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08-07 17:31:01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鄉村社會治理存在的問題,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一、當前農村組織存在的問題
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需要組織化的社會基礎。尤其在農村,要在尊重農民權利、保護農民權益的基礎之上把農民組織起來,因為“現代的個體都是權利主體,它們之間因權利而平等,彼此之間的聯系只靠契約建立。為了實現權利,大規模的社會組織和普遍的社會交往成為必需”。。然而,在我國,農民的組織化水平仍然比較低,主要表現在:
第一。在我國農村社會,非正式組織的數量少、種類單一。有學者把我國農村組織分為正式組織和非正式組織,認為“在我國農村社會,正式組織包括鄉(鎮)黨委、鄉(鎮)政府、村支部、村委會等;非正式組織則主要包括宗(家)族組織、宗教組織、農民自發的維權組織以及新型合作經濟組織等”。。然而,就我國廣域的農村社會和龐大的農民數量而言,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的數量顯然很少,組織種類也比較單一,不能滿足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需要。
第二,從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的發展趨勢上看,一些組織出現衰微趨勢,而一些組織仍處于發展的初期階段,還不穩定、不成熟。首先,就農村社會中的宗族組織而言,雖然宗族組織和宗族觀念在我國根深蒂固,仍會在以后很長時間影響基層農村社會,但是隨著社會和經濟條件的變化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改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則是民工潮的出現,因為農民再也不會被固定在生他養他的血緣和地緣社會,宗族勢必失去了賴以存在的千年基礎”,因此,宗族會不斷地瓦解,不斷地渾蝕其固有的劣根性。其次,對于農民的維權組織來說,只能算是一種臨時性的組織,它為維護農民的權益而成立,一旦所要求的權益得到解決便自行解散。至于新型農村合作經濟組織,由于它產生時間短,所以組織體制和運行機制還不成熟,而且數量也很少。只有宗教組織在農村社會迅速復興,填補了人們的精神需求,農村成為宗教活動的重要場所,人教人數不斷增加,但即使這樣,宗教組織也沒有成為農村社會的主導組織。
第三,就正式組織而言,村委會和村黨支部組織的治理效能不理想,沒有發揮應有的組織功能。首先,從國家與社會層面上看,由于農村實行和體制的解體,以及國家在農村推行“鄉政村治”,農民開始自我管理,實行村民自治,國家政權與農村社會逐步分離,尤其在稅費改革和取消農業稅以后,村民自治組織由于缺乏必要的財力支撐,難以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務,已經影響了村民自治的有效運行。其次,從村委會與村黨支部的運行機制來看,“村兩委”相互掣肘,影響村級組織的有效運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定,村民委員會是由村民選舉產生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而村黨支部作為黨在農村的基層組織,發揮領導核心作用。這樣,“村兩委”在行使公共權力時就難免產生矛盾和沖突,“在這個問題上,抱怨是雙重的,黨支部方面認為村級直接選舉削弱了黨的領導,村委會方面認為組織法不落實”。加之“組織體系的制度化水平不夠,組織運作的規范性、統一性、靈活性還都很差”,因此,“從改革之初到現在……一套真正體現鄉村經濟社會內在要求的組織體系還遠沒有建立起來。……民主化程度的提高并沒有帶來組織體系的適應性提高,也沒有有效地保障鄉村社會經濟的協調運行”。。最后,從村民委員會和村黨支部組織與村民的關系上來看,農民對村級組織的疏離感加劇了。“從鄉村生活的觀察出發,我們沒有辦法得出基層組織對于農民的服務越來越好、農民對于基層組織越來越親的整體判斷。相反,農民和基層組織的疏離感加劇了。”這已經被一項“農民對村組織、村干部的信任程度”的調查所證實。
從一些數字可以看出,村民對村組織和村干部的信任程度主要集中在“有點不可信”和“有點可信”之間,村民并不怎么信任村干部和村組織;更嚴重的是,在農村社會的實際生活中,一些村干部腐敗、不檢點的行為也引起了農民的極大不信任甚至是反感。因此,村干部和村組織在村民中的威信并不高,其管理活動依靠的不是權威而是權力。農民對村干部和村組織的不信任,大大地阻礙了“村兩委”組織功能的發揮和鄉村治理的效能。但是,“客觀地說,基層組織在促進農村經濟增長方面的作用是強大而積極的,但比較而言,在治理方面的努力就差強人意。或者說,目前的基層組織體制,如果說在動員和組織經濟方面是有效的,那么在改善鄉村治理方面,是基本不相適應的。所以,改善鄉村治理,首先要反思和檢討的,是改造基層組織體制”。“基層組織改革必須有大動作。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現在的任務是要再造基層組織體系”。再造農村社會基礎,提高農民的組織化水平。
二、農村(民)組織在農村基層的重要作用
當前我國政治、經濟的發展狀況以及整個社會的發展狀況,為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的發展提供了一個歷史性的機遇,創造了非常好的政治環境、經濟環境和社會環境。我們要在現有的農村經濟政策的空間里改造基層農村社會基礎,逐步解決“三農問題”,在農村社會建立各種形式的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提高農民組織化水平,這有利于促進基層農村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的發展,具體體現在:
首先,在基層農村政治建設上,農村組織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基層民主政治的發展和公民民主意識的成長,有利于農民利益表達和民主參與過程的有序化、制度化和對國家權力社會監督的機制化。從民主管理的角度看,農民組織可以平衡農村社會各階層的利益,制約基層政權組織的權力,防止強勢群體侵犯農民權益,“必須讓社會中的主要利益團體聯合參與政府組織,以此來防止任何一個利益團體可能將自身的意志強加于其他利益集團”。。從政治參與和利益表達的角度來看,隨著社會格局的深刻變動,農民的利益關系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由此而產生的許多社會矛盾和經濟糾紛,就需要農村有相應的解決機制。而單個農民的利益表達和訴求就顯得“軟弱無力”,在整個政治參與體制中處于劣勢;而且,作為單純原子化農民的政治參與,容易帶來政治參與的失序和低效,需要農民組織起來表達自己的訴求,建立與國家政權的聯系通道。從農民組織的公益性來看,它會更多地關注社會弱勢群體的利益訴求,關注社會的多元化需求,統籌社會各方,兼顧弱勢群體,發揚民主,實現社會公平。廣大農民應該組織起來,在利益一致的基礎上結成各式各樣的農民組織,集中農民意見,代表農民利益,和政府部門以及其他社會組織進行對話,有序地進行政治參與和利益表達,以增強農民與國家、市場和社會的博弈能力。
其次,在基層農村經濟發展上,農民組織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建設現代農業,實現農業向科學化、商品化、集約化轉型;有利于提高農業組織化程度,增加農民收入,促進農民經營的有序競爭,提高農業的國際競爭力;也有利于國家的宏觀調控和宏觀組織。應該把原子化的農民個體結成代表農民權益的組織,發揮廣大農民群眾的主體性作用。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也可以以專業經濟合作組織、農村合作社、農民互助協會等形式,參與到農村公共基礎設施建設、農村金融服務體系建設、農產品貿易和流通體系建設中去。另一方面,隨著市場化、信息化和農業科技的快速發展以及電話、電腦、網絡等現代信息傳輸工具在農村的使用,農村市場服務型中介組織發展很快。這些中介組織在市場營銷、信息服務、農產品加工、儲藏和農資采購經營等方面提供了許多便捷服務,有利于農民r解市場信息,調整農業產業結構和規模,避免盲目生產}在彌補市場和政府的不足,克服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方面能起到重要作用最后,在基層社會和文化建設方面,農民組織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農村基層社會的和諧穩定。目前,對于農民個體來說,一方面,一家一戶分散經營的生產方式以及國家權力對農村社會控制的減弱,使得農民在生產、生活方面的需求不斷增長,從而產生對各種社會組織的需求。在現實生活中,農民自發結成各種組織,如生產幫扶組織、特困戶救助組織、兒童上學接送組織等。這些農村社會組織在社會互助、公共援助、社會福利、情感交流等方面進行合作。另一方面,由于農村基本上都是一家一戶進行生產,大多數農村家庭很難備足各種農具,很難具有足夠的資金、技術,或因家庭勞動力不足等原因,程度不同地需要各種農村組織的幫助。除了在物質利益方面需要實際幫助以外,農民在體育、衛生、文化和精神等方面還需要組織實體,以便于開展各種體育活動、衛生活動、文化活動等。這些活動既能滿足農民的社會情感需求,也能滿足他們的精神信仰需求。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農村組織的各種活動,不乏有迷信活動、非法宗教活動以及違法活動。所以,我們要對農民進行教育,以提高他們的素質,使廣大農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道德觀、消費觀、婚育觀,不斷提高農民的思想道德水平,讓農民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中發揮他們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
既然農民組織化水平的提高有利于促進基層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發展,那么,就應該給予農村社會組織和農民組織相應的法律地位,保障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在基層社會的活動,提高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的民主化、制度化和法律化水平。
三、國內有關鄉村治理理論和農村(民)組織對鄉村治理結構的影響
國內理論界對于鄉村治理理論的研究以及鄉村治理的模式和路徑選擇,大多是從國家與社會互動關系的視角出發,立足于解決鄉鎮存在的問題而提出來的,而很少有專文從尊重農民的權利。
發揮農民群眾的主體性作用的視角,提出農民組織化水平的提高對于鄉村治理結構改革的影響,而這恰恰是解決中國農村、農業和農民問題的核心所在。
中國問題的實質是農村問題,而農村問題的實質是農民問題,解決農民問題的出路在于改造農村社會的社會組織結構以及農民的聯結和組織方式。針對我國目前農村組織化水平低、農民居住分散以及農民群體具有散漫性的特點,鄉村治理的根本出路就在于把農民組織起來,建立各種農民組織,再造農村基層組織化的社會基礎。理由是:
根據多中心治理理論,把農民組織起來,建立各式各樣的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使這些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成為鄉村治理的中心,與政府組織、非政府組織以及各種社會組織進行合作治理,實現基層社會與政府之間的互動,“一方面,社會中分散的利益按照功能分化的原則組織起來,有序地參與到政策形成過程中去;另一方面,從這種制度化的參與機制中,國家權力獲得了穩定的支持來源(合法性)和控制權”。在經濟上,這些組織參與基層社會的經濟管理,可以把鄉鎮政權從繁重的經濟事務中解脫出來,切斷了鄉鎮政府作為“謀利性政權人”的經濟基礎。在政治上,這些組織參與鄉村社會的政治民主建設,進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監督,這樣,鄉鎮政權可以從傳統的政治管理繁瑣的事務中解放出來,而它所要“扮演的角色越來越不是服務的直接供給者而是調停者、中介人甚或裁判員”。這樣就切斷了上級政府可借以利用的壓力型體制的通道。在社會文化建設上,農村組織和農民組織可以為村民提供各種服務和幫助,開展各種健康有益的群眾文化活動和互助活動,實現農民的自我教育、相互合作和相互援助。這樣,鄉鎮“政府與社會力量通過面對面的合作方式組成了網狀管理系統”。鄉鎮政府與農民組織及其他社會主體就能以平等的身份,通過對話建立合作關系來實現鄉村治理的目標。
從國家對農村社會政治整合的轉型來看。由于實施城鄉一體化和“工業支持農業、工業反哺農業”的農村戰略,國家對農村社會的整合方式發生了很大變化,尤其是以農業稅費改革特別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推動為標志,國家對社會的整合開始由“汲取式整合”向“供給式整合”轉型。在這個轉型過程中,國家應該充分發揮農民的主體性作用,維護農民的權利和自由,保護農民權益,對農村社會應該采取新的整合方式,挖掘基層社會的內在潛力,為鄉村社會的民主治理和自主治理提供內生動力。這種內生動力借助于國家、市場和社會等外在力量的推動,使農村社會的民主治理和自主治理具有堅實的社會組織基礎。把農民組織起來,讓農民組織在基層農村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中發揮農民的主體性作用,行使憲法和法律賦予農民的各種權利,以便與政府組織、非政府組織以及各種社會組織共同參與鄉村治理。
顯然,上述的治理結構必然涉及到鄉鎮政權改革的未來走向問題。從現有的對未來鄉鎮改革的各種觀點來分析,其目的基本上都是為了解決鄉鎮存在的問題而提出來的。在實際生活中,鄉鎮仍然存在許多問題,這一方面反映出鄉村治理是一個長期而復雜的艱巨任務,不僅僅是因為我國農村地域廣闊、農民數量龐大、農村生產水平低下的歷史和現實狀況所形成的黏滯性給治理帶來難度;還因為我國以為主要形式的農村改革到現在也只有不到30年的時間,而要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理順鄉村社會的各種結構和關系,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隨著整個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的不斷發展變化,各種新的政策、措施會不斷出臺,各種新的情況也會不斷產生。所以鄉村治理是一個長期的調適過程。但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看到,我們所采取的立足于解決鄉鎮現實問題的鄉村治理路徑,都難免有“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弊病。因為隨著一個問題的解決,難免又會出現新的問題,同時又產生解決新的問題的方法和途徑。而要想從根本上解決鄉鎮問題,就要尋找產生鄉鎮問題的根源:農民組織化水平低下所造成的弱社會。
[關鍵詞]鄉村治理;制度權威;正式制度
[中圖分類號]D0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863(2015)03-0080-06
鄉村治理是治理理論與鄉村實際相結合、解決鄉村問題的新模式。在當代鄉村治理實踐中,如何通過制度安排促成治理網絡的一體化行動是特別值得關注的問題。由于當下鄉村治理中存在的問題主要不是缺少制度規范,而更多是制度權威不強、制度效率較低、制度失靈頻繁,所以在推進中國鄉村治理機制轉型的過程中,必須增強制度運作的有效性,重構制度權威。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到2020年要形成系統完備、科學規范、運行有效的制度體系,四中全會進一步提出了依法治國的制度安排,都凸顯了鄉村治理中制度權威建構的緊迫性和重要性。
制度權威是衡量制度發揮作用和有效性的重要標尺,表現為人們對制度的服從關系。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是指以正式制度規范作為鄉村社會管理的基本準則,它包含兩個方面的基本內涵:一是管理行為的基本準則,不是個體的或者少數人的意志,而是與現實發展要求相適應的制度規則,這些制度規則是人為制定的、組織和社會成員熟悉和知曉的正式規則,不是習俗、慣例等非正式的制度規范;二是管理行為的標準化、規范化和常態化,它能夠使組織和社會成員理解、認可和認為合法。從這個界定可以看出,雖然制度分為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但本文所指的制度權威系以正式制度為基礎。
一、鄉村治理與制度權威的契合
鄉村治理作為國家多層治理結構的有機組成部分,是在地方層次和制度上實現善治目標和可持續發展能力的改革過程。[1]而制度作為鄉村治理的運作邏輯和規則體系,既要界定多元參與主體的權能邊界,又要明確治理體系的根本價值。以此來建構多元行為主體的共同愿景,聚合人們的理性共識,進而保證治理體系的合法性和穩定性。
(一)鄉村治理中制度權威建構的可能性
“制度是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規則、守法程序和行為的道德倫理規范,它旨在約束追求主體福利或效用最大化的個人利益行為”。[2]就其功能而言,制度本質上是一種規范,它在一定意義上約束著人們的行為;就其內容而言,制度本質上是一種關系,它表征著人們之間關系的某種結構性和秩序性。
治理的各種界定大多都涉及對制度及其權威的強調。比如全球治理委員會在其定義中強調,治理是使相互沖突的或不同的利益得以調和并且采取聯合行動的持續過程。這既包括有權迫使人們服從的正式制度和規則,也包括各種人們同意或以為符合其利益的非正式的制度安排。”[3]我國學者俞可平認為,治理的基本內容是指在一個既定的范圍內運用權威維持秩序,滿足公眾的需要。治理的目的是在各種不同的制度關系中運用權力去引導、控制和規范公民的各種活動,以最大限度地增進公共利益。[4]法國學者皮艾爾?卡藍默提出了以制度倫理為正當性“內核”的合作關系原則,認為治理機制必須具有相應的理論規范或品質。[5]
治理概念中對制度的強調表明,制度是保障治理的基礎性要素。公平、有效的治理必須以一個穩定、有序的制度框架為支撐,否則空談治理將沒有任何意義。[6]另一方面,治理作為改變傳統社會管理體制、實現善治目標所采取的一種新型理念和制度安排,其合法性主要源于公民的認同和共識。這與制度權威的內在要求是完全一致的。正是在此意義上,治理結構可以被視為制度框架[7],制度權威的建構被視為檢視治理成功與否的重要標準。
理論層面的觀察揭示了治理與制度權威的內在一致性。與此同時,鄉村治理過程中的同構性也為制度權威的建構提供了可能。目前,雖然我國鄉村發展形態各異、地方差異較大,但各地的鄉村治理經歷了大體相同的發展階段、面臨相似的發展問題、具有相似的發展要素、呈現出相似的利益結構。在頂層設計作為鄉村治理發展的重要動力機制下,鄉村治理中的同一性特點決定了其制度化發展的水平與大體進度,有助于“建立、維系或強化一個共享性制度權威”。[8]此外,對制度的尊重和服從也內在的包含了對體現為差異性的不同區域制度安排的服從關系。
(二)鄉村治理中制度權威建構的必要性
制度既是多元行為主體進入治理的規則空間,也是治理行為的發生場域。制度權威在鄉村治理中的作用,是要防止治理行為與公共利益的脫節和對立,從而避免社會沖突和治理困境。
1.制度權威是鄉村治理的秩序化保障。社會公正、合理的前提在于所有社會成員獨立于不同個體之外的、客觀公正的標準――即制度,并賦予它權威。[9]在社會急劇變革的轉型時期,面對復雜的利益紛爭,鄉村治理的內在秩序難以自覺生成,由外而內的制度權威就成為影響鄉村治理變局的重要基石。首先,制度權威能夠增強未來預期,消除人們的社會焦慮。在社會轉型的大背景下,鄉村成員的焦慮情緒更多來自于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憂慮,這一憂慮情緒又會進一步導致人們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制度權威的建構能夠幫助社會成員消除遠期無知、強化行為的穩定性和合法性。其次,制度權威能夠最大可能地消除基層社會矛盾,保持社會穩定與發展。在傳統的鄉村治理模式下,基層社會矛盾往往表現為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從而導致了基層矛盾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而制度能夠提供獨立于社會個體之外的客觀標準,并通過聚合多元治理主體對未來共同愿景的展望和共同利益共識的達成,成為解決鄉村社會問題的功能性資源基礎。
2.制度權威有助于整合鄉村治理的多元要素。在快速多變的后現代社會中,隨著鄉村成員權利意識的增強和資源配置的離散化傾向,其公共參與和利益博弈能力不斷提高。承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行動目標,鄉村治理中的多元主體極力掙脫傳統的社會角色定位,形成利益紛爭的各色場面,多元化的利益訴求隱含著鄉村治理的諸多矛盾,由此,制度通過確定鄉村利益的統一性和公共性規范著鄉村成員追求自身利益的行為方式,從而維護鄉村的穩定性和可治理性、另外,具有權威的制度體系是組織和動員多元力量有序參與鄉村社會各方面建設的前提條件。鄉村治理通過特定程序把個人偏好轉化為社會決策,對于整合離散的鄉村社會,輸入現代性要素,并在此基礎上建構新的治理秩序,有著重要意義。[10]
3.制度權威有助于鄉村治理的可持續發展。制度權威的建構能夠切實推進中央政府關于鄉村改革的政策措施。中國的現實復雜性決定了改革走的是一條自上而下的路線,頂層設計是鄉村改革的基本指導原則,保持與中央政府政策的一致性是保障總體改革順利進行的基礎。為此,遵循制度規則,嚴格程序,是穩步推進改革的基本前提。制度的廣泛規束還有助于降低鄉村治理中的交易成本和治理風險。交易成本存在于所有的治理轉型中,但這個問題隨著鄉村治理中參與主體的規模增加、結構復雜和制衡機制的缺失而被放大和加劇了。制度設計通過規定有關行為規則和角色期待的治理框架,來滲透和連接鄉村治理所覆蓋的各個層次和不同角落,維系相應的治理機制。這種整合機制減緩了日益分化的社會對鄉村治理的挑戰,維護著鄉村治理的內在結構,有助于其持續穩定的發展。
二、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缺失
“鄉村社會的沖突問題,根源在于實際運行的一系列制度規則的缺陷,這些制度在構造基層政權的角色、權利義務及其和村民的社會關系方面,存在著內在的價值、目標和利益緊張。[11]應該承認,當下的鄉村治理在很大程度上是農村舊的制度規范消解和新的制度規范重構的過程。但一直以來,中國鄉村都是社會傳統思維和行為規范積淀最為深厚的區域,正式制度權威并沒有真正地建立起來。目前,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存在以下問題:一是制度失靈,即現有的制度規范無法有效解決鄉村治理中存在的問題;二是制度懸浮,即現有的制度規范未被有效地遵守和執行;三是制度權威碎片化,即不同來源、不同主體制定的制度規范彼此分割與獨立,制度效果差異性較大;四是制度權威替代,表現為鄉村治理中的非正式制度權威對正式制度權威的替代。
從一定程度上講,制度權威是一個客體性概念,它取決于鄉村治理的多元主體對制度合法性的認同,也取決于制度的性質、動員能力、執行條件等綜合性條件。具體分析,鄉村治理中制度權威無法有效建構的主要原因如下:
(一)制度權威與鄉村治理之間的內在緊張
制度權威的核心目標是保證制度安排的有效實施,以相對穩定的運行規則和程序來應對鄉村治理中的復雜性、降低治理成本。但從實際運作的角度來看,鄉村治理往往以問題解決為中心,要求以更加靈活和彈性的制度框架來應對多元反復的利益博弈、對話與協商:事實上,鄉村治理的評估標準更多關注具體問題解決的可行性、有效性,尤其是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在這樣運作邏輯下,制度的穩定性、封閉性特點與鄉村治理所強調的適應性、靈活性無法有效兼容,形成二者之間的矛盾和緊張。
另一方面,制度權威是剛性的合法性象征,但是有效治理更強調合理性的調適。在現實的鄉村治理中,制度的剛性程度越高,鄉村治理的靈活性就會越少,其回應民眾需求的有效治理程度就會越低,此時二者間的矛盾主要體現為制度權威約束下鄉村治理的保守與呆板;而從有效治理的視角看,治理能力的增強意味著治理主體自由裁量權的增強,但由于治理的“靈活性”與治理過程中的制度“偏離”常常是同一現象的不同標簽,在這個意義上,有效治理是以弱化權威體制的正式制度為代價的。[12]所以,無論是治理失效還是制度偏離,都會對制度權威的建構產生巨大的威脅。
(二)制度權威的碎片化
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碎片化是指由于權力分化、沖突缺乏協調和利益統一,導致制度相互分割、無法有效整合引發制度性的利益割裂,造成制度運行低效或目標偏離等低效治理現象。導致制度權威碎片化的原因有:
一是科層體制的影響。傳統官僚體系是按照功能分化原則建立起來的,過于強調專業化分工及標準化工作流程。這不但造成了行政機關的本位主義,組織之間壁壘森嚴,而且由于缺乏利益協調與權責整合導致各行政部門出現條塊分割和職能割裂。不同部門各有利益訴求,各有表達手段,圍繞鄉村治理出現眾多的“文件打架”。另外,自上而下的制度貫徹也要要經過這些部門層層過濾。在不同層級的執行中,資源損失和效率損失不斷放大,制度不斷變形。[13]
二是我國的改革屬于漸進式改革,問題驅動的特點較強,缺乏整體性治理的思路。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制度回應的滯后性,制度設計目標各異、前后不一。另外,這種“臨時性”與“前瞻性不足”[14]的治理形成了彼此分割與獨立的制度結構,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和文化制度之間并沒有實現無縫對接,城鄉公共服務供給不均等,這在客觀上導致了鄉村社會的價值觀念、倫理規范和利益取向的沖突,并進而導致鄉村社會各主體選擇行為的沖突,引發制度性的利益割裂。[15]
(三)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缺乏相容性
按照諾斯的界定,非正式制度是在人們長期的社會交往中自發形成、并被人們無意識接受的行為規范,主要包括意識形態、價值觀念、道德觀念及風俗習慣等。[16]在我國傳統的鄉村社會文化生態中,個人權威以及各種習俗、慣例等非正式制度形式在社會管理中居于主導地位。新制度經濟學認為,正式制度的權威依賴于它與非正式制度的兼容和協調程度。[17]但從我國鄉村治理的制度環境來看,傳統農業封閉保守的生產方式和家族倫理觀念與正式制度權威所要求的產業化分工、開放經濟以及建立在平等基礎上的獨立自覺意識之間存在著深刻的差距與矛盾。正式制度的運行機制與鄉村治理的社會文化生態相互抵牾,導致正式制度無法通過嵌入非正式制度而發揮其積極作用,非正式制度也無法建立與正式制度的接續與轉換,制度權威的建構受到很大限制。
需要注意的是,非正式制度并不都發揮積極的作用。其內含的價值標準和行為準則與正式制度相互沖突會阻礙人們對正式制度的認同,增加正式制度的運行成本,從而成為弱化正式制度權威和作用的重要因素。特別是在社會結構轉型和體制轉軌交疊的大背景下,經濟利益的追逐放大了非正式制度的運作空間,而政府“正式權力的非正式運作”[18]則在舍棄正式制度權威的組織化資源的同時,將鄉土游戲規則等非正式制度的運用進行了消極的擴散。
(四)鄉鎮政府的自利行為選擇
在鄉村治理的結構體系中,鄉鎮政府作為行政階梯序列中的基層政權組織,既是國家形象的代表,也是民眾利益的最直接反應者。這種雙重角色要求在國家與社會之間構建起一套利益共享和責任互賴的制度聯結體系:鄉鎮政府既要在科層組織體系中遵循制度規則以保障自上而下政策體系的嚴肅性和連續性,又要及時回應民眾利益訴求、修改完善制度規則以獲得更多民眾的合法性支持。但是在實際的鄉村治理體系中,鄉鎮政府基于理性自利人的角色發揮往往突破制度的限制與約束。特別是伴隨著改革開放而來的行政權力下沉,鄉鎮政府不再只是科層體制末梢的政策貫徹者和執行者,而更多開始運用各種策略拓展自身的權力邊界和利益空間。由于傳統的科層組織制度是通過嚴密有序的制度貫徹建立和強化了對制度的認同,所以鄉鎮政府的自利角色調整使得制度對鄉村社會的下滲失去了可以依托的載體,從而出現了制度權威弱化的現象。之后的稅費改革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鄉鎮政府的權力運作空間,這雖然有助于其職能轉變,但“被邊緣化”的境遇也使其失去了回應民眾利益訴求的動力和基礎,制度供給鏈條在鄉鎮政府遇到梗阻。
鄉鎮政府的自利行為選擇使其在實際運作過程中脫離制度的限制、獨立于外在的社會需求,成為現有治理體系中的懸浮角色,既不是中央的基層政府,也不是當地人民的基層政府。[19]鄉鎮政府角色的破壞割裂了制度供給與制度貫徹的鏈條,被置換成破壞制度權威的一個負面標桿。
(五)制度環境的約束
制度權威有賴于民眾的廣泛認同和遵守。所以,各種制度安排只有與鄉村民眾的利益訴求相契合,才能植根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和心理結構之中,才能被人們所接受和擁護。[20]但中國鄉村是中國社會傳統思維和行為規范積淀最為深厚的區域,長期較為封閉的生產方式和交往形式,使社會成員和社會治理主體對舊有的制度規則習以為常,對新情況、新問題熟視無睹,對新的制度規則缺乏研究、理解,在治理和被治理的過程中出現非規范。
伴隨著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發展,鄉村傳統的生活節奏受到沖擊,人們開始重新建構對利益的追求。于是,凡事必經過理性計算,利益成了衡量事物價值的主要尺度。人們開始關注制度、政策、政府行為對自己利益的影響,對無利于自己的制度規定不再積極響應,也不再被動、簡單地服從政府的決定。需要注意的是,利益多元化導致利益邊界的不確定,人們經常根據利益的游移而允許不同的規則在鄉村中被轉換運用。由于利益紛爭的真正目的在于利益而不是制度,它并不涉及制度權威的形成、轉換,所以周而復始的利益紛爭無法建立制度并防止下一次制度失靈的發生。在這種治理背景下,漠視制度權威的投機行為強化了鄉村民眾的行動邏輯,很難推進制度進步或者推行一套不同以往的治理規則。
三、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重構
我國鄉村治理中的制度權威重構,既要遵循制度權威建設的一般要求,又要從實際出發尋求制度權威建設的有效路徑。
(一)制度權威重構的基本原則
當代地方治理發展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形成開放、應對變化的治理制度和機制。[21]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鄉村治理的權力中心轉向法理化的基本制度安排,并不是意味著對鄉村治理靈活性的否定和排斥,而是要將鄉村治理問題納入到法理化的制度框架之中,為日益增多的多元治理主體提供一種公平競爭、良性合作的新機制,防止和避免通過非制度化手段而獲得公共權力與利益資源的行為。為實現此目標,未來鄉村治理中重構制度權威需要遵循三個基本原則,即整體性原則、彈性原則和回應性原則。
所謂整體性原則,主要是指鄉村治理的制度權威建構應該著眼于中國改革的全局和整體,通盤考慮治理體系和權力結構、不同政府層級和部門的職能分工與機構整合,在政治、經濟、社會多個層面綜合推進,避免鄉村治理的單兵突進或者是鄉村治理某個層面的孤立進行。也就是說,鄉村治理是利益重新整合的過程,制度權威所涉及的運作環境、權責結構、組織機制等等必須相互配合,既要注重中國改革的實際,又要兼顧鄉村的民情。
所謂彈性原則,是指制度權威建構要追求適應性和有效性來適應高度分化、復雜的鄉村治理環境。具體說來,由于鄉村治理環境變動不居,制度必須能夠適應這一動態的變革過程,并在保持自身的開放性和適度剛性的基礎上,根據權益訴求和政治生態的變化來進行動態的制度調整,以實現整個體系的適應性和穩定性。[22]由此可以看出,制度不是要固化鄉村治理各主體的行動邏輯,而是為其行動提供標準和框架。制度權威的逐漸強大并不意味著鄉村治理模式的趨同性和人們行為的簡單重復;恰恰相反,制度權威在保證鄉村治理基本價值的基礎上往往會塑造和延續村莊間的多元狀況。
所謂回應性原則,是指制度設計必須能夠積極敏感地回應鄉村治理的社會需求、化解社會沖突,使制度成為鄉村民眾所共享的價值理念。在很大程度度上,依據制度所負載的權力資源來加強對鄉村治理的約束,形成的只是被動的強制性服從意識。所以制度“回應于環境的變革,將新的外部需要和價值判斷滲透、滲入內部,實現適應性的變革發展”[23],既是制度能被鄉村民眾廣泛認同并獲得價值的基本前提,也是實現民眾對制度認同從工具理性權威到價值理性權威轉變的核心要素。
(二)制度權威重構的路徑設計
治理與制度的同構性使得制度權威與鄉村治理結構的再造密不可分。制度權威是是多次認同效果的積加,所以制度權威的重構需要多層面的努力。具體看來,制度權威建構需要從以下方面進行:
1.整合政府職能,完善制度設計。制度權威以權力結構關系為基礎,并影響鄉村治理的進展、為建構整體型鄉村治理,需要在權力結構的兩個方向進行整合:一是橫向的公共管理職能整合,要破除權力和資源配置的碎片化,建構無縫隙的整體性政府。由于鄉村治理面臨的問題具有整體性特點,所以建立共識是各部門朝著整體目標協調一致行動的前提。應該圍繞轉變政府職能這個核心,著力理順部門職責關系,從中央政府的層面上繼續探索實行職能有機統一的大部門體制,逐步建立科學合理、協調統一、分工明確、覆蓋全面的管理制度體系,為增強鄉村治理的制度化轉型奠定權威基礎。二是縱向的制度體系整合。中國的同情和傳統治理模式決定了貫徹落實好頂層設計是中國鄉村改革的基本前提。所以,增強鄉村治理的制度權威首先要在頂層設計方面形成卓有成效、高效嚴格的制度規范,保證鄉村治理的全局性、戰略性、根本性的正式制度優先,避免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投機行為,同時也要關注配套制度的設計和創新,整合與完善鄉村治理制度的中層設計和底層設計。[24]
2.增加制度供給,整合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制度權威的建構要求增加能有效滿足民眾需求的制度供給。但中國鄉村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致使規則制定出現滯后性,即現在鄉村治理一方面要“摸著石頭過河”,另一方面又要受舊有規則的制約。這種陳舊規則與現實的矛盾在一定意義上會形成制度不遵從的狀況,從而影響制度權威性的確立。為此,鄉村治理中的地方政府組織需要加快制定各種制度規范,創新制度供給,用適應現實社會發展要求的新制度形式來規范組織和個人的社會行為。另外,制度供給中要注意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整合。鄉村治理的實踐表明,正式制度無法完全替代或者消除非正式制度的運行空間,必須要以正式制度的價值取向為引導,“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地加強對非正式制度的吸收,將正式制度嵌入非正式制度的文化土壤之中并使之深度融合、落地生根,從而建立起在正式制度框架與約束范圍內的相互支撐、相互補充的動態開放治理體系。[25]
3.多元民主參與,回應制度需求。鄉村治理網絡的形成意味著多元利益主體通過權力分享,獲得了參與鄉村公共事務管理的權利和機會。多元利益主體的權利表達打破了政府對規則和政策制定的主導權,需要在利益博弈和積極互動中尋求政策共識。而且,制度以一種總體化的方式規定了社會關系網絡中每一個具體角色的權利與義務要求。因此,合理、規范的制度必須來源于社會民眾的持續同意。從這個意義上說,構建適應鄉村經濟社會發展要求的治理制度,必須在承認各參與主體利益差別及其訴求合理性的基礎上,建立開放的、促進公民權利和機會平等的民主參與制度和公共需求的有效表達機制。這種制度化框架內的開放討論和平等參與,能夠在制度設置不能平衡各方利益需求的情勢下,傳播一種平等、協商、理性討論社會問題的價值觀,有助于尋求共識、化解分歧、疏導情緒、減少非制度化行為的作用機會。另外,多元主體參與的理性商談機制能夠克服政府主導形成程序的局限性,并在真實反映民眾利益和尊重其意愿的過程中培育制度權威堅實的社會基礎。
4.明確政府定位,規范政府行為。作為社會行動的標桿和表率,政府行為規范與否對社會行為規范化至關重要。為此,需要厘清政府與社會關系,明確政府行為的規范化必須建立在其職能明確的基礎之上。同時,也要在政府行為的程序性、公務人員行為的規范性方面嚴格要求,并且要提倡政府行為的社會監督,爭取社會認可。作為鄉村治理中的重要角色,鄉鎮政府的職能發揮與制度權威的建構之間具有極強的同構性。從制度結構安排的視角來看,鄉鎮政府功能的理順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社會的關系,明確不同主體的治理價值和權能邊界,促使鄉鎮政府回歸公共服務的核心職能,以制度規范為前提釋放鄉村社會的治理空間;二是明確鄉鎮政府在政府體系中的職能定位。鄉鎮政府作為國家與社會互動鏈條的末梢,其角色沖突是村民自治和壓力性體制兩個治理背景的摩擦與沖突,折射出國家自身在處理鄉村問題上的搖擺不定。[26]為此,必須從法律制度層面明確事權關系,理順鄉鎮政府及其他組織權力分配關系、動力機制和利益結構,建構鄉村治理協調整合的運行規則和激勵機制;三是提升鄉鎮政府的治理能力。沒有一個在制度上和能力上與治理結構相配套的鄉鎮政府組織體系,鄉鎮政府就不具備承擔維護公共利益和自主管理地方公共事務的責任。所以,要根據鄉鎮政府的結構和功能是否符合鄉村治理的客觀要求,改組鄉鎮政府內部的組織和功能結構,有效組織鄉村治理的運作。
5.增強服務保障,消除路徑依賴。制度權威的保障還依賴于其運行所需的傳統淵源和社會資本。目前,利益多元化使社會競爭加劇,出現“搭便車”的投機行為便不可避免。同時,社會矛盾又使社會競爭進一步加劇,反過來刺激制度失靈的投機行為。另一方面,制度變遷過程中會存在一定的“路徑依賴”,即社會成員和社會治理主體對舊有的制度規則習以為常,對新情況、新問題熟視無睹,對新的制度規則缺乏研究、理解,在鄉村治理過程中出現非規范。[27]原有的計劃經濟體制及其各項制度的存在造成了人們生活習慣、意識形態的“路徑”適應,對這種制度權威的消除必然帶來人們制度權威的“無意識”狀態和“機會主義”行為的加劇。當新制度的需求沒有得到滿足的時候,這種狀態還會進一步發展。針對此問題,應該加快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過程,促進鄉村社會養老、醫療、教育、休閑等公共服務的發展,消除鄉村社會成員基本社會生活憂慮,為社會成員規范行為提供堅實的基礎和保障;還可以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手段,加快社會信譽制度在鄉村的實施,為鄉村治理的制度化建設提供規范行為的有力社會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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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of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in Rural Governance
Li Songyu
[Abstract]Rules and institutions are the operating logic of rural governance systems and governance structures. There is an internal consistency between rural effective governance and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The construction of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is a systemized security of rural governance in China. It can promote effective integration of multiple factor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But now, there are many difficulties such as system failures, fragments and replacement of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in the process of rural governance. All of these problems have profound reasons such as the internal tensions between rural governance and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spatial and temporal segmentation of rules, lack of compatibility between different system forms, and so on. In order to reconstructing the institutional authority, we should follow the main principles of integrity , flexibility and responsiveness. Furthermore, promoting integration of government functions, increasing the system supply, and strengthening service guarantee will be the basic tactics for effective rural govemance.
【關鍵詞】鄉村治理 村落教育 人的新農村建設
【中圖分類號】C912.82 【文獻標識碼】A
鄉村治理中的主體弱化和“人的新農村建設”
中國鄉村治理作為一個深具本土性的課題,以往對之的研究和實踐主要圍繞著“縣―鄉―村”三級的鄉村政權結構、村民自治、農村和農民的組織形式、城鎮化中的城鄉關系、鄉村社會利益分配格局等維度,也即鄉村經濟和鄉村政治建設兩大維度來展開。更為具體的內容便可歸結為諸如計劃生育、土地流轉、拆村并居、“釘子戶”的治理等。新時期的鄉村治理主要是通過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來進行,力求在實現生活富裕、政治民主、鄉風文明、生態良好、村容整潔等目標基礎上,同時實現農村社會管理體制機制的創新和完善,最終實現農村社會穩定、良好的秩序。新農村建設開展以來,農村的水、電、路、通訊等基礎設施建設得到了全面改善,農田水利工程、危房改造工程、村容村貌整治等工作進展順利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借助于新農村建設,鄉村治理研究和實踐充分在“物”的建設上做文章,農民們的經濟生活水平不斷得到改善,農村的物質條件、基礎設施建設處于加速增長的時期。
這一“見物不見人”的新農村建設傾向導致了三個問題:首先,鄉村治理主體弱化。由于片面強調“物”的建設,忽視人的教育和培養以及鄉村就業,大量青壯年勞動力不斷地逃離鄉村,鄉村空殼化趨勢愈發明顯,出現了嚴重的老齡化問題和“三留守”問題。留守人口普遍受教育程度低,參與村級事務能力弱,鄉村產業凋零、土地荒蕪,反過來制約鄉村“物”的發展,基礎設施無人管護,鄉村衛生狀況令人堪憂,老年人孤獨無助的心理十分普遍。因此,人的新農村建設要能留住人,為人的發展創造條件,這是鄉村治理的基礎。其次,鄉村治理空間環境優勢喪失。傳統鄉村的自治基礎是以村落特定形態為基礎的,熟人社會、開放的農戶、村落的公共空間、密切的交往、頻繁的交流、共同的參與、相互的示范等,構成了傳統鄉村治理的天然優勢。但是,隨著鄉村建設機械地模仿城市,有些鄉村的原有空間結構和社會結構被破壞,村落共同體消失,形成了農民的原子化,產生了大量的農村“三留守”人口,本來理應作為鄉村治理主體的人失去了彼此聯系、守望相助的社會關聯的基礎,甚至鄉村居民不能獲得舊時記憶和情感的依托。推倒村落的基礎上重新形成的社區遭遇了悲戚的尷尬境地―既失去了鄉村社區的特質,也不具備城市社區的功能和性質,曾經是有著文化根脈村落的空間孤立化。其三,鄉村文化及其載體被丟棄。任何文化都有其存在的條件或載體,當文化的載體被消滅后,文化就無以附著,自然難以傳承和發展。由于對鄉村優秀文化的現實意義認識不足,也由于對鄉村優秀文化的載體缺乏必要的了解,在新農村建設過程中有意無意地造成了鄉村文化載體的破壞。結果是所謂的“鄉村文明”建設,實則成為無根的文化。這里的文化不單指書本上的知識和技藝,更多的是凝聚著人們長久積累而成的經驗智慧的共同記憶和樸實情感。伴隨傳統記憶逝去的是在熟悉的土地上延續了幾千年的生活,正如李培林在《村落終結的社會邏輯》一文中對村落終結有過這樣的描述:“過去的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里,羊城村向我們展示的,是一個數千年農耕生活消失的過程,這種農耕生活,曾一直是我們古老文明的根基和脈絡。它養育了我們,似乎只是為了它最終的毀滅。它走的那么悲壯,千年古風,一朝逝去,沒有鄉愁,也沒有挽歌。”①有些鄉村被城市化而消失,是城鎮化擴張的必然趨勢,但是,有些鄉村消失卻是人為制造的。忽視或破壞了鄉村傳統文化建設,使鄉村治理失去了重要的社會文化依托和有效途徑。結果只能是建構出了新的大量需要被治理的對象。
因此,為防止鄉村治理中過于強調“物”的建設而輕“人”的建設,克服重視形式而忽視實質的傾向,中央提出“物的新農村建設”與“人的新農村建設”同步發展。就是要在改善鄉村硬件建設的同時要體現以人為本。在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上強調“讓城市融入大自然,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在促進城鄉一體化發展中,要注意保留村莊的原始風貌,慎砍樹、不填湖、少拆房,盡可能在原有村莊形態上改善居民的生活條件”。這是對物的建設與人的建設最形象的詮釋。“留得住鄉愁”也即留得住人們的文化記憶,2014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又旗幟鮮明地正式提出了“人的新農村建設”的命題。這對于緩解鄉村治理中的主體弱化問題無疑具有重大意義。“人的新農村建設”需要解決三個問題:第一,要解決留住人的問題,特別是留住一部分致力于鄉村建設的年輕人,解決農業和鄉村后繼乏人的問題,要留住年輕人就需要有就業崗位,就需要發展鄉村產業,特別是要在發展第一產業的基礎上實現鄉村的產業融合,讓農民獲得較高的收入。這是人的新農村建設的基礎。第二,鄉村建設要滿足村民的生產與生活的需要。不能按照少數決策者的想當然來建設鄉村,也不能機械地照搬城市建設理念改造鄉村。新農村建設要符合鄉村發展規律,要尊重村民的需要。第三,要有助于提升村民素質。特別是要培養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這些內容是十分豐富的,包括培養農民的科技意識、科技知識和運用科技的能力;包括生產規劃、產業創新、農產品品牌建設與管理營銷能力;也包括村民參與村級事務的能力和遵紀守法的意識與觀念;當然還包括了傳統優秀文化的傳承與傳統優秀品格的培養,如尊老愛幼、守望相助、誠實守信、尊重自然、和諧相處等品質。都是現代社會發展和鄉村治理不可或缺的重要基礎。
需要指出的是,解決“人的新農村”建設問題,不僅是新農村建設的重要內容,也是新農村建設的根本目的。人的新農村建設離不開村落環境,因此要研究鄉村對人的意義和價值,鄉村不僅是村民生產和生活的空間,也是對人的價值觀念、生活態度、行為方式、精神信仰等實施有效影響的重要場域。村落中蘊藏著“化民成俗”的獨特資源,鄉村治理應當及時從對“物”的改造轉向對人的培育,將鄉村中的人培育成有文化的人,須借助村落的教育,只有這樣方能遏制鄉村治理中“人物不齊”的主體弱化趨勢。
村落教育的構成要素和作用機制
鄉村教育,是指借助于在農民共同的生活世界中長期積累起來的背景資料和鄉土知識,比如村規民約、村落傳統、和儀式以及農業勞動等載體,實現對村民春風化雨般的教育,幫助村民個體順利實現鄉村社會化并幫助其主動地納入到與他人一起構造的記憶共同體和情感關聯中。也就是說,鄉村教育依賴的是它本身固有的獨特教育資源。但是,現在的農村教育是以城市為價值取向的體系,“遠離農業和農村”、“到城市去”、“升官發財”、“成名成家”等強勢的宣稱和鼓動成為滲透在農村教育歷程中的主導價值并成為人們的普遍追求。這些教育資源和教育理念的輸入將農村中的受教育者于豐富多彩的教育空間中擠出,成為鄉村建設的異化者,而那個被擠占的空間往往蘊藏著具有獨特價值的、來源于并指導著人們生活世界的直接性教育資源。在鄉村生活中長期生長積累起來的淳樸生活經驗和鄉村智慧具有更顯著的教育效果,具有更強烈的生活氣息,也具有更深刻的教育指導意義和價值。
鄉村地域文化中長期積淀而形成的地域、民俗文化傳統,以及鄉村生活現實中原本就存在著許多合理的文化因素,有著對于鄉村生活以及鄉村生活秩序建構彌足珍貴的價值成分,換言之,鄉村地域文化中原本就潛藏著豐富的教育資源。我們關注鄉村教育,不僅需要給他們提供更多的教育資源配置,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即如何真正使他們真實擁有的教育資源發揮最好的教育效用。②鄉村本身生長著豐富的活化教育資源,重視并有效地利用它就可以化解現代教育資源輸入的尷尬。因此,活態的教育資源恰是鄉村教育這棵大樹得以根深葉茂的生長點;相對于城市教育或者片面的學校教育的“成功”學,鄉村教育的“化民成俗”的“教民成人”教育是鄉村教育資源獨有的特性和優勢所在。
人們常說,鄉村是中國文化的“根”,鄉村是傳統文化的“載體”,但是根在何處,載體又在哪里?迫切需要研究者給予回答。當我們從文化的視角審視村落時,會發現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人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賦予深刻的文化意義和鄉土情懷。當人們試圖對鄉村做改變的時候,會發現就像動一件精雕細琢的工藝品,無從動手,生怕碰壞了什么。孔子曾說“禮失求諸野”,這里的“野”即村落,鄉村教育展演的首要空間是村落,因此,鄉村教育得以發生作用的條件也務必要到村落的結構和特性中去尋找。村落作為構建鄉村社區內生型秩序的公共空間,是鄉村教育的基礎。村落的教育要素十分豐富,具體說來,我們可以把與鄉村教育相關的要素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有形的教育要素如民居、庭院、村落結構,廟宇、祠堂、標志建筑,文化設施、農業景觀,甚至古樹、戲臺、水井等都可以成為凝結鄉土記憶的公共空間,對生活在其中的居民發揮著教育的作用。無形的載體就更豐富,諸如農業種植制度、鄉風習俗、生活習慣、節日慶典、日常禮儀、道德傳統、價值觀念、鄉土知識與民間信仰等。誠實守信、守望相助、尊老愛幼、勤儉樸素、孝敬父母、熱愛家鄉等一系列優秀品質就凝結在這些載體上,有些實施教育的文化載體是不可以替代的,一但消失就難以恢復。因此,研究鄉村治理,決不能僅僅照搬西方治理理論,而是要研究和揭示鄉村固有的教育價值和發揮作用的條件。
村落的教育功能是由村落的特性所決定的。村落為什么有教育價值呢?與城市社區相比,鄉村社區具有三個顯著特點:第一,農家院落是透明的,不管誰家發生了什么事情,村落的人都清楚,有了透明,才能有“街談巷議”,才形成了村落的公共輿論空間。第二,在家戶透明的基礎上產生了村民之間的監督,村落輿論是非常重要的監督力量,是約束村民行為最重要的措施和渠道。第三,鄉村對鄉村成員實施周期性的強化,無論是紅白喜事等習俗,還是節日禮儀和日常生活,都潛移默化地使人受到熏陶。③
鄉村對人的行為的塑造是自然而然的,教育過程是潛移默化的。村落教育是一種文化,即“以文化之”的經驗過程,所依托的是村落中長期積累起來的傳統文化,包括優秀的風俗、象征儀式、傳統孝道和禮節、慶典、耕作方式等,這些文化是具有深刻內化力的經驗和智慧;村落的教育具有跨時空的關聯性,不僅可以通過父輩和子代之間的代際傳續來實現,也可以通過鄉村的文化載體和橫向的示范途徑來實現。村落的教育是潛移默化的,村落教育的根基或土壤是鄉土文化,鄉土文化對人的影響是“春風化雨”般的“化民成俗”,言傳身教的教育方式也具有很強的示范性和非制度性。從而使人的行為受到深刻的內在影響。由此可見,鄉村教育的內容具有多面性,鄉村教育的途徑具有綜合性。
近些年,研究者注意到了村落公共空間的教育意義,認為村落公共空間屬性涉及到兩個方面:一是鄉村社區內人們可以自由出入并進行各種思想交流的公共場所,如中國鄉村聚落中的寺廟、戲臺、祠堂、集市,甚至小河邊、水井、場院、碾盤周圍,人們可以自由地聚集,交流彼此的感受,傳播各種消息;二是鄉村社區內普遍存在著的一些制度化組織和制度化活動形式,如村落內的各類經濟組織和社會文化組織、鄉村文藝活動、村民集會、紅白喜事儀式等,為人們提供了進行交流、交往機會。④村落公共空間也是鄉村教育發生作用的邏輯起點,公共生活的實踐所發展的公共性和公民性是人性教育的核心,公共生活展示人的品質,如果脫離了公共生活,或者沒有形成公共性和公民性,面向人性優秀的教育或發展根本就不可能,因為人性恰恰是在公共生活中形成并展示的,也只有在公共生活里才能夠被提升。⑤活動在公共生活中的農民身份上兩個很重要的特點便是自由和無區隔化。這也是構成農民身份和城市市民身份的主要區別。這里的自由主要是生活的自由。我們往往用“樂活人生”來形容農民們的生活狀態,農民的生活可能不是富裕的,但卻極有可能是幸福的。農民身份上的無區隔化表現為其生活空間是極具關聯性的,生活界限模糊構成熟人社會的基本前提,也是村落公共空間形成的基礎。
鄉村對人的影響具有的綜合性,為培養“全人”提供了條件。在農業勞動中可以以讓人們體驗勞動的艱辛,養成珍惜勞動成果的品質;在與自然打交道過程中,人們養成了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順從自然的品質,掌握了利用自然的生存智慧;在鄉村的社會生活中和各類儀式活動中學會了與人相處,掌握社會規范、明辨是非善惡的標準,培養了感恩與祈福的情操;在參與鄉村事務過程中形成了參與意識,鍛煉了參與能力。正因如此,近些年來人們十分重視農業勞動價值和鄉村社區行為矯正功能的研究與實踐。鄉村對人的教育既注重向人們正面灌輸道理,又注意結合日常活動使人們在不知不覺中達事明理,其效果要比單純的宣傳說教深刻而有效。教育作為諸多學科學者的研究對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無論是教育學意義上的教導訓化,還是社會學意義上的社會化或社會控制,或是人類學意義上的濡化,都體現了教育對人行為的規范與引導、控制和教育作用,而且是以潛移默化的形式深入人們的內心世界,從而內化為行為的指導準則。村落隨著現代化和城市化的進程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因此成為諸多學者關注和研究的熱點。
各個地方在新農村創建過程中,對教育途徑進行了很多創新。如文明評選、“文明戶”評選、文化墻、文化大院以及文化“駐鄉”、新鄉賢協會等的創建等。鄉村教育途徑的創新促進了村民尊重自然的品質,形成了家庭和睦、鄰里互助、社會和諧氛圍,引領著社會主義新農村以及和諧社會的建設進程。不管是弘揚尊老愛幼的禮孝文化,還是為農村培養可留得住的文藝人才,都對鄉村文明有著現實的促進意義。
村落教育構建與鄉村治理方式
村落中生長著形態多樣的教育資源,這些資源并非是靜止不動的,而是活態的策略。恰如流淌在人們腦海中的代際傳接文化記憶,具有很強的能動性,所以我們認為文化不只是一個名詞的概念,更有著深刻的動詞屬性。人們通過或主動或被動地汲取這些資源來形塑自己的鄉村社會觀,即按照鄉村社會所普遍承認的優秀合理的行為標準來為人處事,并推己及人,這種行動邏輯在家庭內部、家庭之外的鄰里和更遠的社區中不斷地推演開來,形成內生型的村莊秩序。與外部推動力(如法律和國家權力等)形塑的鄉村秩序相比,建基在村落固有的行動邏輯之上的內源性秩序更具有持久性和穩定性。況且,隨著城鎮化速度的加快和外來文化的沖擊,鄉村秩序被不斷地解構,鄉村衰敗引起了人們對鄉村價值的反思,新農村建設和人們對鄉村價值的不斷發現,村莊內生性秩序也獲得了重構的機會。農民獲得了相對自由的實踐理性,他們可以按照村莊本身具有的文化規則和溝通理性來構建新的公共生活空間。村莊這種固有的文化規則和溝通理性最大的特點即教育性。
村落教育功能的構建要通過鄉村文化規則和溝通理性來實現,主要包括家風、村規民約、節日和習俗等,農業勞動作為廣義的文化實踐也被包括在內。
家風或家規,是家庭作為人類社會最基本的構成單位,逐漸發展出來了一套社會組織法則與倫理體系,主宰人們日常生活以至抽象思維的一切。⑥家風影響后代的品格,也成為約束個人、教育個人的無形力量。家風對家庭成員的影響主要是通過示范和感化來實現的。從家庭的范圍推展開去,村規民約是傳統的鄉規民約與社會發展新內容的有機結合,并進一步發展出了各種形式的村民自治章程。村規民約對于村民們的行為具有很強的規范性,維護著農村社會中的基本秩序。
在維系鄉村價值系統中,習俗和節日儀式占據著重要位置。習俗和節日作為村民進行公共活動的媒介,同時作為建構公共空間的媒介,形成了村民們共同擁有的價值意義,對協調村民的行為、以引導的方式解決彼此之間的紛爭具有重要作用。習俗和節日中體現著共同的價值觀,在此價值觀引導下的行為趨向于形成無爭的秩序,且經常會得到周期性的強化,成為穩定且持續的鄉村秩序的重要來源。
史書記載,農業勞動最初是統治者作為教民稼穡進而形成穩定的統治秩序的一種手段。進入文明社會以后,從生產的農業到生活的農業再到生態的農業,農業活動的價值意義不斷豐富。農業勞動可以培養人的優秀品質,對人具有很好的教育意義。盧梭在《愛彌兒》一書中就提倡人們到鄉村去找回失落的精神,祖田修在《農學原論》中也認為“農活兒”是人性的綜合,它包含循環型、多樣性、互動性以及自我創造性等四個方面,每個內容都是人性的重要體現。
現代鄉村治理方式并不是要求鄉村社會結構回歸傳統,而是要吸收傳統教育要素,繼承和發展鄉村社區的教育功能,營造教育的空間條件和社會氛圍。就目前而言,鄉村治理的重要方式依然要發揮鄉村家庭、組織、文化的作用,協調人與環境、人與人的關系。教育學中把教育分成家庭教育、社會教育和學校教育三大教育。隨著人口流動、撤點并校以及普遍的寄宿制學校誕生,鄉村家庭教育被削弱了。因此,鄉村治理首先要努力克服家庭教育缺失問題,強化家庭的教育功能。如減少寄宿制學校,創造就近就業機會,減少父母與子女的分離狀態,在學校教育中增加農業勞動、親情教育和鄉土教育的內容。其次要提高農業的組織程度,不僅要轉變農村基層組織的職能,實現從管理到服務的轉變,而且要促進鄉村各類組織的發育,農民的合作組織、文化組織、社會組織以及老年與婦女組織等都在和諧社會構建中發揮著重要職能。如在浙江紹興利用鄉賢文化傳統,成立的新鄉賢協會,對鄉村治理和新農村建設發揮了積極作用;在北京的延慶縣,通過文化駐鄉工程,培養大批鄉村文化人才,活躍的鄉村文化組織,不僅滿足了村民的精神需要,也達到了寓教于樂的目的。其三要強化鄉村民主制度和促進向村民規范參與村級事務。村民對村級事務的參與不僅是民主管理的重要內容,也是改變農民態度,實施教育以及提高農民發展能力的有效途徑。其四是發揮習慣、習俗、節日慶典、民間信仰以及生活方式的教育力量。其五要發揮現代教育機構的教育功能,農民學校、遠程教育、各類農民職業教育都承擔著農民教育的職責,以往的農民教育重視科技教育,但忽視觀念與責任教育,更缺乏信仰教育,未來的農民教育必須是全人的教育,教育機構要開發綜合性課程,不僅要教育農民的科技知識,還要培養農民的責任與權力意識,只有把未來的農民培養成有文化、懂技術和會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才能擔當起鄉村治理主體的職責。
“人的新農村建設”對克服當代鄉村治理研究和實踐中存在的“見物不見人”傾向提供了新的思路,對于糾正鄉村治理中對于“物”的建設的理念以及忽視農民主體的傾向具有指導意義,對為避免拆村并點和強制村民上樓,延緩大量村落被迅速終結的命運具有重要意義。“人的新農村建設”恰成為我們反思上述問題的切入點。鄉村的秩序是文化秩序,文化秩序的重構須強化鄉村主體的意義和地位。鄉村主體培育離不開鄉村社會的教育與熏陶,村落中經代際延續的家風家規、鄉規民約、節日習俗以及農業勞動成為村落內生型秩序重構的資源和方式。因此,解決鄉村治理中主體弱化的問題以及推進“人的新農村建設”,關鍵在于保存鄉村社會結構以及良風美俗得以展演的空間。因此,研究鄉村價值對鄉村治理的作用,研究鄉村對置身鄉村的人們的教育作用,是新農村建設和鄉村治理最富有挑戰性的工作之一。
【注釋】
①李培林:“村落終結的社會邏輯―羊城村的故事”,《江蘇社會科學》,2004年第1期。
②劉鐵芳:“鄉村教育的問題與出路”,《讀書》,2001年第12期。
③朱啟臻,趙晨鳴,龔春明:《留住美麗鄉村》,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七章。
④曹海林:“村落公共空間:透視鄉村社會秩序生成與重構的一個分析視角”,《天府新論》,2005年第4期。
⑤金生v:“人性的教育何以可能―論共同體、公民性與人性的關系”,《教育學報》,2011年第3期。
[關鍵詞]社會轉型;非制度化政治參與;鄉村治理;制度化政治參與
[中圖分類號]D6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10)05-0044-03
農民的政治參與,從有序性、規范性的角度來看,主要包括制度化政治參與和非制度化政治參與兩個方面。制度化政治參與,“是指普通公民通過各種合法方式參加政治生活,并影響政治體系的構成、運行方式、運行規則和政策過程的行為。”[1]所謂非制度化政治參與,是指普通公民通過不符合制度要求的,甚至是通過違犯法律規定的參與方式所進行的政治參與行為,它屬于無序政治參與的范疇。通過制度化政治參與的渠道來追求自身利益,是現階段我國農民維護和保障自身利益和權利的主要途徑。但是,一旦有序的、常態的、制度化的政治參與途徑不能滿足農民自身利益的訴求時,無序的、非常態的非制度化政治參與形式,就成為農民維護自身利益和權利的一種必然選擇。而當前,農民的這種非制度化政治參與,正呈不斷升溫的趨勢,事態的發展已嚴重影響到農村的穩定發展和新農村建設。
一、農民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的基本表現形式
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經濟快速發展,我國農民的權利意識和對利益的追求不斷增長,農民政治參與的需求和行動呈現出迅猛增長之勢。這對于推動我國政治文明建設產生了深遠影響。但與此同時,由于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的渠道不暢,非制度化政治參與在農村不斷擴大。綜觀我國農民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的形式,主要有以下三種情況:
1.越級上訪
所謂越級上訪,是指人員反映問題,不是到有權處理的行政機關或上一級行政機關反映,而是直接到更上一級的行政機關反映,或有權處理的行政機關已經受理并正在辦理時,又到更上一級的行政機關反映。通過渠道向國家機關表達利益訴求,反映問題,是每一個公民的基本權利。農民上訪的目的,從本質上說,是在自身利益受損時,通過到上一級行政機關或有權處理的行政機關反映問題這一形式,來追求自身合理的利益訴求。在當前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加快發展時期,農民上訪的主要根源性因素是征地補償、環境污染和村干部的貪污腐化等問題,尤其是因征地補償問題引發的群體上訪持續性升溫。由于我國現有的征地制度存在諸多缺陷和補償費用偏低的現實,失地農民獲得的土地補償費用難以滿足日常生活需求,更談不上拿出一部分資金創業發展。而鄉鎮政府在安置失地農民問題上,又缺乏相應的制度性社會保障,導致失地農民既無地可種,又無法創業發展。在制度性參與和保障缺失的情況下,失地農民慢慢演化為嚴重影響社會穩定發展的失地流民。僅2005年,全國共發生因土地引起的農民群體性突發事件就高達19700起,占農村的65%以上[2]。對農民的上訪,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國的部門或上級行政機關,要么將意見轉交給有關部門,而并沒有及時有效地進行后期的督辦和檢查,要么對農民的呼聲漠然視之,甚至斥之為刁民鬧事,農民的利益表達往往石沉大海。在合理利益訴求難以得到有效滿足的情況下,非制度化政治參與就成為一種必然,越級上訪就是農民表達利益訴求的一種渠道。
農民的越級上訪,從本質上來說,是希望以更大的權力來糾正較小的權力,這是法制建設不健全時期的過渡性辦法。但是,如果越級上訪失控,尤其是規模大、涉及面寬、要求高、組織性強的群體性越級上訪成為一種趨勢,不但會嚴重影響正常的維權,增加上訪農民的經濟負擔和政府的管理成本,而且極易被別有用心的人鉆空子和利用,對社會的穩定發展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越級上訪違反了國務院于1995年和2005年先后頒布的兩個《條例》的有關規定,是一種無序的上訪行為。
2.群體申訴
農民群體申訴型政治參與,主要表現為農村。所謂農村,是在農村社會經濟轉型過程中,因人民內部矛盾引發,由農民這一特定群體中的不特定多數人參與,經過一定的醞釀、組織和策劃,圍繞一定目的,而共同實施的、沒有合法依據的聚眾上訪、圍堵黨政機關、靜坐請愿、阻塞交通、集會、示威、絕食、聚眾鬧事等對社會秩序和社會穩定造成重大負面影響的事件和行為。學者于建嶸指出,農村主要包括3種類型:維權抗爭型、突發騷亂型和組織犯罪型,其中維權抗爭型事件占農村的90%以上[3]。
從2009年我國農村發生的來看,事件的實質是農民在其正當利益受損時,在利益協商和維護機制不健全甚至缺乏的情況下,試圖以群體的力量來改變現實處境的一種努力。例如,維權抗爭型,就是農民在自身的經濟利益、政治權利等受到非法侵害的情況下,在通過、行政申訴等合法的制度化政治參與維權無效,甚至受到打擊報復和嚴重人身傷害的情況下,而采取的集體上訪、越級上訪、堵塞交通,甚至包圍基層黨政機關等激烈的群體維權行為。所以,對于這類,從起因上來講,對于推動農村社會問題和農民關注的熱點、難點和焦點問題的化解,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一旦由此而形成小鬧小解決,大鬧大解決,不鬧不解決的思維怪圈,那么,這種非制度化的政治參與形式就會在數量、規模、破壞力和影響力上產生極為不良的社會后果。特別嚴重的是,一旦某些抱有“法不責眾”心理的人和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挑撥和恣意破壞,激烈的、破壞性極強的、與政府正面對抗的農村群體性沖突就難以避免。
3.直接對抗
在農村的快速轉型時期,制度短缺是普遍存在的現實問題。所謂制度短缺,是指農村的利益格局在從單一性走向多元性的進程中,普通公民基于追求多元利益的需要而積極尋求利益表達的渠道,以維護自身經濟利益和政治權利的政治需求普遍擴大和現有體制下制度供給的嚴重不足之間存在的一種失衡狀態。多元的利益訴求,就需要多元的制度保障。但現實是,轉型時期的農村社會,針對農民新的制度需求,并沒有相應的制度供給,而原有的制度又不能完全適應新時期農民的需求,在直接的、有效的體制內,利益表達嚴重不足,甚至堵塞的情況下,在現有的一些制度安排流于形式的現實面前,加上一些領導干部對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活動的粗涉、不管不問等人為因素的影響,農民的正常利益表達不斷受阻,那么采用一種暴力的或激進的直接對抗,來使人們聽到他們的呼聲,來使政府關注他們的利益訴求,就成為農民的必然選擇[4]。
所謂農民的直接對抗,是指農民基于對鄉鎮基層政府或有關部門規定的不滿,或認為自身合理合法的經濟利益和政治權利遭受到不法侵害時,拒不服從鄉鎮基層政府或有關行政管理部門的執法管理,甚至暴力阻礙執法的行為。農民選擇直接對抗的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保護自身合理合法的經濟利益、政治權利和尋求一種公正平等的社會心理。農民是社會資源擁有量較少的社會弱勢群體,本身就很難有機會把自身的合理利益訴求通過有效渠道反映到上級政府部門,但這并不表明農民不愿意通過制度化的渠道進行參與活動,只是他們急切的參與熱情被短缺的制度現實所阻斷。這種基于自身利益需要而產生的強烈的內在參與沖動,一旦遇到利益侵害行為時,就會轉化為過激的社會行為,以直接對抗的形式來尋求表達的需要。如農民因征地賠償不公而拒絕拆遷、搬遷,甚至與拆遷人員發生激烈的直接對抗等。
二、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是鄉村治理成功的關鍵
鄉村治理成功與否的關鍵,是農民能否通過制度化參與到鄉村事務中來。鄉村治理,核心是“鄉村自治”下的村民自治。所謂治理,就是治和理的有機結合。治就是組織。理就是調控。鄉村治理就是在鄉鎮政府的組織和調控下,引導農民有序地制度化地進行政治參與,逐步實現村級事務的自我管理。面對快速轉型時期農民的大量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給鄉村穩定發展帶來的極大隱患,鄉鎮政務必切實有效地把治和理結合起來,采取有效措施化制度外為制度內,化無序為有序,以實現農民對自身利益合理追求的最大滿足。
1.通過培育新型政治文化推進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為鄉村治理提供良好的社會環境
鄉村治理的有序運行是建立在穩定的社會環境基礎之上的。社會的穩定源自于政治的認同,高度的政治認同感是維護政治穩定的核心因素。社會個體一旦認可政治價值觀,就有歸宿于這個群體的自豪感和為維護這個社會和諧穩定發展的自身使命感,就會發自內心地去維護其價值觀,即使有矛盾和摩擦,也會視其在可容忍的尺度范圍內,社會整體是和諧有序的[5]。高度的政治認同是在政治參與的進程中逐步培養起來的,而任何政治參與又都是在一定的政治文化中進行的。政治文化是指一個民族在特定時期流行的一套政治態度、信任和感情,這個政治文化是本民族的歷史和現在社會、經濟、政治進程所促成的。政治文化對實現高度的政治認同和有效的政治參與,消除不穩定因素,保持社會政治穩定,促進政治文明建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要真正實現農民的制度化政治參與,僅僅提供物質財富的支撐和保證社會的公平正義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積極不斷創建符合中國農民所需求的參與型政治文化,以推進農民政治主體意識的不斷提升,這是實現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的文化條件。為此,一要從積極參與、有效監督、恪守法規的角度努力培養農民的責任意識,自覺維護公共利益,進一步增強農民的公共責任。在遇到有關國家和社會利益問題時,必須堅決克服個體自我利益或本集團利益,自覺地維護公共利益;二要大力積聚社會資本,不斷提高社會凝聚力,推動鄉鎮政府和農民的合作、信任和理解,實現社會和諧有序健康穩定的發展;三要發展協商民主,完善表達機制,始終把公民的有序參與作為現代民主的精神,引導群眾以理性合法的形式表達自身利益訴求,化解利益矛盾,維護社會和諧[8]。只有通過大力培育新型政治文化,不斷提高農民的政治價值認同感,引領農民在政治認同上趨于一致,推動農民以積極的心態和行動參與到鄉村事務的管理中來,在文化根源上消除鄉村不穩定的各種社會隱患,才能為鄉村治理提供良好的社會環境。
2.通過加強制度建設完善農民制度化參與機制,為鄉村治理提供良好的硬性保障
制度是鄉村治理的硬性保障。加強制度建設,既是農民有序參與的必由之路,也是鄉村治理的必要條件。當前造成我國農民大量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的一個核心因素,就是制度安排的缺失。要抑制和減少農民非制度化政治參與,在農村形成和諧有序的鄉村治理環境,就必須突破制度的障礙,逐步完善農民有序政治參與的制度安排,不斷拓寬和逐步暢通農民制度化參與的制度機制。為此,一是要通過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完善村民選舉和決策的參與機制,推進村民自治制度的完善。充滿活力的政治體制,不但有利于經濟的發展,而且能使農民更好地參與政治。要始終堅持村委民選,讓農民真正行使自己的選舉權,并在選舉中引入競爭機制,增進候選人與村民的溝通、交流,讓農民群眾真正了解候選人的思想觀點、參政能力和道德品質,農民才能選舉出自己真正信任的,文化程度較高、致富能力較強、樂于為公眾服務的人進入村民委員會。也只有經過農民真正參與選舉出來的村民委員會,才能得到農民最大的政治認同。而且農民在參與村民自治的實踐中也不斷創造出諸如吉林梨樹縣的海選模式、山西河曲的兩票制、贛州的村民理事會等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的新形式。二是要拓寬參與渠道,為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提供暢通的表達渠道。要不斷加快地方人大的立法工作進程,逐步制定出符合本地實際的,最大限度保證農村各個不同利益群體都能選舉代表自己的法律法規,為鄉村治理中公正的決策體制的出臺提供制度的保障。要不斷推進制度的創新,積極推行多部門聯合接訪,在農村建立固定的接訪場所和信箱,配備專職人員,隨時接待農民群眾的來信來訪,并不定期的組織黨委、人大、行政、司法等多部門人員積極深入農村,隨時了解農村情況,及時化解農民的利益訴求,變群眾的來信來訪為政府部門的及時走訪,以便把矛盾消除在基層,化解在萌芽。三是要發揮網絡參與的作用。網絡可以及時有效改善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的途徑和手段,提高農民政治參與的興趣和能力,保證政治參與的數量和質量[6]。特別是在當前由“民工潮”引發青壯年農民和鄉村精英“規模化外流”,鄉村社會發生結構性變化,大量“空心村”不斷生成,農民自治主體虛置化的情況下,網絡參與的作用就更加重要。當然,對網絡參與有可能產生的消極作用,也要提前預知,防止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的網絡化的生成。
3.通過建設服務型鄉鎮政府創造農民制度化參與的社會氛圍,為鄉村治理提供良好的管理環境
鄉村治理,就是鄉村的組織和管理,它是通過鄉鎮公共權威的運用對鄉村社會進行必要的組織和調控,在農民廣泛制度化政治參與的基礎上,實現農民利益最大化的需求。鄉政村治村民自治下的鄉村治理,鄉鎮政府最主要的職能,就是全面建立為社會公共需要服務的服務型鄉鎮政府。要立足服務農村、服務農業、服務農民的宗旨,在職能定位上從以前包攬一切的全能型政府向只提供核心公共產品服務轉變;在管理模式上從以前的“為民作主”向“讓民作主”轉變。要通過引進人才、建設市場、提供信息、支持民間投資和搞好社會治安等措施,為本行政區域營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發展環境;要進一步理順鄉鎮政府與村組的關系,全面落實村民自治,對屬于村民自治范疇的,都要引導農民群眾通過規范的方式和程序,民主決策,自主管理,而鄉鎮政府要更多地通過法律、經濟和教育等管理手段,在尊重村民自和村委會相對獨立的基礎上,實現對鄉村事務的有效治理[7]。
建設服務型鄉鎮政府,減少農民非制度化參與事件的爆發,還必須進一步完善政務公開制度,讓農民群眾對事關自身利益的鄉村事務真正地享有知情權、參與權、管理權、監督權。農民非制度化政治參與,相當一部分是對事關切身利益的鄉村政務缺乏應有的知情權,對事關農民群眾的民生政務缺乏有效的監督權。完善鄉村事務的公開制度,首先要公開的是鄉鎮政務。在推進服務型鄉鎮政府建設,完善政務公開的進程中,鄉鎮政府要把年度工作目標及執行情況、年度財政預算及執行情況等行政、經濟管理活動,把征地補償、安置補助費的發放和使用情況、宅基地的審批情況、計劃生育情況等與村務相對應的事務,以及鄉鎮各部門的工作職責、辦事程序、辦事期限、監督辦法等公開化、透明化。其次要公開村組事務。要把農民群眾普遍關心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如村組財產和財務支出、集體土地和經營實體的承包、村干部的年度工作目標和工資獎金、征收土地和宅基地的審批、計劃生育指標等農民群眾最關心的熱點問題和村里的重大事項向村民公開,做到大事公開透明,小事清清楚楚。[8]
4.通過推動鄉村社會的自律形成農民制度化參與的條件,為鄉村治理提供廣泛的社會資本
在當前的快速轉型時期,推進鄉村治理的良性運轉,在鄉村社會資本發展方面應著力抓好的工作是:一要提高農民的自身素質,逐步提高農民制度化政治參與的意識、合作意識、主體意識和公共精神,推動農民以更加有序的方式參與政治生活,表達自身的經濟利益和行使自己的政治權利。在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寬容中,理智地對待和處理彼此間的矛盾和分歧,維護鄉村社會的和諧有序發展。二要強化有效制度安排,構建農民對制度的信任度。制度是與“規范”社會資本緊密相聯的。如果制度能夠給農民提供暢通有效的利益表達渠道,政府與村民建立起有效的相互溝通的制度橋梁,就會極大增加政府決策的科學性和減少政治失序的可能性。三要加快鄉村民間組織的發展。民間組織是多元社會主體的一支重要力量。在當今社會,由于公共事務的日趨復雜,鄉鎮政府必須借助政府之外的民間組織參與到公共事務中來。農村民間組織的發展,意味著農村社會資本的增加。鄉村農民通過民間組織,逐步參與到公共事務中來,有利于增進彼此之間的信任與合作,提升農民作為公共管理主體的行動力量,推動形成鄉鎮政府與農民合作治理網絡體系的形成,更好地維護農民利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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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于建嶸.農村群體性突發事件的預警與防治[J].中國鄉村發現,2007,(1).
[4]孔桂麗.論當前我國農民的非制度政治參與[J].江西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9,(2).
[5]劉勇.“無直接利益沖突”群體心理分析及心理疏導機制構建[J].云南社會科學,2010,(1).
[6]苗貴安,王云駿.從群體性突發事件看我國公民有序政治參與的路徑選擇[J].江蘇省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09,(4).
一、2011年新型城鎮化建立獲得了階段性效果
2011年,在市委、市當局的準確指導下,我市以新型城鎮化建立為引領,加速“一中間三板塊五組團四支撐”建立措施,城市根底設備不時完美,城鄉治理和公共效勞程度不時進步,市被授予“全國文明城市”稱號,市城建系總共取得省部級以上表揚13項,圓滿完成了市委、市當局下達的各項目的義務。
(一)中間城區輻射帶動才能分明提拔。2011年全市共施行市政路途、橋梁、園林、水利等建立項目164項,完成投資98.3億元,新建改擴建路途通車里程到達80.6公里。對中州中路、凱旋路等39條市管路途進行了大修正造,對開元大路等86條市管路途進行了精密化養護提拔,對270條區管路途、130條背街冷巷進行了達標養護,對278個無主管舊房屋小區情況進行了集中整治;洛河器械段等水系提拔工程順暢施行;新區龍門大路革新和福民安頓小區、中心商務區、行政副中間等項目加速推進。建立各類保證性住房35917套,超額完成省定目的義務。廉租住房累計發放補助8486萬元,保證堅苦家庭2.9萬戶。市民生涯前提分明改善,城市的承載力、輻射力和帶動力大大進步。
(二)中小城鎮承載承接效果明顯加強。縣城的舊城區、新區和財產集聚區建立齊頭并進。2011年縣城舊城革新項目開工149個,完成投資84.1億元,完成征遷297.8萬平方米,完成各類市政管網187公里;縣城新區完成投資97.9億元,新開工面積266萬平方米,新建路途228公里,情況分明改善,功用進一步提拔。
(三)新型鄉村社區建立穩步推進。近兩年來,全市共投入資金70多億元,開工建立新型鄉村社區156個,建立四層以上住房1291棟,4.8萬余套。可整合村莊301個,集聚生齒52.6萬多人,騰出地盤4.8萬多畝,帶動23.3萬人就業。
(四)城中村舊城棚戶區征遷義務圓滿完成。遵循搬家群眾好處最大化的指點思維,對峙“零違規、零強拆、零變亂”和“依法、陽光、調和、平安”的準則,對全市36個城中村和79個舊城棚戶區進行了革新,共完成投資300多億元,征遷面積2000萬平方米。洛北城區共完成征遷面積1217萬平方米,是前十年征遷面積總量的兩倍多。
(五)城市治理程度具體提拔。以創立全國文明城市為載體,理順城市治理體系體例,展開市容專項放哨30多項,累計發現問題20余萬件,問題處理率到達99%;抓好市政設備養護治理,加速環衛根底設備建立,榮獲“河南省精密化治理進步前輩城市”稱號。
二、當時新型城鎮化推進中存在的凸起問題
依照“對準國際、國內一流”的規范來看,當前我市城鎮化建立的規范不高、速度不快,能拿得出手、在全國可當典型的亮點不多。首要顯示在:一是城鄉規劃的引領效果不到位;二是作為新型城鎮化主要環節的征遷任務在前期入戶測量、安頓測算、公開公示等方面不到位,還存在操作不標準、補償規范不一致、賠償安頓方案不通明、安頓房建立滯后等問題,激發了單個不不變事情;三是因布置工程較多,加上旱季較長,使施工現場治理不敷標準,粉塵擾民、噪聲擾民、沿路拋灑、帶泥上路等景象仍時有發作;四是資金缺少問題仍困擾著城建提拔的速度和質量,城市運營的理念、思緒、膽略、效能需進一步增強;五是城市治理的長效機制仍不健全,城市精密化治理程度需進一步提拔,等等。
三、2012年加速推進新型城鎮化的時機和責任
2012年是華夏經濟區建立具體推進之年,是我們朝著“福民強市”總體目的邁進的要害之年,也是“城建提拔攻堅戰”的要害之年。依照省、市黨代會要求,要成為全省“三化”協調開展示范市,要在華夏經濟區建立中有更大擔任,必需加速推進新型城鎮化建立,責任嚴重。然則,我們也面對著良多時機。起首,市委、市當局高度注重城鎮化建立,市委經濟任務會議明白把“繼續提拔城市形象、加速新型城鎮化歷程”作為一項主要任務,經過城市建立的大跨越、大提拔,完成保增進、促民生、保不變的目的。其次,面臨嚴肅的全球經濟情勢,國度將持續施行積極的財務政策和穩健的錢幣政策,出力添加投資、擴展內需,加大對根底設備建立和保證性住房等范疇的投入。第三,華夏經濟區上升為國度計謀,作為副中間城市,省委、省當局必定在政策、資金等方面賜與支撐。我們要掌握時機,堅決決心,起勁破解城鎮化開展中的難題,繼續提拔城市形象和檔次,促進城鄉統籌、城鄉一體。
四、2012年新型城鎮化建立的重點任務
(一)完美中間城區功用,加速施行一批根底設備建立項目。依照城市第四期總體規劃要求,環繞洛北城區加速提拔、大新區加速建立、洛偃板塊加速聯接推進,2012年共施行根底設備建立項目178項,概算投資271.7億元;個中洛北城區施行城市根底設備建立項目106項、完成投資54億元。東環城路、南環城路要力爭在本年歲尾前局部路段通車;西環城路高新區段力爭完成路基總工程量的35%,澗西區段建成通車;310國道改擴建工程(北環城路)7月底全線通車;九都路疾速路力爭早日開工;濱河路歲尾前根本完成通車;新區龍門大路、瀛洲東路、陳譚路中段等工程牡丹文明節前通車;唐宮路、麗春路等斷頭路打通工程歲尾前建成通車;對100個無主管破舊小區進行綠、亮、凈、暢綜合整治。抓好洛偃疾速通道等32條路途綠化工程和洛浦公園革新提拔工程,持續施行“滿城皆牡丹”工程,打造名副其實的牡丹花城。
(二)統籌城鄉開展,加速縣城和小城鎮建立。依照縣城老城區、新區、財產集聚區的規劃結構,連系村莊結構規劃,2012年縣城城中村和小城鎮建立完成革新項目120個,完成投資66億元,征遷面積260平方米;縣城新區建立開工面積165萬平方米,新修路途220公里,完成投資77億元,實在加強縣城內在式開展的綜合承載才能和吸納才能。
(三)明白建立規范,加速新型鄉村社區建立。落實市委、市當局關于加速全市新型鄉村社區建立的指點定見,依照“三個集中”、“六個一體”要求,連系構造調整、地盤流轉、生態旅行“三篇文章一同做”,依照分類推進的準則,科學編制新型鄉村試點規劃,在中間城區、新區的“九加一”地域和“五組團四支撐”的縣城、財產集聚區、旅行景區、移民新村等區域開工建立大型社區100個。
(四)加大征遷力度,加速舊城革新建立措施。承接2011年征遷任務優越殘局和強力推進的好態勢、好氣焰,一是要以安頓房建立為重點,確保2011年已開工的26個和2012年擬開工的25個城中村革新項目安頓房按工夫節點建立,使返遷群眾按征遷合同商定按時入住,起勁把安頓房建成精品工程、樣板工程。二是2012年施行革新項目72個(舊城革新26個,城中村革新25個,棚戶區革新21個),個中洛北城區要完成投資300億元,確保完成征遷面積1080萬平方米,爭奪完成征遷面積1300萬平方米,開工面積1000萬平方米,完工面積400萬平方米。
(五)理順治理體系體例,進步城市精密化治理程度。依照上一年12月12日毛書記對城市治理任務的要求,繼續提拔精密化治理程度,穩固全國文明城市創立效果。一是進一步理順城市治理體系體例。依照“重心下移、屬地治理”的準則,構成市為中心、區為重點、街道為根底、社區共同的城市治理形式,凸起街道、社區在城市治理中的效果。二是加速數字化城市治理系統建立,歲尾前建成投用。三是對峙展開市容次序、情況衛生、文明工地創立等專項整治運動,使城鄉相貌真正獲得提拔。四是持續抓好環衛設備的建立和晉級革新,展開生涯渣滓分類搜集試點任務,確保市容情況更潔凈、更有序。
(六)環繞民生改善,強力推進保證性住房建立。在確保全市61個征遷安頓房加速建立的還,開工建立各類保證性住房24801套。住房公積金掩蓋面到達86%,資金運用率到達72%。仔細落實國度房地產調控政策,做好房地產開拓建立環節的全進程監管,全年完成商品房投資105億元。
五、確保新型城鎮化順暢推進的保證辦法
(一)增強規劃治理,凸起規劃引領效果。力爭上半年第四期總體規劃獲批。高程度編制中間城區、縣城、財產集聚區、中間鎮等各類規劃,樹立全掩蓋的規劃系統。組織好《中間城區與周邊五條疾速通道沿線綠地景象規劃》、《市10個收支口節制性具體規劃和景象設計》、《城市亮化專項規劃》、《牡丹元素雕塑設計》等50余項專項規劃的編制,制訂好全市新型鄉村社區布點規劃和具體規劃,引領城鎮化安康、有序開展。
(二)抓住政策時機,確保建立用地需求。地盤瓶頸制約是推進新型城鎮化面對的最浩劫題。要用好保證性住房和嚴重項目建立用地獨自組卷上報的政策,爭奪相關用地方案由國度和省裝備。應用好城鄉建立用地增減掛鉤、人地掛鉤政策,爭奪獲批建立用地增減掛鉤目標1萬畝,全年力爭新增建立用地2.5萬畝。歲尾前完成全市鄉村集體地盤一切權確權注銷發證任務,為運用權流轉打下堅實根底。以鄉村地盤綜合整治為載體,將鄉村村莊、根底設備建立和公同事業、鄉村財產開展等用地,歸入地盤整治規劃和整治項目規整齊并施行;探究新型鄉村社區建立用地目標先運用后核銷的治理方法,確保“村民”改“居民”后的正當權益。多策并舉,確保城鎮化建立的合理用地需求。
(三)強化運營城市,破解建立資金難題。新型城鎮化可否加速推進的要害,是要處理“錢從哪里來”的問題。一要充沛發揚財務資金“四兩撥千斤”的效果;二要實在做到以運營城市為投資主渠道,仔細落實洛政辦〔2009〕76號、洛政〔2011〕110號和洛政辦〔2011〕166號等文件要求,做強做實城投、文投、交投、園發等投融資平臺。積極吸引社會資金參加新型城鎮化建立,構成多元化的投入建立格式。
(四)加速高速和疾速通道建立,完成城鄉交通一體化。加速中間城區與“五組團”之間的疾速通道建立,構成半小時經濟圈。個中洛偃疾速通道顧縣至鞏義段上半年建成通車,洛伊疾速通道歲尾前全線通車,洛吉疾速通道二期黃河大橋下半年開工建立,完成投資3億元,洛新疾速通道上半年完成前期手續報批,洛宜疾速通道市區段牡丹文明節前建成通車,新310國道完成投資5億元。中間城區與“四支撐”縣城之間的4條6段高速公路方案完成投資81.6億元,使中間城區與周邊的聯絡愈加嚴密。完成鄉村公路建立120公里,橋梁1000延米。徹底改善城鄉居民出行前提。
(五)科學布置,加速項目推進。對2012年新型城鎮化中中間城區、縣城、新型鄉村社區三大建立義務中的每項任務,樹立臺賬,明白工夫節點,倒排工期,展開專項舉動,經過一個又一個集中舉動,完成一個又一個既定目的,推進各項任務邁上一個又一個新臺階。
[關鍵詞]農村和諧社會;問題;途徑
[作者簡介]田慧(1979―),女,河南鄭州人,法學碩士,重慶工商大學政治與社會發展學院助教。(重慶400067)
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是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明確提出的一個重要思想和戰略任務。我們國家農村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要基礎。但由于農業本身是弱質產業,以及我國過去長期實行的以農哺工、城鄉分治的“二元政策”,導致我國農業發展長期處于滯后的狀態,農村公共事業落后,“三農”問題日益嚴重。從一定意義上講,沒有農村的穩定發展就不可能有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發展,沒有農村的和諧,就不可能有城鄉的和諧,中國的和諧。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重點難點都在農村。因此,我國要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統籌城鄉經濟發展,關鍵就是要重視農村和諧社會的構建。
一、農村和諧社會的內涵
和諧,意味著和睦相處,諧平共生。古人認為,天、地、人三者的融同就是最大的和諧,即所謂的“天地人和”,達到人與社會、自然的和諧發展。既重視人的主體地位,又重視各種關系的和諧發展。因此,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就是指以人為主體的社會和諧發展狀態,它包括人與社會之間的和諧、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三個方面的基本內涵。[1]
農村和諧社會的建構是實現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要條件。所謂農村和諧社會就是要在農村實現指以人為主體的社會和諧發展狀態,促進農村社會的和諧、人際關系的和諧、環境的和諧。
農村社會的和諧、人際關系的和諧、發展的和諧是農村和諧社會的主要組成部分。其中,農村社會的和諧是建構農村和諧社會的基礎。只有實現農村社會的和諧才能實現農業生產方式、發展方式的變革,才能提升農民的科學文化素質,真正實現農村環境的和諧、人際關系的和諧。農村環境的和諧是建構農村和諧社會的外部條件,沒有農村環境的和諧就難以實現農村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難以實現農村社會的和諧、人際關系的和諧。農村人際關系的和諧的建構是農村和諧社會的核心。農村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程度決定著農村社會的發展質量、發展方向。
二、構建農村和諧社會面臨的問題
盡管改革開放之初,我國農村經濟曾經歷了一段黃金發展時期。但是隨著改革的深入,農村經濟發展不可避免地陷入邊際報酬遞減的境地。特別是近年來農村的改革和發展停滯不前,城鄉經濟發展不同步,差距逐漸擴大,農民生活水平下降,農村社會公共事業落后以及農村的社會矛盾突出已經成為制約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因素,也成為我國構建農村和諧社會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農民收入增長緩慢,負擔沉重。
近年來農民收入增長速度放慢,1990-2002年的12年間,農民的人均純收入增長了69.7%,年均增長4.5%,比80年代增長速度幾乎放慢了一倍。而與此同期,城市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長速度則增長了138.3%,年均增長7.5%。[2]農民收入增長速度放慢,嚴重影響了農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農民的負擔沉重也是影響農民生活水平提高的的重要因素。在中國,按稅費的種類說,農民負擔主要包括三大類:一是農業稅和農業特產稅;二是“村提留、鄉統籌”即“三提五統”;三是亂攤派、亂集資、亂罰款。據統計,1990――2000年的10年間,我國從農民那里征繳的各種稅收(主要包括農業稅、農業特產稅)總額,就由87億9千萬迅速增加到465億3千萬元,增加了4倍多,農民人均稅額高達164元,遠遠超過農民收入增長速度。2004年春,我國宣布要從該年起逐年降低農業稅稅率,平均每年降低1個百分點之上,5年內取消農業稅,同時取消除煙葉外的農業特產稅。與此同時,國家又對糧食主產區的種糧農民實行直接補貼。這樣,每年可以使農民減輕負擔48億元。
(二)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長期性和艱巨性并存
我國“三農”問題的核心是農民收入低,農民收入低主要在于非農就業機會少和農產品生產成本高。要增加農民收入、降低農產品生產成本,必須減少農民,將農村大量剩余勞動力轉移到非農產業。而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根據三農專家溫鐵軍估算,中國農村的勞力、半勞力共6億多,其中農業生產只需要1億多,絕對過剩的農村勞動力高達4――5億,這決定了我國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任務任重道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予以化解。
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不僅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也是一個異常艱巨的任務。現階段我國正處于工業化和信息化并行的時代,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升級則使資本和技術替代勞動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對簡單勞動力(文化水平低的非熟練工人)的需求也在逐步下降。相對于龐大的僅能從事簡單勞動的農村富裕勞動力的后備軍來說,大中城市為從事簡單勞動的農村富裕勞動力提供的就業機會仍是極為有限的,這也限制了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
(三)鄉村治理和管理體制不合理,政府職能錯位
長期以來,鄉村治理和管理體制存在的問題主要有:第一,鄉村財權與事權不一致,債務重。1994年對鄉鎮實行分稅制改革后,以前較穩定和較好的稅種都被上收了,鄉鎮政權組織財政收入減少。而我國在鄉村治理和管理體制的安排上,一直實行的是政府包攬一切的政府主導型治理,形成從上到下的“壓力型體制”。在這樣的體制下,鄉鎮政府的職權、責任和財政支持不對稱,導致鄉鎮政府為完成上級下達的各種達標升級任務必然采取兩方面的行動,一方面舉債辦事,通過借債完成上級下達的各種任務,這樣的行動必然造成鄉鎮債務的日趨嚴重;另一方面向農民攤派,這也是造成農民負擔沉重、干群關系緊張的重要原因。第二,政府職能錯位,公共品和公共服務供給嚴重不足。鄉鎮政府職能錯位主要體現為鄉鎮政府直接操縱資源的配置,干預經濟活動主體(企業和農戶)的經營活動,干了很多不該干的事,管了很多不該管的事。而與政府管的太多太寬相比,政府提供的公共品和公共服務供給嚴重不足,往往讓農民或企業自己去干公益事業,結果加劇了公共品和公共服務供給匱乏與農民對公共品和公共服務需求日益增強之間的矛盾。第三,管理模式僵化。我國對基層政府的管理模式主要沿用計劃經濟的辦法,用行政命令的手段,把各種經濟指標(GDP增長率、財政稅收任務、招商引資)和社會指標由上而下,層層分解,把完成任務和政績、考核以及經濟收益掛鉤,帶有很強的行政強制性。這樣的管理模式導致各級基層政府疲于應對上級政府下達的各種指標性任務,而難以真正從當地的實際從農民的根本利益出發推動當地的經濟社會發展。[3]
(四)農村生態環境日益惡化
過去我國的發展長期以追求GDP的增長為中心,而這種對于GDP的過分追求造成我國的經濟發展建立在高能耗、高污染的基礎上,造成生態環境的惡化。而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我國農村生態和生活環境的破壞程度也在不斷加劇。
農村生態環境的惡化主要體現在耕地面積減少、草原生態環境惡化、退化嚴重,農業水資源污染嚴重。有些地方政府為了自己局部、暫時的利益,上馬了很多耗費資源、污染嚴重的投資項目。由于這些項目幾乎沒有相應的治污措施,使得本來就很脆弱的農村生態環境進一步惡化,甚至造成生態災難。
(五)農村人際關系不協調
隨著中國由傳統農耕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轉型,農村社會生活、倫理道德也發生著深刻的變革。
在倫理道德領域的變革主要在于,農村傳統道德規范遭到破壞、集體主義道德理想遭到動搖、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經濟倫理相對缺失。農村社會生活的變革主要體現為農村的非農化活動、農村生產經營的變革、農民居住方式的變革,這也給農村的人際關系帶來深刻的影響。農村社會生活的這些變革導致農村人際關系日益趨向冷漠疏遠,不利于農村和諧的人際關系以及合作關系的建立,直接影響到農村和諧社會建設。[4]
三、農村和諧社會建構的途徑
我國農村和諧社會面臨的問題是復雜多樣的,其中既有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所留下錯綜復雜的矛盾和問題,也有隨著近年來經濟體制改革、社會轉型所帶來的新問題、新矛盾。因此,這也決定了我國農村和諧社會建構是一項艱巨而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采取多種措施,從政治、經濟、文化、人際、環境保護各個方面解決農村社會所存在的不和諧因素,為最終實現農村社會全面和諧創造條件。
(一)促進農業產業化發展,增加農民收入
農業產業化是促進我國農村經濟發展的重要途徑。我國農業是弱質產業,由于人地關系緊張、生產方式落后,農業生產成本一直居高不下;而農民生產經營的分散性以及市場觀念的淡漠,使我國的農產品在日趨激烈國際競爭中處于不利的地位。為了提升農產品的競爭力,提高農民的收入,必須要促進農業的產業化經營。農業的產業化經營主要在農產品的生產、加工和銷售等環節形成農戶和農業企業之間穩定的聯系,其組織形式主要有企業加農戶、市場加農戶、農民合作組織加農戶等。在農村產業化經營過程中要注重依法保護農民的合法權益,要注重培養農民的市場觀念;要注重通過對農業進行的農業技術培訓不斷提高農產品的科技含量。
(二)以人為本,促進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
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是解決三農問題,實現農村社會和諧的重要條件。要有效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關鍵是要以人為本,從根本上消除阻礙勞動力轉移的制約性因素:第一,消除城鄉二元結構和體制障礙,給予農民同等的國民待遇。向進城農民開放統一的勞動市場、戶口遷移,使農民與城鎮居民一樣享有同等的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福利待遇。第二,建立健全勞動者權益保障制度。為了確保農民工的正當權益,政府勞動部門應加強對勞務市場的管理和對勞務合同的監督,并應以勞動力價值為基礎,制定各類工種的最低生活標準,通過法律法規的形式強制執行這些標準。第三,大力推行農村職業技術教育和培訓。對于農村職業技術教育和培訓,政府應在財政和政策上給予大力支持,將它作為政府主導下的公益性工程來推行。特別對那些準備進城或已經進城的農民工要進行對口技術培訓,并給予在崗期間的繼續教育。
(三)建立有效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切實減輕農民負擔。
農村稅費改革后,鑒于醫療、教育支出已經成為農民的主要負擔。因此建立有效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是減輕農民負擔的重要途徑也是實現農村社會和諧的重要條件。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構建的核心問題是資金來源問題。政府應通過多種形式和渠道籌集保障資金。一是制定有關政策,通過發展和壯大農村集體經濟來增加農村集體對保障資金的投入;二是按照政府積極引導與農民自愿相結合的原則,在一定范圍推行社會養老保險或養老儲蓄;三是建立個人社保帳戶,按照“自保者獲資助”的原則,將個人繳費同國家和集體資助部分記入個人名下,歸個人所有,以充分調動廣大農民參加社會保障的積極性;四是積極鼓勵有一定經濟實力的農民參加各種商業保險。
(四)推進鄉村治理結構改革,保障農民權利和利益。
要解決農民負擔沉重問題,真正實現農村社會的和諧,政府就要積極推進鄉村治理結構改革。鄉村治理結構改革首先在于推進政府職能的轉換,將政府由單一的統治型政府轉變為服務型政府。這主要是通過制度創新,通過改革干部考核機制和選拔任用機制來實現。通過改革,使各級基層對上負責而不是對下負責的局面得到根本性扭轉,能夠真正從農民的根本利益出發,為農民的生產經營活動提供切實的技術幫助和信息指導。其次,要改變基層政府的權力機構和制約機制。將過去的單一型政府統治轉變為政府與民間組織的協同治理,應培育、扶持代表農民利益的機構組織,建立政府與農民溝通交流的渠道,形成政府與農民合理的雙向互動溝通交流方式,以充分調動農民參與社會事務管理的積極性。再次,通過推進村民自治,保障農民民利。村民自治是經過實踐檢驗有效的民主形式。農民通過“海選”,選舉真正能代表自己利益的村委會代表,行使自己的民利。要有效保障農民民利,防止上級行政權力的干預,在繼續推進村民自治的同時,還應進一步擴大民主的范圍,逐步將自治由村推及鄉、縣,讓我們的農民能直接選舉能夠全心全意為農民著想的縣長、鄉長。最后,精簡鄉鎮機構人員,將鄉鎮財政納入縣級財政預算。鄉鎮機構龐大,人員臃腫是造成農民稅費負擔沉重的主要原因,也是基層干群關系緊張的重要原因。要防止農民稅費負擔反彈,關鍵要對鄉鎮治理機構作根本性的變革。具體途徑就是建立鄉鎮農民自治組織,推行鄉鎮自治。撤消原來的鄉鎮行政建制,將其改革為縣級政府的派出機構,嚴格限制其人員編制,將其職能主要限定為自治指導和提供公共服務,并將其運行所用經費完全納入縣級財政預算。
(五)加強農村文化建設,促進農村人際關系和諧
當今農村人際關系矛盾主要體現為:家庭矛盾、鄰里矛盾、干群矛盾,要解決農村人際關系矛盾,扭轉農村人際關系日益趨向疏遠、冷漠的局面,就要加強農村文化建設。農村文化建設首先要注重弘揚家庭美德,培養家庭意識,營造尊老愛幼、和睦團結的良好風氣,倡導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其次要弘揚傳統的互助合作、兼容博愛精神,通過組織多種農民集體參與的文化活動、娛樂活動來構建村民交流的渠道,增進村民的合作,從而達到協調鄰里關系、村民關系的目的。再次,要通過社會主義精神文化建設的教育示范和引導,促進農民群眾形成符合時代要求的積極健康向上的精神、道德追求和思維方式,緩解干群關系。最后,要加大政府財政投入,加強農村文化基礎設施建設,通過興辦文體團隊,設立文化活動室,滿足農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六)加強農村環境保護,促進農村環境和諧
農村環境保護是我國環境保護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良性的農村生態環境,就難以提供健康營養和具有市場競爭力的食品,就難以從根本上提高農民的生活質量,實現農村社會的和諧。
農村環境保護首先應注重培養農民的環保意識,政府通過輿論宣傳、文娛活動宣傳等形式使農民認識到環境保護的重要性。因為農民是農村環境活動的主體,只有農民意識到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才能廣泛地參與到政府主導的環境保護活動中。
農村環境保護還應改變農民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主要通過大眾傳播工具以及提供具體的技術指導等方式,引導農民選擇健康、環保的生產、生活方式。例如,通過技術指導引導農民如何正確地施肥、灑藥,如何處理廢棄的塑料薄膜、編織袋等;通過輿論傳播引導農民如何節約自然資源、美化生活環境等。
農村環境保護還應加大鄉鎮工業污染治理,避免農村生態災難的發生。鄉鎮工業污染是當前農村環境污染的主要源頭。政府應嚴格執行國家頒發的環境標準,通過對存在工業污染的鄉鎮企業采取排污收費、限期治理等制度措施,加大對工業污染的治理力度;并要樹立科學的發展觀,嚴把鄉鎮開發建設項目的環境審批關,從源頭上控制農村工業污染。
[參考文獻]
[1] 傅治平.和諧社會導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30.
[2] 牛若峰,李成貴,鄭有貴等. [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16.
關鍵詞:留守兒童;城市化;兒童發展心理學;心理創傷與恢復;親子關系
據教育部統計,2014年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數量達2075.42萬,這一龐大的弱勢群體已成為我國社會轉型代價的承受者之一。他們在成長過程中面臨父母缺席困境,出現了許多問題,引起社會廣泛關注。
但必須明確,留守兒童不等同于問題兒童,相反,如何引導留守兒童群體健康成長,如何撫平留守兒童所遭遇的心理與生理創傷,如何將親子關系中出現的傷害對孩子本身成長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值得社會各界尤其是每一個教育工作者深思。
一、留守兒童主要集中于勞務輸出大省,且年齡段集中于中小學階段
據《中國青年報》2014年的調查數據顯示,留守兒童占農村兒童的39.69%,接近五分之二。從地區分布來看,主要集中于河南、山西、湖南、重慶和湖北等勞務輸出大省。從絕對數量來看,小學和初中階段人數分別為1409.53萬、665.89萬,主要集中在小學階段,占67.92%。從留守兒童占同學段農民工子女的相對比例來看,初中階段農民工子女的留守率為66.26%,高出小學階段6.66個百分點。
一方面,這可能與兒童年齡有關,年齡越大,生活自理能力相對較強,家長更放心將其留在家鄉;另一方面,可能與孩子面臨的就學升學問題有關,初中階段的流動兒童在流入地面臨異地中考、就讀高中等制度障礙,導致出現了返鄉就學的留守現象。
從留守兒童的父母外出結構來看,43.36%的農村留守兒童其父母雙方均外出打工,46.91%的留守兒童其父親外出務工,還有將近10%的屬于母親外出務工。而按照中國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模式,女性主要承擔著相夫教子、料理家務的主要責任。母親作為兒童成長過程中的重要責任人,對孩子形成愛與家庭觀念有重要作用,深刻影響著兒童的心理健康。在超過一半的留守兒童家庭中,母親處于缺位狀態。這不僅僅是兒童監護意義上的缺位,更是心理成長引導者的缺位。
二、留守兒童面臨四大成長危機
一是家庭監護缺位,導致留守兒童意外傷害凸顯。當前農村留守兒童中有三分之一是隔代監護,有五分之一是同輩監護,還有3.37%為自我監護。這些臨時監護人由于身體健康不佳或者精力不夠等原因,難以達到相關法律法規關于臨時監護人監護能力的規定,導致履責不到位。
二是家庭和學校教育的雙重缺失,導致留守兒童缺乏成長引導。當前農村教育存在嚴重的城市化取向,片面追求知識教育和升學率,忽視了鄉村社會和鄉村兒童作為價值主體對教育的個性化需求,同時,也缺乏對農村留守兒童這個特殊社會群體特定需求的關照。安全教育、法制教育、心理健康教育、道德教育等相關課程開設不足或者課程開設流于形式,教育方式方法陳舊落后,不符合留守兒童的生活實際,他們難以從中獲得相應的正確價值引導,形成完備的安全法制意識和知識等。
三是親情關愛缺失,父母在成長過程中的缺席造成親子關系的傷害,這也導致留守兒童心理發展異樣。農村留守兒童,由于和父母共同生活的時間很少,甚至有很大一部分群體和父母聯系也很少,他們的親情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缺乏親情體驗和親情關愛,相應地,他們也就不會對周圍人、周圍事,乃至周遭世界形成有積極意義的價值觀念,甚至對自我存在的意義產生否定。親情缺失,直接影響到他們的情感發展,加之缺乏合理的傾訴途徑與方法,長期壓抑就很容易出現心理問題。所以說,家庭的破裂、親情的喪失,是傷害農村留守兒童的主要根源。
四是農村環境隱患重重,導致留守兒童成長面臨危機。當前留守兒童主要生活在偏遠農村地區,其生存環境隱患重重。從自然環境來看,農村地區地廣人稀,多數山地、河流、湖泊等自然環境對尚未有完備自我保護意識的留守兒童而言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充滿吸引卻也危機四伏。受限于農村地區安全措施的匱乏,多數具有安全隱患的自然環境并無安全提示標語與防范救助設施,很大程度上這也是留守兒童外出玩耍而導致意外傷亡發生的原因。另外,隨著我國城鎮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大部分青壯年勞動力不斷涌向城市,留下老人和兒童在農村相依生活,留給犯罪分子實施傷害或侵害的可趁之機。而道德淪喪的悲劇不斷引起社會的高度關注,也在不斷警示人們,要關注留守兒童所處的農村社會環境的潛在危險。
三、以家庭教育為核心、社會發展與支持為根本,改善留守兒童問題
針對農村留守兒童問題產生的原因,要減少相關問題的出現,就需要監護、教育與親情的“復位”抑或“補位”,為留守兒童健康發展提供最能滿足他們需要的支持,同時還要加強鄉村社會治理、重塑鄉村社會秩序與文化,為留守兒童創造良好的外部成長環境。
因此,筆者建議,應從以下幾方面著手,采取相應措施妥善解決留守兒童面臨的成長危機。
一是強化家長的主體監護與教育責任,政府積極提供輔助支持。二是積極引導和發揮社會組織的作用,提高留守兒童指導的針對性和專業性。三是創新農村教育課程,加強留守兒童的法制、安全和心理健康教育。四是加強農村社會治理,重塑農村社會秩序與文化,為留守兒童創造良好的外部成長環境。比如,建立農村自然環境危機排查機制和留守兒童鄰里保障機制,引入社會力量參與農村社會的建設,激發鄉土活力重塑農村社會秩序與文化。
四、結語
童年的情形,便是將來的命運。兒童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而留守兒童因其有著高達6000萬的龐大數量,他們發展的好壞,不僅關系到個體家庭的穩定,更關系到未來社會的和諧,以及我國未來的人口素質。因此,對留守兒童出現的問題決不能當成留守家庭的事,決不能讓他們成為這個時代的孤兒。
參考文獻:
[1] 埃里克松. 童年與社會[M]. 學林出版社. 1992年版.
經過幾代學術人的努力,中國的社會科學獲得了長足的發展。但正如鄧正來先生所反思,中國社會科學迄今所獲得的最大的成就,并不是相關的社會科學的知識,而只能是社會科學學科制度化進程的日益強化,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這注定是一種徒勞的努力。對于中國社會科學本土化反思一直以來就是中國學術界所關注的話題,對此港臺的學者尤為自覺。早在1982年香港和臺灣的學者就專門組織討論并出版了《社會及行為科學研究的中國化》一書(《國外社會學》1993年第3、4期以專輯的形式介紹了這次討論)。此后,學術界也一直保持著這種學術反思。賀雪峰教授以《什么農村,什么問題》一書再次回應了學術界所關注的這一話題。
當下中國社會科學的發展路徑引起了國內學者的深刻反思,其發展面臨著尷尬的局面,即出現了嚴重的主體性意識缺乏的困境。這一方面表現在強行地運用西方的社會理論去切割中國的經驗事實,這直接導致了中國經驗研究的碎片化及“去中國化”。另一方面則表現為以中國的經驗去驗證西方的某個社會理論,而非探討中國的問題本身及回應中國自身社會理論發展的訴求。正如方忻所說,這種以中國經驗資源挑戰各種(西方)社會科學理論的研究范式,表面上看是外在于既有之理論,分析了中國經驗的特殊性,但此中國現象之所以能夠進入研究者的視野,實是因為它和因它而被批評的理論之間的結構關系,至于它在中國的歷史和現實中具有什么樣的特殊位置,反而是研究者沒有關注和考慮的。如此,中國社會科學僅僅只能成其為西方社會理路的“校驗室”,而不能成為自身社會理論的產生地。這與中國自身的國情和地位是不相符的。早在三十年前,哈貝馬斯就曾對中國的知識分子表達了其厚重的寄望,“以你們長遠而深厚的文化傳統,你們應當有更多的貢獻”。但三十年已去,中國知識分子卻遲遲未能完成哈貝馬斯的這種預期。
賀雪峰教授的反思則直接指向了中國社會科學的主體性意識,即當下中國的社會科學研究,特別是中國農村研究明顯地缺乏主體性意識。研究者對于中國經驗的分析往往尋求在西方理論體系中的解釋,其結果往往是在中國實踐中引出的問題變成了對西方經驗的討論,中國的經驗研究變成了西方的歷史研究,而中國的經驗本身則被抽空了。
中國社會明顯不同于產生西方社會理論的歐美社會,其擁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和農耕文明,這對于中國社會科學的發展來說是一筆極大的資源。早在80年前,馬林諾斯基在給先生的《江村經濟》作序時就指出應該把中國農村視為一個與西方社會不同的文化體進行研究的,他說:“未來的人類學不僅對塔斯馬尼亞人、澳洲土著居民、美拉尼西亞的特羅布里恩德群島人和霹靂的俾格米人有興趣,而且對印度人、中國農民、西印度群島黑人、脫離部落的哈勒姆非洲人同樣關注。”不僅如此,當今的中國社會正在經歷著巨大的社會轉型,這種轉型對于社會歷史的重要性無疑也使得中國社會科學必須能夠承擔更大的學術使命。而中國的農村社會更是處于這種轉型的漩渦之中,中國的農村研究也無疑將進一步承擔起促進中國社會科學本土化的歷史使命。
從形態學的角度來看,當下的中國鄉村社會存在著極大的非均衡性,透徹地分析這種非均衡性,并深入地探討這種非均衡性的誘因及其社會性后果,無疑又將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從整體上把握中國農村社會的情況,進而形成具有豐滿性的國情意識,這不僅是中國本土性社會科學發育的土壤,同時也是孕育中國社會科學理論的溫床。賀雪峰教授《什么農村,什么問題》一書第一編“農村政策基礎研究”的五篇文章即通過對自上而下的政策、法律和制度在不同區域農村實踐過程、機制和后果差異的調研,深入理解了中國農村非均衡的狀況及中國農村政策、法律和制度的實踐特征。正是這種研究的視角使得其農村研究具有了明確的主體意識,也正是在此基礎上可以廣泛地吸收各種有用的理論和方法來發展和豐富自己的理論和解釋框架。受社會行動理論的啟示,賀雪峰教授在理解中國農村政策實跋的過程中,“行動單位”的分析視角被日漸凸顯出來。所謂的行動單位,在賀雪峰教授看來其與認同單位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其是在日常的生產生活中,農民可以依托解決超出家庭范圍公共秩序和公共事務的合作單位。單就“行動單位”的視角而言,其要義就在于隨著中國鄉村社會由傳統向現代的轉變,原有的中國鄉村社會均質的社會結構被打破了,差序格局出現了非均衡的狀況,而且由于各地的變遷狀況不一樣,因而差序格局的表現形式也有所差別,從而也就構成了中國鄉村社會非均衡狀況的表現之一。賀雪峰教授的這一分析框架不僅直接面向中國的經驗世界,有助于理解當下的中國社會,特別是中國農村社會的特征,同時也進一步拓展了中國傳統社會理論概念“差距格局”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其提出的“行動單位”的分析框架對于中國本土化中層理論的誕生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有了區域的村莊治理的差異,又有了對應的區域性的農民認同與行動單位的差異,我們就可以建構出供進一步實踐檢驗的理論模型。
從動力學的角度來看,中國社會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大轉型,在一個相對短暫的時間序列中能夠呈現這種劇烈轉型過程的場域在當下的其他地方不常見了。這一復雜性的“社會事件”無疑為中國社會科學的發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2006年賀雪峰教授及其所在的學術群體即開始系統地關注家庭結構以及農民生活意義系統的巨變。這種巨變進而又導致了鄉村治理基礎以及鄉村社會結構的巨變。這種因為構成農民行動基礎的意義和價值觀發生的變遷,促使了傳統的以傳宗接代為安身立命基礎的信仰體系正在消解。這是中國社會“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正是這種在地化問題意識的浮現,賀雪峰教授及其所在的學術群體再次將目光透射到“農民價值研究”的話題之上,這尤以收錄《什么農村,什么問題》一書的“農民價值的類型及相互關系”一文為代表。賀雪峰教授將人的行動意義劃分為三個層次,并由此構建了三個不同層次的價值類型,即人的精神層面的價值、社會層面的價值以及生存價值的判斷。由于國家自上而下的政權建設以及消費主義文化和市場化經濟制度等因素的影響,農民的價值觀開始被重塑,其行動的結構條件也正在被改變,由此開始出現申端峰所說的由“治理性危機”到“倫理性危機”的轉向。只是賀雪峰教授在該書中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變局之后未能進一步系統地予以分析,且其對于意義系統的分析由于呈現出哲學與形而上學的色彩而使得討論不可避免帶有“玄化”的嫌疑。
中國在轉型,農村更處于轉型的漩渦之中。中國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還是農民,且從本質上來說,中國社會仍然是一個鄉土社會。中國社會轉型的成功也最終是取決于“三農”問題的解決。因此,對于中國社會科學的發展而言中國農村研究則是其最為重要的部分。中國農村研究可能是中國社會科學本土化的契機,也只有中國農村研究實現了本土化,中國的社會科學本土化才有意義。而中國農村研究的本土化首先則是要確立其研究的主位性。以中國農村為主位的研究,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理解“中國農村”、解讀“中國農村”、認識“中國農村”,從“中國農村”研究“中國農村”,而不是純粹的對話式的農村研究。
面對經驗并不意味著排斥理論,更不是反對理論化的訴求《什么農村,什么問題》的研究雖然直面經驗,強調經驗作為研究之基本,但這并非意味著賀雪峰教授認可中國的社會科學發展應該以“樸實經驗主義者”的方式來完成。只是其認為必須在厚重經驗的基礎上形成概念和判斷,進而再提升出理論,并讓由此產生的概念和理論不斷地回到經驗之中,不斷地在不同的對經驗的解讀中形成對話。正像吳理財教授在第二屆農村研究方法高級研討班上的定位那樣:“以中國農村為主位的研究并不是要排斥西方社會科學某些有用的概念和理論范式,只要它對中國農村富有解釋力,拿來一用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在這個意義上,無論是韋伯、涂爾干的學說,還是福柯、布迪厄的理論,其對于中國社會科學的意義只能是“工具性話語”,而非“中心性霸權話語”。學者必須清醒地意識到經驗是先于理論的,理論總是灰色的,而經驗卻是長青之樹。當外在于經驗的理論進入到經驗現實之中并與之發生沖突時,必須將反思的目光指向外在的理論而非經驗本身,而且應當敏銳地把握理論與經驗現實不符的“契機”,以此為切入點探究經驗內部的實踐邏輯,因為這便可能是孕育本土社會理論的一粒“種子”。賀雪峰教授的《什么農村,什么問題》也正是其在直面經驗、“拯救現象”的過程中發現這種種子,并不斷深究的結果。在《什么農村,什么問題》中,賀雪峰教授先后提出了“農民認同與行動單位”“鄉村利益共同體”等本土化的中層的分析性概念。這些概念的內涵的進一步挖掘以及概念之間邏輯性的勾連將有助于推進本土化社會科學的發展。
中國農村研究為中國社會科學本土化發展提供的可能,當下“三農”研究成為“顯學”的社會背景無疑是為本土社會科學的發展提供了絕佳“場域”。但農村研究者不能不明晰學者們的提醒,中國社會科學的本土化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如果切入的研究目標和手段太明確,本土化目標與所使用的工具之間則可能會產生某種張力,因此,學者進入研究時必須彌合目的與工具之間的緊張,處理好本土化努力與所采用工具之間的關系(張宛麗語)。
關鍵詞:鄉村秩序 暴力犯罪 國家法 民間法 豪強化
一、研究背景與理論探討
近代以來,伴隨著來自西方的壓力和現代化的浪潮,建立現代民族國家成為中國必須面對的現實。在此背景下,基層社會的構造成為研究者著力處理的難題:一方面,不理解基層社會構造及其治理方式,就無法順利實現對傳統社會的整體改造;另一方面,深入理解中國帝國政府的基層治理方式,也成為當代中國在西方化之外探索另一種可能的現代化路徑的前提。
關于中國傳統基層社會構造的關鍵,大致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判斷:一種觀點認為,作為基層社會基本形態的鄉村社會是一盤散沙,以一家一戶分散生產的農業經濟為主要組織形式,“家”構成社會的基本生產和生活單位,各家各村之間缺少內在的經濟文化聯系,必須依賴于不同形式的帝政控制將“家”統合起來,形成皇權控制下的“編戶”(蕭公權,1960;杜正勝,1990),而帝政控制能力的缺乏和控制手段的低效,又直接導致鄉村秩序在事實上的分散性(蕭公權,1960:82—83;瞿同祖,[1962]2003:255;徐勇,2002);另一種觀點指出,中國帝國政治的特點是政權高度放任,地方高度自治。雖然國家權力的基層滲透力很差,但這不意味中國沒有整合的鄉村社會(,1999:368;張靜,2000:18)。至于整合力量的來源,學者們亦有不同見解,但鄉紳和地方精英在公共事務和地方治理中的重要角色,受到格外的關注(、,[1948]1988;張仲禮,[1955]1991)。
歷史維度的討論直接關乎對整個中國社會結構的理解,而關于現代基層秩序的討論則直接將問題推進到當代中國治理模式的探索與選擇。無論是松散論還是地方自治說都不會否認,近代以來中國社會最重大的變化之一是國家權力深入社會基層(鄭衛東,2005)。國家的正式制度在進入社會基層的過程中,不但結束了鄉族自治的傳統,而且逐漸地影響、改變和控制民間的非正式制度(杜贊奇,[1991]1996:194-200)。那么,對比中國基層治理的前現代模式,現代鄉村秩序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種變化對于今天的國家基層治理有怎樣的意義?此類疑問已成為現代中國研究的關鍵問題。而在基層治理方式現代化的過程中涌現出來的種種問題與弊端,也使得尋找現代國家下沉這一基層治理模式的替代性方案成為學術界的熱門話題。
因此,除了對基層社會結構的歷史性回顧和研究,現代國家建設背景下的鄉村秩序也成為學界討論的熱點。其中,作為現代國家基本治理手段的國家法的意義與遭遇,以及國家法與民間法的關系,尤為關鍵,其學術價值超出法學范疇,成為整個中國基層社會研究的重要領域。
強調法律多元的學者,主張民間法生長于民間社會,與普通民眾日常生活秩序密切相關,即使在政體變更、國家法被徹底改寫之后,它仍然可能長久地支配人心,維系民間社會的秩序(梁治平,1996)。也有學者把關注點放在國家法滲入鄉村日常生活的具體方式,討論其如何確立自身在鄉村秩序中的地位,達到國家改造基層社會的目標(強世功,1997:488-514)。
隨著研究的深入,更多學者試圖跳出簡單的二元論范疇,發掘國家法與民間法互動的多元關系,以闡發在國家建設過程中鄉村秩序的復雜性。黃宗智([1993]1999:430-431)提出“第三領域”的概念,以凸顯實踐中的法律包括“帶有成文法典和官家法庭的正式司法體制,由通過宗族/社區調解解決爭端的根深蒂固的習慣法構成的非正式司法體系,以及在兩者之間的第三領域”。在他看來,這種三分法不但適用于清代司法,也是理解中國基層社會和司法狀況的基本框架:“過去的調解者是因事而定,此時的政府卻要求專設官員負責調解事務,并由社區干部組成的半正式的調解委員會配合其工作。這種農村調解組織構成了中國司法中一種新型的第三領域。這種第三領域雖然已經制度化,但既不完全屬于正式政府,也不完全屬于民間社會,依其結構,它同時包括了兩方面的影響因素”(同上:437)。強世功(2001:131)透過“法律的治理化”概念,強調在全能主義國家政權建設進程中,司法實踐實際上消彌了國家法與民間法的明確界線,“國家法在民間社會確立合法化的過程既是國家法改造民間法的過程,同時也是國家法向民間法妥協讓步的過程”。通過這一過程,國家打通了社會治理的通道,但同時也使得“法律無法建立獨立于政治、道德和經濟的自身邏輯,無法確立其內在的自主性,而這種自主性恰恰是現代法治的必須條件。……法律與道德、政策和習慣之間并沒有涇渭分明的分界線。與此同時,法官與干部、村長、村中有威望的人也沒有根本的不同,……由此導致‘司法的政黨化’和‘法律的懲罰化’構成了當代中國法律治理化的兩個重要主題。”(同上:256-257)
雖然都是為了超越基于西方歷史社會背景的國家/社會二元劃分,以更真切地刻畫中國當前基層秩序的歷史和現狀,但黃宗智和強世功各自的努力之間還是隱藏著價值判斷的對立。強世功在指出國家法和民間法界限日益模糊的同時,強調“法律的治理化”與“現代法治精神的價值內核是不相符的”(同上:256-257),在國家法向民間法妥協讓步的過程中,“對調解的過分強調給國家法也帶來不良的影響”(同上:131)。不難看出,這里所指的國家法,浸染著傳統國家/社會二元框架中“市民社會”和“公共領域”的理想因素(張佩國,2005)。黃宗智(2008:10-29)則認為,這樣的價值預設是伴隨近代制度建立而移植到中國的法律形式主義理想,脫離了中國的實踐歷史,帶來了錯誤的政策和嚴重的社會影響。因此,他強調發揮第三領域“集權的簡約治理”的優勢(黃宗智,2008:18-21)。由此可見,強世功所批評和憂慮的“模糊”和“不良影響”,對于黃宗智(2008:25)而言則正是中國特有的“半正式行政方法以及國家發起結合社會參與的模式”,在中國“追求自身特色的政治現代性中扮演一個角色”。
反過來看,上述兩種價值立場又共享一個基本的假設:以政府為代表的國家權力所面對的是一個相對自治的民間社會。強世功假設在這個民間社會層面上,國家法與民間法相互影響,最終形成了一個與現代法治不相符合的社會背景;黃宗智則相信民間社會和政府的互動,可以通過在第三領域的合作達到治理效果。那么,后續的研究應當追問:是否真的(仍然)存在這個相對獨立自治的民間秩序?如果存在,其內在整合機制是什么?如果不存在,國家法深入基層社會所造成的影響究竟如何?
二、研究案例的背景與方法說明
筆者所在的課題組于2009年4月在東北某市的四所監獄實地調查時發現的現象對于回答上述問題或許具有特別的意義。這次調查以“民事轉刑事”案件的糾紛解決機制與過程為研究對象,以所有在押犯人為總體,以“糾紛是否發生于農村”和“糾紛是否發生于熟人之間”為條件進行排查,符合條件的犯人共312名,調查人員向在場的所有犯人發放問卷290份,回收率100%,其中有效問卷272份,有效率93.8%。問卷內容主要包括個人信息、家鄉的社會情況和糾紛的解決過程。個人信息主要涉及被調查者判刑時的年齡、學歷、職業、收入、社會網絡等;家鄉的社會情況包括家鄉的糾紛情況、鄰里關系、社會風氣、糾紛解決的常用途徑、司法部門的狀況與作用等;糾紛解決過程包括糾紛的性質、糾紛雙方的基本情況、雙方在糾紛解決過程中各自尋求的幫助、產生的效果等。在問卷調查基礎上,調查人員根據“糾紛是否長期存在”排查出66名犯人,并隨機抽取12人進行結構性訪談,詳細詢問他們的基本情況(個人、家庭、村莊)、案情陳述(糾紛本身、自身、對方、村里其他人)、判刑之后對于自身處境的反思與感受以及其他一些在問卷中無法獲得深入了解的問題。通過訪談以及訪談過程中的觀察和溝通,調查人員獲得了關于具體受訪者的更為豐富連貫的知識。
在前期研究中,通過對問卷數據和結構性訪談的分析,我們發現了一類在既往的糾紛解決機制的理論分析中長期被忽視的糾紛,它們無法被例行化的糾紛解決機制所消化和解決,最終“溢出”糾紛解決機制,成為國家暴力治理的對象,以一種激烈而悲劇的形式重新進入國家法的視野(儲卉娟,2010)。
這一發現對國家法和民間法爭論的意義在于:第一,這類現象的廣泛存在,標志著民間秩序整合力量在特定情境下的失敗;第二,它也沒有被國家法系統處理和吸收。在這一發現基礎上,本文通過對結構性訪談中7個案例的詳細剖解,在鄉村暴力犯罪的語境下,繼續深入探討在民間秩序整合失敗的極端情況下國家法秩序扮演的角色,以及民間秩序和國家法治理雙雙失敗后現實鄉村秩序的可能圖景。
受限于訪談對象的獨特性,本文不能勾勒出所涉及的各個案例的全貌,也不可能對受訪者述說的具體環節的真實性做出辨別和判斷。或許會有學者因此批評本文所援引的材料只是來自于對服刑人員的訪談,難免片面和失真。但本文的研究目標并非是對相關案件的是非曲直做出“裁決”,而是想通過對受訪者關于整個糾紛過程的敘述、行為的選擇及理由的陳述,來挖掘個人關于國家法秩序的觀念。換言之,經由對受訪者所講述的故事背后的整個意義結構的發掘,我們可以探知在這些人的觀念里,國家法究竟意味著什么;進一步,透過這些受訪者的講述,洞悉國家法的背后隱藏著的世界圖景的樣態;以這樣的世界圖景反觀現實的鄉村秩序,將會獲得什么樣的一條線索?
三、法:異鄉人的保護機制
【案例1】贅婿的故事
Q,東北人,37歲。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無期徒刑。在入獄之前,他曾被某村一名富有的寡婦招為上門女婿,擺了酒,但是沒領結婚證。三年后,由于生活瑣事雙方發生爭執,感情破裂,他被女方趕出門。Q并未試圖挽回這段婚姻,但希望可以拿回一些共同的財產,多次上門討要,女方堅決不答應。最后一次討要時,女方的親戚朋友不斷惡言嘲笑,還出手毆打他。Q抄起院子里的鋤頭,揮舞自衛,導致其中一人重傷不治。當場死亡。
女方是本村人,家族勢力較大,且家境富有,Q是一文不名的外來戶,幾乎沒有任何社會支持,甚至連婚姻的法律保障也不曾得到。雖然處于絕對的劣勢,但Q從未放棄爭取各種權威的支持:他曾找過村里的老人,但大家都說別人家里的事,不方便管;他也曾希望獲得村干部的支持,村干部雖然很同情他,卻也表示無能為力,勸他去找派出所和法院;派出所則告訴他,沒有合法婚姻關系,拿回財產是不可能的。
在與Q的訪談中,印象最深的便是他不斷地重復同一句話:“我就虧在不懂法”。在回想自己做過的各種努力時,他顯得無可奈何但又很溫和。村里的老人、村干部、當時的媒人、派出所工作人員,甚至經常嘲笑毆打他的女方家人對他的態度和行動,在Q看來,都是可以理解的,“他們都是自家人”,“我一外來的”,得不到這些人的同情和幫助,也沒什么可埋怨的,“怪就怪自己不懂法”。Q在入獄之后,在與獄友的交流中得知,擺酒三年后,按照國家婚姻法,其實已經可以被看成是事實婚姻,并可以依據這一法律關系提出財產分割要求。“我吧,沒文化,不懂法,就不知道機會。只能去她家里要”,“要是早知道這個,我就不去找她了,也就不會打死人了”。
在這個案子里,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與鄉土社會迥然不同的場景。鄉土社會的人口流動率低,“鄉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著在土上的,一代一代的下去,不太有變動”,是一個“富于地方性的”、“沒有陌生人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里,社會秩序主要倚靠老人的權威、教化以及鄉民對于社區中規矩的熟悉和對傳統的服膺來保證(,[1948]1998:7-11)。Q的故事所表現出的鄉土社會,是一個雖然已經開始流動,但依然基于“熟人”關系而運作的、排外的社會,其邏輯是幫親不幫理。Q作為一個外來者,顯然不是這個“熟人社會”的成員。盡管大家私下都同情他,但Q在他們的潛意識里就是這個鄉土社會的“陌生人”或者“他者”,無人愿意為他做任何調解或者疏通的工作。他們的這種選擇,不僅被他們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也被Q視為理所當然。那么,Q如何實現他的正義?
或者說,Q構成了民間秩序討論的盲點。學者們在討論民間秩序對鄉村社會的規范力量以及對國家力量滲透的抵抗時,并未將Q這樣的外來人考慮在內。然而,我們必須看到的是,隨著整個中國流動性的加強,鄉村社會早已不是人口流動性低、人們都附著于土地的世界,而是“村莊邊界日益開放,流動性大大增加,使得人們的生活面向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董磊明、陳柏峰、聶良波,2008)的社會,農村里像Q這樣的外來人越來越多,鄉土社會的陌生人化傾向日益加強。在這種背景下,一方面,鄉土社會的“特殊性”邏輯沒有因為人口流動而發生本質的變化,仍然構成鄉村日常生活的底色,熟人間發生的糾紛和案件往往表現出與國家法邏輯格格不入的“本土文化特征”,這一點也構成了民間法學者的主要關注點和現實依據;但另一方面,以Q這樣的陌生人為當事人的案件則暴露出這個被假設具有道德感和秩序感的前現代民間法體系面對陌生人時的封閉和規范上的無力:規則的構成和使用因人而異,內部的道德化以對外人的去道德化為前提。陌生人的問題無法在這個秩序內得到解決,從而埋下尖銳沖突的種子。
【案例2】家務事沒人管
L,東北人,47歲。故意傷害罪,有期徒刑3年。早年當過十年大隊隊長,后來外出謀生,四處收古董,收入可觀。離家期間聽說妻子有外遇,回家后多方打聽,基本證實。L提出離婚,并保證財產大部分歸妻子。但妻子堅決不同意,聲稱要好好過日子。事情暫時平息。L某次中途回家,發現房門緊閉,再后來看見傳說中的姘頭從房內出來。圍繞外遇的糾紛再次出現。妻子不能斷絕與情人的聯系,卻死活不肯離婚。事情一拖再拖。直到某一天L在家里遇見姘頭男,雙方扭打起來,L將對方打成重傷。
“我挺好一個人,怎么就陷在這里了?”敘述過程中,L顯得非常困惑,并反復提到“咱關鍵是不懂法”。在詳細追問之后,我們才明白,他所謂的“不懂法”,不是說不該打人,而是追悔當年沒有直接向法院離婚。對于一個事業有成、在當地享有威望的中年男人,面對老婆這件事情,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啟動的糾紛解決機制:與妻子協商離婚,“成全他們”,但妻子堅決不同意;能不能靠村委會或者村里的其他人調解呢?做生意之后,家“搬到市里。……就脫離村里很遠了,從x×店坐車回××(鎮),得40分鐘。從起我就沒有什么來往,給我安排了工作,我沒干,我搞單干,養車,各方面,開個小煤礦。當地人都知道咱,都有名的。就這么樣呢,我脫離他們很遠。”“眼前只能靠朋友,你說我能不能跟朋友說這些事呢?”好事沒問題,但是“你說這個事兒,丟咱自己臉面。不好說。”在同鄉人印象中屬于勤奮、努力一類人的他,在這個時候卻無計可施。至于兄弟姐妹,家里人勸和不勸離,“力度不大”。
在回憶了當年的走投無路后,L有了Q那樣的感慨:現在知道了,一定要懂法,懂法就能解決當年解決不了的糾紛,就不會有后來的悲劇。在L看來,法是一種拉大社會距離的力量。無論是雙方協商,還是本村干部、同鄉、朋友、父母親戚,大家都關系太近了,沒法插手家務事,只能看著他束手無策。但司法機關不一樣,“因為他們懂法,能把這個事情從頭到尾……他們也不會外出去告‘誰誰誰,他們家什么個情況’,都很保密的。調解起來。”
L是另一種意義上的Q。他雖然是鄉村社會土生土長的人,甚至曾經屬于鄉村精英,但后來住到了城里,逐漸遠離了原來的世界,跟鄉村世界“沒了來往”,變成了那個“熟人社會”的“陌生人”。在生活順利時,他感覺不到這種自我陌生人化,一旦出現生活上的波折時,他就發現,雖然還是用“朋友”、“兄弟姐妹”等稱謂來彼此稱呼,但其內涵已經完全不同于傳統的家族親友關系,曾經附著于這個熟人社會之中的各種“社會性”關系,早已在不經意間演變成純粹的個體之間的關系:跟朋友交往在乎的是“面子”,兄弟姐妹則宛如陌生人,人們雖然在勸和不勸離,但沒有人在乎他是否受到虧欠,是否需要補償,他日常生活中的正義是否需要重新實現。一言以蔽之,他曾經依附的民間秩序不再是他可以倚靠的、為他主持正義的當然途徑。
研究者曾孜孜不倦地探討人們為什么規避國家法(蘇力,1996a,1996b)。法律多元視角則在探討民間法和國家法的關系時形成了如下觀點:民間糾紛解決機制依據的是鄉土社會日常生活的內在邏輯,是鄉民們所了解、熟習、接受乃至于視為理所當然的知識;相反,通過宣傳和普及等方式自上而下灌輸給鄉民的國家法,則沒有變成鄉民自己的知識,無法指導他們的生活和解決他們的問題。在沒有陌生人的社區共同體當中,成員基本上擁有同一種知識,受制于同一種生活邏輯。對鄉民而言,國家法所代表的是另一種知識,而且往往是一種異己的、難以理解的、壓制性的知識。
但在以上兩個案例里,我們看到了相反的情形:Q作為外來人,被以鄉土社會差序格局為基礎的各種糾紛解決機制拒之門外;L則在法律之外的各種糾紛解決機制里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以及怨恨解決的可能性,這些機制雖然可以被啟動,但不能真正發揮效力。換言之,鄉村社會的成員雖然擁有同一種知識,受制于同一種生活邏輯,但他們之間發生糾紛時并不必然意味著鄉村秩序會自然而然地發揮調解作用。這樣,民間法研究者的“民間法的動力自然孕育于鄉土社會的共享知識之中”的假設就變成了一種“美好的想象”。L的故事充分證成了這一點:“我肯講理,性格善良,不善良我也不會跟我對象拖延這么長時間。我就尋思能成一家人還是成一家人吧,孩子都那么大了。走一家進一家也不容易,都不容易。誰也沒想到這次還是這樣。……如果當時要懂法,各方面,找派出所也好……就不會發生,到我今天這個地步來。”
民間法系統失效的原因我們在前文中已有所涉及,這里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做進一步探討。正如蕭鳳霞、包弼得等人(2007)觀察到的,在歷經解放后幾十年的基層建設運動之后,農村里原本存在的一層層的市場、寺廟、宗族、社群等組合和網絡都消失了,或者雖然在形式上有不同程度的保留,但其背后的由很多跨區域想象(translocal imagination)和制度關聯(institutional linkages)一層層地構成的農村卻消隱了,鄉村社會演變成革命和國家建設的場所。改革開放以后,隨著整體社會流動性的增強,陌生人成為鄉村社會不可回避的現象,而改造后的所謂民間秩序,已經喪失了原有的豐富性和彈性,蛻變成一個完全本地化的秩序。“差序格局”原本可以借由跨區域想象而蕩漾開來的余波被切斷,保留下來的只是從“個人”或“家庭”向外有限延伸的“熟人”邏輯。這種狹窄逼仄的圈子邏輯無法應對一個流動性不斷加強的鄉村社會的秩序維持要求。在此背景下,無論是真正外來的陌生人,還是由于斬斷了社區生活的聯系而陌生化的個人,要想實現個人的正義,都無法從這一強調特殊性的民間法系統獲取支持。可能的情況是,糾紛解決只能夠依賴于一個建立在陌生人基礎之上的制度與價值體系。
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國家法對于鄉土社會的積極意義。國家法律確實代表的是另一種知識,一種異己的知識,但這種知識并非時時處于日常生活的對立面,以至于不能很好地解決農民的需要和問題。對于鄉土社會中的“陌生人”,這種不依賴于任何本地秩序而存在的、以原子化的個人為對象的知識系統,可能構成了他們唯一可以訴諸的秩序。在這里,我們看到現代社會作為整體力量對人的塑造,以及這一塑造背后牽連的整體社會問題。當以“非地方性”的公民為成員的現代國家秩序建立起來并成為中國人首要的“最具合法性”的身份認同之后,以陌生人為對象的國家法系統就成了人們的另一個選擇。或許很多鄉民還沒意識自己身邊存在這樣的選擇,但處于囚牢中的L和Q顯然是終于知道了。在回溯性的評論中,他們都表示,唯一有效的機制可能就是“粗暴”的國家法,而阻礙他們獲得這種機制幫助的最大障礙則是對法律的無知。
四、法:為什么沒有用
【案例3】鄰居家的狗死了
X,東北人,36歲。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無期徒刑。X的媳婦精神不大好。某日鄰居家的狗死了,鄰居推斷一定是X的媳婦下藥毒死的,要求X家賠償2 000元。X覺得自己的媳婦雖然精神有些問題,也不至于去毒狗,更何況家里沒有毒藥,他媳婦也沒有能力購買,所以堅決不賠。為此雙方僵持不下,鄰居屢次索要賠償,毀壞X的菜地,直到有一天拿著斧子來X家鬧事,被X奪下,混亂中反被X砍中,重傷死亡。X投案自首。
在訴說經歷的時候,X異常激動,“為了條狗我這下半生就毀在這里邊兒了”,并且一直強調自己“從來沒被派出所罰過款沒被派出所拘留過,完了也沒跟別人打過架,跟鄰居之間也都挺和諧,就是個老實人,靠干活兒為生,不偷也不搶,我就這么個人”。不管X的訴說是否屬實,起碼說明X認為,像他這樣的老實人不應該遭受這種荒謬的無妄之災。在他的觀念里,這場荒謬悲劇的根源就是受害人太跋扈。“平時就挺稱霸,我要說這意思是什么呢,你要說他老實,也不會沒看見就說是我媳婦兒藥死的。這家人啊就是不講理,罵你也沒有事兒,打你也沒有事兒,他們就是這么想,平常跟其他人也這樣。”X還專門提到,他雖然平常討厭這家人的霸道,但還是顧及鄰居應有的情分,逢年過節的禮數都不缺,“他們家蓋房子我們還都去送過禮錢呢,送了20塊錢,農村啊鄰居之間雖然沒有太大的來往,但有事兒不能袖手旁觀哪,面兒上還得送,逢年過節的咱們也到他屋里去坐一會兒,拜個年啥的,咱們也就這么個人。有時候家里菜吃不了,倒了也白瞎了,我就說你們吃吧,……跟鄰居之間還做到這種程度”。也就是說,在X的敘述和觀念里,被害人及其家庭才是鄉村秩序真正的破壞者。
為什么對方不講理、破壞鄉村秩序,進監獄的反而是自認為謹守規矩的老實人呢?在訪談的時候,我們曾留意到如下的問題:是否因為對方很有權勢或者特別有錢,以至于可以有別的力量作為倚仗才無理由地欺負X及其家人?X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家呢就是,錢還沒有,就是打下那個底兒了……稱王稱霸那個底兒,他敢跟你打,敢跟你干,也敢跟你糾纏。他家三口人,爺倆,都挺厲害,誰也不敢得罪”。面對這樣沒什么特別背景的蠻橫家庭,為什么研究者們假設的鄉村糾紛解決機制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呢?X的解釋或許能給我們提供一個答案。X最初提出找村干部來解決糾紛,被害人同意其建議,并主動找來治安主任,但這個治安主任“是他妹妹的(干)哥哥”。X只好去找村長,但由于自己“就是在家靠干活兒,跟他也沒什么關系。那個治保主任呢就是……跟我這個被害他們是親屬關系,完了他倆(指治安主任和村長)一串通,到那兒就讓我賠。誰去都讓我賠,村長去也讓我賠,那個治安主任也讓我賠”,“都沒看著就讓你賠償,還不讓我上班”。X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要求把案子提交到派出所,“我說這案子你們上交給派出所,我這么告訴他他們也沒解決,也沒管”。不僅如此,X還被堵在家里不能去上班,一出門就被打。整個過程沒有任何鄰居過來勸解,“打的時候也沒有,都不想得罪人,因為又沒打著你,誰都不上前,都瞅著。這家人打人狠,大家都上不了前,上去也說不了話,也只能不吱聲。到后來我就躲,躲他就打不著了”。
(為什么不找法律途徑解決?)“那陣我就以為……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家的錯,說什么我也不會賠償,所以也沒多想”。無論X給出的理由是否是他當時的愿意,但就這樁事件本身來看,即使他訴諸法律,也很難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在抽象的以“權利”為核心的法律推理領域,這樣的故事無疑涉及到眾多法律問題,例如“誣陷”、“損毀財產”、“騷擾”,從而產生眾多可訴諸的法律權利。但在實際的法律系統當中,僅僅有合法合理的權利主張并非國家法啟動的充分條件,“效率”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決定性因素。法律運行本身是一個建立在成本收益基礎上的社會控制系統,即使在作為法治“模板”的美國司法系統中,成本考量和效率也通常是影響普通人獲得法律服務和正義分配的關鍵因素(梅麗,[1990]2007)。在本案所涉及的中國基層社會情境當中,司法服務“供給”上的不足,導致了國家法系統不可能以“權利”為首要價值,而只能以解決問題為第一任務。
與以上國家法系統相匹配的是一個基本的預設,即社會自發調節能力的存在。抽象地談論國家法系統對于整個鄉村原有秩序的摧毀和無孔不入,往往會造成誤解。事實上,國家法系統的根本特征之一便是關于法律調整范圍的確定。任何一個社會事件進入國家法系統之前,必須經過立案這一步驟,這就意味著,必然存在一個界限,在這個界限以內,是國家法接管的世界,在此之外,則是社會或國家行政權力的范疇。
首先,在X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了派出所的“失靈”。“派出所有時候就下來看看,調查一下怎么回事兒就走了,都解決不了”。在鄉村社會,雖然派出所擔負著國家行政權力和治安權力末梢的重要使命,但在很多基層社會,它作為外來機構,只是一個偶爾出現的權力的影子,沒有進入整個鄉村生活的語境,其權力的行使依賴于更基層的機構提供的信息。其次,村長、治安主任和其他村干部也無法擔任中立的判斷者或者正義執行者的角色。在x的講述里,他們更接近于擁有權力的普通村民,其立場的選擇完全基于個人與具體事件、當事人的關系。再者,是否存在一個純民間社會的調節力量?至少在這個故事里,這一點是不得而知的。
也就說,X所描述的鄉村社會不再是一個由地方權威、精英、鄉紳領導起來的自治共同體,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個個個體,包括不講理的個人,作為親戚的村干部,作為前者的朋友或者同類的其他村干部,不敢說話的其他人。
在這個故事里,我們發現的國家法的“沒用”,與一般的民間法研究中所呈現的情形完全不同:國家法系統并不意味著對社會自治性的取消,相反,它預設了國家/社會兩分格局的存在。在這個意義上,所謂的國家/社會視角是內在于國家法秩序之內的,因此國家法系統作用的充分發揮,必須以“社會”的存在和運轉為前提。而國家法秩序面對鄉村社會所表現出來的無力,有可能并非來自于民間秩序的抵抗,而是源于民間秩序的“缺席”。
【案例4】馮溝村世仇
F,東北人,25歲。故意傷害罪,有期徒刑8年。F與被害人是遠房親戚,但自爺爺輩開始便因分房而結下怨仇,幾十年間兩家矛盾不斷,時有沖突。F小學一年級時,父親曾在與對方家庭的打斗中失去四個手指。后經法院調解,對方賠償9000元結案。這次F的母親與被害人的妻子由于瑣事發生爭執,被痛打,F就跑去找被害人打架,互毆中將對方打成重傷。
這是一個典型的糾紛解決失效的故事。F與被害人的世仇起因于幾十年前的“占道”糾紛,F的父親拿到一套房子,但進出的某條通道被被害人的父親給堵了,后者在通道上蓋起了小院。從F的敘述里,F的姥姥家和大爺分別擔任過村里的大小干部,例如村長、隊長,都曾為此事找過被害人的父親。F本人當時尚未出生,關于這個世仇的知識都源于家庭和鄰里的訴說,不清楚細節,我們對于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當然也是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即過去幾十年里兩家為此沖突不斷,直到今天,糾紛還是沒能解決。
國家法曾在兩個時間點上介入這一案件,第一次是十幾年前F的父親失去四個手指時,第二次是導致F入獄的事件發生后。但國家法對這兩次事件的處理方式大相徑庭。無論按照哪一個版本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造成受害者四指殘廢的行為都毋庸置疑地觸犯了刑律,但當時的處理方式是調解,施害者賠償F的父親9 000元人民幣了事。這在民間法研究當中可以被看作是經典的“刑事轉民事”案件(梁治平,1997:432-449),體現了國家法面對民間慣習、為了“社會效果”而采取的司法實踐上的折中和妥協(同上:442)。
那么,這樣的處理究竟有無達到“社會效果”呢?很顯然,在F家的故事里,事情并未像民間法學者所想象的那樣終結:首先,矛盾和沖突此后繼續頻繁發生,沒有減緩的跡象;其次,據F轉述,“聽我爸說就是不滿意還能怎么樣,我爸當時就是這么說的”,(你這么聽起來還是不太滿意,是吧?)“對”。既然無論在主觀滿意度還是客觀效果上,這種對“社會效果”妥協的司法實踐都未能達成其目標,那么問題的癥結究竟在哪里呢?
當我們假設“刑事轉民事”可以起到緩和社會矛盾的效果時,其實預設了社會矛盾在國家法不介入的情況下自行緩和的可能性。在這種假設下,雖然同樣是國家權力的行使,但不同行使方式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刑事案件意味著國家權力直接介入社會關系,將一方定義為犯罪人,另一方定義為受害人,其結果指向的不是這個關系本身,而是更為抽象或者說更宏觀的非地方性的秩序,即刑罰本身的“報應”性特點,一次性地撫平了抽象的社會關系由于刑事犯罪行為而出現的裂痕,至于具體當事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則不在考慮之列;刑事轉民事的效果(或者說優勢)則在于維續原有的社會關系,此一犯罪行為不構成從地方共同體領域向以國家為背景的抽象領域的飛躍。這種設想無疑有其合理性,但它們能否在實踐中實現自身的初衷,卻不能驟下結論。
如果社會仍然擁有自行修復社會關系的能力,即矛盾可以通過基層社會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逐漸被吸收或者徹底解決,則刑事轉民事的做法無疑是有益的,這也構成民間法學者的基本看法。但是,他們錯誤地將這一預設看成是民間社會秩序的題中應有之義。正如前一個案例所分析的,基層社會并不一定蘊含這樣的力量。同樣的邏輯,在F的訪談中,我們幾乎可以看到完整的再現:(1)“沒有,從來沒有。農村里…嗯…這么說吧,恨不得沒有這個…一年到頭沒有這樣的事啊,他都覺得沒意思,都喜歡看熱鬧”,“從來沒人管過。就是…這次我打人的時候他哥哥,他對象的哥哥,然后就是我嬸,就他們倆攔著,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畢竟是親戚嘛,再就沒有了。”(2)“被害他的父親以前就是在村上干過,可能跟上面的鄉里什么領導都有些關系吧,應該是的。”(3)派出所根本沒有出現在F所列的可被選擇的糾紛解決機制當中,只是在提及被害人的社會關系時,說到“我這個被害啊,他弟弟還是表弟的在派出所,我們市的”。
這個案例表明,單靠國家法無法修復受損的社會關系。但與民間法邏輯不同的是,這并不能推導出“修復社會關系”屬于民間社會的范疇,應當回歸到由民間法來支配。因為這樣的假設忽略了在以上兩個案例、甚至所有案例中都或多或少體現出的民間秩序的缺位。與通常的理解不同,這種缺位并非加強而是在根本上制約了國家法系統作為一整套生活安排和行為規范的效果和作用。
【案例5】殺私奔妻
D,東北人,52歲。故意殺人罪,無期徒刑。D一直以既漂亮又有高中學歷的老婆為榮,后來老婆開了個洗頭房,招了四個小姐,時常與流氓地痞來往,D也不以為意。某日,老婆跟當地的黑社會人士C私奔,D大為驚詫。之后曾努力挽回,請兒子的老師、親戚、痞子朋友去勸說,希望老婆回心轉意,全無效果。后來D親自找到老婆,想勸她回家,結果反被黑社會打成重傷。在老婆私奔后的第九個月,D決定殺死她。事后,D投案自首。
除了民間秩序的缺席導致國家法的無力之外,D的故事向我們展示了國家法在人們的意義系統中的另一種面相。
D的悲劇的起因與L相同,都是妻子的外遇;然而D與L不同,他一開始就想到利用國家法來解決自身的問題。“我怕磕磣你知道嗎,你媳婦兒跟人跑了,多窩火兒啊,多磕磣。(所以誰都沒跟說?)誰也不知道啊,家里也不知道啊”。后來他去找老婆被流氓打,“三次被打,不敢說呀,跟誰說啊,說了還挨誰笑話,又幫不了忙,不磕磣事兒嘛,媳婦兒跟人跑,完了還叫人打了,啥好事兒啊。我本身在家還大一點兒,叫弟弟妹妹們咋看待啊”。他特別說到,直到他殺人為止,他的生活圈子里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四個人。在這種背景下,他首先想到的是找司法機關,除了“法治”的意識形態力量之外,國家法系統所代表的陌生化世界與現實熟人世界的區別,D一定深有體會。
國家法系統眼看就要發揮L在后來的追悔中所盼望發揮的功能,但D選擇了放棄。原因是他通過一樁事件感知到了對方的勢力,“在潘井又開一個理發店兒,他倆跑到潘井又開一個理發店兒,沒見著人。開業的時候去了好多人,剪彩啊啥的,她二哥也去了,她二哥是潘山天秀公司的一個書記。開業那天他們就被潘山市公安局給抓過去了,因為他沒有合法手續,把他倆都給抓走了,他們家(C)大哥和侄兒一個電話就給放了,他大哥在司法局上班,他侄兒,他大哥的大兒子,在檢察院上班。所以為啥我就不敢相信這個司法部門呢,人家都有,那小子,那男的都有直系親屬在里邊上班,你說我他媽能上哪兒告去啊,我能告得了嗎,我一個小窮工人……就只能……實在是沒辦法了。”
D通過這次事件見識了C的家庭的關系網和能耐,認為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通過法律途徑來制約有多個親屬占據各司法部門要職的C。在D的這種想象中,國家法不是一個高高矗立于鄉村社會之外給予陌生人保護的體系,而是一個與基層政治權力結構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系統。至少在D的觀念里,國家法對于個體的有效性取決于這個人擁有、分享和能動員的政治權力。C作為眾多權力人士的親屬,在D看來,相比于自己,自然具有極大的優勢。
然而D沒有立刻完全放棄對國家法的訴諸。“我就再找朋友,那朋友好像管點事兒吧,也沒起作用。”(那朋友是干嘛的呢?)“我那朋友是,臺安縣有賓館,賓館里的…就像派出所那樣的,那…那個系統的,那叫什么的,派出所吧啊,賓館里面那叫派出所還是啥的啊,他就像所長那性質的,是個小頭頭,管治安的。(是保安嗎?)哎,對,好像就是叫這個。(你們什么關系呢?)我們是親戚,是……我媽那頭的親戚,怎么個關系我也整不清楚呢,因為我上我舅舅家串門兒,過年時串門,正好他也去看我舅舅,他叫我舅舅叫姐夫,說他在賓館上班,說有啥事兒找他去,就再沒見過,這回有事兒我就找他去了。”粗看起來也許很可笑,他居然找了個只有一面之緣且拐彎抹角的親戚,甚至連對方的職業都沒弄清楚。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選擇?“當時我尋思他這個管治安的,好像懂法律這方面還是啥的,公安局也好啊各方面可能認識點人兒,也能點撥點拔,我又不會說”。可見,D還是渴望通過司法途徑來解決老婆的問題,可能也是出于同樣的“陌生化”理由,他找了一個跟自己的生活圈子幾乎毫無交集的人,期望他能夠增加自己與國家法系統的聯系,從而對抗C的優勢。
結果可想而知。他跟保安朋友“溜達去了,人家根本沒把他放眼里,把門鎖了,面兒都沒見著”。至此,D決定放棄對國家法的期望,認為這不是自己有能力利用的糾紛解決機制。這一判斷甚至影響到他后來被暴打之后的行為選擇,“我不敢相信公安局啊,他們家有人在司法局上班,有在檢察院上班的。因為他本身…那個…他倆在那兒租房被公安局抓住了完了當天就給放了,打個電話就給放了,于是我就不敢相信他們(公安局)”。
在D的觀念里,國家法系統表現出對基層政治現實極強的依賴性。它不像一些學者所想象的那樣,是一個以強力的和孤絕的姿態進入基層社會的“異質性”系統,它的運行必須以鄉村社會的政治力量為基礎。盡管作為“法治”建設的主角,國家法總是被宣傳為一套保護公民權利與義務的抽象實體規范,然則不可忽視的是,法律永遠都是作為一整套制度出現的,一樁刑事犯罪所牽涉的部門包括派出所、公安局、檢察院、法院,甚至還有司法局,每個部分都是現實的政治體,充滿各色行動者出于各種利益訴求而進行的行動。中國整體司法制度的行政化運作,更是讓國家法的這一特質得到更充分的發育。
在這個意義上,D的觀念與其說來自社會底層對權威的變形想象,毋寧說更為真實地反映了他所面對的鄉村社會和國家法。L的故事告訴我們國家法面對新的鄉村社會時所可能具有的意義;而在D這里,現實更為復雜,他要面對的,并非國家法強行鎮壓活潑的民間秩序,或是國家法自然填補民間秩序缺位造成的空白,而是本文開頭就強調的,是二者都無法解決其需求的真空狀態。
那么,擺脫了對國家法和民間法關系的諸多假設與描述,直接進入這一真空本身,我們又會看到一個怎樣的世界呢?五、法!我懂法
【案例6】鄉村霸王
T,東北人,25歲。故意傷害罪,有期徒刑4年。當時村里有兩塊閑置土地,被害人Y想通過T的父親(現任村長)接手那兩塊地,被拒絕,Y當時抱怨了幾句。幾天后,剛剛回鄉的T得知此事,趕到Y家扇了他兩巴掌,給予警告。兩個月后,被害人Y酒醉后在小賣店遇到T的父親,爭執之下用啤酒瓶打了T父親的頭部,造成輕微傷口。T知道后,堵在被害人Y回家的路上,在大量村民的圍觀下毆打被害人Y長達兩個小時之久,造成Y終身殘廢。T出外躲了幾天,后投案自首。
在所有的訪談對象里,T的事跡最符合日常生活中所建構的“罪犯”形象,但坐在訪談人員面前的他既樂觀又活潑,全然沒有想象中的暴戾和陰沉。他所洋溢的“主流感”同其他犯人的邊緣感形成極大的反差,讓訪談者一直陷于震驚之中。在某種意義上,他所扮演的就是本文引用的所有訪談材料中都出現的那個“霸道不講理”的角色,區別僅僅在于,他是“犯人”,而非其他材料中的“被害人”。
T無疑構成了鄉村秩序中的暴力因子。“我從小就打架,打大的”,“敢打我爸,我打死他”。他還反過來告誡訪談者,“有人要打你爸,你也得打他,不然養你干什么的”。這種暴力分子,某一次沒能控制住拳腳的輕重,將別人打成重傷,于是被刑事制裁,進入國家暴力機關,受到國家法的制裁。僅從表面上看,從T的故事中我們可以得出如上結論。
但現實要復雜得多。首先,T是村長的兒子以及前任村長的孫子。這一點他本人也不諱言,“我爺爺,我爸爸都是村長”,“從小我就在街上打架,沒人敢管我”。這讓我們聯想到幾乎所有案例里都存在的跟基層干部有著或現實或想象的聯系的“惡霸”。T用自己的成長經歷說明其他人的這種“想象”是有現實依據的。Y與T父之間的糾紛說明,村長握有的權力是實質性的,可以分配閑置土地。但與通常的想象不同的是,村長并非傳統秩序中具有權威性的分配者,如“地方精英”、“鄉紳”;從Y的反應看,村長的分配權與其說來自權威,不如說來自體制。村長拒絕Y的請求時,Y可以當面抱怨甚至謾罵村長幾句,且不會招致體制的懲罰,惹來的卻是T的巴掌和警告。Y的后續反應說明,明顯他害怕T要遠遠勝過害怕T的村長父親。他仗著酒醉拿酒瓶敲了村長的頭,事后害怕地讓所有目擊者做見證,“說以后要是被我打了,做個見證”(T轉述)。T在回憶自己打Y的情節時,神色鎮定,仿佛在描述別人的經歷。據T說,他在毆打Y的現場,來往人極多,但人們只是在充當看客的角色,即使Y被踢得奄奄一息,也沒有一個人敢報警。究竟T憑借什么樣的力量在當地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氣氛?單憑個人的蠻橫霸道,似乎不足以有這樣的殺傷力,若將之歸結為“村長的兒子”,又難以解釋為什么村民害怕T要遠勝害怕村長本人。在這里,我們能隱約看到“村長的兒子”和“從小打架的惡霸”這兩種形象的疊加。這才是解釋T在鄉間橫行無忌的關鍵。那么,這種疊加又意味著什么呢?
T自己的敘述提供了一條線索,“誰敢報警?派出所都是我兄弟,敢報警我下一個就打死他”。爺爺和爸爸都是村長,對于T來說,這意味著“從小就在街上打架,沒人敢管我”。T雖然屢次被關進派出所,但憑借他父輩的關系每一次都“沒事就出來了”。久而久之,村里人就對T的“派出所都是我兄弟”要不然是親戚的誑言深信不疑了。他在將Y踢到動彈不得、生死不明之后,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現場,走之前還威脅在場的人不準報警。三個小時后,他自己覺得可能要出事,才打電話報警和叫救護車。等救護車趕到現場,Y還躺在那里。Y被送到醫院之后,T在派出所的“兄弟”一直跟T電話聯系,告知他Y的搶救情況,“反正他要不行了,我就跑路。殺人不行,這個事情大了”。T在外地躲避了三天后,派出所的人打電話給他,說Y可能不會死,頂多變成植物人。T決定回來自首,“可以減刑嘛”,同時安排家人去跟Y的家人談判,警告他們不要去告狀,只能接受私底下的賠償。這個案件的處理結果是,受害人家屬接受私下賠償,T以自首論,并積極搶救受害人,“家里人也費了老力氣了”,判了四年。
T犯事的整個過程簡直就是D的噩夢。D所憂心恐懼的一整套機制都在現實地運轉,并且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派出所的個別工作人員負責給T望風,提供信息咨詢,他們的私人關系也是T借以恐嚇鄉鄰的力量,這使得T獲得了常人所不能擁有的充裕時間,來判斷下一步要怎樣行動。同時,T家的社會地位和經濟狀況也為他用金錢賠償換取受害人家庭的私下和解創造了條件。在整個國家法的核心裁決過程中,T的家人是否動用了“公權力”,T說不清楚,但如果不是“家里人也費了老力氣”,很難想象他只需要面對四年的刑期。
荒謬的是,T在被問及對法律的認知時,爽朗地說,“關鍵就是我懂法啊”,而他最后悔的則是“我不該自己去打啊,找個人去打他,查都查不出來”。T是否有暴力傾向或者是否是“犯罪人格”,本文不做評論,但倒推他與Y的糾紛的整個過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悲劇:Y和X一樣,遭遇了一個蠻不講理的對手。如果說X的對手還只是依靠蠻橫以及與村干部的“可能”的關系,那么Y就要更加悲慘,他所直面的是一個“地方土豪”。Y在憤怒時敢當面謾罵村長,是因為“鄉權”已然不存在了,但當面對與基層權力、國家法的整個運行機制結合在一起的強力人士時,他徹底淪為一個得不到任何保護的個體,生死不明地躺在人來人往處,整整五個小時無人理會。
更為荒謬的是,正是這種“地方土豪”,成為鄉村社會中所謂糾紛解決機制的實際啟動力量。T首先是一個無賴少年,但他的力量來自于與父輩掌握的基層權力的結合,更來自于他與國家法秩序代表的更強大的“權力”的結合,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發動任何一種糾紛解決機制來對付他的敵人,來維護自己的利益。六、法?忍忍算了
【案例7】他上面有人
W,東北人,59歲。故意傷害罪,致人傷殘,刑期9年。在訪談過程中,他一直重復申明自己的委屈。言談和舉止間顯示出他性格中的軟弱。在他的講述中,被害人本是他的鄰居,試圖搶占他的宅基地,多次挑釁,更公然在W的后院種陰宅樹。W一直忍氣吞聲,最激烈的反抗也只不過是站在家里對著窗外咒罵幾句。直到案發當日,被害人持刀闖入W的家里,當面侮辱謾罵并出手打他。W忍無可忍,與之廝打起來。結果兩敗俱傷,W折斷了被害人的手指并造成筋脈不可恢復的傷害,被認定為重傷;被害人砍傷W的額頭,傷口長7 cm,未達輕傷標準,不予刑事追究。
這個案例的意義在于給以T為代表的“地方土豪”提供了一個活生生的注腳。
在這個故事的所有轉折點,都存在同一個問題:W有沒有嘗試找人調解,或者找政府、派出所來解決,為什么不這樣做?W的回答很一貫:“忍忍算了,他上面有人。”至于對方上面有什么人,究竟這個人有多大的權力,可以讓他肆無忌憚地仗勢欺人,W一直說不清楚。“是村里的”、“派出所都是他的人”、“他上面有人,在市里”,在不同的階段,他都會主動給對方換一個靠山。甚至到了訴訟階段,他雖然質疑驗傷報告,但沒有膽量要求復驗,原因仍然是“他上面有人”。“為什么覺得他上面有人?”在訪談者的反復追問下,W給出的證據僅僅是“他進過派出所,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
不管受害人實際上有沒有手眼通天無處不在的靠山,至少在W的觀念里,在糾紛發展的任何一個階段,自己都處于弱勢地位。這種心理認知導致他一直回避同權威發生關系的任何可能性。他不敢去找村干部,因為擔心W上面有人,也不會去找派出所,因為相信派出所不敢把對方怎么樣,“只好放出來”。當糾紛升級成惡性事件,從鄉村社會轉移到縣法院,他仍然不敢主動提出任何要求。
在這個故事里,與其說地位較高的一方是“土豪”,獲得了權威更多的支持,因而在糾紛過程當中占盡上風,不如說是地位較低的一方由于對“土豪”的想象和恐懼,主動放棄了所有讓權威介入糾紛解決的機會,甚至主動放棄了維護自身權利的所有可能性。
在T與W的故事所勾勒的世界里,我們看到的是強大的地方勢力與毫無憑依的弱小個體之間的對峙。當然,現實并非永遠如此殘酷。但在以T和W為兩極的連續譜上,我們看到的卻是國家權力、國家法都集中于少數強力者手中,弱者則退回到國家權力之下的“”生命的狀態,他們唯一的選擇是忍耐,或者忍無可忍。
與此相應的是,在國家法與民間法討論中所涉及的現代國家作為公權力與民間秩序作為公權力的對抗或妥協的二元對立,在上述案例中卻變成了如下情況:無論是民間秩序還是國家法秩序,在基層生活實踐中,都難以保持自身的純粹性和公共性,而蛻變為各種形態的“私權”。在人們的想象中,這些“私權”被同一種人操控,彼此關聯,互相依存。它們不是可以被學者進行比較和選擇的不同性質的“公共”秩序,而是基于同一個源頭的強大壓迫。
當然,這種圖景并非隨時隨地都在發生,但它作為“偶爾”出現的現實,作為人們對政治和日常權力世界的印象,確實正在生產和再生產著難以估計的破壞作用。至此,我們或許可以更好地理解通過本次調查所得到的若干數據信息(儲卉娟,2010):
特征1:在糾紛發生之后,大多數當事人希望以“私了”的方式解決糾紛,即“忍”和“雙方自行解決”占到61.8%,其他的糾紛解決方式僅占不到三成。
特征2:被調查的這些糾紛大部分發生在“相對經濟地位較低”的服刑人員和“相對經濟地位較高”的受害者之間。
特征3:卷入這些糾紛的行動者對于制度性糾紛解決機制的功能,同時存在普遍的不信任和較低的關注度(高達77%)。
七、“豪強化”的危險:總結與討論
一直以來,國家法與民間法的關系是透視現代中國基層社會秩序的重要視角。基于東北四所監獄的“民事轉刑事”案件中的犯人的問卷調查和結構性訪談,我們發現,在現代鄉村社會,存在著一類既標志著民間秩序整合力量在某類情境下的失敗又沒有被國家法系統處理和吸收的特殊糾紛。通過對結構性訪談中7個案例的詳細剖解,本文檢視了在民間秩序整合失敗的極端情況下國家法秩序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在民間秩序和國家法治理雙雙失敗的背后鄉村秩序的可能圖景。
透過“贅婿的故事”和“家務事沒人管”這兩個案例,我們看到,與傳統民間法理論的預設相反,國家法構成了現代鄉村社會的備選秩序,這個秩序對于民間秩序而言不見得一定是破壞性、壓迫性的,在某種程度上,國家法秩序的“異己性”和“外來性”決定了它是地方性社會中的“陌生人”獲得保護的唯一途徑。
然而,國家法并非一種超然的、僅以國家強制力為保證的力量,它的行使依賴于基層政治運作,它的功能取決于民間秩序的配合,這是由國家法本身所預設的國家/社會二元性決定的。在目前的基層社會,正如“鄰居家的狗死了”與“馮溝村世仇”兩個案例所體現的,“社會”的缺席加劇了國家法的危機:它被迫直接面對個人,由此必然產生的無力或失效又會降低其合法性。“殺私奔妻”案例則透視出國家法系統作為一套實踐機制,是如何與基層政權的運作緊密聯系在一起,或者干脆被想象成同一種東西的。
“鄉村霸王”和“忍忍算了”作為兩個極端性案例,向我們展示了鄉村社會的強力人士基于對基層政治權力的控制和分享,獲得了一定的減弱/增強國家法作用的力量。這種現象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瓦解了國家法與民間法理論探討的意義:問題的癥結可能并不在于國家法秩序和民間法秩序作為兩種公共權力/權威的對抗,而是在不同的場景下公權力的日益“私人化”。那么,無論這兩種公權力如何消長,落實到生活世界的層面,我們看到的,都是“強力人士”在鄉村權力結構中的凸顯和對權力的壟斷。
有必要重提本次調查和分析的局限性。誠如前文所述,本研究不是對整個中國基層鄉村結構變遷現狀的完整分析,而是在國家法和民間法同時失效的極端案例中,探討一種現實存在的危險性。至少在這些受訪者的日常生活中,無論是國家法秩序,還是法社會學者寄予厚望的民間法及其所維系的社會秩序,都付之闕如。或許他們只是鄉村秩序病態化的產物。但正是通過對病態的考察,我們才能更深刻地了解“常態”生活中蘊含的風險,以及怎樣才能避免或者降低風險現實化的可能性。
秉持這一基本取向,我們發現,在民間秩序和國家法系統都無法對此類糾紛進行調節和吸收的情況下,傳統的國家法/民間法分析視角很容易走向兩個隱含價值判斷的結論:(1)民間秩序的失敗意味著國家法系統對傳統地方秩序的瓦解,國家力量將進駐民間秩序撤退的地方,實現基層社會的進一步“國家化”;(2)國家法系統的失效意味著民間秩序依然起作用,移植自西方現代國家/社會背景下的國家法系統面臨來自本土傳統社會和生活方式的抵抗。但從上述七個案例來看,這兩個結論都無法容納一個正在發生的現實:民間秩序的衰弱和國家法系統的無力可以同時存在,且在某種程度上二者相互關聯。
回到本文開始時提出的兩種判斷:現代中國基層結構是一盤散沙,還是有內在整合力量的自治領域?答案是,很難說現代中國基層仍是一盤散沙,無論是基層政權建設,還是以國家法系統為手段的整體國家法律,都已經實現了國家權力在體制和實踐上的下沉,至少在制度和權力運作層面上,中國的基層已然被納入現代國家系統。其次,這是否意味著國家或者國家與社會合作/融合的機制已經成為基層社會的整合力量?從民間糾紛解決機制的選擇和實際作用來看,似乎也不能做此判斷。理想中的糾紛解決過程假設,村莊內日常生活中的糾紛可以經由“村長調解村委會調解駐村干部鄉鎮司法所鄉鎮政府派出所鄉鎮政府鄉鎮法庭”這一制度化路徑被層層解決,但在我們的調查范圍內,這樣的糾紛解決鏈條往往是不能正常運轉的。無論是“法律的治理化”還是“第三領域”,都沒有顯現出學者們在理論分析中呈現的“勝利”和“實踐作用”。再者,是否可以就此否認國家權力下沉的合法性,回退到對傳統民間秩序的“尋找”和“重建”中?本文分析的種種敗象清楚說明,此種路線在很多時候已無事實基礎。相反,我們在上述案例分析中逐漸清晰地呈現出了一種人物形象:“強力人士”。這一形象在傳統的國家法/民間法秩序中一直被遮蔽。“強力人士”完全不同于傳統鄉村秩序中的“士紳”或“地方精英”,幾乎不具有任何社會階層上的共性,來源高度多樣化,既有村長的兒子,亦有地方黑社會的小頭目,還有窮困潦倒的底層人士;也不具備任何傳統、品行、法理上的權威,不能被視為地方共同體秩序的化身或代言人。換言之,這一在民間秩序與國家法系統的中間地帶崛起的關鍵角色既不是通常所說的國家權力擁有者(村干部),也不是鄉村秩序代表者(地方權威),更不是“第三領域”,而以強悍為突出特征,其共性是“無賴”、“霸道”、“狠”。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增淵龍夫刻畫的“豪強”秩序。與一般的理解不同,增淵龍夫(1993:556-557)特別強調“任俠”和“豪強秩序”的意義,強調在中國社會中一直存在以人與人之間聯接為特征的個別秩序。在現實中,這種個別秩序的群小世界大量并存,群小世界間起支配作用的規則是弱肉強食,構成各種群小世界的中心力量是土豪、豪俠與豪族。根據這一看法,這類個別秩序雖然在漢代以后消失于史書記載,但作為秩序構造本身卻一直存留于中國帝國體制當中。
村民在遇到糾紛時是傾向于找政府的,而不傾向于到法院“告狀”的方式來解決,這與郭星華、王平所提供的“農民法律意識與行為”的調查數據顯示的結果的是一致的:“選擇政府部門解決糾紛的結果達到或超過被訪者期望值的比例要高于司法部門。”
但這種調查結果和現實狀況是令法學家不滿意的,一個法學家看到農民去找政府解決“人命關天”的大案子,就會為農民的法律意識感到遺憾。正如韋伯在《論經濟與社會中的法律》指出的一樣:“法學家總是自認為是現有規范的代言人,也許,他們是解釋者或適用者。哪怕是最杰出的法學家也持有這種主觀的看法。這反映了現代知識分子的失望,即他們的信念受到了客觀上各種事實的挑戰,因而總是想把事實納入規范,進行主觀的評價。”
但從社會學的角度來分析農民的這種選擇就不會關注村民的法律意識淡薄問題,而是關注在社會時空的緊迫性和意識有限性的條件下,村民作出的這種選擇是符合“實踐的邏輯”。
實踐中的行動往往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理性,最多也就是如布迪厄所描述的“對其所處社會世界前反思的下意識。”但在法學家看到每一個活生生的案例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把“理論的邏輯”當作了“實踐的邏輯”。因為法學家看案例思考問題時,運用的是靜態的理論邏輯,靜態的理論邏輯沒有時空的限制,可以慢慢琢磨出最完美的解決方案,但回到實踐狀態中,就不僅要受到時空的逼迫和空間的限制,還受到情緒的干擾。
二、三種力量的制衡
既然找鎮政府來解決矛盾,那么是否意味著我國當代法律制度的不完善?其實不然,郭星華先生在《走向法治化的中國社會》一文中談到“法制與法治”兩者之間的區別時指出:“法制的產生,并不意味著法治的誕生。作為一種社會制度,法制并不必然地排斥人治,法制既可以與法治相結合,也可以與人治相結合。當法制與人治相結合時,法律權威是第二位的,政府權威是第一位的,法律制度是為人治理念服務的。在那里,調節國家行為的主要是政府權威,調節民間行為的主要是道德權威,法律權威只是起一種補充和輔助的作用。當法制與法治相結合時,法律權威是第一位的,是一種超越所有權威,包括政府權威,道德權威在內的社會權威,法律成了所有社會全體、社會個人的行為準則。”
如以法律的抽象命題來裁剪現實生活,一味強調遵循法律科學闡述的“原理”和只有在法學家想象的天地里才有的“公理”,這種失望是不可避免的。當事人的期望是以法律規定所包含的經濟和功利意義來確定的。然而,從法律邏輯來看,這種意義是“非理性的”。這并不是導致這種沖突的現代法理學所特有的缺陷,在更大的范圍內看,這種沖突是形式的法律思想具有的邏輯一致性與追求經濟目的,并以此為自己期望基礎的私人之間不可避免的矛盾造成的。
在基層政府,為了應對現實的壓力,法律走向了反形式主義的方向,原因在于法律成為協調利益沖突的工具。這種推動力包括了要求以基層政府干部的利益(政績)和意識形態代替實體正義,還包括政府機關如何將法律目標納入其理性軌道,還包括農民對相關法律制度進行邏輯解釋的要求。正是這種基于自己利益行動的合理準則,每個基層政府干部在行動時,既考慮自己,也考慮到上級政府的行動。這種期望得到了客觀的證偽,雖然缺少法律的保障,這種秩序仍成為基層政府干部行動時思考的主題。
從以上的分析情況來看,農民個體的力量和法律的威力、和政府的權力相比似乎是無法較量的,但在農民自愿地將他們的問題呈現給政府來解決的時候,一方面表明了他們接受政府權威的意愿,但這并不表示他們對自身權利的完全放棄:他們試圖通過對基層政府的抗議來控制他們所面臨問題的解決過程。
行政干部期待更加明確、更加規范性的文件能幫助他們毫無爭議地去處理地方事務。事實正如所韋伯指出的“法律制度中的空白區不可避免:在將一般規范或者條文‘適用’于具體案件時,司法程序從來都不是一致的,或者說,從來不應該一致。”正是法律制度留下的空白,才給了糾紛各方產生爭辯的可能性,也給了他們發揮自身力量來判斷、影響糾紛解決過程的空間。
三、多重關系的交互
在鄉村社會,龐大的血緣關系使得農民不需要精心策劃、積極動員,就可以獲得巨大的抵制力量來影響基層政府對問題的處理。筆者所調查的Z村如同中國大部分村莊結構一樣,除了家族內部的層次性,還有同一層面及不同層面之間的互動,鄰里關系在鄉村社會中占有重要地位,且常常與親屬關系發生重疊;通婚關系則將鄉村社會與外部社會連接起來,村莊被納入一個更大的網絡中。
如果對黑格爾的那個著名的公式稍加改動,指出“現實的就是關系的”。在社會世界中存在的是各種各樣的關系——不是行動這之間的互動或個人之間主體性的紐帶,就是馬克思所謂的獨立于個人意識和個人意志而存在的客觀關系。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新四化同步背景下的農村留守婦女家庭離散問題及治理研究”(13AZZ008)。
作者簡介:柳發根(1973-),男,江西都昌人,貴州師范學院歷史與社會學院講師,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2013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政府發展與社會政策;劉筱紅(1957-),女,河北臨西人,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農村婦女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公共政策分析、基層婦女參政問題、行政文化與行政管理現代化。
一、引言
所謂調解,是指發生矛盾沖突的雙方當事人在第三者的主持下互相協商解決糾紛。由調解所達成的協議,無論是由當事人在沒有外力強制情況下自愿達成,還是受到調解者的壓力而“不得不”達成,都包含一個能夠被雙方認可和接受的原則,構成雙方建立一致性的最低限度的基礎。這個原則不僅體現了當事人雙方的公平理念,也體現了社會關于公平的一般規范,“因為在調解中,只有符合公民常識觀念的公平提案才有可能被當事人接受,甚至可以說,這成為調解中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因此,只要是被雙方認可和接受的協議,就可以看作是“公平”的協議,故調解協議的達成過程實際上就是公平建構的過程。
鄉村社會中的社會結構、社會成員的公平準則甚至參與調解的第三方都直接或間接影響糾紛解決的過程及其結果。[1]調解的過程和結果反映了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調解猶如鄉村社會的一滴水,通過調解,鄉村社會的諸多因素可以得到反映和體現。
西方建構主義理論認為,社會問題的社會學研究主題不是“有問題的”客觀事實或狀態,而是這些事實或狀態被宣稱成為社會問題的活動和過程。經由這些活動和過程,社會問題建構性地存在著。[2]真實社會的建構是社會個體運用行動策略同現存的社會結構相權宜的產物。[3]本文中的“公平建構”指的是,公平是行動者在相應社會規范的制約下,將自己的主觀意圖同外在規范調適起來,重新定義“公平”的過程。被建構的公平可能是一種形式上的名實相符和實際上名實分離的結果。[3]
本文擬通過分析一起交通事故的調解案例,說明鄉村社會中的公平是如何建構的。文中的實證材料主要來自筆者在江西省Y鄉①的親身經歷和實地調查。2014年2月,筆者家鄉村里的一個小青年駕駛摩托車時發生車禍,并致人死亡。筆者作為村里一名“吃皇糧”的人,被邀請全程參加事故調解。事后,筆者又對事故及事故調解的關鍵人物進行了訪問,獲得了比較詳實的資料。
二、交通事故及其調解經過
2014年2月22日下午3時半左右,江西省Y鄉柳村青年小強駕駛兩輪摩托,車后載著其姐姐,行駛至Y鄉江村時,不慎將在路邊與別人閑談的江村女性老人羅萍英撞倒。后在眾人的幫助下,小強和其姐姐將羅萍英送往該縣人民醫院搶救,當晚6時,羅萍英在醫院死亡。小強在事故發生后,向當地交通管理部門報案,承認自己的事故責任,同時認為停在路邊上的三輪摩托車(羅萍英閑談的對象就是某三輪摩托車駕駛員)也是造成事故的原因之一(事故發生后,三輪摩托車迅速啟動,離開現場)。當晚該縣交警大隊介入,并進行了調查取證。但事故最終的處理卻是在雙方村委會干部和村組長及兩村其他有威望的人的調解中完成的。換言之,鄉村精英之間達成了對事故處理的調解方案。2月25日晚上,調解完成,事故發生3天后就完成了對事故的處理。
整個事故調解的過程并不復雜。女性老人羅萍英在醫院死亡之后,其家屬要求“私了”,但小強的父母不同意。他們認為,小強不應該承擔事故的主要責任,逃逸的三輪車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禍首,三輪車駕駛員是事故的主要責任者。但是,在交警部門的強壓下,小強的父母承擔了死者的安葬費20000元和搶救費1000元。次日上午,小強的父母委托村里有頭腦的人(當地方言,指“鄉村精英人物”)到江村對死者羅萍英進行了吊唁。次日下午,雙方在鄉政府進行了第一次協商,鄉政府主管領導及兩村的村干部參加了調解。在這次調解中,死者羅萍英一方要求得到23萬元的補償,而肇事者小強的一方只答應承擔10萬元的賠償,聲稱其余部分由三輪車駕駛員負責,雙方不歡而散。24日下午,兩村的村干部老張和老江分別對當事方進行了勸解和寬慰,柳村的村干部老張到小強的家中找到其父母,告知其近年來交通肇事的賠償金額,勸其適當讓步;江村的村干部老江對羅萍英的家屬進行了思想疏導,說明任何數額的經濟補償都只能起到安慰作用的道理,而且小強的家庭經濟不寬裕。當天晚上,雙方在江村羅萍英的家里再次協商,最終確定賠付金額為17萬,25日晚上12點前付錢。25日晚上,在Y鄉政府會議室,由鄉政府主管領導主持,兩村的村干部和其他精英人物見證,雙方達成協議,小強父母付清17萬現金,調解取得成功。經過三輪調解,在事故原因并未查明(交警大隊未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的情況下,雙方就事故處理達成了一致意見。
三、基本分析:法律、宗族勢力與精英人物
1.法律的規制作用。“即使是在宗親和社區進行調解的民事糾紛中,國家法律也絕非毫無作用,相反,它為鄉民之間的和解妥協提供了一個基本框架,它始終都是民間調解中的一個重要因素,雖然它不一定是直接的。……但調解并不總是雙方的妥協。如果是非對錯顯而易見,調解可能像是判決,使對的一方得到明確的勝訴,正義得到了伸張,但又給犯錯的一方留下了余地,使他的面子多少得到保全。……可見,民間調解不是自律和獨立于國家法律和官方制度的。”[4]24鄉村調解離不開法律。在本案例中,法律的規制作用表現在它提供了一個標準,雙方都以此展開博弈,達成均衡。另一個作用在于,它是解決問題的最后手段,這一點為雙方倚重,“不行就打官司”是再正常不過的鄉村社會的邏輯。
2011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規定,“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傷亡、財產損失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不足的部分,按照下列規定承擔賠償責任:(一)機動車之間發生交通事故的,由有過錯的一方承擔賠償責任;雙方都有過錯的,按照各自過錯的比例分擔責任。(二)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人、行人之間發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人、行人沒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事故發生時,羅萍英站在路邊上與三輪車駕駛員閑談。盡管有一定的過錯,但是其分擔責任的比例不應該很高。事后,交警部門負責處理事故的警官認為,這一事故的責任應該由小強、三輪車駕駛員和羅萍英共同承擔,其中羅萍英承擔責任的比例在10%以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7條規定,“喪葬費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標準,以六個月總額計算。”第29條規定,“死亡賠償金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按二十年計算。但六十周歲以上的,年齡每增加一歲減少一年;七十五周歲以上的,按五年計算。”2013年江西省在職職工年平均工資為39651元,農民人均年純收入為7828元。羅萍英死亡時年齡61歲,按19年計算,應該得到148732元的賠償金,加上喪葬費總計為1685575元。以此來看,雙方最后達成的17萬元賠償款竟與法律規定的尺度達到了驚人的一致。
小強無證駕駛屬于違法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19條規定,“駕駛機動車,應當依法取得機動車駕駛證。”小強沒有機動車駕駛證,且其駕駛的摩托車沒有參加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但是,在三輪摩托車逃逸的情況下,小強是否應該承擔全部責任?這是該起事故處理中的關鍵問題。交警部門做了調查,但并未及時給出事故責任認定書。
2月24日下午,在雙方第一次調解會上,羅萍英家屬要求得到23萬元的補償。從表面上看,這偏離了法律規定的17萬元左右的標準。實質上可以這樣理解,作為受害的一方,羅萍英家屬提出的要求應該高一些,預留談判的空間和回旋的余地。與法定標準相差6萬元,這并不能說明羅萍英家屬“獅子大開口”。而且,在半年之前,Y鄉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交通事故,只不過當時死亡的是一個患有瘋癲病的男青年,肇事一方賠償的金額就是23萬元。小強父母認可的10萬元賠償金,亦是基于法定標準計算出來的。因為造成該起交通事故的還有三輪車駕駛員,小強方承擔一半以上的責任,也是合情合理的。
在小強父母看來,事故發生后,小強積極施救,盡了應該承擔的責任。事故中的另一責任者逃逸,反而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處理明顯不公平。焦點是三輪車及其駕駛員。但在春節臨近的特殊時期,作為主要交通工具的三輪車在公路上非常多,找到外表特征不明顯的三輪車無異于大海撈針。基于這一實際,小強父母和柳村的人很無奈,試圖通過非正式途徑尋找三輪車,但沒有結果。交通管理部門介入調查,進展亦不理想。
有學者指出,“具有村莊生活經驗的人在調解時都知道要在‘情、理、法’之間尋找到平衡點,作為調解的規則。”[5]由于本案例涉及人命關天的事,“情、理、法”的平衡點似乎并不好找,“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得到了體現。
2.宗族勢力的主導作用。由于事故發生后小強主動報案,交警大隊很早就介入了事故處理。雙方都以交警大隊介入處理作為最后手段,敲打對方,試探對方的底線。小強的父母多次表示,“家底薄,無法拿出‘天文數字’般的錢;隨便怎么處理,到棋盤底下(當地方言,意思是“最終”)還不是坐牢了事。”言下之意是,對方再鬧,10萬元都沒有。而羅萍英家屬的兒子在第一次調解會上則情緒十分激動,指責對方,“小強的家人沒有人性,10萬元就想買條人命。我一分錢都不要,看你怎么辦?不信你還敢對抗政府!”
雙方都“指望”交警大隊來處理事故,事實上交警大隊亦有處理事故的超高積極性,負責事故調查的兩名警官數次深入事故現場勘察取證,并對目擊者進行調查取證。盡管如此,事故處理還是在鄉村社會內部消化了。這在鄉村社會是再正常不過的邏輯。在事故調解中,雙方參與處理的精英都認為,“肉要爛在鍋里”,“不給交警大隊吃冤枉的機會”,“一分一厘的錢都用在實處”。利益最大化的考慮使雙方理性地選擇了事故內部協商處理的方式。
小強父母最終全額賠付賠付了17萬元,超過其一再聲稱的“最大預算”7萬元。而對農村家庭來說,7萬元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小強父母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個中原因就是村莊宗族勢力。
從鄉村內部來看,權勢以村莊或家族勢力為基礎。宗族又稱為家族,是一系列有宗親關系的家庭,稱之為“擴大了的家庭”。村莊,尤其是宗族勢力強大的村莊,可以被認為是“擴大了的宗族”。宗族勢力已經轉化為一種潛在的權力。這種權力就是一只無形的大手,左右著事態的發展與運行。在這只無形大手的作用下,客觀標準只能作為參考依據。
小強所在的柳村僅有20余戶,百余人口;而江村有120余戶,近五百人口,其中,羅萍英所屬的家族有人口兩百多人。在事故處理中,盡管羅萍英的家屬并未依靠家族勢力向小強的父母施加壓力,但是,江村遵循的是“先禮后兵”的策略。若協商不成,其強大的家族能量勢必會爆發出來。柳村處于劣勢地位,接受羅萍英家屬的條件是上策。正如柳村的一位長者所言,“吃明虧可以,吃暗虧就看不得了。我們村莊小,讓一讓不是什么壞事。”這位長者甚至想組織本村組的村民湊錢,幫助小強家庭度過難關,后被小強的家人出于面子上的考慮而阻止。
當今中國農村,大量存在的治理形式是力治,即依靠個人能力、權力和暴力來進行治理。[6][7]這種依“力”治理的規律亦表現在農村社會的日常生活,“力”弱小者經常受強者欺辱。傳統社會中,“力”常常是人力,近年來,“力”有向財力過渡的跡象,但在特定的情勢中,還是“人”起決定性作用。這就是說,鄉村社會中,村莊的宗族勢力經常起著主導作用。
當然,這里也不能忽略的是事故發生的時間臨近農歷大年三十,雙方面臨巨大的壓力。按照當地的習俗,死者羅萍英必須在大年三十之前出葬,江村希望事故盡快得到處理。另外事故發生地在死者羅萍英的村莊――江村,從證人證言的角度來看,小強方處于不利的地位。由交警來處理事故,小強很有可能得理不得利。因此,小強父母也有盡快解決事故的意愿。
3.精英人物的協調作用。在羅萍英家屬看來,事情經過確定無疑,小強駕駛兩輪摩托,行駛至江村的路段,將羅萍英撞到,致使其在送往醫院后不治身亡。至于是否有三輪車停在路中間,羅萍英家屬未置可否,但聲稱找三輪車駕駛者不是江村的事。另外,賠償金額17萬元并不高,畢竟是“一條生命”。而小強與三輪車駕駛者共同承擔事故責任的觀點也有一定道理。雙方對事故的看法有巨大的偏差。但是,最終調解成功了。這也離不開另一種作用力――鄉村精英人物的協調。
調解會進行了三次,第一次未取得成功,第二次達成了初步共識,第三次達成了一致意見,并最終實施。三次調解會,兩村的村委干部和村組社會精英都全程參與。第一次和第三次調解,Y鄉的主管治安的常務副鄉長和武裝部長參會,但他們的作用僅限于主持和見證,具體的協調工作主要由柳村的村主任老張和江村的村書記老江承擔。老張和老江出于“守土有責”的考慮,認為“事情既然發生了,村里的領導肯定逃避不了,與其被動等待,倒不如主動出手。”②再加上,老張和老江在中學時期曾經是同學,兩人關系不錯,協調有良好的基礎。
在第一次調解會上,雙方并沒有討價還價,老張和老江將雙方的底牌直接亮出來,沒有達成共識,但也未傷及和氣,氣氛還算比較好。第一次調解結束后,老張和老江對雙方當事人都做了勸解工作,取得了各自對對方的初步諒解。小強父母的諒解是,“羅萍英僅六十來歲,就命喪黃泉,以一條命的代價,得到再多的錢也不值。”羅萍英的丈夫也認為,“小強父母孩子多,家庭開銷大,一下子拿出十幾萬,相當不容易。”這些事前的寬慰工作取得了良好效果。第二次調解會舉行之前,老張和老江就通過電話溝通達成17萬元的意向。在調解會上,在老張和老江主持下,雙方參會人員在羅萍英家里的取暖爐前很“愉快”地就達成了共識,整個過程不足一小時。第三次調解會涉及方案的最終落實,事先老張和老江與鄉政府聯系確定好會議場所和參會的鄉干部,老張還到小強家里過問錢款籌集事宜,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幫助。事實證明這些工作是扎實而有效的。
除了老張和老江這樣的鄉村政治精英協調之外,雙方村莊的社會精英也起了重要作用。柳村的精英人物出于村莊整體利益的考量,全力促成調解成功。畢竟柳村宗族勢力弱小,如果真正鬧起來,不僅小強的家庭受損失,全村人都可能會受連累。而出于將近年關的考慮,江村人息事寧人的訴求在社會精英身上亦表現得非常明顯。柳村和江村相距3公里,兩村莊的人存在七拐八彎的親屬關系。雙方親屬都不希望事情惡化,這為精英人物的活動創造了良好的氛圍和條件。
“調解協議的達成,或者說公平建構,必須建立在兩個基礎之上:其一是符合中國的公平觀,其二是符合中國人接受的程序慣習,實際上這一慣習的正當性也深植于中國人的公平觀之中。”[1]但這些僅是從靜態和個體的角度上論及公平建構。其實,公平不僅建構在個人慣習的基礎上,而且還是建立在個人活動的場域中,在這個場域中,精英人物往往成為建構的重要主體。通過本案例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鄉村社會公平建構的模式:法律條文提供劇本,宗族勢力是舞臺,而精英人物則是舞臺上的主角。
四、進一步的分析:公平的再平衡
在2月25日晚上,雙方對調解基本上無異議,形成的調解協議書卻耐人尋味。筆者發現,協議書刻意淡化了小強的事故責任,突出了三輪摩托車的事故責任。如以下一些表述,“行駛至羅萍英所在村的路段時,由于停在路中間的三輪摩托車的阻擋和小強的駕駛速度過快,羅萍英不慎摔倒,送往醫院后搶救無效,死亡。”“小強父母一次性支付17萬元,以補償因羅萍英死亡的損失,此費用包括一切費用,今后羅萍英家屬不得以任何理由向小強或其家人索要任何錢物。”“羅萍英家屬有責任和義務協助交通管理部門或小強方尋找三輪車及其駕駛者,三輪車駕駛者查實后,必須確定其應該承擔的責任和應該負擔的經濟補償,經濟補償由小強方享有,羅萍英家屬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額外補償。”按照協議書的表述邏輯,小強方承擔的補償款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代替三輪車駕駛員出的,今后應該得到體現。這正是對雙方分歧點的一個妥協辦法。由此可以看出,鄉村精英人物將道德的至高點給了小強及其父母,以換取其足額補償。但是,基于鄉村社會的邏輯和當地現狀,協議書上的妥協條款毫無意義:事后找到三輪車的希望渺茫;即使找到了,賠償也可能無法到位。一般來說,在重大的責任事故面前,鄉村社會的博弈就僅限一次。
但從公平建構來看,這些條款的意義卻非同小可。第一,較好地照顧了小強方的面子。迫于情勢,小強方代人受過,拿出不菲的費用。有了這些條款,至少說明了小強方并不是完全在江村的強壓之下的無奈之舉。賠了夫人,但未折兵,小強及其父母主觀上的公平感增加了。第二,在調解協議書上做出讓步,沒有損害羅萍英家屬的利益。17萬元的賠償得到履行,這就是羅萍英家屬的要求。這就說明了,調解協議書上的“妥協”沒有損害他們建構的公平。
費正清認為,面子是因個人尊嚴獲得的社會贊許;帕森斯以為,中國人在社會生活中只關心獲得一個好名聲。[3]條款中對小強方帶有“私人定制”的照顧,是雙贏的結局。一方面,小強方的“面子”或“好名聲”得到了體現,另一方面,羅萍英家屬的實質利益,甚至其“面子”或“好名聲”沒有損失。羅萍英家屬得錢得實惠,且是以協商的方式取得的,而不是以大欺小、以勢壓人,這就為他們掙得了面子。尤其要指出的是,雙方村委會的干部因為協調有方、維穩有功,在之后的年終考評會上,受到了Y鄉黨委的表揚。
五、結論
20世紀80年代,奧斯特羅姆教授提出制度分析與發展框架(IAD),這是一個關于規則、自然和物質條件以及共同體屬性如何影響行動舞臺結構,行動者所面臨的激勵及其結果產出的分析框架。與此相對照,本案例中的法律條文是規則,宗族勢力是結構,而鄉村精英人物就是行動者。制度分析與發展框架博大精深,而在本案例中的鄉村社會公平建構的模式是簡化了的IAD,僅突出了其中三個因素的互動與作用。不過,本文無意也無法對我國鄉村的公平觀做出全面概括,僅就案例中體現出來的建構路線做出概括,以期拋磚引玉。
由這個鄉村社會公平建構的模式,筆者引出幾點反思,亦是就事論事,不一定具有普遍性的價值。
第一,鄉村精英人物是鄉村社會事務的主導者。經過數次“革命性”的大事件之后,鄉村社會的士紳階層失去了生存基礎,甚至“士紳”精神亦消失殆盡。鄉村社會里,“管閑事”的人越來越少了。近年來,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我國鄉村社會涌現出少許精英人物。有學者進一步細化為政治精英、社會精英、經濟精英和知識精英。這些精英是鄉村社會的寶貴財富,鄉村社會的穩定與發展離不開這些精英人物。
第二,公平是建構出來的。法律體現著一元化的社會正義,而習慣法的正義意蘊呈現出多元性,因此,其適用更為廣泛。宗族因素是習慣法的內涵因子之一。在鄉村社會實踐社會正義和公平時,不能陷入脫離宗族勢力的空中樓閣式的幻想之中。公平的建構應該將宗族因素納入其中。片面地鼓勵或追求純之又純的公平,只會破壞鄉村社會的生態,將對公平的追求引入無休止的“打官司”或“上訪”是進入“死胡同”而不迷途知返的做法。傳統文化中有一種“以怨報怨”的情結,底層社會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基因仍然具有強大生命力,因此,積極引導并正確地進行公平建構,意義非常重大。
第三,法律在鄉村社會中的作用越來越大。一些人民調解員認為,農民的法律意識強了,現在的調解不好做了。的確,現代化的因素已經深入農村,經過多年來的普法教育和媒介的普及,很多農民越來越知法懂法了。
注釋:
關鍵詞:組長;村治改革;制度變遷;熟人社會
據《中國青年報》報道,2004年湖南省裁減了將近10萬名“村官”,一年節支大約3億元。①筆者看到報道為老百姓感到高興,這將大大減輕農民負擔。但是筆者通過對湖南省洞庭湖區的部分鄉村的調查,發現了其中的蹊蹺。原來所謂的“十萬大裁官”竟然有一部分是裁減了村民組長。此外,筆者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是組長“撤而不退”,很多地方是撤銷后又恢復,恢復后又撤銷,如此反復多次,卻始終沒有能夠讓組長“消失”。村民組長為何屢撤不“消”呢?
一、撤銷組長弊大于利
湖南省部分地方撤銷組長,主要目的是消債減赤,平衡村級財政預算,提高工作效率。但是改革實踐表明并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不僅沒有減少財政支出,反而誘致許多意想不到的問題。
1、機會成本比較高
制度安排是否合理最重要的標準是制度收益要大于制度成本和機會成本。調查發現湖南部分鄉村在推行撤銷組長的改革中,增加了制度運行成本,特別是撤銷組長的機會成本比較大。漢壽縣烏珠湖村一位退休村干部曾給筆者算了一筆“帳”。從村組干部的工資支出來看,若把村民組長撤銷,則至少需要6名村干部(包括1名會計)才能夠比較好的管理本村事務。每一位村干部的工資平均為3500元/年,那么6名村干部的工資總支出則為21000元/年。老同志還告訴筆者,在撤銷村民組長的情況下,因各農戶農田用水時缺乏監督而產生的水資源浪費大約為15000元/年(該地區普遍實行集體灌溉,每畝地每年需交水費20元)。把村干部的總工資和浪費的水資源價值這兩項加總,總成本為36000元/年。
如果設立村民組長成本反而還要低。烏珠湖村如果每個組都設立組長,只需要3名村干部管理本村事務就綽綽有余。假設每名組長每年按1000元的報酬計算(1000元還是高估了),村里的人頭經費需要23500元(13名村民組長的總工資與3名村干部的總工資之和)。與撤銷組長相比,可以節約近12500元。由此可見,撤銷組長是“好心辦了壞事”,不僅沒有減少村里的支出,反而加重了村級財務負擔。
2、管理難度增加
管理要講求管理幅度與管理效率。一個組一般有30戶左右,150至200人;管理范圍山區一般較大,平湖區一般較小,但是即使是較小的組也有將百畝地。從企業的角度來看,要提高管理效率,100至200人也需要一個“工頭”。雖然農村實施家庭承包責任制,但是一個組就是一個大集體。組內公共產品的管理、維護、維修需要一個牽頭人,家庭之間或者家庭內部的矛盾需要有權威的人調解,本組與其他組的交往、本組與鄉村之間協調等都需要一個專人來處理。但是一旦取消組長,村干部管理幅度過大,必須面臨更多的農民直接打交道,管理難以到位;村干部不是本組人,安排和抽調勞動力進行公共產品管理和維護難度比較大;如果村干部不是本組人,難以取得農民的認同和擁戴,反而會引起村民的抵制。烏珠湖村的村秘書感嘆到“撤銷組長以前,我們村委會就這么幾個人,工作起來難度比較大。撤銷組長以后,還是這么幾個人,根本難以管到位”。
3、利益表達渠道中斷
農民利益表達是農民群體爭取和維護自身利益的前提。在特定的語境下,它不僅是農民致富與農村發展的重要條件,同時還是農村社會的一種“穩定劑”。對于教育文化程度普遍較低的農民來說,具有一定“代言”功能的村民組長(上傳下達,反映農民的心聲和需要)長期以來成了農民寄托希望之處。撤銷村民組長,也即等于中斷了農民的利益表達渠道。此時,農民只有通過上訪等非正常化的手段(但卻可能是合法的途徑)來爭取和維護自身利益。長此以往,必將造成社會關系日益緊張,威脅農村乃至整個社會的穩定。有人認為,撤銷村民組長以后,農民仍然可以向村干部們反映意見和問題,其利益表達渠道仍然暢通無阻。而筆者卻不以為然,因為:一方面,撤銷村民組長之后,村委會干部必須直接面對眾多農戶,再加上農村工作本身的繁重性和復雜性,村干部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少精力和時間去處理農民的意見和訴求;另一方面,村委會雖然不是政府,村干部雖然不是官員,但是許多村干部的“官僚化”傾向卻比較嚴重,對村民愛理不理。因此,當村民向村干部反映意見時,很可能如某位村民所說“光靠村干部是不行的,他們才懶得管”。
4、組內凝聚力量下降
鄉村社會在漫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聚落(也即是我們常說的自然村)。我國的村民小組大多依自然村落而建。在很多鄉村地區,一個自然村往往就是一個村民小組。在一個村民小組或自然村落之中,村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一起。這就決定了村民小組事實上不僅僅是一個行政建制,而且是一個真正的熟人社會。在這個熟人社會里,血緣和地緣把村民們“捆綁”在一起,他們共享一種村落文化,共同參與人情往來,由此獲得一種相互認同感和歸依感。同時,村民們世世代代共同生活起居,由此產生了共同的聚落意識和文化觀念(我們可稱之為村莊的本土資源)。這種聚落意識和文化觀念在鄉村社會的生活和穩定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而村民小組合并之后,村民往往難以適應由“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的轉變,村民之間的相互認同感被大幅度削弱,村民之間的交往成本也就隨之增加。此外,把各個村民小組合并到一起,由地域、空間上的變動導致了村莊原有的和諧秩序遭到破壞。破壞了本就比較稀缺的村莊本土資源,擾亂了其固有的和諧秩序。②最終將導致村莊內部失去了主心骨,使村民心中產生無依無靠之感。其結果將不利于農村的穩定與發展。
二、組長為何屢撤不“消”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村委會和村民小組制度在中國廣大農村社會普遍建立。湖南省許多地方為了減輕村級財政負擔,裁撤組長,但都是屢撤不“消”,撤而不絕。原因何在?筆者認為,它有內在的歷史邏輯和現實需求。
1、組長制有其歷史邏輯
保甲制度產生于中國古代封建社會,是利用家族制度和倫理觀念建立基層行政機構,進行統治的一種社會管理制度。它的本質特征是以“戶”即家庭為社會組織的基本單位,以一定的戶數組成甲,再由甲組成保。雖然各個朝代、各個時期的保甲制度不盡相同,但其結構與組織形式大體相當。自宋朝以后,歷代封建統治階級都利用保甲制度來維護和強化其對地方基層的控制。但是筆者認為,保甲制也有其內在經濟根源和政治需求。首先只要是小農經濟保甲制就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分散性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的基本特征。在一個個分散的經濟體之中,人們世世代代共同生產,共同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為能夠自給自足,他們很少甚至從來不和外界交往,由此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自然村落。正是這些分散的自然村落為保甲制度的實施提供了必要性和可能性。在眾多地方,保甲制度正是基于這些分散的經濟體而建立的。其次保甲制也是甲內村級的政治需求。從政治上看,保甲制度的推行是為了滿足統治階級穩定社會、鞏固政權的需要。統治者在基層社會設立保甲,將國家的觸角伸到基層,在社會最基層形成一道嚴密的監視網,有利于“察言觀色”,掌握民情,并隨時應付社會動亂,從而達到“可為增進地方行政體系整肅之方,故其目的,將使無一家無一人不得其治焉。”③所以,在經濟和政治這兩方面的因素的作用下,保甲制的產生也就有其必然性了。此外,保甲制度雖然主要是靠行政權力強制設置的,但統治者在設立保甲時也往往要考慮地緣、聚落因素。
2、組長制有著現實需求
村民組長制度作為我國農村基層的一種制度安排,其初衷就是為了滿足農民需要和農村社會發展需求的。長期以來,村民組長在農村經濟、社會發展中扮演者重要角色:落實黨和國家在農村的各項方針政策;向上級反映農民的意見和需要;增強農民合作能力,發展農村公共事業;為農戶提供生產服務及濟貧扶困等等。概括地說,村民小組長充擔了農民和農村的技術推廣員、政策宣傳員、鄰里關系協調員、對上、對外交往的聯絡員、村內公共產品的管理員、組內利益的代言人。實踐已經充分證明:農民不僅需要村民組長,而且迫切期待著組長在鄉村治理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如若撤銷村民組長,將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原來由村民組長提供的村莊服務將由誰來取而代之?村莊里面是否還存在能與村民組長相媲美的服務供給者?若上述條件無法滿足,則村民們的現實需求又該如何著落?如何解決制度變遷與基層農民需求的矛盾?
3、制度安排的路徑依賴和鎖定
制度經濟學理論指出,一個具有正反饋機制的體系,一旦在外部偶然性影響下被系統所吸納,就會產生一種“路徑依賴”。在制度環境沒有發生足夠變動、相關配套措施沒有出臺之時,該制度安排就會沿著其固有路徑發展下去,而很難被新的乃至更優的制度安排所取代。我國村民組長制度有著幾千年的歷史淵源和將近三十年的實踐基礎,已經深深地扎根在我國廣大的鄉土社會之中。而在目前乃至較長的時期內,我國的鄉村社會性質仍將不可能發生“質”的飛躍。在客觀環境發生根本性變遷之前,村民組長制度將依其“慣性”繼續運作下去。任何不合時宜、強加于其上的外力都將對農村社會發展產生不利的影響。所以,在我國鄉村社會環境發生質變、鄉村治理模式得以轉型之前,為了節約區區村民組長的報酬而試圖撤銷村民組長的行為,必將是徒勞無功的。
4、組長制有著深厚經濟基礎
如前所述,小農經濟是我國封建社會保甲制度產生的經濟根源。而目前,較大范圍的小農經濟仍然構成了我國村組制度的經濟基礎。雖然我國疆域廣闊,但大多為山區和丘陵地帶,只有部分適合現代化、規模化農業大生產的平原地區。這樣的自然地理條件使得我國廣大地區(尤其是中西部地區)小農經濟狀況將長期持續。即使在某些農耕區已經使用插秧機、收割機等現代農業生產工具,但這種使用大多僅限于小范圍、小規模的使用,無法形成規模效應。小農經濟的分散性并沒有得到較大的改觀。而將長期持續的小農經濟狀況為組長制提供了穩固的現實土壤,并從根本上決定了村民組長制也將長期延續。
三、村治改革:組長的未來走向
村民組長制度深厚的歷史淵源及其穩固的現實基礎,決定了它在當代中國的鄉村社會仍然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在中國村治變革的大潮中,村民組長制度的未來走向值得我們深入思索。筆者認為,對于村治改革,我們要有前瞻性、宏觀性、與戰略性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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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村治改革的總體方向
金星村治改革,首先必須確立改革的總體方向。筆者認為,當前中國的村治改革應該以“合村莊、裁村干、留組長”為總體方向。稅費改革及農業稅取消之后,一方面是減輕了農民負擔,另一方面也使鄉村財政收入大為減少。此時,如何進行制度變革以節約財政支出成為擺在村級組織面前的一個難題。目前,一些地方的做法是,既合村又并組。筆者認為,在稅費改革滯后,村干部免去了許多征收稅費的任務,工作難度有所下降。因而,在條件允許的地方,可以試行合村,并酌情減少村干部的數量。而村民小組作為一個自然村,作為一個“熟人社會”,其內在的聯結紐帶比較牢固,則不宜進行合并。
需要解釋的是,這里所講的“合村”并不是為了“弱村”。恰恰相反,它是在對鄉村資源進行重新組合及優化配置的基礎上,達到“強村”的目的。而且,大多數行政村作為一個“半熟人社會”,對其進行合并較之對村民小組進行合并,所必需的“磨合期”要短得多。當然,在“合村”時也必須慎之又慎,要妥善處理好村級財產、債務等問題。
2、組長廢立的時機選擇
經濟學中的邊際分析原理告訴我們,邊際收益與邊際成本是衡量經濟行為能否實現效用最大化的基本變量。若額外進行某一經濟行為的邊際收益大于所需耗費的邊際成本,則進行該額外的經濟行為就是劃算的,否則就不劃算了。雖然這一理論產生于經濟學并主要應用于經濟學分析之中,但我們同樣可以利用這一原理來分析村民組長的廢立問題。如下圖所示:X軸表示村民組長制存在的時間,曲線OA表示實行村民組長制所耗費的成本,曲線CD表示實行村民組長制所帶來的收益。隨著客觀環境的變化,實行村民組長制的邊際收益與邊際成本都在不斷的變化。到某一特定時期,兩者將相交于B點。從圖中可知,在B點之前,由于實行村民組長制的收益大于成本,所以設立村民組長是劃算的。而在B點之后,因所獲收益小于所耗成本,故再設立村民組長就不劃算了。
當然,實行村民組長制的邊際收益與邊際成本的衡量是相當復雜的,需要我們綜合考慮多方面的因素。設立村民組長的收益包括前面所提到的組長提供的各項服務,如上傳下達、生產指導和組織村民集體行動等等。其成本則包括組長的工資報酬及相關的管理成本。在對村民組長制進行成本收益分析時,這些因素都必須列入考慮范圍之內。
由上可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客觀環境的變遷,組長制也必然要相應的發生變革,甚至在某個時候被廢棄。但村民組長的廢立并不是一件簡單的“拍腦袋”之事,需要我們審慎為之。
3、村治改革的具體措施
在筆者看來,當前我國村組制度主要存在著兩個問題:一是許多村民尤其是年輕人不愿當組長,使村民組長制度陷入“朝中無人”的困境;二是村民組長隊伍整體素質(主要指文化水平)仍然較低。解決這些問題,健全村民組長制度,可以采取以下三大措施。
(1)重新審視組長人選
有人認為,只有讓那些年富力強、有知識、由文化的年輕農民擔任組長,才能順應市場經濟發展的潮流,才能更快地帶領農民脫貧致富。而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初衷可佳。農村也確實需要有知識、有才干的年輕農民來當“領頭羊”。但是,放眼當今農村,中青年農民的大量外流已經使農村極大地損失了草根階層的潛在的領導力量。于此情形,又會有多少有知識、有才干的年輕農民愿意留在農村,愿意為那區區“五斗米”而折腰呢?所以,從目前來看,此種觀點只能是“異想天開”。
如此看來,在村民組長年輕化之路“荊棘滿叢”的情況下,我們只得另覓他途了。筆者認為,在村民小組這一熟人社會中,當眾多年輕人不愿當組長的時候,我們也可以適當地考慮讓那些富有公益心、有威望而又身體健康的年長者來擔任組長。其依據在于:從歷史上來看,在中國古代社會,那些年長、有學識而又有威望的族長、士紳在本族乃至本村之中有著重要的影響力。他們能夠有效的聚集本族、本村的民眾,妥善處理族里和村里的公共事務;從現實來看,歷史發展到今天,雖然宗族勢力在很多地方都有所削弱,但自然村落的整體架構仍然保持比較完整,鄉鄰、家族觀念等“小傳統”的影響依然根深蒂固。依此觀之,村民組長的“傳統化”之路并非不可取。當然,傳統并不意味著保守,也絕非意味著“復古”。我們的目標在于適當借鑒傳統,賦予組長以道德權威,讓組長在鄉村建設與發展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2)構建適當的激勵機制
許多村民不愿意當組長,固然有農村工作不好做,難度較大這一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村民組長工作所產生的正外部性太大,也就是說村民組長自身收益大大小于它的工作所帶來的社會收益。所以,破解村民組長“朝中無人”難題的關鍵在于建立一套有效的激勵機制。而這套激勵機制發揮作用的前提在于讓村民組長獲得比較適當的自身收益,讓其自身收益與社會受益達到一定程度的均衡。讓村民組長獲得適當的自身收益,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經濟收益入工資報酬等等,應該達到當地社會平均利潤水平;二是政治收益,如入黨、向上級鄉村政權升遷等等(當然其主要考核標準仍然是自身政治覺悟與素質)。
值得一提的是,建立該激勵機制時應該充分考慮當地的社會經濟生活水平,切忌盲目攀比、脫離實際,以免導致設立村民組長的成本過高。同時,更應該杜絕村民組長權力過大、出現“一手遮天”、“山頭主義”等現象。
(3)加大鄉村財政支持力度
如前所述,稅費改革及農業稅取消大大減少了鄉村財政收入,給鄉村財政增加了很大的壓力。在眾多村級組織本來就債臺高筑的情況下,若國家再不加大對鄉村財政的支持力度,則很可能使鄉村財政進一步陷入“借債—還債—借債”的惡性循環。而且,稅費改革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依靠國家自上而下的行政壓力推行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部分鄉村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很可能又會以各種名目向農民征收稅費,使農民負擔再度反彈,從而難以走出稅費改革的“黃宗羲定律”。④
加大對鄉村財政的支持,應該堅持中央與地方政府分級負擔的原則。中央政府應該負責其中較大一部分(可為50%),省級和縣級政府各負擔30%和20%。對于上級政府用于鄉村建設所投入的財政資金,應該堅持落實到位,堅決杜絕截留、貪污和挪用等現象。
綜上所述,部分鄉村為減少村級財政支出而實施撤銷村民組長的制度安排是不切實際、不夠理性的。在目前的制度環境下,實施撤銷村民組長這一強制性制度變遷的條件尚未具備。村民組長制在當代中國仍然具有頑強的生命力。目前的關鍵問題在于采取相關措施,不斷地完善村民組長制度,使之在我國鄉村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注釋:
①董 偉. 湖南村官大減員 村官減少10萬一年節支3億元[N].中國青年報 2004.5.31
②賀雪峰. 合村并組一定要慎重[J]. 中國農村研究網. 2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