元,強調‘認知共同體’的集體認知或社會認知的突出地位。個體合理性在科學知識社會學這里也就不再適用,原有的科學合理性的內涵必須改變,認知共同體的作用得到強調,科學合理性中展現了集體認知的合理性。

二、科學知識社會學的信念考察

針對理性主義模型所要求的人類心靈同一性問題,歷史主義科學哲學家漢森的“觀察負載理論”以及庫恩的“范式的不可通約性”等,都提出了質疑。而且,在庫恩之后的科學哲學研究中,人們也意識到心理學研究的重要性,意識到“鴨一兔圖”所表達的格式塔式魷變化是個普遍現象,雖然人們目前還無法對人類大腦的認知形式進行有效的分析,但是已經開始了對這個領域的研究。同時,庫恩的不可通約性觀點說明了語言的非同一性,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說也對人類語言使用的多元性給予說明。為此,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指出,既然語言對于每一個人不同,由語言表述出的自然圖景相應地也不可能是相同的,這必然導致對純粹的、單一內涵的科學真理、客觀性與合理性的深度懷疑。所以,科學知識社會學認為需要對社會因素進行考察,“在他們(科學知識社會學)看來,確立知識的本質,不能單純地只靠對孤立個體的行為和信念進行哲學的或心理學的分析,還需要考慮科學中的集體的和社會的認知行為。

其實,科學合理性在科學哲學史上發展到現在,其內招I已經演化為理論選擇與接受標準之間的理性關系,而它的外延則體現在人類的信念和行為之中。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看來,雖然沒有統一的標準,但是信念一方面是隨自然及文化規范而變的,另一方面是與個體感覺經驗相聯系的。這就一方面進入到對認知領域的尋二究,另一方面則必不可免地涉及到觀察語言的情境性。信念是知識論研究的一個切入點,我們在對知識進行研究的時候必定要涉及到各種信念。巴恩斯(B.Barns)指出,人們對不同的信念不能夠一視同仁,對流傳下來的理論和知識形成了思維定勢,同時,認為行為者自身(持信念的認識主體)也理所當然不需要解釋,而其他人的不同信念則當作是反常的和有偏見的。

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看來,沒有任何一組特定的關于自然的信念可以看做是合理的或者是惟一的真理,“不過,通過證明可以合理地持有某些信念,包括科學信念,人們仍有可能聲稱它們具有特殊的地位。人們也許會用科學活動的合理性來證明科學信念的可靠性。盡管對這個世界總應當從某種初始的觀點來探索,盡管‘事實’并不僅僅限于直接的感覺印象,人們還是有可能聲稱,某些特定的理論,由于參照它們局部界定的經驗而通過了檢驗,或者根據這種經驗得到了合理的完善,或者合理地與其他理論進行了比較,因而這些理論所構成的知識體系比那些沒有經歷過這些過程的理論所構成的知識體系更值得信賴。選擇那些不太可信的信念體系恐怕是不大合理的,而且人們可能會認為,如果這樣做就需要加以解釋。科學知識社會學正是倡導以這種姿態而持有的合理性信念,但是這種合理性不是一種約定的合理性,而是一種適時的合理性,這種適時合理性的構成所依據的就是在前面所說的文化規范與經驗的情境性。由此,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合理性的疑問,并不是意味著完全放棄什么是合理的,而要放棄的是那種可以作為知識衡量標準的惟一合理性。因為,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看來,這樣才能夠真正理解關于自然信念變化的原因,也能夠正確理解信念所要表達的真實意圖。

科學知識社會學提倡的是一種適時的合理性,就像標準是在不斷改變的一樣,合理性是與情境性相關聯的,他們否定一種惟一的合理性或有效性,是要建立起一種動態的、多元的合理性。先前科學哲學研究的科學發展模型中,理論的生產者基本上不用去負責理論的評價問題。而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模式中,理論的生產者不僅僅是生產者,還是理論的評價者,也就是說二者的身份是同一的,科學家的生產者身份在對理論評價時必然發揮作用。因此,科學知識社會學理論既要關注行為者自身因雙重身份而具有的相對性立場,更要關注在這樣的過程中科學合理性受到的沖擊。

三、實踐、文化與科學合理性

對科學合理性的認識論信念考察,是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基礎。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實踐性研究所討論的問題更加細致,深入到了科學知識產生的微觀過程,表明了科學受到文化因素的重要影響,更加豐富了科學合理性的內涵。

著名的科學知識建構論的主要代表諾爾一塞蒂娜(K.Know一Cetina)就認為:“科學成果從與境方面說是特定的建構。這些建構帶有創造科學成果過程的境況偶然性和利益結構的標志,沒有對這些建構進行分析,就不可能充分地理解這些科學成果。科學研究程序中,科學家在實驗室中的選擇是當地的,依賴于具體的研究境況,科學知識的產生以及接受被內化到實驗室的細枝末節中,實驗室這個微小的單位已經將科學知識體系細致地描述出來。在諾爾一塞蒂娜的后期研究中,她轉向了對實驗室文化的研究,她將這種實驗室文化的研究稱為“認知文化”。認知文化比前期的科學實踐考察視野更廣泛,以前對科學實踐的考察只是關注與實踐相關的科學家事務、實踐規則和科學家活動,而基于認知文化的實驗室生活世界則將視野拓寬至參考情境以及關于情境的世俗的、本體論的和空間的等結構。諾爾一塞蒂娜指出,“認知文化聚焦于不同的以知識為導向的生活世界,不同的關于經驗的意義,參照物(知識客體)的特殊建構,關于儀器的獨特的本體論,認知主體的特殊模型。在我們看來,諾爾一塞蒂娜對科學知識的實驗室考察雖然沒有直接討論科學合理性模式怎樣改變,但是她所提倡的科學實踐分析模式則隱含著人類合理性在科學研究中的演變)也就是科學合理性不是文化無涉的,而是受到多種認知、文化因素的共同作用。

與諾爾一塞蒂娜的研究方式相近的另一位人類學家特拉維克通過對HEP(高能物理學)社區的考察,描述了物理學家的文化取向和物理學界文化,以及日本和美國各自的HEP社區文化和民族文化等等。這種實踐性研究采用大文化的視角,把科學當作整個人文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科學被看作一種信念或文化現象。在科學認知中,科學合理性必然要受到各種文化因素的影響,人類科學理性的形成過程因而具有了更多的文化色彩,這在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那里早有論述,巴恩斯認為“科學是亞文化的集合”,科學的不同分支有著潛在的文化內聚性。他指出,科學在逐漸被當作是一種有著相當不同的社會控制系統、相對自主的文化。馬爾凱(M.Muikay))也對科學做了文化意義上的分析和解釋。他指出,在對科學知識做社會學的分析中,文化資源同科學家們所使用的認識或技術資源同樣重要,科學知識作為科學文化成果,應該和其他文化領域一樣,接受社會學的分析。因此,科學合理性的內涵中就不可避免地融人了文化等因素。

四、小結

第9篇

關鍵詞:公民科學素養;公眾理解科學;科學傳播

Abstract: The general three dimensional concepts of civic scientific literacy and related test items from Jon Miller and OECD’s PISA are reviewed. It is pointed out that there are still a lot of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problems to be considered, that the basic framework involved should come from science studies, and that China should set up its own measurement and explanation system to cope with the serious asymmetry of its local social and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The problems found in the test partly reveal the limits of “deficient model” in 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Key Words: civic scientific literacy,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science communication

公民科學素養(civic scientific literacy)是公民文化素養(cultural literacy)的子集,是指一個社會中成年公民對科學技術的理解和運用能力,通常指最低要求。它有4方面的問題:①它指的是什么?即如何定義它? ②它是干什么的?即用這個術語要做什么事情?③我們如何測度它?即如何設計指標體系實際測量它?④如何解釋調查得到的數據?據了解,我國只有中國科普研究所、中科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研究所、中國科技信息研究所、北京大學等單位的少數研究人員在一定程度上研究過科學素養及其測試問題,其中李大光等人做了大量先驅性的工作[1-4]。現在看來,國內在這方面的理論研究相當不足(國際上研究得也不充分,只是近些年研究的人員才多起來),無法滿足實際應用的需要。討論科學素養問題,廣義的科技傳播是一個良好的框架,《讓科技跨越時空:科技傳播與科技傳播學》一書提供了這樣的一種合適的語境[5]。無疑,科學素養問題只涉及科技傳播學中極小的一部分。

一、公民科學素養的含義

喬治??梅森大學物理系的James Trefil教授給出的定義為:“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科學背景,以應付其日常生活中所涉事物的科學成份,則他或她就具備科學素養。”[6] 由于我國城鄉差別極大,人們的受教育程度、生產和生活方式差別很大,人們的“日常生活”很不相同,其中關注的自然科學問題也有相當的差別。科學素養是文化素養的一個部分,而后者可以形象地比作一個龐大的知識母體(a large matrix of knowledge)。此知識母體具有馬太效應,基礎越好就越容易增添新內容,基礎越不好就越不容易補充新內容。這里“知識”一詞要做廣義的理解,包括事實、術語、方法、技能、觀念、哲學、歷史等等,并且它們彼此緊密交叉、處于動態發展過程之中。于是,“科學素養由一系列事實、概念、歷史、哲學和觀念組成,它們彼此通過邏輯紐帶聯系在一起。有科學素養的人關于宇宙運行的方式知道一些基本的事實,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科學家是如何得到那些知識的。有科學素養的人能夠處理進入他或她視野中的科學和技術事務,就如同他或她應付經濟、法律或政府事務一樣熟練。注意,在此科學素養定義中,我沒有包括做科學(do science)的能力。當我去聽一場音樂會,我不希望在前廳中被攔住并被要求展示對小提琴具有精湛技巧,方能進入音樂大廳。同樣我認為不應當要求人們會做科學,方能算作具備科學素養。”[6]

科學素養與科普、科學傳播(SC)及科學教育關系甚密,近些年國內許多部門都不斷地談起這個概念。我國從20世紀90年代從美國引入并開展公眾科學素養調查,到目前為止已于1992,1994,1996,2001,2003共5次開展公眾(18~69歲)科學素養的全國性調查。5次調查均由中國科普研究所等單位組織實施,功勞巨大。

1992年米勒在《公眾理解科學》雜志第1卷第1期上著文《通向對“公眾理解科學技術”的一種科學理解》,較全面地總結了此前10多年的研究進展[7,8],當時他為國際科學素養促進中心的主任,此中心隸屬于芝加哥科學院。米勒指出,對公眾理解科學的經驗研究始于1957年由美國科學作家協會(NASW)和洛克菲勒基金會資助的一次全美成人調查。此調查的目的是想了解科學寫作的讀者規模及需求,樣本為1 900個美國成人,問卷中只有一小部分內容涉及科學技術問題。1972年,美國科學委員會(National Science Board)決定出版雙年度《科學指標》(Science Indicators,后來名稱略有改變,加上了“工程”,成了科學與工程指標),以反映美國的科技狀況,其中有一章是關于公眾對科技的態度的,并在全國實施了問卷調查。1972,1974,1976年的《科學指標》所開展的研究屬于第一階段。米勒講,這一階段被認為沒有很好地利用社會科學方面的資源。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開始征集新方案,米勒與普萊維特(Kenneth Prewitt)擬定的一項建議被選中,于是開啟了《科學指標》系列出版物的第二階段的研究工作。1979年的《科學指標》具體反映了新階段的調查設計。正是在1979年的研究中米勒第一次實施了他所擬定的科學素養問卷調查,他把科學素養定義為一種三維建構物,具體包括:(1)科學術語和科學概念的基本詞匯;(2)對科學過程的理解;(3)知道科學和技術對個體和對社會的影響。[6]實際上這一指標骨架依據的是米勒于1983年發表在《代達羅斯》(Daedalus)雜志上的文章《科學素養:概念評論與經驗評論》。

1985,1988,1990,2000年上述三維測度方案又有所修訂。1988年英國的調查研究采用了米勒的體系,1989年加拿大的研究、1989年歐盟的研究及1990年新西蘭的研究,均采用米勒的三維體系。

20世紀90年代后,米勒的體系進一步流傳,同時多國的比較研究方興未艾,針對特殊群體的科學素養調查研究也紛紛開展起來,如針對在校某一年齡段學生的調查研究。

到了2000年,聯合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啟動了著名的PISA項目(三個一輪:2000年,2003年,2006年。現在2003年的報告已經出版),32個國家(其中28個是OECD成員國)共有25萬學生參與了科學素養調查(另有13個國家準備加入,我們不知道為什么如此重視科教的中國反而不加入),有趣的是年齡一律限定在15歲。為什么選在15歲呢?因為對于多數OECD成員國,15歲的學生馬上就要結束義務教育了,選擇這個時期進行測試能夠對義務教育的效果進行有效評估。PISA測試范圍較廣,包括3大類:閱讀素養、數學素養和自然科學素養。其中只有后者與米勒的測試有直接關系。

PISA科學素養測試仍然采用了與米勒類似的三維結構體系,但闡述得更為清楚。PISA報告指出:科學素養是指,在科學技術極大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的條件下,科學地思考問題的能力。這種素養包括理解科學概念并運用科學觀念的能力[7]。

第一維:科學概念(scientific concepts)。指為了理解自然界及其由于人類的活動所導致的變化,學生們需要掌握一系列基本的科學概念,這些概念涉及物理、化學、生物科學、地球與空間科學等學科。

第二維:科學過程(scientific processes)。PISA考察學生運用科學知識及對科學過程的了解。要求學生有獲取證據、解釋證據和運用證據的能力。具體講,考察5個方面的過程:①辨識科學問題;②識別證據;③得出結論;④交流或傳播這些結論;⑤用演示表明自己對科學概念的理解。除了最后一條,其余幾條并不直接要求具體的科學知識。當然,其他過程嚴格說也不是與“科學”內容無關的。

第三維:科學境況(scientific situations)。科學素養測試想了解的主要是日常生活中涉及的科技問題或科技事務與人們的關系。2000年的測試主要涉及3個方面:生活與健康中的科學;地球與環境中的科學;技術中的科學[7]。

二、公民科學素養的測試

以一種方便有效的辦法真正測試這三維,是相當困難的,問卷極難設計,特別是針對后兩維。據我們考察,米勒在實際測試的問卷上也沒有真正反映他的理論構想,中國歷次的測試中針對后兩維的試題設計也有明顯不足。OECD的實際測試采用的主要是塞麥爾維斯(Ignaz Semmelweis,1818~1865)日記中的段落,而采用這個例子大概受到了著名科學哲學家亨普爾的《自然科學的哲學》一書的影響,亨普爾講述那個例子主要根據的是辛克萊的《塞麥爾維斯:他的生活和學說》(1909)一書。OECD 1999年的一份研究報告《測度學生的知識和技能:一個新的評估框架》詳細闡述了PISA科學素養評估的潛在概念框架。

現有的測試方案對于科學的社會運作(涉及后兩維),并沒有給出很好的測試題目。這方面的測試應當主要考察人們對“大科學”時代“同行評議”、“科學激勵機制”等制度安排的了解,這也是未來科學傳播的重點。基于此,我們可以提出自己的科學素養體系及相關的測試方案,重點加強科學社會學的內容,更好地反映科學—社會—個人之間復雜的互動關系。初步的設想仍然是三維:①科學概念維;②科學(內在)過程維(對應科學哲學);③科學(外在)運作維(對應科學社會學、科學傳播學等)。這需要一系列經過良好試測的試題作為支持。

人類社會發展到現在,積累了大量的科學知識,涉及許多學科,其中的知識可以說是海量的,終生也學不完。但是,這些知識中有一些是基本的、對每個人差不多都是重要的,或者說應當知道的。

對第一維的測度,應當把握一個基本原則:不是多多益善。大量科學知識是相當專門化的;大量知識更新速度很快,即現在看來很準確,不久后就會過時甚至成為謬誤;擁有更多的知識,在相當程度上不說明問題,還要看這些知識的時空分布狀況等。對于測試而言,要求公眾掌握的是有一定時效性的、通用的、各學科均有分布的、難度適當的知識(包括事實、原理)。

科學素養包括許多內容,一般來說不容易簡單地概括為幾個方面。《面向全體美國人的科學》中認為,“科學素養包括數學、技術、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等許多方面,這些方面包括:熟悉自然界,尊重自然界的統一性;懂得科學、數學和技術互相依賴的一些重要方法;了解科學的一些重大概念和原理;有科學思維的能力;認識到科學、數學和技術是人類共同的事業,認識它們的長處和局限性。同時,還應該能夠運用科學知識和思維方法處理個人和社會問題。”[9] 在這種理解中,采用了科學的廣義用法,科學一詞包含數學、自然科學(物理、化學、生物學等)、社會科學等,而狹義的用法中科學只指自然科學。在OECD的PISA項目中,科學也只指自然科學,在那里分別考慮數學素養和自然科學素養。

無論按廣義的理解還是狹義的理解,科學都是十分復雜的,科學素養也都包含許多相互聯系的方面。自米勒始,為了測試方便,人們常常將科學素養簡化為三個維度。但是這三個維數與數學上的三維是不同的。數學上講的三維,彼此是獨立的,而這里僅僅是借用“維度”的概念,是一種比喻的說法。科學素養的三維之間有著內在的復雜關聯。

在通常的認識中,三維素養呈現正相關變化,即第一維測試的數值越高,則第二維第三維測試的數值也高,反之亦然。籠統講,這不算太錯,但不準確。細致分析,其中會存在反相關的情況。假定測試結果大致反映了實際的情況,針對不同的人群或者個體,完全有可能對于第一維測試的數值高,而對于第二第三維反而很低,也可能存在另一種情況,即第二第三維數值高,而第一維相對較低。這種可能性特別值得指出來。它的含義是,對科學事實的了解,不等于對科學過程、科學本性、科學的社會與境的了解。

隨著科學本身的復雜化,科學傳播過程日益復雜化。三個維度的科學傳播之間可能還存在一種新情況:即相互沖突。英國科學技術辦公室(OST)與威爾康信托基金(WT)2001年報告指出,科學傳播系統中的不同主體(players)之間,關于向公眾傳播什么、為什么傳播和怎么傳播等,會存在一定的張力。試圖傳播關于科學的確定的“事實”的欲望,與試圖傳播科學之運作過程的需求之間,可能相互沖突[10]。前者力圖提供相對簡化而明確的科學信息,而后者試圖讓公眾明白科學發現過程中的接連不斷地提問題的過程,即關于科學本身也要不斷地問為什么。前者強調信,后者強調知。“更好地理解科學的過程是重要的,如果非科學家試圖搞明白被接受的理解如何可能被過高估計,以及新的解釋和結果是如何領先的。這樣,當新發現被宣布時,可以防止科學和科學家受到冷落,也會防止所謂的新發現產生誤導作用[10]。

這就自然引出科學傳播的兩類不同模型。一類是傳統的欠缺模型(deficient model,也譯作缺失模型),它是自上而下向群眾教授科學的模型(這個模型相當有效,但也有一些問題);另一類是介入模型、與境模型、民主模型、對話模型(這個模型聽起來十分動聽,但操作起來有相當的困難)等。

威爾康信托基金1998年的研究表明,非專家不需要了解一大堆科學的細節才能夠討論科學的社會與倫理問題[10]。因為科學是高度分科的,就某一學科或者專門問題,確實存在專家與非專家之嚴格分界,但就整個科學而言,很難說誰是專家誰是非專家。比如,院士是科學家,是在某一專門領域有很高成就的科學家。通常人們以為他們對于科學的任何事物都是專家,即不僅僅是在他擅長的那個領域是專家而且也是其他領域的專家。這當然是沒有根據的,雖然一些院士知識面很廣,但仍然得不出院士比普通人對其他學科了解得更多。比如陳景潤是數學中數論領域的專家,他對物理學、對社會科學可能就比較外行,甚至不如普通的文科大學生及普通市民。這也非常正常。

在科學的社會與境一維,更多涉及情感和價值觀。公眾與科學家更站在幾乎相近的平臺上。科學家群體可能更傾向于維護科學共同體的利益,而公眾可能更關心自身的利益,他們對同一個問題的看法可能相差很遠,也不能簡單地稱科學家的判斷更客觀、更合理。這時需要對“合理性”制定標準,而這個標準是相對的,隨著時代的不同也會有變化。

三、現有測試方案關于第二和第三維的處理及其問題

科學素養定義中包括了非常廣泛的內容,也因而給進一步的界定和實際的測度帶來了一系列復雜問題,其中包括若干理論問題沒有解決。米勒的三維體系談論起來非常合理,但極難測試,實際上各國在測試中也都做了靈活處理,包括米勒本人所做的測試。第一維涉及的主要是科學事實和原理,基本沒有問題,但第二第三維問題很多。

宏觀上講,第一維涉及的各門自然科學中的基本知識和原理;第二維涉及的是科學史、科學哲學;第三維涉及的是科學社會學和STS等。對于普通公眾,對于第一維可能還算容易掌握,但對于第二和第三維就顯得相當困難了。即使對于專門學習科學史、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的學生,對相關問題的認識也有很大差別,一方面屬于較難掌握,另一方面這些學科、問題仍然處于廣泛討論、爭論之中,很難給出唯一能讓大家認可的選擇。

米勒對科學素養的理論和實踐貢獻很大,但是因為他不是專門從事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工作的,他一定程度上低估了后兩維測試的困難。由此導致的直接后果是:

(1)對第二維的出題,顯得過于簡單,甚至文不對題,即所出題目并不能實際反映對所聲稱的科學過程和科學方法的測試。

(2)第三維干脆不以客觀題的形式出現,不直接計入科學素養綜合指標的計算。這相當于說由原來的三維簡化為二維,而兩維也不夠全面,實際上目前世界各國所做的測試只做了一個半維,即第一維加上第二維的一半。

Richard Carrier 坦率地道出了公眾擁有科學素養的困難性,他于2001年指出:“你可能很吃驚,科學素養很難獲取也頗難傳播。 畢竟,科學是一種極為復雜而且精致的事物,只有博聞察驗、深思熟慮才能真正理解科學。人類文明用了數千年才算明白了它的道理,也許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掌握它。最近的一些著作已經揭示了科學的非同尋常、反直覺和極其麻煩的本性,拒斥了天真的啟蒙觀點,啟蒙觀點認為科學不過是學科化了(disciplined)的常識。”[11]

Richard Carrier指出:“在我的研究和隨后的測試中,‘科學素養’(scientific literacy)不是指科學的內容(content),而是指科學的本性(nature)。科學內容會鋪天蓋地地涌向公眾。許多科學事實是常識:現在大街上的普通人也比古代最有學識的人知道更多的科學事實。”[11]

的確,這能說明什么呢?能說明現在的普通人,也比古時的學者更理性、更懂得思考、探索?絕對不是這么回事。另外,如今電視上播出的所謂科學知識“闖關答題競賽”,測試的只是記憶力和條件反射速度。如果讓一位實驗室里成熟的科學家與一位初中生同臺對陣,按現在的標準,很可能那個初中生獲勝,這能說明他更懂科學、更懂科學方法,更具有科學素養嗎?一些電視臺以科學的名義所做的東西,一定程度上有令觀眾弱智化的傾向,對一個問題所提供的標準答案,實際上是對科學問題做了極端的簡化,在不列出前提條件的情況下魯莽地下結論。以那種方式傳播科學,實際上等于歪曲科學,是提高真正的科學素養的一種反向作用,即它甚至能夠降低人們本來可能具有的一點點本能的懷疑精神、探索求證精神,即降低原有的科學素養,對科學產生更大的誤解。

科學的本性,是科學哲學專門探討的問題,也很難理解的。根據Carrier,自然科學的本性有許多方面,但至少包括如下7個方面:①科學的結論是暫時性的;②科學是一種以經驗為基礎的信念 (Science is an Empirical “Faith”);③科學不是指某種單一的方法;④實驗是一種目標導向的科學觀察形式;⑤科學理論是對科學事實的說明;⑥科學定律是對自然行為的描述;⑦科學是一種創造性事業。[11]

現在許多國家采用的測試中,有兩道測試科學方法的試題,實際上它們是推理題。

“208.科學家想知道一種治療高血壓的新藥是否有療效。在以下的方法中,您認為哪一種方法最正確?1. 給1000個高血壓病人服用這種藥,然后觀察有多少人血壓有所下降。2. 給500個高血壓病人服用這種藥,另外500個高血壓病人不服用這種藥,然后觀察兩組病人中各有多少人的血壓有所下降。3. 給500個高血壓病人服用這種藥,另外500個高血壓病人服用無效無害、外形相同的安慰劑,然后觀察兩組病人中各有多少人的血壓有所下降。4. 不清楚。”[3]

這是一個改進后的試題。原來的試題選項中意欲的答案是2,當時沒有選項3,也沒有選項4。應當說,這一改進是必要的。但是,這類醫藥檢驗方面的試題仍然可以找到許多不嚴格的地方。這類題從正面補充,總是很難自圓其說。但是,公眾科學素養測試并非要求只從正面測試人們對科學的理解。正如,邏輯經驗論者從正面證明科學的合理性、尋求科學劃界問題的解答通常不成功,但也可以反過來思考,如波普爾不是從證實而是從證偽的角度考慮,模棱兩可的情況就好辦一些。

“H02某藥廠欲測試兩種感冒藥的療效,3個患感冒者自愿測試。第1個人只吃A藥,第2個人只吃B藥,第3個人只吃一種安慰劑C。經過3天的吃藥測試,第2個人痊愈,另兩個則仍然處于感冒狀態。請問下面的陳述哪個結論是較合理的?1.第2個人身體素質好。(1分)2.A療效好。(0分)3.B療效好。(3分)4.無法判斷。(10分)5.不知道。(0分)”

這里,選項4是意欲中的答案,因為樣本數太少,如此簡單的測試不能說明關于醫藥療效方面如此復雜的問題,實際的情況可能是:A可能比B好,B也可能比A好,兩者也可能都無效,甚至兩者都可能有反作用。這道題當然設置了陷阱,3選項好像是正確的,在日常生活中人們也通常是這樣判斷的,比如比較兩種感冒藥的好壞。某次家人吃A,很快就好了,某次吃B,好久也沒好。于是得出A比B好。其實很難說,情況可能非常復雜。特別是感冒病毒幾乎每次都不同,人們患病程度也可能不同。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對待藥物的態度,可能不夠科學,此題恰好可以測試出其間的差別。此題給分也可以模糊處理,比如選擇1給1分,選擇2和5給0分,選擇3給3分,選擇4給10分。注意,試題中用語是“哪個結論是較合理的”,沒有問“哪個結論是科學的”。回答1或3是不科學的,但現實中有一定的合理性,因此可以給一定的分數。選項1雖然無法直接推出,但有相當的合理性,給1分。選項2雖然在科學意義上有成立的可能性,但現實中這種回答是荒唐的,無法從題目中直接推出,因此給0分。選項3,似乎直接可從題目中推出、現實中多數人也會如此推斷,但不夠科學,給3分。

之所以給錯誤的“回答3”以還算高的分數3,有這樣的考慮:①它與題目中的條件相符,有一定的現實合理性,雖然是科學上錯誤的;②它比其它回答畢竟有相當大的差別;③這是一個陷阱題,有的人細心考慮可能會選擇4,但由于不小心或者不了解命題者的動機,可能誤選了3,為避免與選擇4所得分數相差太多,故給3一定的分值;④減少因為用純邏輯推斷手法而選擇4所造成的不真實所帶來的分值差。有的人可能善于分析命題者的動機,從分析5個選項角度,有可能故意選擇4。

但是值得說明一下的是,經常采用的兩個測試題本身并不真正涉及“經驗科學”的內容,即不直接屬于經驗科學。所謂的經驗科學就是指人們平時所講的狹義的自然科學。“經驗科學”與“形式科學”合起來共同構成我們平時講的廣義的“科學”。如果要測試科學方法的話,更重要的是測試經驗科學的方法。現有的測試中的不足之處也在這個地方。OECD的測試采用了塞麥爾維斯的案例,同時設計了一組問題[12]。這樣做確實反映了實際的科學發現過程、對科學數據的理解等。應當說OECD關于科學方法的測試要明顯優于米勒的做法。OECD此測試題的缺點是,敘述較復雜,答題者需要耐心和判斷力。OECD測試的對象是在校的即將完成義務教育的15歲的學生,他們的素質平均起來應當是較好的。這也提出一個問題:對于文化素質不高的人,如何測試其對科學方法的理解程度?

第三維測試的是人們對科學技術的態度和看法。這方面的內容顯得越來越重要,是未來此類調查中最核心的部分,因為此類調查一方面想了解公眾對科學知識、科學方法掌握的程度,另一方面想知道公眾對當前的科技有什么樣的看法。后者更顯得關鍵,這些看法對于制定公共政策有重要參考意義,也是從事科普、科學傳播必須關注的問題。

關于第三維,中國科協的測試中設計了一個大題,大題下面包括許多有趣的小題,題目尚好。但據說,在中國的實際計算中,這道題的得分并不計入實際的平均科學素養值的計算。因為歷次調查均沒有詳細說明平均值是如何計算出來的,與每道小題的關系如何,人們也就無法作進一步的評論。其實,具體的算法應當是透明的,也只有這樣,人們才能核對其計算的準確性,其他人才能夠也做類似的調查并作對比研究。特別是由國家公共資金資助的調研項目,應當以某種形式公開、部分公開或者通過內部報告發表其調研的具體方法、計算方法和程序。

此道題的優點是多方面的,不必再專門講述。不足之處在于,沒有在宏觀層面上大致反映出當代大科學的社會運行。公民理解科學的一個重要方面是,在現代條件下,科學是如何組織起來的,它們日常是如何運作的,科學成果是如何發表和確認的,科學家是如何申請和運用研究基金的。在此一系列過程中,“同行評議”是十分關鍵的。中國大量的“民間科學愛好者”的出現,就與此有關。據我們了解,社會公眾普遍不了解科學是如何運作的。對此方面的不了解程度要甚于對科學知識的了解程度,甚至也不如對科學方法的了解。

四、細致分析大科學時代科學的本性是做好公民科學素養測試的前提

科學早已不是二戰前或19世紀以前的那種小科學。當代科學是一項重要的社會建制,是與國家行為、國計民生息息相關的龐大事業,與政治、經濟、文化密切相關,其中滲透了社會的各個因素。在當前時代,僅僅從認知的角度理解科學,是顯然不夠的。對國家、對每一個人,科學不僅僅是一種認知活動。但是依據傳統的科學觀,人們習慣于只從認知的角度理解科學,這種想法也在公民科學素養測試過程中有所表現。一項反映時代狀況的有水準的測試,應當反映學術研究在半個多世紀內的重大進展,把其中的一部分吸收過來,因此科學史的一些新結果和新理論、科學哲學在20世紀后半葉的進展(關于觀察與理論、科學事實的建構性,科學說明、科學還原與統合等)、科學社會學(經典學派與SSK)的新探索等,都應當有一定程度的體現。即使不直接體現出來,也要對此有所關注,正視這些學術的進展。但可惜的,無論我國的工作還是米勒的工作,都顯得對這些進展比較麻木,這也許與當事人的背景有關。作為初始嘗試,這些都沒有太大關系,事情總得啟動起來,再一步一步改進。問題是,多年過去了,研究工作沒有跟上去。

公民科學素養測試題要反映當代科學哲學與科學社會學的進展,充分利用它們的成果,通過專項研究,提供一套或多套合格的測試題。此工作是相當復雜的,其復雜性在于:①摘取知識中的核心知識涉及一定的價值判斷和隨意性;②學術界關于許多重要論題長期以來就在爭論,如何從爭論中提取大家共同認可的觀念?③如何把學術性的內容通俗化,變成可用于測試的具體題目,同時還保持了敘述的準確性?這三個環節在目前的測試實踐中均沒有認真考慮,國際上也如此。

中國的科學素養測試要堅定地吸收米勒開創的三維模型,在此基礎上發展出一套適合中國國情的簡化的測試方案。具體講有如下基本設想:

(1)公民科學素養測試是想通過一系列試題,了解中國公眾對科學的了解程度。(2)這種了解包括3個大的方面:科學知識;科學方法和過程;科學的社會運作及影響。上述3個方面同等重要,在測試題的分值安排上基本上做到1﹕1﹕1。(3)測試題總量不宜過大或者過小,而且要方便被測者答題。題目應當均為正誤判斷題,共計60小題,每題基本上是一句話的篇幅。(4)此難度需要反復試驗,要與中國國情聯系在一起,在各地做一些試驗性測試。試題要有一定的穩定性,要與當前和未來一段時間內科學的整體趨勢相一致。至少10年不要做根本性的改變。試題應當有良好的區分度,能夠反映中國公眾各個層次之間有差異。

有幾點附帶的說明:①測試的難點在于,對于后兩維,很難出題。②試題的形式要整齊,不必與國際的做法完全一樣。國際對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國內自身對比。解決這個矛盾的辦法是,不妨同時做兩套調查,一套嚴格按國際規范,一套按中國國情做,兩者可以不直接相關(總的趨勢相關,但側重點、區分度肯定不同)。③為便于統計,為使算法簡明,各地方各部門可自行進行局部調查,試題形式統一,分值統一。④試題需要反復做試驗性的測試,這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和經費。

公民科學素養測試的理論基礎是科學傳播第二階段“公眾理解科學”框架下的“缺失模型”,許多測試困難也與此模型的局限有關[13-16]。從廣義的科學傳播角度看以及從當代科學日益分化的局勢看,不但存在公眾理解科學的問題,也廣泛存在科學家理解科學甚至院士理解科學的問題。著名學者哈丁甚至提出第二種“科盲”(scientific illiteracy)的概念[17]。許多科學家固然不是第一意義上的科盲,卻是第二種意義上的科盲。于是,誰最了解科學成了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沒有簡明的答案。專家通常只對科學的某一個局部細節非常了解,而對橫向上的其他學科非常陌生,對科學的歷史進程及社會運作也可能不甚了解。這也透露了科學傳播的一種發展思路,通向“對話模型”可能是不可避免的,這不僅是民主的要求,也是客觀現實的要求。

參考文獻

[1] 李大光. 科學素養的不同觀點和研究方法,見“無用”的科學[C]. 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129-144.

[2] 張曉芳. PUS研究的兩種思路[J]. 自然辯證法研究, 2004,20(7):55-60,93.

[3] 中國科普研究所. 中國公眾科學素養調查培訓資料[Z]. 中國科普研究所,2003.

[4] 中國科普研究所. 中國科普報告[M]. 北京:科學普及出版社,2002.

[5] 翟杰全. 讓科技跨越時空:科技傳播與科技傳播學. 北京: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02.

[6] Trefil J. Scientific literacy, 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in flight from science and reason[C], edited by Paul R.Gross, N.Levitt & M.W.Lewis,1996(775):543-550.

[7] Miller J D. Toward a scientific understanding of 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J].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1992(1):22-26.

[8] Miller J D. The measurement of civic scientific Literacy[J].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1998,7:203-223.

[9] 美國科學促進會. 面向全體美國人的科學[M]. 北京:科學普及出版社,2001.

[10]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the Wellcome Trust. Science and the public: a review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 and public attitudes toward science in Britain[J].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2001,10:315-330.

[11] Carrier R. Test your scientific literacy[EB/OL].(2001) [2005-11]. infidels.org/library/modern/richard_carrier/SciLit.html.

[12] OECD. Knowledge and skills for life: first results form the OECD 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 2000[R]. Printed in France,2001.

[13] Bodmer W, Wilkins J. Research to improve public understanding programmes[J].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1992,1: 07-10.

[14] Lewenstein B V. Editorial: a decade of public understanding[J].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2002,11:1-4.

[15] Locke S. Sociology and 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from rationalization to thetoric[J].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2001,52(1):1-18.

第10篇

關鍵詞 知識社會學 范式 社會實在論 社會建構論 動力機制

〔中圖分類號〕C9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5)06-0113-09

一、作為特殊學科的知識社會學

在社會學的諸多分支學科中,知識社會學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一方面,知識社會學在整個社會學中享有著獨特的地位,它所探討的問題――知識問題――同時也為理論社會學以及認識論所關注,這使得知識社會學超出了分支學科的范疇,它甚至“吸引了整個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領域的學者”。①不僅如此,由于當代知識社會學的核心文本是對“社會是人的構成之物”(Society is constitutive of human being)這一基礎命題的闡發,因此,該學科在整個社會科學中占據著“元理論”(Meta-theory)的“上位”(Preeminent Place)。②格呂恩瓦爾特(E. Grünwald)認為,作為對“知識”的“社會學”研究,知識社會學“是社會學,同時它是知識的科學(Science of Knowledge)”。③另一方面,知識社會學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在不斷地引發懷疑和爭議,以至于這個學科始終不能如其他分支社會學那樣,藉由若干學者達成某種基本的共識而進入常規化的經驗研究階段,并形成一套成熟的學科知識生產和積累機制。換句話說,知識社會學始終未能擺脫“與其起源時一系列問題之間存在的持續不斷的聯系”。④

造成知識社會學如此特殊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取決于它獨特的學科定位和抱負,尤其取決于知識社會學的研究對象,即“知識”概念的寬泛性。當下,知識社會學的研究領域已被其他分支學科,如科學、文學藝術、宗教社會學等瓜分。這些學科“已把關注點逐漸轉移到了對專門知識和信念體系的研究”,而不是“熱衷于一般性的分析方式”。⑤因此,知識社會學更多地是在依托其他分支學科來對自身進行說明,體現出元理論的特點。第二,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應當對“知識與社會二者之間是如何聯結的”這一問題進行有效地說明。但如何在“知識”這樣一種邏輯范疇與“社會”這樣一種非邏輯范疇之間建立聯系,在知識社會學發展史的不同階段,學者給出的答案也是不同的。隨著知識問題在理論社會學中具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知識社會學廣泛且深入地參與到了社會學理論以及方法論的討論之中,從而脫離了它原來的分支學科地位。第三,知識社會學在其發展歷程中伴隨著各種邏輯困境,因此它“始終未能為自己的信念提供令人信服的理論基礎”。胡輝華:《論知識社會學的困境》,《哲學研究》2005年第4期。由于要貫徹“反身性”(Reflexivity)的說明原則,知識社會學容易陷入到“相對主義的自我駁斥”的理論困境之中。而這一問題也讓學科只能“在社會情境的相對性和真理的超驗性這種二律背反的矛盾中艱難前行”,從而只能暫時性地放棄常規化的知識積累,而專注于理論問題的解決。[法]卡則納弗:《社會學十大概念》,楊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0頁。

總之,盡管自誕生至今已有一個世紀,對于很多學者來說,知識社會學的整體面貌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在談及知識社會學時,除了習慣性地將這門學科同它公認的創始者,如曼海姆、舍勒聯系起來,學者圍繞知識社會學的論爭要大大多于已取得的共識,以至于“討論什么是知識社會學和它應當是什么的專著和論文的數量,大大超出了詳細探索具體問題的專著和論文的數量”;知識社會學研究仍然停留在一種自發的階段,“而不是一個持續的、有組織有計劃的研究領域”。[美]默頓:《科學社會學》,魯旭東、林聚任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63頁。

二、知識社會學理論體系的諸維度

知識社會學面貌的模糊性,使得以一種方法論的自覺意識切入對該學科理論邏輯和演進規律的梳理成為一種必須。而以知識社會學自身為假設,可以提出一個考察該學科的反身性框架。

本文認為,一門學科之所以能夠從直接性的社會實踐中抽身出來,專門從事理論性的認知活動,其合法性是社會賦予的。與此相應,學科也通過一套合理有效的系統性認知規則和認知程序,來發展社會需求或社會期望的“合邏輯性表達”,進而維護自身的合法性。其結果便導致了“合理性”的認知原則成為學科知識累積的首要原則。按照這樣一種“作為合理性的合法性”(Legitimacy as Rationality)或“作為邏輯性的社會性”(Social as Logical)原則,任何(科學)學科都要在其知識累積過程中,滿足其理論知識在邏輯上的自洽性,同時保證其理論知識同經驗現實的一致性。特定學科的形態特征及演進過程,便可以理解為在上述原則的支配下展開。

因此,作為探討知識與社會關系的學科,知識社會學一方面需要發展出一整套邏輯自洽的知識-社會理論體系,對知識同社會之間的關聯和相互作用進行準確而有力地闡釋;另一方面,需要對這樣一種理論同經驗現實的契合度進行檢驗,這就需要知識社會學的理論能夠覆蓋所有知識類別,對其進行無差別地說明。但是,同其他學科相比,知識社會學最大的差別在于它研究對象的特殊性。知識社會學研究的對象是作為人類精神產品的知識,而知識社會學本身便是一種(特殊的)知識形式。故而,知識社會學所提出的任何理論、觀點以及命題都應當而且必須適用于它自身。從理論層面,知識社會學追尋其合法性的努力不僅體現在知識-社會理論的提出和完善,更是體現在對于這樣一種知識-社會理論能否適用自身的說明。而從理論-經驗一致性層面,它不僅要囊括對各類知識形式的社會學考察,同樣也要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知識甚至知識社會學本身進行反思和審視。綜上,一個完備的知識社會學體系應該包括以下維度(表1):

第一,知識-社會理論。這是最為直接和明確的知識社會學理論形式。歷史上,從馬克思、曼海姆等先驅思想家開始,便提出對特定知識的社會學解釋模式。例如,對于馬克思而言,社會指的是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以及由此產生的階級結構,而知識則是指受經濟基礎決定的精神生活的方式――即意識形態。[美]默頓:《科學社會學》,魯旭東、林聚任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4頁。對于舍勒來說,作為社會力量存在的“現實因素”(Real Factor)是可變的,血緣、政治與經濟因素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會對人類的精神文明成果產生影響。[德]舍勒:《知識社會學問題》,艾彥譯,華夏出版社,1999年,第3頁。曼海姆則認為階級并非決定個體思維的唯一因素,為找到和知識相對應的社會基礎,應當審視包括代際、地位、派別、群體、職業等綜合性的社會因素。[德]曼海姆:《意識形態與烏托邦》,黎鳴譯,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76頁。在涂爾干和莫斯看來,諸如儀式、族群結構等社會事實在人類的分類圖式中會留下印記,因此概念、觀念中所反映的分類圖式實際上是社會分類的對應。[法]涂爾干、[法]莫斯:《原始分類》,汲匆耄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88~95頁。而對于索羅金(P. Sorokin)來說,決定一個時代知識的決定性力量則體現為某種“文化心態”。Maquet, J.,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Its Structure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Philosophy of Knowledge:a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 Systems of Karl Mannheim and Pitirim A. Sorokin, Boston:Beacon Press, 1951, pp.124~125.

上世紀60年代之后,社會建構論學說的提出,使知識-社會理論的形式發生了變化。McCarthy, E., Knowledge as Culture: the New Sociology of Knowledg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6, pp.12~20.其中,舒茲發展了韋伯的“意向性”和米德的“符號”概念,將其明確表述為一種知識形式(日常知識),用它來分析生活世界中人們所擁有的經驗“現實”,并指出這種現實是“生活在社會世界內的個體所進行的意義建立與意義詮釋的過程”。[美]舒茲:《社會世界的現象學》,盧嵐蘭譯,臺北:桂冠圖書公司,1990年,第283頁。伯格和盧克曼認為,社會現實建立在人們的日常知識的基礎之上,是人們日常知識外在化和客觀化的結果。Berger P. and Thomas Luckmann,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 Treatise i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66, p.13.以加芬克爾為代表的常人方法論學派也對日常生活中人們如何創造、維持以及再現社會現實的手段進行了考察。Garfinkel, H., Studies in Ethnomethodology, N.J.: Prentice-Hall, 1967, pp.269~277、283.總之,在知識社會學的學科史中,知識-社會理論不論具體形式如何,一直是作為一條較為清晰的線索存在的。

第二,社會學知識論。如果說知識-社會理論是一條“明線”,那么,知識社會學還有一條“暗線”,這條暗線隱沒在社會學知識論或方法論的表述中。盡管一直試圖擺脫認識論問題的糾纏,但歷史上這門具有特殊研究對象的學科卻并沒有做到這一點。曼海姆認為“有可能把知識社會學展現為關于知識和社會環境之間的實際關系的一種經驗理論,而不引起任何認識論問題”。伯格和盧克曼則試圖把知識社會學的創立者們帶來的麻煩的認識論及方法論問題從知識社會學中排除出去。具體參見Mannheim, Karl, Ideology and Utopia: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London, K. Paul, Trench, Trubner & co., ltd.;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1936, p.291; Berger P. & Thomas Luckmann,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 Treatise i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66, p.26.而社會學知識論的表述中所隱含的知識社會學思想能夠集中體現知識社會學同認識論之間糾纏不清的關系,因而構成該學科理論體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社會學知識論中的知識社會學由于是隱含性的,故并沒有形成明確的理論體系,從形式上看,也散落于歷史上學者們對科學以及社會學的性質及其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等討論中。例如,實證主義者涂爾干在其提出的一套關于如何進行社會學研究的方法論敘說中,實際上隱含了對“社會學在現代社會之中位置和角色”等問題的回答。[法]迪爾凱姆:《社會學方法的準則》,狄玉明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第152~154頁。與此類似的還有韋伯在解釋社會學中提出的“價值無涉”等概念。而源自的批判社會學則認為社會學不應當保持價值中立,而是應當批判性地涉入社會現實之中,并促成社會現實的改變。當論視野中,諸如布迪厄、吉登斯以及塞德曼(S. Seidman)、布洛維等學者在其理論以及方法論著作中,都包含了對包括社會學在內的社會科學的性質、功能、角色以及定位等問題的思考。

第三,對不同知識類型的考察。在不同形式的知識-社會理論以及不同取向的社會學知識論的表述中,知識社會學也將論證其合法性的努力投向了經驗領域,并開始對各種知識類型――從普通人的日常觀念、文化模式和規范模式,到文學、藝術,再到科學知識,從意識形態到分類圖式等――的研究。由于知識類型的廣泛性,使得知識社會學的經驗研究往往分散到諸如科學社會學、藝術社會學、宗教社會學以及其他分支社會學之中――對于日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更是見諸文化社會學,以及所有以建構論為理論指向的一般社會學研究中。超(Leo P. Chall)認為,“知識社會學已經喪失了其初創時的語言,并成為整個行為科學的隱性部分(latent part)”。Wolff, Kurt H.,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 Trend Report and Bibliography, The Hague: Mouton, 1967, p.10.但需要注意的是,知識社會學經驗研究的內容取決于相應的理論訴求,在不同的理論關照下,知識社會學研究的知識類型會有所差異。例如,知識社會學研究對馬克思和曼海姆來說是意識形態分析;對涂爾干、莫斯而言是對初民社會分類圖式的考察;在茲納涅茨基、科塞筆下是知識人研究;對于索羅金,則指不同文化心態同具體知識形態之間的聯結。隨著知識社會學理論的演進,其研究的知識類型也發生了變化。對于建構論立場的知識社會學來說,舒茲等人是從日常知識入手開始其理論探討的,而伯格和盧克曼的宗教研究,則進一步闡釋現實的建構性質。而當代知識社會學最有影響力的成果之一,是提出了以強綱領為代表的科學知識社會學(SSK),這極大拓展了知識社會學的研究領域,并且也對社會知識論產生了廣泛的影響。除了科學知識之外,當代知識社會學也將其研究領域拓展至反思社會學的研究(對社會學知識自身展開的研究)。

三、知識社會學中的范式

對于知識社會學的歷史分期,不同學者有著不同看法。例如勞(J. Law)認為,知識社會學的演進歷程經歷了三個階段。其中,第一個階段以馬克思和涂爾干為其標志,他們分別定義了兩種分析社會結構與信念之間關系的傳統。這樣兩種傳統則在曼海姆和默頓那里發展成為明確的知識社會學學說。第二個階段始于20世紀60年代,標志是伯格和盧克曼根據現象學的進路對知識與社會結構之間關系進行的辯證考察,以及列維-斯特勞斯對于人類思維的結構主義分析。第三個階段則發源于科學研究領域,其標志是庫恩學說被用來對科學知識本身進行審視。John Law, Power, Action, and Belief: a New Sociology of Knowledge? London & Boston :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86, pp.1~2.麥卡錫(E. McCarthy)則將知識社會學劃分為以“社會決定知識”(Knowledge is socially determined)和以“知識構成社會”(Knowledge Constitutes a Social Order)為主題的兩個時期。其中,前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是馬克思、涂爾干,而后一個時期的代表人物是則是米德、伯格和盧克曼以及吉爾茨。E. McCarthy, Knowledge as Culture: the New Sociology of Knowledg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6,pp.12~20.該觀點在黃瑞祺那里也有相似的表述。黃瑞祺認為,知識社會學具有兩大基本面向,其中的一個面向強調“社會存在對于觀念的塑造作用”;而另外一個面向則強調“社會觀念對于現實的創造作用”。參見黃瑞祺:《社會理論與社會世界》,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30頁。

盡管不同學者的劃分有所不同,但大部分學者都承認:知識社會學在不到一百年的歷史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僅包括理論層面的轉換,同時也包含了學科形態的變遷。本文借鑒庫恩的“范式”(Paradigm)概念,[德]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57頁。并認為,知識社會學在歷史上出現過的“成熟”的知識體系可以稱之為該學科的范式。這樣一套知識體系具備一套頗為完備的說理機制,能夠以有力的“合理性”宣稱,從學科的社會建制內以及從整個社會中汲取合法性資源。根據前文中的學科分析框架,知識社會學歷史上的每一種學科范式都要滿足學科的邏輯性(合理性)認知原則,即一方面有著自洽的理論邏輯,并能夠經過經驗的檢驗――具體來說,每一種范式其知識體系的各維度之間應當互不沖突。而根據前述該學科的主要維度,一個邏輯自洽而又符合經驗的知識社會學范式需要滿足以下要求:

首先,該范式的知識體系諸維度內部的各命題間應當具有一致性;

其次,該范式中相關的知識-社會理論應當同經驗現實中的知識-社會關系相一致;

再次,該范式中相關的知識-社會理論應當同相應的圍繞社會學知識論的論述相一致;

最后,該范式中相關的社會學知識論的論述應當同現實中知識社會學同社會的關系相一致。

在知識社會學的歷史上,盡管產生了形形的理論形式,但根據上述指標體系,這些知識-社會學說、社會學知識論以及知識社會學的經驗研究成果大致都可以被納入兩種成熟的學科范式中。這兩種范式之所以稱得上“范式”,是由于他們能夠提供關于知識與社會、知識社會學自身與社會相互關系的完備的、彼此之間整合度高的回答。本文將這兩種范式分別稱之為“基于社會實在論(Social Realism)的知識社會學范式”以及“基于社會建構論(Social Constructivism)的知識社會學范式”。而這兩種范式之間由于所持有的社會觀,即對“社會是什么”這一問題的基本判斷不同,導致其理論說明模式以及看待自身與社會之間關系的方式均存在較大的差異。因此很大程度上,這兩種范式彼此之間具備庫恩意義上的不可通約性特征。

1.基于社會實在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

基于社會實在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的理論預設是社會實在論,它假定社會是一種客觀存在,它外在于人的意志、不依賴于人的意志為轉移,并且往往能夠對人的意志起決定作用。持有這種社會觀的學者往往將社會以及由社會衍生出的概念,諸如群體、階級、族群,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相關性范疇,諸如地位、角色、功能、制度、系統等都看成是具有實在屬性的。而社會學的研究方式便是在這樣一種理論預設下,討論這些實在性因素對于個體行為的塑造作用。持有社會實在論立場的最典型的社會學家便是涂爾干。涂爾干提出了包括將社會事實作為物來看待等實證主義社會學的基本原則,而決定知識的社會因素包括群體結構、關系以及社會組織等。[法]迪爾凱姆:《社會學方法的準則》,狄玉明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第23~24頁;[法]涂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東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0~20頁。而作為知識社會學風暴中心的馬克思,則將社會看成是圍繞物質資料的生產活動而建立起來的階級關系以及階級結構。舍勒將決定知識的現實因素(Real Factor)歸結為諸如“種族與親緣關系、權力結構、生產要素、人口的質與量的方面、地理因素和地緣政治因素等”。而曼海姆則在對知識進行社會分析時,將馬克思的生產關系拓展為包括“世代、地位群體、派別、職業群體”在內的多樣性的社會范疇。③[美]默頓:《科學社會學》,魯旭東、林聚任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0、14~15頁。索羅金盡管秉持唯心主義觀念,將人類的精神文明成果歸因于某種文化心態,但在索羅金著作中的文化心態卻是不依賴于個人意識的客觀范疇。

總之,盡管這些理論提出了看待社會的不同方式,但他們的理論都共享了這樣一個假設,即這些用來對知識進行分析的社會范疇都屬于不同類型的社會實在形式。而默頓作為實在論社會學的集大成者,將上述論述整合成為一個結構功能主義的分析綱領,并用它來對知識現象進行研究。正如前文中提到的,默頓從“存在基礎的類型”“精神產品的類型”“精神生產與存在基礎相關聯的類型”“精神生產與存在基礎相關聯的原因,即精神產品的外顯功能與潛隱功能”以及“何時所認為的存在基礎與知識之間的關系會得到承認”等五個方面,將知識社會學既有的研究模式進行了劃分。③他將社會看成是一種實在相對應的知識與社會的二元觀。這種觀點認為,二者是相互外在于對方的。不論是涂爾干、馬克思、舍勒、曼海姆還是默頓,他們都將知識看成是外在于社會實在,并被社會實在影響、塑造和決定的范疇。

而與這樣一種社會實在論以及知識-社會二元觀相對應的,是與之相對應的社會學的知識觀。基于社會實在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所秉持的,是一種“符合論”的知識觀(真理觀)。這種知識觀和真理觀認為,由于社會是一種客觀現實,是可以通過觀察等手段來使之呈現出來的。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各種研究手段,來達到對于研究對象的正確認知。例如涂爾干在《自殺論》等經驗研究作品中,通過對自殺率在不同宗教、性別、族群中的分布情況的統計,將自殺這一最具主觀能動性色彩的人類行為貼上了“社會事實決定”的標簽。馬克思盡管批判實證主義僅僅立足于工具主義的態度對社會現實進行描述,而沒有對社會現實進行批判。但在這樣一種“符合論”的真理觀方面,馬克思以及后來的批判社會學同實證主義是相同的。實證主義的集大成者默頓也將這樣一種知識論預設作為對任何知識展開分析的基礎。

以上探討了社會實在論范式的知識社會學在探討知識-社會理論以及社會學知識論方面的理論預設。而這樣一種理論預設也影響了實在論的知識社會學看待自身的方式。曼海姆在提出知識社會學這一名詞時,所面臨最大的質疑便是所謂“相對主義的自我駁斥”問題,即“如果所有的知識都是社會階級或群體的思維的反映,那么根據這一命題,知識社會學本身也是受社會力量塑造的,因此像知識社會學這樣一門學科的客觀性就無從談起”。對于這樣一種質疑,曼海姆并沒有很好地解決。涂爾干雖然發展出異于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進路,通過“從知識的集體性中發現知識的有效性基礎”而“把知識的社會學規定性變成新理性主義的基礎”;[法]卡則納弗:《社會學十大概念》,楊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40~41頁。但是,對于有效性知識同社會之間是如何聯結的,涂爾干并沒有能力進行進一步的說明。而默頓在考察已有實在論知識社會學的基礎上,開始將包括社會學在內的科學知識同其他知識類型進行區分。默頓認為,科學知識具有純粹理性的特征,它是純粹客觀的;社會學不可能對科學的認知過程進行分析。基于這一點考慮,默頓果斷地放棄了對科學知識進行社會學研究的主張,從而發展出實證主義的科學社會學研究綱領。在默頓看來,知識社會學只研究科學知識以外的知識形式;而對于科學的社會學研究不屬于知識社會學的范疇。

總之在默頓那里,知識社會學的適用范圍被劃出了一條界限。通過這樣的劃分,知識社會學學科中隱含著的認識論議題便被懸置起來。對于默頓來說,這一劃分背后的動力實際還是尋求知識社會學各維度之間的統一性和一致性。在沒有更好的理論假設的情形下,由默頓所界定的知識社會學研究綱領既能在理論邏輯上自圓其說,又能夠在理論與經驗的關系上自我例證――作為一門科學的知識社會學知識同其他學科門類一樣,是獨立于社會的。因此可以按照實證主義的學科分析綱領對其進行考察,而這類考察又可以印證默頓科學社會學分析綱領的正確性。

總結20世紀50年代之前的知識社會學研究,可以發現這一時期的知識社會學大都可以歸結到社會實在論這樣一個大的理論框架內。以上所提到的各類知識社會學學說盡管彼此之間常常會有爭論,對于特定問題的研究觀點以及研究方法也常常迥異,但是,他們的學說具有一個共同的理論預設和理論基礎,而且在知識社會學理論合理性以及理論-經驗一致性的完善和提高方面,都呈現出一種相似的演進趨勢。現將這種關于該范式的幾個核心特征作為一種“理想類型”總結如下:

首先,在社會觀方面,秉持實在論的觀點,認為社會是一種客觀現實;在知識與社會的關系上,秉持二元論觀點,認為知識與社會屬于不同性質的兩種范疇。

其次,在社會學知識論中,預設了一種自然主義的符合真理觀,認為科學知識是對世界的正確反映;而社會學作為一門科學,能夠達到對于社會現實的直接認知。

再次,在知識社會學的適用范圍方面,將科學知識同其他知識類型進行二元對待,認為知識社會學的研究對象是非科學知識;而科學知識獨立于社會范疇,不受社會因素的影響。

最后,在知識社會學同社會的關系方面,認為知識社會學作為一門分支科學,在認知層面具有客觀性,在社會層面則具有自主性;它不受社會影響,其知識成果也獨立于社會現實。

2.基于社會建構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

在20世紀50年代之前,社會實在論范式在知識社會學領域可以說占據著主導地位。但與此同時,建構論視角下的知識社會學思想也在發展和演進。為了方便對比,本文依照社會實在論范式的論述順序,將社會建構論范式的核心特征逐項列出,如表2所示:

首先,在社會觀方面,秉持建構論的觀點,認為社會是個體主觀意義的外在化;在知識與社會的關系上,秉持一元論或二重性視角,認為知識與社會代表了意義的不同層面,二者呈現交互建構或共構的關系。

其次,在社會學知識論中,預設的是一種建構論的真理觀,認為科學知識不直接反映現實,而是經由一個思維框架或結構來把握現實;作為一門將主觀意義作為研究對象的特殊科學,社會學知識建立在理解、詮釋等人文主義方法論基礎上。

再次,在知識社會學的適用范圍方面,認為知識社會學應當無差別地看待科學知識與非科學知識,科學知識不能免于社會學的審查;而一切知識的合法性都建立在某種理性共識的基礎上。

最后,在知識社會學同社會的關系方面,認為知識社會學本身同整個社會文化環境之間也具有雙向建構的關系:它在參與形塑社會文化的同時,也反身性地塑造了自身,因此,知識社會學的學科自主性是相對的。

較之于社會實在論,社會建構論范式在知識-社會理論以及社會學知識論等不同維度存在多個相對獨立的起源,并且還借鑒了現象學以及歷史主義科學哲學的思想和學說。其中,該范式的知識-社會學說最早源于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米德提出“人的自我意識是在與他人的互動過程中形成的”觀點,并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屬于一種符號性互動,而意義便是在這樣一種互動的過程中被創生出來。與社會實在論不同,米德學說中的社會范疇并不是一個給定的實在,而只是一種模式化的行動和互動的后果,是一種“剩余范疇”。Mead, G., Mind, Self and Societ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34, p.227.這樣一種觀點后來被布魯默拿來,形成了系統的符號互動論的論說。Blumer, H., Symbolic Interactionism: Perspective and Method,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1969, p.1.在歐洲,德國歷史主義的學術土壤中催生出了韋伯的理解社會學學說。與涂爾干的社會實在論不同,韋伯認為,社會學研究的不是社會事實,而是社會行動;而行動便“意指行動個體對其行為賦予主觀的意義”。[德]韋伯:《社會學的基本概念》,顧忠華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3頁。但是關于韋伯的行動理論同知識社會學間的具體關系,韋伯并沒有明確地說明。直到現象學被引入社會理論時,舒茲才明確地將社會行動學說發展成為一套知識社會學理論。借鑒胡塞爾的“自然態度”,舒茲提出“常識世界”的概念,來指代日常生活中的人們對于周遭經驗現實的理解。舒茲認為,社會世界是一個充滿意義的世界,人們在經驗世界的過程中將這個世界類型化,這成為日常生活中常識思維的基礎。而社會學的主要任務是“描述生活在社會世界內的個體所進行的意義建立與意義詮釋的過程”。[美]舒茲:《社會世界的現象學》,盧嵐蘭譯,臺北:桂冠圖書公司,1990年,第283頁。伯格和盧克曼則根據舒茲的現象學社會學理論,對其中的知識社會學涵義進行具體的總結和表述。Berger P. and Thomas Luckmann,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 Treatise i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66, p.28.加芬克爾則綜合現象學社會學以及符號互動論的有關學說,提出常人方法論的經驗研究綱領,來考察日常生活中人們創造、維持以及重塑社會現實的方法。Garfinkel, H., Studies in Ethnomethodology, N. J.: Prentice-Hall, 1967, p.76.

社會建構論范式中的社會學知識論維度則主要受歷史主義科學哲學,尤其是庫恩成果的啟發。以庫恩為代表的后實證主義對于實證主義的社會學方法論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在后實證主義看來,人類的任何認知都不是對世界的直接反映,而是通過人頭腦中的思維結構或思維框架進行組織的結果。從這樣一種觀點推知,科學中的每一項認知同其他知識形態一樣,不是一種“描述”,而是一種“闡釋”。蘇國勛先生認為,科學哲學中的這一革命對社會理論產生了重大影響,“以庫恩為代表的科學哲學中的歷史――社會學派闡發了科學理論中的詮釋學性質,這極大地鼓舞了社會科學家沖破實證主義的科學統一觀、科學方法的整體性的樊籬;不再相信自然科學會提供出某種真理性知識或普遍性法則,以及能夠從中產生有效的解釋和預測”。蘇國勛:《社會學與社會建構論》,《國外社會科學》2002年第1期。在這樣一種科學觀下,社會科學知識也不再是對社會事實的簡單“反映”,而是在其間滲透了人的價值和觀念,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這些價值和觀念都是被社會塑造的。在這樣一種觀念革命的作用下,一切知識,包括社會學知識以及自然科學知識,其生成和發展都脫離不了“社會”這樣一種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過程。

通過以上梳理可知,兩種范式都屬于自洽性和體系性的知識框架。需要注意的是,這樣兩種知識社會學范式更多的是本文分析知識社會學時的一個參照框架。實際上,有些學說偏重于探討知識-社會理論而忽略社會學知識論的討論,例如伯格和盧克曼的建構論學說;有些則偏重社會學知識理論,而較少對知識與社會的一般性作用關系進行提煉――例如各類反思社會學研究成果。另一方面,一些理論在立場上不能完全用單一范式來概括,而是介于兩種范式之間。例如,韋伯不主張社會實在論的知識-社會觀,但他秉持像實證主義一樣的價值無涉立場;以及批判社會學盡管認為社會科學的成果應當批判性地涉入社會現實,這一觀點同社會建構論范式的社會學知識觀相契合,但又認同實在論范式的反映論知識觀;默頓的功能主義社會觀和實證主義的科學觀盡管是社會實在論范式的典型觀點,但他的學說也吸收了諸如“情境定義”以及“自我例證”等具有建構論色彩的概念和理論。本文認為,上述參照框架和理想類型的意義在于,它是在已有學說基礎上的一種邏輯再概括,代表了知識社會學各個維度之間(最大程度)的整合狀態,這種整合狀態恰恰是包括知識社會學在內的所有學科知識所追求的,它符合學科理論發展的趨勢,也是知識社會學為獲得其學科合法性而必然“趨近”的理論形式。

四、知識社會學演進的動力機制

根據庫恩所論,科學中的范式轉換指的是當原有范式不能處理其理論體系中的反常現象時出現的思維框架的改變。[美]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01頁。盡管知識社會學歷史上曾出現過兩種成熟的學科范式,使學科的各維度達到最大程度的整合。但是,從來都不存在完美的理論體系,知識社會學學科范式的“成熟”也只是相對的,這樣一種理論上的不完美使得特定學科范式總會遇到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或理論的困境。按照庫恩的范式轉換理論,知識社會學在其發展歷程中,也歷經了一次“革命”,即從社會實在論到社會建構論的范式轉換。大致上來說,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知識社會學是以社會實在論為基礎的;而自20世紀60年代至今,知識社會學則逐漸進入以社會建構論為主導理論的階段。

那么,如何對知識社會學中這樣一種范式的轉換進行解釋?根據前文,成熟范式的標志是理論體系的自洽性以及理論體系同經驗現實的契合性,這意味著該范式中的理論命題之間具有一致性,同時該范式中的知識-社會理論能夠適用于圍繞自身的知識論探討。從這個意義上講,在知識社會學的理論中之所以會產生范式的轉換,實質上是這樣一種理論體系的一致性不能夠建立,或由于新的經驗事實或理論解釋模式的出現,使原有理論的合理性遭到破壞,不再能夠順利地維持其原有的合法性宣稱。而知識社會學中范式的轉換就可以理解為舊的一致性被打破以及新的一致性建立的過程。

具體來看,盡管社會實在論范式的幾個核心命題能夠達到其理論體系的自洽以及理論-經驗的一致。但是,它為追求這樣一種一致性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體現在其自身的解釋力明顯下降方面。實際上,曼海姆對于知識社會學的最初設想是極具“野心”的,他想把知識社會學建設成為整個時代社會文化精神的基礎,并通過對系統性知識形態的社會學分析,來為整個社會的文化和知識尋找一種新的“社會客觀性”。[德]曼海姆:《意識形態與烏托邦》,黎鳴譯,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11頁。但是,這樣一個宏大理想卻遭到了相對主義的指責,因為它沒有能夠很好地解決將知識社會學的分析原則用于自身而產生的問題。在他之后,默頓將曼海姆原來的知識社會學構想進行了梳理和改造。通過把科學知識從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圍中排除出去,默頓消解了知識社會學的反身性困境――包括知識社會學自身在內的科學知識,以及純粹性的邏輯知識其內容本身同社會因素無關,對于這樣一些知識,社會學只能考察制度層面的問題。但默頓這樣做的同時,也消解了曼海姆知識社會學學說中原有的問題意識,并且不再認同社會認識論的有效性。如此一來,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圍便受到了局限。

實在論范式為了追求學科知識體系的邏輯一致性而犧牲了研究對象的統一性,這使得理論框架既無法很好地對知識與社會的作用關系進行更加深入地說明,也無法將知識社會學的說明模式用于自身。因此,它只能假定知識社會學的成果是免于社會學分析的;在形態上,知識社會學的成果獨立于社會,體現出一種學科的自主性。而割裂知識社會學同社會之間的聯結,這樣一種做法本身便是學的。由于社會實在論范式本身存在的問題,20世紀50年代以后,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明顯減少,并且產生了尋找替代性范式的必要;與此同時,前述實用主義、現象學社會學以及歷史主義科學哲學等相關領域的學術成果,則為知識社會學范式的轉變提供了可能性。就像庫恩的科學革命學說所指出的那樣,知識社會學中新的理論形態的出現并不是從舊的實在論范式內部內生出來的,而在于研究假設的根本性改變。社會建構論的理論出發點,便是對原有范式所沒能很好回答的問題進行顛覆性的思考:一方面,在知識與社會的聯結問題上,社會建構論范式不再認為知識和社會是兩種性質不同的范疇,而是在性質上相同的。知識并非外在于社會,而是從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之中內生出來的。另一方面,在社會學知識論的維度,建構論將社會學的分析維度伸展到包括社會學知識在內的科學知識,同時也開始強調知識社會學同整個社會文化間的交互建構關系;與此同時,社會建構論范式開始弱化原有實在論范式中對于科學(以及社會學知識)的客觀性的強調。這樣,舊范式下知識社會學所面臨的問題得到了初步的解決。總之,社會實在論范式為了追求學科知識體系的邏輯一致性而犧牲了研究對象的統一性;而社會建構論范式則在一個新的視角下重新實現了研究對象的統一性,并且發展出了新的邏輯一致性。

第11篇

關鍵詞:祛利性、利益、制度規范、利益沖突

Abstract: The author claimed that one of the norms of science, disinterestedness, is not to be equal with altruism, nor with that scientists should not be in pursuit of the material gain. Moreover it does not mean, “Scientific knowledge is actually interest-free”. The essential of disinterestedness is to control and avoid bias and mistake led by a variety of interests in scientific activity on institutional level, in order to serve human benefits better and better.

Keywords: disinterestedness, interest, institutional norm, conflict of interest

科學家的科學研究活動是否受利益驅動,受什么利益的驅動,這些利益之間有沒有沖突?這些問題經常被科學共同體成員有意無意地回避。因為,長期以來“無利益性” (disinterestedness)*被認為是科學的精神氣質的重要組成部分,許多人希望相信,科學家應該是“無私利”的,他們只為“科學而科學”,他們只是出于好奇心而從事科學研究。那么,科學或科學家真的與利益無涉嗎?應如何理解科學的“祛利性”?

一、 對科學的“祛利性”的誤解

“祛利性”是美國科學社會學家默頓所提出的科學的精神氣質或科學家行為規范的重要部分。1937年12月,默頓在“美國社會學學會”的會議上宣讀的論文“科學與社會秩序”中,認為可以把“科學的精神氣質”(the ethos of science)所體現的情操概括為“正直”(honesty)、“ 誠實”(integrity) 、“有條理的懷疑主義”(organized skepticism)、“祛利性”和“非個人性”(impersonality)。(Merton,pp.254-266)1942年默頓在他的著名短文“民主秩序中的科學與技術”(后來以“科學的規范結構”為標題收錄在他的科學社會學文集《科學社會學:理論研究和經驗調查》一書中)首次系統論述了科學的精神氣質或作為慣例的行為規則: “普遍主義”、“公有主義”、 “祛利性”和“有條理的懷疑主義”。(Merton,pp.267-278)

1957年,默頓當選為美國社會學學會主席,在就職儀式上,他發表了題為“科學發現的優先權”的講演。在這次講演中,默頓從科學的建制目標——擴充正確無誤的知識——出發,進而指出“原創性”(originality)也是科學建制的規范之一,它與上述四條規則以及“謙遜”一起組成科學精神氣質的復雜體系。就在這次講演的結論中默頓還強調:“即使到了今天,在科學已經大大職業化了的時候,對科學的追求在文化上還是被定義為主要是一種對真理的祛私利的探索,僅僅在次要的意義上才是謀生的手段。”(Merton,p.323)

盡管后來又有不少科學社會學家對有關科學規范的研究作了補充和發展,但無疑,默頓關于科學規范的理論影響最大,引起的爭論也最多。而對默頓的科學規范爭論最多的一條也許就是“祛利性”。支持者認為“祛利性”區分了科學家與其他職業的道德水準,保證科學家比其他人更加誠實無私。反對者則認為,在實際上科學家必然要考慮科學之外的因素,因此,它只描述了一種理想狀態,或者是小科學、純科學的社會形象。有意思的是,許多支持者和反對者一樣誤解了科學的“祛利性”,把它解讀為對科學家從事科學研究的動機的“無私”或“利他”。

“祛利性”常常被理解為科學家應該,而且只應該“為科學的目的從事科學研究”。(參見Gaston, p.6)對此,英國的科學家、科學社會學家約翰齊曼在他的《元科學導論》一書作了發揮,給人以深刻的印象。他寫道,“無私利性:為科學而科學。這就是說, 科學家進行研究和提供成果,除了促進知識以外,不應該有其它動機。他們在接受或排斥任何具體科學思想時,應該不計個人利益。學術科學家對于知識的原始貢獻者不直接償付報酬,這一慣例的基礎就是無私利性。”(齊曼,第124頁。)

國內學者對科學的“祛利性”則更加明顯地解讀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利他主義。我們常常可以在一些文章里看到這樣的段落:“不謀利精神。這條原則規定科學家之所以從事科學,首先是為了求知而不是謀取物質利益。科學家應當具有求知的熱情、廣泛的好奇心和造福人類的利他主義。”(吳忠,第13頁) “科學精神的第三要素是,提倡從事科學事業的無私利性;要求科學家具有正直的品格、誠實的態度和高尚的動機。”(周華,第21頁)“無私利性規范要求科學家把追求真理和創造知識作為己任,它與‘為科學而科學’的信條是相通的。”(李醒民,第62頁)

可見,許多人把科學的“祛利性”理解為對科學家從事科學活動的動機的約束。也就是說科學家應該懷著純粹的好奇心、毫無實用功利的動機去滿足個人的精神需要(自我實現),只顧求知、不管應用,只考慮科學自身的發展、不參與科學的應用;或者不求個人功名利祿,為他人、為社會、為人類來應用科學知識。正是這后一種理解導致人們常常把“祛利性”翻譯成“無私利性”,雖然這個詞并沒有強調私利或公利。

二、 科學活動可以離開利益驅動嗎?

科學知識生產是人類的有目的思維活動,這種活動是不可能完全脫離個人利益的,純粹的好奇心驅動并不能把科學推得很遠。對于這一點,馬克思曾明確地指出,“如果沒有商業和工業,自然科學會成什么樣子呢?甚至這個‘純粹的’自然科學也是由于商業和工業,由于人們的感性活動才達到自己的目的和獲得材料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1956年,第62頁)恩格斯也直截了當地把科學和與人類物質利益緊密相關的生產活動聯系在一起:“科學的發生和發展一開始就是由生產決定的。”“以前人們夸說的只是生產應歸功于科學的那些事;但科學應歸功于生產的事卻多得無限。”(《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1972年,第523-524頁) “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1972年,第505頁)

對于這一點,默頓本人也非常清楚。他的博士論文《十七世紀英國的科學、技術與社會》除了說明科學作為一種社會建制是怎樣受到以新教為標志的特殊價值觀念的培育而出現的以外,另一個重要內容就是說明科學是如何回應英國當時社會利益的,即解決社會急需解決的軍事技術、采礦和航海等問題。

真理或具有某種客觀性的科學知識與社會利益密切相關,因為人們可以借助于這些知識的力量實現社會利益。例如,人們借助于自然科學有效地控制自然過程,把人從自然界的強制中解放出來,借助于人文社會科學可以維護和加強人際的相互理解、解決種種社會問題。一味強調“為科學而科學”,把社會應用排除在科學家的責任之外,是不利于科學發展的。現代社會把大量的資源通過政府和企業投向科學事業,作為社會一員的科學家的應盡責任是運用科學知識回報社會,為人類的福利和世界和平作貢獻。

從整個社會來說,科學應該有其功利價值,追求其實際應用價值,那么對科學家個人來說,是否應該或可以追求私利呢?對于這個問題,也有不同的看法。確實,“求知的熱情、強烈的好奇心、對人類利益的無私關懷,是許多人從事科學活動的動機,而把追求權利、金錢、地位作為目標的心理和行為,則為科學共同體所不齒。”(參見李醒民,第62-62頁)然而,科學探索的動機也真是五花八門,如愛因斯坦所說,“有人覺得科學能給他們以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科學是他們的特殊娛樂,他們從中尋求生動活潑的經驗和雄心壯志的滿足;有的之所以把他們的腦力產品奉獻在祭壇上為的是純粹功利的目的;有的是為了逃避生活中令人厭惡的粗俗和使人絕望的沉默,是要擺脫人們自己反復無常的欲望的桎梏而遁入客觀知覺和思維的世界;有的則是想以最適當的方式來畫出一幅簡化的和易領悟的世界圖像,以自己的世界體系來代替經驗的世界,并來征服它。”(愛因斯坦,第100頁)固然,科學廟堂如果只有前兩類人,那就決不會有科學;但是,如果只有最后一類人,同樣不可能建成現代科學的宏偉廟堂。

人們選擇以科學為職業的動機常常是復雜多樣的。一位英國科學家曾說過:“事實上,科學家動力的一覽表,實際上會包含人類需要與渴望的整個范圍。”(轉引自巴伯,第36頁)我們決不能認為那些不是出于“純粹好奇心”或“利它”動機而以科學活動為職業的人違反了科學共同體的行為規范。

科學的產生、發展及其發展的速度、方向和規模與人類的社會利益密切相關,這在當代社會恐怕已成為共識。但科學與科學家的個體利益又是什么關系呢?個人利益是否應當成為科學活動的動力?在看來,利益是人的欲望和需要在人與人關系上的表現。追求利益是人類一切社會活動的動因。利益首先和根本的是物質利益、經濟利益,當然也包括由此衍生出來的階級利益、家族利益、宗教利益、國家利益、社會利益等等。“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1956年,第82頁)“由于自然科學被資本用作致富手段,從而科學本身也成為那些發展科學的人的致富手段,所以,搞科學的人為了探索科學的實際應用而互相競爭。”(《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1979年,第572頁)

恩格斯還批判了當時的經濟學家以為科學是免費的禮物而沒有把科學的支出計入生產成本的做法,認為“在一個超越于利益的分裂(正如同在經濟學家那里利益是分裂的一樣)的合理制度下,精神要素當然就會列入生產要素中,并且會在政治經濟學的生產費用項目中找到自己的地位。到那時我們自然就會滿意地看到科學領域中的工作也在物質上得到了報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1956年,第607頁)

一百多年前許多科學家、發明家無償地拿出自己的研究成果大大提高生產效率,使資本家受益,實在不能認為是合理的現象。而20世紀以后,科學給社會物質生產帶來的效益已遠遠超過19世紀,難道人們還希望科學家只是在精神上得到報償嗎?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到,個人利益作為一種動力常常可以使人的智慧潛力得到充分發揮,也正因為這樣,現在各國政府紛紛調整其科技政策,大幅度增加科技投入,改善知識分子待遇,以期更好發展科技事業,促進經濟增長、加強綜合國力。

三、科學的“祛利性”的實質

科學的“祛利性”作為科學的行為規范既不是指科學家只應“為科學而科學,不追求科學的功利價值”,也不是指科學家只能“利他”、不應“利己”。那么,科學的“祛利性”的實質是什么呢?

人類的思維活動,當然也包括科學活動,從來就不是一種能夠擺脫群體生活影響的特殊活動;因此,必須把它放在社會背景中加以理解和解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在尋求真理的過程中,依靠自己個人的經驗來建立世界觀。知識從一開始就是群體生活的合作產物,個人的知識是群體的共同命運、共同活動以及克服共同困難的產物。共同的活動就需要共同遵守一些規范。“祛利性”是科學家從事科學活動時的行為規范,亦即是一種游戲規則。換言之,通過“科學”追求“利益”需要遵循一定的規則,規則之一就是不能要求生產出來的科學知識直接為生產者自身的“利益”服務,因為利益常常導致盲目和偏見。而且恰恰相反,科學共同體需要在制度層面,以“有經驗證據”和“邏輯上一致”為先決條件,排除科學知識產品中因個人利益而導致的偏見和錯誤,使科學知識逐步從不太可靠的個人知識轉為比較可以信賴的公共知識。這就是默頓等人所倡導的科學的“祛利性”。

美國科學社會學家伯納德巴伯對此有一個很好的說明:在科學中盛行著一種與其它職業不同的道德模式。人們在其它職業活動中首先為自己的直接利益服務,雖然任何這類活動都可以自然地間接地導致“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利益”。而科學家被其同行要求直接服務于共同體的利益,由此而實現體現在工作滿足和聲望中的自我利益;這種間接的服務就是要為科學的核心,即概念結構的發展而作出貢獻。(巴伯,第110頁。)或者說,科學家不應因個人利益影響對真理的提出、接受與辨別,不應因個人利益影響對真理的追求。這大概也是默頓那句名言,“即使到了今天,在科學已經大大職業化了的時候,對科學的追求在文化上還是被定義為主要是一種對真理的祛私利的探索,僅僅在次要的意義上才是謀生的手段”,的涵義。

巴伯的理解是對的。這種祛利性并不是指科學家不應該有“自利”的動機,或者科學家與其他人有什么特殊的個性差異;只是指“在科學中達到成功的競賽規則要求個人通過服務于他人來服務于自己”,要把知識生產過程中可能滲透到知識產品中去的個人或群體利益清除出去。“如果沒有作為科學競賽規則之一的‘祛利性’, 有關科學創新的‘公有性’價值就不大可能流行。如果大多數人都將公共的科學力量僅用來為自己的直接利益服務,例如為其個人權力而非為科學本身服務,那么科學共同體的財產就會停止增長,從而失去其科學的本質特征。”

“祛利性”作為科學共同體的行為規范和科學的精神氣質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作用既不是要約束科學家從事科學活動的動機,也不是要否定應用科學于物質世界的功利目的,它是保證知識產品具有客觀性和公正性的手段。

其實默頓在他1942年的那篇著名論文中,在提出把祛利性作為一種基本的制度要素時,明確地強調:“祛利性不等同于利他主義,而有利益的活動也不等同于利己主義。這樣的等同混淆了制度層次分析和動機層次分析。科學家具有求知的熱情、不實用的好奇心、對于人類利益的無私關懷以及許多其他特殊的動機。探討與眾不同的動機顯然是誤導。對表現科學家行為特征的多種多樣動機實行制度控制的模式是相當獨特的。因為,一旦這種制度責成祛利性的活動,科學家的利益就要遵守祛利性,違者將受制裁的痛苦,而在規范已被內在化的情況下,違者就要承受心理沖突的痛苦。”( Merton, pp.275-276)在默頓和他的老師帕森斯(Talcott Parsons)這樣的社會學家看來,區分“制度要求”和“動機”的是社會學的一個重要概念。而對“祛利性”的許多誤讀恐怕也與這種混淆有關。

對于作為制度規范的“祛利性”,齊曼在他的新近著作《真科學》一書中作了進一步的論述,筆者認為比較準確。他說,“不管怎樣,作為一條社會規范,祛利性主要起著這樣一種作用,即保護科學知識的生產中排除個人偏見和其它‘主觀’影響。嚴格說來,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不可否認,科學事實和理論是由人提出來的,而人的思維不可能完全清除個人利益。因此,學術科學通過將這些利益融入一個集體過程,從而力求共識的客觀性。因而,祛利性規范自然地就把公有主義和普遍主義規范結合起來,以剔除科學知識中的主觀因素,把它變成真正的公共產品。”(Ziman, p.155)因此,我們也可以把“祛利性”理解為控制和避免科學活動中的利益沖突*的制度規范。

齊曼認為,人類的知識最終要脫離其所有的人的根源甚至包括孕育和發展它的“集體思想”。而在知識形成過程中,祛利性規范和其它規范一起,保證了這一分離的徹底性,不放任那些可以破壞公共共識的個人偏見、不公正或謊言。基于這種理解,把“祛利性”翻譯成“無私利性”確實有些不貼切而且容易產生誤解,而在自然辯證法通訊社編譯出版的《科學與哲學研究資料》1982年第二期,顧昕先生把它譯成“無偏見性”是有道理的。但“無偏見性”的譯法也還沒有把那種動態過程的意思表達出來,即科學家在把自己的個人認識納入公共知識體系時必須控制、避免、淡化個人利益,把個人利益融入社會利益之中。

“當兩位科學家私下商定在一個科學爭論中相互支持時,他們還必須設計出似乎可信的論據來支持自己的觀點。他們完全明白,在他們參與磋商中,智力交易的籌碼必須足夠重,以至于在科學評價的公開法庭上能夠站穩腳跟。除非他們那一套東西外觀上尊重科學文化的認識規范、修辭價值、形而上學的承諾和其他認知利益,否則是沒有人會理會他們的。”(Ziman, p.160)況且,科學研究具有繼承性,理論網絡中的錯誤和虛假即使不被當代人揭示,也會被后人發現。由于在科學文化中“可靠性”或“可信性”的信譽是科學家的重要資產,也是科學在整個社會中具有權威地位的基礎。巨大的風險使科學家樂于把個人私利融于專業利益和社會利益之中。

個人利益會使人產生偏見、錯誤,當然也會產生正確的思想。科學的舞臺任各種思想觀念交鋒,個人特定的偏見在集體成果中將趨于客觀。科學界與其它領域一樣存在著為了私利而進行欺騙、偽造、拉幫結派、玩弄權術等。但由于科學知識在交流與傳播中要接受來自同行的評價和來自實踐的審核,科學活動的產品的“私利性”在制度上受到控制。科學“祛利性”的制度保證是并非一時一地的嚴格的同行評議和實踐檢驗。

四、保證科學的“祛利性”,讓科學更好地為人類利益服務

既然科學活動離不開利益驅動,而科學活動又需要祛利,那么利益對科學知識是否有影響,有什么樣的影響?回答是肯定的。利益實際上是聯系科學活動與人類社會的中介。廣泛的社會背景因素(如政治沖突)、一般的文化取向(如意識形態)以及科學共同體內部的特殊條件(如專業或學派)都將通過利益影響科學活動;不僅影響科學的發展速度和方向,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科學知識的形式和內容。

當然,人們對利益影響科學知識的形式和內容是有爭議的。比較流行的看法是,社會科學知識可能滲透著利益因素而自然科學知識則不包含也不應該包含利益因素。但也有一些學者試圖尋找自然科學理論與利益的關系,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巴恩斯等人的工作。

20世紀70年代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巴恩斯和麥肯奇對20世紀初發生在英國統計學中的兩場爭論進行了案例研究。(Barnes,pp35-83.)他們的研究表明,科學家的家庭出身、階級地位和專業利益與他們的科學信念的產生和維持是完全一致的;在科學爭論中,科學家的社會環境和利益關系會影響他們對理論的取舍。因而他們認為,可以把利益當作原因來解釋科學知識的增長。但是,正如許多批評者指出的科學知識與利益之間絕非簡單直接的一一對應的因果關系。(參見Zuckman,p.553)而且他們還發現即使科學知識與其提出者的利益之間存在聯系,這種聯系也只出現在最初的創始階段,隨著理論的發展與完善,這種聯系就消失了。(Ben-David, pp.51-52)

筆者認為這些研究恰恰使我們看到科學知識有可能滲入利益因素,而利益因素需要祛除,但祛利是一個社會過程。愛因斯坦曾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科學作為一個現存的和完成的東西,是人們所知道的最客觀的,同人無關的東西。但是,科學作為一種尚在制定中的東西,作為一種被追求的目標,卻同人類其他事業一樣是主觀的,受心理狀態制約的。”(愛因斯坦,第298頁)科學在制定過程中不斷地自我糾錯和自我完善,排除個人的包括因種種利益造成偏見和錯誤,把個人的認識納入可以共享的、代表社會公共利益的(既有認知功能又有工具功能的)公共知識。因此每個特定時期的科學知識有可能滲透著應該排除或控制的個人利益或科學共同體的專業利益,而且,科學知識始終滲透著作為各種利益的合力的社會利益或人類利益。

在科學發展的早期,科學與其社會應用的聯系并不十分密切,人們稱其為“純科學”、“小科學”或“學術科學”等。那時,科學活動通常給科學家帶來的更多是精神的而不是物質的回報。科學的“祛利性”主要靠科學家良心的自我約束和輿論監督。通過學術交流、討論和批判,一般可以“過濾”、“清洗”掉大量帶個人利益色彩的偏見。近一個世紀來,科學的社會應用日益廣泛而且重要,科學家也越來越多、越來越直接地參與應用研究。在當今這個被稱為“大科學”、“后學術科學”或“知識經濟”的時代,國家和企業界給科學界以巨大的投入并期望得到更大的回報。物質利益的誘惑大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一些科學家用信譽和良心去冒險。科學活動中的利益沖突不僅時時發生在商業性的應用研究活動中,而且發生在監督科學產品質量的同行評議中。科學的“祛利性”,或者說,努力實現科學知識的客觀性(無偏見性)和科學活動的社會公正性,需要有更強有力的制度保證。例如,在涉及重大經濟利益的研究中,要公開資助的來源,披露研究者的重大經濟收入,以至在必要時實行回避等。

目前,許多國家的科研管理機構和大學正在努力探討控制、避免和減少科學活動中的利益沖突的負面影響的措施,就是為了從制度上確保科學的“祛利性”。為此,我們不僅要加強科研道德教育,還要借鑒那些科學發達國家的經驗,制訂和落實應對利益沖突的規章制度,讓科學更好地為人類利益服務。

參考文獻

1. Ben-David, Joseph, 1981, 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in J. F. Short(ed.), The State of Sociology, Beverly Hills, CA: Sage, pp.40-59.

2. Gaston, Jerry The Reward System in British and American Science, 1978, New York: John Wileyson.

3. Mackenzie, D.&Barnes, B., Scientific Judgment: The Biometry-Mondelism Controversy, 1979, In Barnes & Shapin (eds.), Natural Order. Beverly Hills, Calif.: Sage.;D. Mackenzie, Statistical Theory and Social Interests, SSS (1978) 8:35-83.

4. Merton, R. K., 1973,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參見《科學與哲學研究資料》,中國科學院自然辯證法通訊雜志社,1982年第2期。

5. Ziman, John, 2000, Real Science, Cambridge: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6. Zuckman, Harriet, 1988,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in N. J. Smelser(ed.), Handbook of Sociology, Beverly Hills and London: Sage, pp.511-574.

7. 《愛因斯坦文集》,1976年,第一卷,許良英等編譯,商務印書館。

8. [美]伯納德巴伯,1991年,科學與社會秩序,顧昕等譯,北京三聯書店。

9. 李醒民,2001年,科學的精神與價值,河北教育出版社。

10.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

11. [英]約翰齊曼,1988年,元科學導論,劉珺珺等譯,湖南人民出版社。

第12篇

建所五十余年來,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共編輯、撰寫和出版學術專著及相關文集300余部,發表學術論文7000余篇,曾獲得近20余項國家和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獎,多項部委科技成果獎以及中國圖書獎。研究所在中國數學史、天文學史方面的研究有數十年的歷史,在國際科技史界享有巨大聲譽。近年來,研究所積極組織力量和資源,推動在西方科學技術史、中外科學技術交流與比較以及科技政策方面的研究。

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在科學技術史(理科一級學科)和科學技術哲學(哲學二級學科)設有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授予點,所內外共有近20余位博士生導師參與招生,每年招收博士研究生十名左右。在科學技術史方面,現設有科學史、技術史兩個二級學科;各二級學科下還設有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史、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西方科技史、醫學史、生命科學史、科技戰略和科技考古等研究方向。在科學技術哲學方面,設有科學哲學、科學文化現象研究、科學技術與社會、科學體制化研究等研究方向。

歡迎您報考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與我們一道共同繁榮我國科技史事業。

地  址:北京市海淀區中關村東路55號 郵政編碼:100190

部 門:研究生部  聯 系 人:代丹

聯系電話:010-57552514 電子郵件:daidan@ihns.ac.cn

圖文傳真:010-57552514 網  址:ihns.ac.cn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2013年博士學位研究生招生信息表

< src=233.com/NewsFiles/2012-10/22/01.jpg border=0>

注:1、表中導師可能重復出現,但這只表示可能的招生范圍,其年度招生人數仍受備注限制。

2、綜合試卷涉及世界通史、中國通史、科學社會學以及科學哲學中的基本知識。

主站蜘蛛池模板: 延庆县| 大竹县| 封开县| 平江县| 安化县| 勃利县| 山丹县| 无为县| 永定县| 惠安县| 岐山县| 黄冈市| 曲松县| 深泽县| 六盘水市| 吴桥县| 浙江省| 大石桥市| 饶阳县| 阜新市| 高州市| 遂平县| 赤峰市| 基隆市| 武邑县| 抚顺市| 中超| 西华县| 自治县| 鹤山市| 唐河县| 沿河| 宝坻区| 英山县| 龙海市| 通榆县| 武川县| 张家川| 泸州市| 隆昌县| 磐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