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05-30 10:09:26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越王勾踐破吳歸,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
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前言】
《越中覽古》是唐代偉大詩人李白的懷古之作。此詩首句點明題意,說明所懷古跡的具體內容;二、三兩句分寫戰士還家、越王勾踐還宮的情況;結句突然一轉,說過去曾經存在過的一切如今所剩下的只是幾只鷓鴣在飛。全詩通過昔時的繁盛和眼前的凄涼的對比,表現人化和盛衰無常的主題。
【注釋】
⑴越中:指現在的浙江紹興一帶,此為春秋時代越國的首都
⑵勾踐破吳:春秋時期吳、越兩國爭霸
⑶錦衣:華麗的衣服。《史記·項羽本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后來演化成“衣錦還鄉”一語
⑷春殿:宮殿
⑸鷓鴣:鳥名。形似母雞,頭如鶉,胸有白圓點如珍珠,背毛有紫赤浪紋。叫聲凄厲,音如“行不得也哥哥”
【翻譯】
越王勾踐把吳國滅了之后班師回朝,戰士們回來時身上都穿著鮮艷華美的衣服。如花的宮女站滿了宮殿,可惜如今卻只有幾只鷓鴣在王城故址上飛了。
【鑒賞】
首句點明題意,說明所懷古跡的具體內容。二、三兩句分寫戰士還家、勾踐還宮的情況。消滅了敵人,雪了恥,戰士都凱旋了;由于戰事已經結束,大家都受到了賞賜,所以不穿鐵甲,而穿錦衣。只“盡錦衣”三字,就將越王及其戰士得意歸來,充滿了勝利者的喜悅和驕傲的神情烘托了出來。越王回國以后,躊躇滿志,不但耀武揚威,而且荒逸樂起來,于是,花朵兒一般的美人,就站滿了宮殿,擁簇著他,侍候著他。“春殿”的“春”字,應上“如花”,并描摹美好的時光和景象,不一定是指春天。
只寫這一點,就把越王將臥薪嘗膽的往事丟得干干凈凈的情形表現得非常充分了。都城中到處是錦衣戰士,宮殿上站滿了如花宮女。這種場景十分繁盛、美好、熱鬧、歡樂,然而結句突然一轉,將上面所寫的一切一筆勾銷。過去曾經存在過的勝利、威武、富貴、榮華,現在所剩下的,只是幾只鷓鴣在王城故址上飛來飛去罷了。這一句寫人事的變化,盛衰的無常,以慨嘆來表達。過去的統治者莫不希望他們的富貴榮華是子孫萬世之業,而詩篇卻如實地指出了這種希望的破滅,這就是它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竹笛;名曲;鷓鴣飛
中圖分類號:J632.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5)35-0109-01
一、演奏技巧的運用
陸先生演奏的《鷓鴣飛》,運用的是江南絲竹中典型的“顫、疊、贈、打”的手法,且運用必須要極其到位才能展示其風格;趙先生演奏的《鷓鴣飛》重在含蓄的歌唱性與旋律的飄逸。①而演奏時口鋒的精細、氣息的沉穩、手指的靈活與彈性、音色的“潤、厚、松”、極弱處的純凈與縹緲、快板的迅捷與力度則是兩個版本的《鷓鴣飛》所共有的特點與要求。同時,兩個版本的《鷓鴣飛》都要求演奏者的心境要平和,生理上要松馳。即:心平氣和。
陸先生演奏的《鷓鴣飛》,運用的是江南絲竹中典型的“顫、疊、贈、打”的手法。演奏時手指的彈性至關重要,特別是本音前裝飾音的顫音,要顫得非常靈巧;音尾的贈音相對于其他樂曲做得要稍夸張一些,趙松庭的《鷓鴣飛》其“顫、疊、贈、打”的手法相對地要含蓄一些。柔順的氣震音(腹震音),通俗地講即“音波”是南派曲笛的一大特點,陸先生演奏的《鷓鴣飛》,平直音較多,取其蒼勁之感;趙先生的《鷓鴣飛》氣震音運用較多,特別是長音處的“音波”要柔順,取其歌唱性。
兩個版本的快版都對指法的靈活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時手指的松馳與彈性至關重要。熟練,要演奏好快板的前提。趙先生的《鷓鴣飛》其快板運用了循環換氣技巧。
二、藝術形象的刻畫和分析
1.趙版的刻畫。《鷓鴣飛》歷史悠久,其意境處于李白的詩《越中覽古》:“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②詩歌描寫了在春秋時代,吳越兩國爭霸江南,雙方勢不兩立。公元前494年,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勾踐退到會稽。經過20年的臥薪嘗膽,終于在公元前473年出兵討吳,一戰成功。大詩人用前三句描寫了越王勾踐勝利歸家,到第四句驟然一轉:“至今唯有鷓鴣飛。”告訴大家:前面那一片熱鬧的繁華景象,如今已只在想象之中,全已成了“古”。1957年趙松庭先生寫的《趙松庭的笛子》中優5首樂曲。《鷓鴣飛》是第一首,其中還沒有提到《越中覽古》。1983年5月印制的油印本《趙松庭笛子獨奏曲集》和隨后出版的《笛藝春秋》中的《鷓鴣飛》的曲譜和附注完全相同。附注的第二條說:“改編的意圖,以唐朝大詩人李白詩《越中覽古》為依據,……”這是《越中覽古》第一次與《鷓鴣飛》扯上關系。
2.陸版的刻畫。陸春齡先生也希望能用一首鷓鴣詩來形容他的音樂。但是陸先生的鷓鴣在天空自由飛翔,是在找不到契合的詩句。陸先生用了一種特殊的說法:“樂曲生動地表現了鷓鴣向陽而飛,時近時遠,忽高忽低,在空中自由飛翔的形象。……反映了我國古代人民對幸福生活的無限向往”。③表達了受過壓迫后的人民對自由、幸福的生活的向往之情,從而奠定全曲深沉含蓄,憂而不傷腦筋基調。
三、不同版本曲譜的創編在藝術表現中的個性特征與共性特征
1.共性特征。在思想內容的表現上,兩首《鷓鴣飛》都是通過對鷓鴣美好藝術形象的刻畫,以及對某種意境的描繪,深刻地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在作品的藝術表現上兩首《鷓鴣飛》都有優雅,柔美的民間音樂風格,在情感的表現上,都是前半部分多抒情,后半部分顯示歡快、愉悅的特征。兩個版本《鷓鴣飛》在調式上面都運用了民族調式七升羽調式加變音|4。兩首笛曲《鷓鴣飛》都是使用C調大曲笛(全按作2),充分顯示出C調大曲笛所具有的松亮,秀麗的調性音樂特征。④在作品的結構上面兩個版本的《鷓鴣飛》都是多段體結構,開頭的引子部分和結尾處非常的相近且一致。兩個版本《鷓鴣飛》在演奏技巧的運用上面都注重的是氣息的控制,以及強弱明暗的對比。它們都運用到了江南絲竹中的“疊、打、贈、顫”的手法。以及都用顫音表現出了鷓鴣拍打翅膀的生動情景。
2.個性特征。(1)思想內容個性特征。陸春齡先生版本的《鷓鴣飛》多是對鷓鴣在天空飛翔的各種神態姿勢的描繪,表達了人們對自由生活的向往之情。趙松庭先生版本的《鷓鴣飛》則是用優雅質樸的旋律表達一種悠遠的,高深的意境,對逝去時光的懷念。(2)結構的個性特征。兩個版本的《鷓鴣飛》在創編上結構是相似的,有細微的不同。陸先生版本的《鷓鴣飛》慢板比較自由,快板同樣。但趙先生版本的《鷓鴣飛》則是慢板部分節奏感增強,快板更加快了速度達到炫技的效果。(3)演奏技巧的個性特征。陸先生版本的《鷓鴣飛》在演奏上面多注意氣息的控制以及強弱對比的變化以表現出鷓鴣飛翔的各種形態。此外,陸先生還非常重視手指的力度及彈性,來表現作品的藝術特點。趙先生版本《鷓鴣飛》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快板部分運用的三段循環換氣技巧,而慢板同樣是抒情為主,重視氣息的控制及變化。
四、結語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兩首笛曲《鷓鴣飛》的創編,非常有歷史意義,推動了我國民族器樂作品的發展,也給后人留下了非常寶貴的文化遺產。
注釋:
①周林生.龍吟鳳鳴鷓鴣飛―陸春齡藝術生涯五十年掠影[J].中國竹笛.2006(05):08-09.
②蕭滌非.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
詩歌借生動、鮮明、豐富的形象傳情;也就是說,在詩歌里,詩人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常常不是直白地表達出來,而是寄寓于帶有感彩或思想傾向的形象之中的。因此,我們在鑒賞詩歌時,要注重通過品味藝術形象來解讀詩歌的思想情感。
詩歌的藝術形象,包括“人象”和“物象”。“人象”是指抒情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敘事詩中的人物形象;而“物象”,則是我們常說的寄寓作者思想情感的“意象”―――詩中富含作者情感的一個個具體的景物,如“月”“西風、殘陽、落葉”“楊柳、曉風殘月、長亭短亭、蘭舟”“梅、竹”“號角”等。
品味形象,解讀詩歌的思想情感,可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一、品味主體形象,解讀作者的情感。有些詩歌描寫了多個意象,但其中有一個是主要的,也有些詩歌只寫了一個主體形象。鑒賞這類詩歌應抓住主要或主體形象進行品味,進而解讀作者的思想情感。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主要寫了作者“春夜在洛城聞到‘折柳’曲”之事,其中主體意象是“折柳”。“折柳”是全詩的關鍵,準確解讀“折柳”的內涵就能準確解讀詩中作者的思想情感。由于古人有“折柳”送別的習慣,因此,文學上的“折柳”和“折柳曲”都寄有惜別懷遠、思鄉、思親的情懷。詩人夜聞“折柳曲”而起“故園情”,從中可窺見詩人在詩中要表達的是思鄉思親的情懷。
二、整合群體形象,解讀詩歌的意境。有些詩歌寫了多個意象,這些意象,就單獨而言意義可能不大;但整合起來,就構成了一個藉以表情寄意的意境。整合、品味這些意象和意境,就能準確解讀詩中作者的情感。杜甫的《漫成一首》(江月去人只數尺,風燈照夜欲三更。沙頭宿鷺聯拳靜,船尾跳魚潑剌鳴。)寫了“江月”“風燈”“宿鷺”“跳魚”四個意象,這四個意象構成了一個恬靜、安謐、和平的意境(其中“跳魚”是以動襯靜)。整合并品味這四個意象所構成的意境,就不難明白詩人要表達的是對平靜、安寧生活的向往。
三、品味襯托形象,解讀作者的情感。有些詩歌,作者并非直接將情感寄托于描寫的景物中,而是附依在某些襯托物上。品味這些襯托的形象,就能準確解讀詩人的情感。李白的《越中覽古》(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借昔日越王破吳時戰士“衣錦還鄉”和“宮女滿殿”的極盛和極樂,來反襯眼前“惟有鷓鴣飛”的衰頹和冷清,藉此表達作者對昔盛今衰、世事無常的感慨。又如,杜甫在《登高》里借“猿嘯哀”“鳥飛回”“落木蕭蕭”“長江滾滾”等自然景象襯托自己長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復雜感情。
四、品味自況形象,解讀作者的志。古人寄志不愛直抒胸臆,而愛以前人自比,以象征物自喻,表達自己的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或高貴品德等。鑒賞時只要抓住這些自況形象加以品味,就能準確解讀詩人的志。如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里借周瑜年少有為自況,表達自己壯志未酬的感慨。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里以廉頗自況,表達自己雖然年老但仍不忘報國之志以及對朝廷不起用自己的無奈。王安石的《梅花》(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借“凌寒獨自開”的“梅”自喻,表達自己要力排顯貴非難,矢志推行政治改革的不撓斗志。白居易的《楊柳枝詞》用楊柳風姿綽約卻生長在無人欣賞的荒園角落里來比喻優秀的人才被冷落、排擠、埋沒,表達自己對人才不被重用的感慨和痛惜。這樣的自況形象在古詩里用得不少,鑒賞時應特別留意。
此外,文學作品里一些表意比較固定的形象,平時應該注意識記其義:
一、相似的形象。如“梅、蘭、竹、菊、松”常用以象征潔身自好、清高自許、孤芳自賞,寄托高風亮節;“春蠶、蠟炬”常用來歌頌奉獻精神;澎湃奔放的“飛瀑、江河”常用來抒發激越奔放的情感;“嬌花香草”常用來比喻美的人、好的事。
二、相關的形象。“月”常用來寄寓思鄉、思親之情;“依依楊柳、曉風殘月、長亭短亭、蘭舟”常用來寄寓依依惜別、離別惆悵和離別之苦;“西風、秋雨、殘陽、落日、夕陽、落葉、風絮、梅雨”常用來渲染冷落、悲涼氣氛,表達凄涼的情感;“號角、戰鼓”常用來渲染戰爭的悲涼和殘酷;“春水”用來寄愁;“潭水”用來寄友情;“小橋、流水”用來贊美故鄉,等等。
三、引以自況的歷史人物。如屈原的愛國,李白的灑脫飄逸,杜甫的憂國憂民,魏征的直諫,唐太宗的納諫重才,藺相如的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諸葛亮的足智多謀,周瑜的年少有為等。
但是,中國不比希臘,西施不比海倫,她倆的命運又有云泥之別――
先說海倫。海倫一出場,就籠罩著一圈光環:她的生父是宙斯,天上的眾神之王,生母是麗達,埃托利亞風姿綽約的公主,這當然是神話,是對于海倫之美的強調和夸張。海倫成為斯巴達的王后,深受老百姓愛戴,是希臘境內各城邦的偶像,公眾的夢中情人。即便她背棄丈夫,跟了特洛伊的王子私奔,國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譴責,而是原諒,認為她是被誘拐,屬于天真無知,上當受騙。“沖冠一怒為紅顏”,希臘各城邦怒吼了,他們組成一支十萬人馬、一千多艘戰船的聯軍,浩浩蕩蕩向特洛伊殺去。這場仗打了整整十年,把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也都卷了進去,天上人間鬧得一塌糊涂。最終,希臘獲勝。美女海倫完璧歸趙,與丈夫破鏡重圓。
再說西施。西施是村姑;雖然也有神話,說她的母親吞了一顆天上落下的珍珠,因而懷孕,生下女面如月宮明珠……但她仍然是村姑。父親伐木砍柴,母親紡紗織布,她的經典造型,就是在溪邊浣紗。如果沒有吳越之戰,她也許就這樣過一輩子,直到老,直到死。
戰爭來了。越國被吳國打敗了。敗者向勝者乞降。為了取信,越王勾踐親至吳都,給吳王夫差當馬夫。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大臣文種給勾踐獻滅吳九術,其中有一條美人計。大夫范蠡主動四處尋找美人。在若耶溪邊的苧蘿村,他發現了西施。
范蠡對西施一見鐘情,她實在是太美了啊!但他有覺悟,國家利益高于一切。西施于是被帶到越都會稽,說明任務:到吳國當,當間諜,然后,進行禮儀、歌舞等必要的特工訓練。三年畢業,上路。
西施的天香國色毋庸置疑,她的犧牲精神和演技也屬一流,自她入宮,吳王夫差就被枕頭風吹得暈頭轉向,政治上軍事上鑄下一系列的大錯,造成忠良見嫉,奸佞當道,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元氣大損。與之同時,勾踐那里卻在“臥薪嘗膽”,大搞“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如此一消一長,一損一增,兩國的實力之比完全顛倒,越國又反過來消滅了吳國。
西施臨危受命,忍辱負重,以身飼虎,越國最終取勝,自有其一份功勞。但是,越國當時的男人(我認定是男人)卻不這么看,他們認為西施是狐貍精,既然能惑亂敵國,也一樣能毀壞家邦,留之不祥,于是,就在舉國歡慶的鑼鼓聲中,把她沉了江。
“西子之美,其沉也。”這是她的同代人墨子的總結。――她喪就喪在太漂亮!請問:這是什么邏輯?這是什么文明?人家海倫女士,丟下丈夫跟一個外國帥哥跑了,引得兩國干了十年仗,雙方心甘情愿,無怨無悔,說:“為了這樣一位永生的女神,特洛伊人和希臘人再打上十年也值!”而西施女士肩負重任深入敵宮,擔了多大風險!受了多少! “越王大有堪羞處,只把西施賺得吳!”(唐?皮日休《館娃宮懷古》)然而,到頭來卻落得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吳國恨她是間諜,越國罵她是禍水。你說這道理向誰去講?關漢卿先生只看見竇娥冤,豈知西施比竇娥更冤!
中國男人的趣味實在令人發指,他們殺了西施,他們還要拿西施血肉下酒。那天我去杭州,在一家有名的酒樓用餐,服務小姐端上一盤菜,說是西施舌。陪同的朋友給我講菜名的來歷:“西施被淹死后,她的舌頭化作蛤蜊,從此,浙江福建沿海就多了一道又軟又嫩的美味……”呸!還又軟又嫩,虧你吃得下去!我當即停杯投箸,向吃人的飲食文化表示抗議。
朋友哈哈一樂:“這不過是傳說,你何必當真。關于西施之死,民間還有另外一種版本:越國勝利后,西施改嫁了大夫范蠡,跟他一起歸隱太湖。后來,范蠡化名經商,發了大財,人稱陶朱公,西施自然也就成了陶朱太太。”
范蠡棄官經商,也許確有其事,我說。西施成了范蠡的太太,這肯定不是史實。歷史上有過這樣的先例嗎?把自己心愛的女子送給敵人蹂躪,若干年后,再收回為妻?
退一步講,就算范蠡先生不改初衷,不咎既往,仍舊接納西施,你西施敢跟他走?他一個大男人,戰場上打不過人家,山窮水盡了,一籌莫展了,轉而打起弱女子的主意,而且是自己心儀的姑娘,這算得什么男子漢!這算得什么鳥大夫!既然他當初為了一個“堂皇”的理由,把西施你推入火炕,焉知他將來不會為了另一個“堂皇”的理由,再次置你于死地! 朋友又說:“近來還流傳第三個版本:西施假戲真做,愛上了吳王夫差。姑蘇城破,夫差拔劍自殺,西施也跟著自刎。”
這是現代人編出來的,我說。為了強調所謂愛情,所謂人性。不過,這愛情,這人性,實在血淋淋的,令人毛骨悚然。你想,男人爭霸失敗,兵臨城下,走投無路,只好一死了之,而女人呢,難道非得自刎?難道自刎才是最真情的愛?依我看,倘若按照故事的情節,西施果真自刎,八成是夫差下的令。你看霸王別姬,項羽兵敗烏江,沒路逃了,沒戲唱了,他老先生要自殺,自殺之前,又擔心虞姬落入敵人之手,被他人受用,于是就來了一出“逼姬”。你聽他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死到臨頭還不忘吹噓當年勇,哀嘆大勢已去,身邊只剩了烏騅馬和虞姬,馬兒我可以讓它逃生,虞姬你呢,你留在世上,我可是大大地不放心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虞姬自然別無選擇,她只有自刎。
離開杭州已有多日了,今晚燈下,忽然又想起西施的話題。西施壓根是一個悲劇的存在,一個美麗而蒼白的符號,無血,無肉,無情感,無意志;活著,為人火中取栗;死后,猶被人當做佐餐的菜肴。還有一件令我寒心的:僅僅數分鐘前,我一邊思索,一邊上網查資料。西施名下,赫然見一條“西施犬”。打開看了看,是一種原產的長毛獅子狗,不僅國內有名,國外也鼎鼎大名!西施啊,難怪你的另一經典造型,就是經常雙手捧心,眉頭緊皺一一心口在隱隱地疼啊!生活在那個混沌齷齪的世界,你是早有預感:你的全部美麗,也許就抵得一條狗。
一、渲染
渲染本是一種國畫技法,一般是在需要強調的地方濃墨重彩,使畫面形象的某一方面更為突出。用于藝術創作,就是指正面著意描寫。
例如,白樂天《琵琶行》(第二節)極盡筆墨之能事,通過對琵琶聲及其富于變化的演奏的鋪敘渲染,表現了音樂的高妙;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對春江月夜景色的渲染,流露出離愁,表達了對人生短促的感慨和對宇宙人生的探索。再如杜甫的《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作者突出了剛抽新芽的柳枝,成雙成對的黃鸝,自由自在的白鷺和一碧如洗的青天,四種鮮明的顏色新鮮而且明麗,構成了絢麗的圖景。色彩的渲染可以傳達出愉快的情感。一言以蔽之,渲染即對事物進行正面描寫鋪敘,追求筆墨酣暢,痛快淋漓。
二、烘托
清人劉熙載《藝概》所說:“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木寫之。”此法引入詩歌創作中,指從側面用筆,對事物進行描述、鋪排,使被“托”之物更加突出。
“烘托”是指通過側面描寫,使所要表現的對象鮮明突出的表現手法。高考題選韋應物的詩《賦得暮雨送李胄》就用了烘托。
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
此詩除了首句提到“微雨”以外,下面都沒有直接寫雨,而是通過別的事物把雨寫出來:船上的布帆變得重了,鳥兒飛得不那么輕巧了,天灰蒙蒙的一片,遠處都看不真切,而江邊的樹卻顯得十分滋潤。雖未直接寫雨,但烘托手法的運用使我們感到,在船帆上,鳥羽上,在天際,在大樹上,全都是蒙蒙的細雨。
李白《聽蜀僧睿彈琴》: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聽流水,余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
此詩末兩句寫由于專心聽琴,不知不覺間,碧山已為暮色籠罩,秋云也重重地暗下來。它從一個側面烘托出蜀僧睿琴聲的美妙和琴藝的不凡。
林逋《梅花》詩: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以“霜禽”“偷眼”、“粉蝶”“斷魂”烘托梅花景之美,香之幽。
盡管渲染和烘托都是為了使描寫的對象更鮮明,更突出,但二者著眼點不同:前者從正面著筆,由此言此;后者從側面用墨,由此“烘托”彼。
三、襯托
襯托是利用事物近似或對立的條件或同一事物相近、相反的兩上方向來表現事物,使之更突出更形象的一種藝術表達方法。它能使作者要表達的思想、描寫的對象更加鮮明,使所要描寫的氣氛更加強烈。襯托分為正襯、反襯。
1、正襯:用相同或相類的事物來襯托,如以動襯動,以靜襯靜,以樂襯樂,以哀襯哀。
白居易《錢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平初平云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
此詩以西湖生氣勃勃之景,從正面襯托出詩人的欣喜之情。
此外,“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白居易《長恨歌》)以六宮后妃之美襯玉環更勝一籌的美;“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杜甫《登高》)以蒼涼秋景襯詩人飄零之哀均屬此例。
2、反襯:用相反的事物來襯托,如以動襯靜,以哀襯樂,以丑襯美。王夫之《姜齋詩話》云:“以樂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樂。”
李煜《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以昔日游上苑時“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的繁華美麗景象反襯出羈留汴梁的亡國之君內心的無限悲愴:樂只在夢中。
此外,“月出驚山鳥,時鳴深澗中”(王維《鳥鳴澗》)以鳥之“驚”、“鳴”反襯春山“夜靜”,“玉爐香,紅燭淚,偏照畫堂秋思”(溫庭筠《更漏子》)以“玉爐香,紅燭淚,偏照畫堂”的美好景物及襯閨閣孤寂秋苦;“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本閑暇”(元好問《穎亭留別》以鳥之悠悠反襯思歸者內心之急急。
有的詩,能兼用正襯―反襯。李白《清平調》(其二):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首句以花受香露正襯貴妃承幸,二句以楚王夢遇神女的虛幻反襯玄宗得貴妃真實,三四句以靠新妝專寵的趙飛燕反襯貴妃的天然國色。一揚一抑,一正一反,極盡襯托之能事。
四、對比
詩歌中的“對比”,是指把兩個相對或相反的事物,或者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并列在一起,以共同表現某種意境或情感。
比如李白的《越中覽古》:
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詩人給我們展示了兩幅畫面:一幅是越王大敗吳國,凱旋而歸,戰士們個個脫下戰袍,換上了“錦衣”,向國人炫耀他們的戰功,宮女們個個打扮得花兒一般,在宮殿里恣情歡樂;另一幅則是“只今惟有鷓鴣飛”―――現在只有幾只鷓鴣在王城故址上飛來飛去,昔日的勝利、熱鬧早已煙消云散。詩篇將昔日的繁盛和今日的凄涼,通過具體的景物作了鮮明的對比,抒發了盛衰無常之感。對比手法的運用突出了主題,發人深思。
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則將今日千里之外的“孤墳”與夢中十年前相守的妻子于“小軒窗,正梳妝”兩幅畫面對比,突出今日孤獨凄涼,往日溫馨,從而表達了對亡妻的深長思念之情。
關鍵詞:李白 曠達 愁思 調和
引言
李白樂觀豪邁、青云自致的謫仙形象深入人心,但李詩集中貫穿著一條愁思線索。在《李太白全集》[1]中檢索,“愁”字使用了141次,“憂”字41次。此類語匯高頻率出現,反映著詩人情緒宣泄的傾向性,折射其真實的生命狀態。
一、愁思百結的詩歌意蘊
李詩愁思首先表現為不遇之愁。“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詩仙以“帝師”為職場目標,向往謝安、管仲“天開青云器”(《贈清漳明府侄》),體現了盛唐豪邁自任的時代精神。雖未以科舉進階,卻終未放棄入世理想。他一面苦苦追求,一面深深失望,于是生發出千古愁思。《訪戴天山道士不遇》記錄的蜀中生活,王夫之《唐詩評選》評:“全不添入情事,只拈死不遇二字,愈死愈活。”“不遇”確系理解該詩的鑰匙。“彷徨庭闕下,嘆息光陰逝。未作仲宣詩,先流賈生涕。”(《答高山人兼呈權顧二侯》)懷才不遇使詩人愁思百轉、莫可名狀。受召為翰林供奉是詩人最接近于政治成功又功虧一簣的傳奇。“初奉紫泥詔”,終求“賜金放還”,榮耀與失落,成為后半生難以磨滅的記憶,深刻影響后期的思想與創作。《游敬亭寄崔侍御》則表達“壯士不可輕,相期在云閣”的壯志與對朝廷的眷戀,《出自薊北門行》既表達立功報國的豪情,又傳遞功業未成、看破世事、苦悶不平的情思。遇赦還江夏作長篇《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一生遭際交織著家國命運,表達了懷才不遇的憤懣和難以排遣的憂國憂民之思。晚歲《獨坐敬亭山》意境寂寥幽遠,孤寂情懷從淡淡文字間流出,遺世獨立的風神千載后穿越時空如在目前。
羈旅鄉愁是李白愁思形態之二。形單影只,漂泊不定,倘值秋聲,又復夜深,欲訴無人,怎不愁苦不堪、頓驚倦旅?且思歸不得、老病纏身,其濃郁愁情,便是樂觀豪邁的詩仙,亦做向壁之嘆。他漂泊一生,背井離鄉,漫游復倦游,羈旅鄉愁濃得化不開。他認同衣錦還鄉,“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鄉盡錦衣。”(《越中覽古》)峨眉山月象征著故鄉:“一振高名滿,歸時還弄峨眉月。”(《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峨眉山月半輪秋,……思君不見下渝州。”(《峨眉山月歌》)沈德潛《唐詩別裁》認為末句“君”指“峨眉山月”,獨具慧眼。詩仙對生活多年的蜀中充滿故土之思、家國之情。《靜夜思》是最著盛名的思鄉曲,月亮與“故鄉”相連,月亮指引著故鄉。“百千旅情,雖說明卻不說盡。”(沈德潛《唐詩別裁》)給每位有他鄉體驗的受眾留下情感遷移的空間,引發千秋后代意識與潛意識層面的共鳴與回響。隨著年歲增長,曾讓詩人陶醉的自然美景經常引發愁思,似乎觸目成愁。《夜泊黃山聞殷十四吳吟》前段描繪友人吳吟之美妙動聽,旋即轉為羈旅之思;《清溪行》原本描繪清溪之美,卻引發漂泊無依的悒郁;《宿清溪主人》由夜景寫到羈旅,結以“月落西山時,啾啾夜猿起”;《游秋浦白C陂二首》寫雪后月夜美景,卻以“故鄉不可見,腸斷正西看”作結;在宣城見杜鵑花開,便想到蜀中子規鳥,鄉情油然而生,作《宣城見杜鵑花》;《望木爪山》中“客心自酸楚,況對木爪山”,主旨全落一“客”字。
詩仙亦自傷別離,李白的離別詩比重很大,“計有160首可作離別詩來考察。這個數字約占全部作品1050首的15.5%。”[2]李白有太多離情體驗,離別之思貫穿一生。惜取友情,唯恐身邊朋友從此身如飄蓬。《送友人》用“孤蓬、浮云、落日、班馬”等意象,構成送別友人的經典畫面。《灞陵行送別》在無花古樹、傷心春草、落日浮云的場景下將愁緒推到極致:“正當今夕斷腸處,黃鸝愁絕不忍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無一字言及離愁別恨,但分明浸透了對孟夫子的留戀。《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以關注同情凝成,音韻和美流轉,語言通俗明凈,意境深沉幽遠。
李白雖素以天下自任,但對親人的記掛同樣流淌詩中。“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寄東魯二稚子》系看到吳地蠶桑農事,聯系個人仕途失意,深感有負寄居東魯的兒女而作,表現其舐犢情深的一面,毫無矯飾。《萬憤詞投魏郎中》抒發含冤受屈、極度復雜的悲憤情懷,盼望救援,兼及對妻子兒女的俠骨柔情。其不少詩作表達與許、宗二氏愛意柔情。《贈內》:“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雖為李白婦,何異太常妻。”坦陳嗜酒貪杯,用“太常妻”典委婉致歉。《別內赴征三首》等詩設身處地地表達長期奔波在外、對妻子虧欠良多的歉意。從U獲罪,與詩人共患難的宗氏夫人讓詩人心情極為復雜,作《在潯陽非所寄內》,感覺前途未卜,更憂慮給宗氏帶來的打擊,詩人心情陰郁,他揣度夫人必以淚洗目:“聞難知慟哭,行啼入府中”,可嘆“哀聲那可聞”。
詩仙個人期望極高,理想卻難以實現,劇烈反差使他倍感壓力。時光蹉跎,光陰飛逝,人生易老,青春不再,功名未立,外感于物,乃化為己愁。“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將進酒》)歲月染白鬢發,報國無門,前方是怎樣一個世界,詩人徒存憂嘆。《春歸終南山松龕舊隱》等詩篇表達對時光流逝的憂慮;《荊州賊亂臨洞庭湖言懷作》的愁思是因感慨時事、時局而引起;《古朗月行》(小時不識月)則從孩提時代對月夜的美好記憶寫到蟾蜍食月,淪惑,興寄深微,政治寓意相當深刻。
此外是代擬言愁,其詩雖不直接言及己愁,但愁思實為詩人所感悟。詩人對女性充滿同情,男女兩情相悅又象征君臣相得。分兩類:一為宮怨。《宮中行樂詞》表現了“冶樂”主題,但歡樂如此短暫、無常,既是同情宮廷弱者,又是自況自惋。《長門怨二首》詠陳皇后事,前篇寫景未見人物,景中之情充滿字間,怨女形象呼之欲出;后篇先寫景次敘人,著重抒情,以我觀物,物我交融。前者以愁作結,后者以愁發端。《玉階怨》《長信宮》等詩,怨女涉及嬪妃、宮女、女官、歌舞妓等,詩人揭示其命運“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玉壺吟》),亦是詩人親歷。另一類寫離婦棄婦。《白頭吟》以嬉戲錦水的雙鴛鴦起興,通過耐人尋味的想象和比喻,生動表現被棄女的悲憤。《楊叛兒》“君”、“妾”魚水相合,寄寓君臣相合。而男女長相阻隔則象征詩人政治上的不得意。《長干行》(其一)以商人婦的離愁別恨為歌詠對象,少女自敘兩小無猜的青春往事,表白“常存抱柱信”的忠貞,但命運卻讓她獨上“望夫臺”,以“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作結,有李白自相類比的影子。
二、曠世愁思的文化淵源
詩仙乃曠世奇才,其愁思既可稱曠世獨出,又不失其淵源。“南方之地,水勢浩洋……故所作之文,或為言志、抒情之體。”(劉師培《南北文學不同論》)丹納認為,“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3]李白長期駐留巴蜀、荊湘、江浙、皖南,受南方文化熏陶,文學創作上承屈宋悲情詩賦的創作模式,下啟北宋范仲淹“憂樂”情懷之先聲。
屈原本貴族宗親,關心民瘼、忠君愛國,“九死其猶未悔”,行吟澤畔“上下而求索”,理想成空自沉于江。宋玉承屈原之從容辭令,“襄王好樂而愛賦,既美其才,而憎之屈原也。”(《襄陽耆舊記》)“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政治上同樣難有建樹。李白“屈宋長逝,無堪與言。”(《夏日諸從弟登汝州龍興閣序》)深沉之思,傾慕之意,溢于言表。李詩17首言及屈原,既高度評價離騷,又深切同情屈原,并常常自比屈原。當然,李白一面極力推崇屈原,一面否定屈原極端決絕的做法,“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行路難》其三)“趙有豫讓楚屈平,賣身買得千年名。”(《笑歌行》)李白身處盛唐,而屈宋身處王朝沒落之際,時代精神已完全不同。在詩仙身上,廟堂責任與實現路徑呈現多元化態勢。
鐘嶸《詩品?序》云:“好詩是‘生命不諧’的結果。”勃蘭兌斯在《十九世紀文學主潮》中說:“憂愁意識普遍地存在于中國藝術中,決定了中國詩詞的特種基調”。詩仙以其卓越的創作印證了這些文學理論。
三、愁思調和的圣手
李白是世界范圍內聲譽傳播極廣的詩人,受眾對其詩作往往形成曠達自適、豪情四射的認知定勢,其“謫仙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即使言及其愁思,亦認為“是一種強音盛調的愁,是一種豪愁。”[4]“有一股浩然之氣充溢其間,李白的愁是‘萬古愁’”。[5]究其原因,應是其人格特質、人生經歷、處世哲學、時代精神等綜合作用的結果。特立獨行的人格氣質、睿智的,成為其排遣愁思的路徑與出口。濃烈愁思適時為正面情緒和力量所中和,使其成為愁思調和的圣手。他融道家之隱逸、儒家之冷靜、佛家之禪理于一體,一面愁思情真意切,一面給人以樂觀豪邁、青云自致之感。即使晚年經歷流放劫難,依然堅持“予非懷沙客,但美采菱曲”(《春滯沅湘有懷山中》)。故而其愁思境界闊達,氣格豪邁,快人快語,毫無滯礙,了無拘束,處江湖之遠而心憂天下。屈宋筆下慘淡的湖山水月與秋色秋聲,詩仙既能拈手用來表達愁情,又常常成為寄托,成就“世人皆欲殺”的惡劣環境之外的一抹亮色。
結語
李白一生奔波,收獲微茫,親朋凋零,老無所依。其詩愁思內容廣博、寄寓深厚,尋求生命意義的悲愴凄涼充溢詩行。從發展線索看,漸老漸濃;表現技巧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受眾在感受詩仙永不絕望、永不妥協的豪情之余,應能體察調和在豪情之中的憂愁悲憫,體察詩仙無限悵惘與豪放激情同在、曠達樂觀與濃郁愁思并存的獨特的抒情模式,此蓋詩仙的赤子之心、赤誠之情。
參考文獻
[1](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日)松浦友久.李白詩歌抒情藝術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3](法)丹納.藝術哲學[M].曾令先,李群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6.
不過,《吳命》篇還有許多問題是需要我們討論的。整理者認為此文約在魯哀公十三年吳晉爭霸期間,吳王率軍北上到達陳國境內,晉國派使臣與吳交涉,“吳王以關心陳國為借口,反而質問晉國何以派師徒前來。晉使則以指責楚人無道,并轉述周天子告讓之辭與吳臣巧妙周旋,最后終于使吳軍離開陳國”;并認為“其所記不見于典籍,但卻補史籍之缺”。③
筆者認為,楚竹書《吳命》篇的重新編排和部分文字的重新斷句隸定,可知其篇所記并非不見于典籍,此事在《左傳》哀公十年是有記述的。故其時間是魯哀公十年,即公元前485年,其事件是楚國伐陳,吳國出兵救陳。《吳命》第一部分是身處陳國地界的吳楚兩國使臣的外交對話及辭令,第二部分是吳國派使臣赴周王室以救陳之事告功于周天子。
一、《吳命》所見吳救陳的目的、歷史背景及其時間
楚竹書《吳命》的綴連排列是需要重新考慮的。盡管《吳命》第6簡中周王提到了“晉”,但那是周王褒揚“吳伯父”連類而及“晉(叔父)”,實際上《吳命》基本上與晉國沒有多大的關系。《吳命》篇中吳使臣與何國使臣對話其實在簡文中是可以找到線索的。從《吳命》第3簡“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 此句原斷句與個別字隸定與筆者有很大的不同。原來斷句是“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喪?道(導)以告吳,青(請)成于楚”,但“敢不”后一字明顯是上“艸”下“亾”的“芒”,“芒”在此通“枉”。詳見其后分析。看,“吳青(請)成于楚”中的“成”在《左傳》中常見,是“和解”、“和談”、“和議”的意思, 《左傳》隱公元年“公立而求成焉。九月,及宋人盟于宿,始通也。”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云:“成,結怨結好也,今言媾和。”(中華書局,1995年,第1冊第18頁)所以這一句是說吳國請求和楚國和解、和談。因此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吳命》雖有許多殘簡,但吳國使臣是在與楚國使臣對話,與晉國毫無關系,不然這一條簡中“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就沒有著落。意思是吳軍不是專門趕到陳國來向楚國問罪,而是因為吳國與楚國兩君不和順,故繞道來告訴楚國,吳君想請求和楚國和解。
筆者新排列的《吳命》有兩大部分,第一段是吳使臣與楚使臣的對話,這一部分的簡文綴連排列應是第1簡、第3簡、第2簡、第7簡、第9簡前一部分(第9簡前部分為第一段,后半部為第二部分開頭)。第二部分是吳國使臣與周天子之間的君臣對話。這第二部分的排列應是第9簡后一部分、第8簡、第5簡、第4簡、第6簡。筆者根據新綴連排列的簡文重新釋讀如下(除編排外,凡加點部分表示字的隸定或斷句與原釋文斷句有區別): 見拙作《楚竹書〈吳命〉綴連編排考》,待刊。
《吳命》(第3簡背)“……二邑,非疾爿 因(因)安(焉)加之,而慎絕我二邑之好!先人又(有)言曰:“馬醬(將)走,或童(動)之,速(仰)。”(灶)逨(來)告曰:……(原第1簡)“……君之川心(順)之,則君之志也。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昔上天不中,降禍于我……”(原第3簡)“……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亦唯君是望。君而或言若是,此則社禝(稷)……”(原第2簡)“……古(故)甬(用)吏(使)其三臣,毋敢又(有)辶 辛(親)速(疏)之羽丌(忌)敢告后 刂(候)日。”答曰:“三大夫辱命于寡君之仆,寡君一人……”(原第7簡)“以(堅)多(移)期,隹(惟)三夫=(大夫)丌(其)辱昏(問)之。今日隹(惟)不母心(敏)既立 卩(蒞)矣,自望日以往必五六日,皆采巾(敝)邑之期也。”
吳走陳。
楚人為不道,不思丌(其)先君之臣事先王,灋(廢)丌(其)貝 童(貢)獻,不共丞(承)王事。我先君盍(闔)[廬]……(原第9簡)……逨(來)先王之福、天子之霝(靈)!孤也,可(何)勞力之又(有)安(焉)?孤也,敢至(致)先王之福、天子之霝(靈)!吳人……於周:“寡君昏(問)左右:(孰)為帀(師)徒踐履陳地,以陳非也(他),先王姑每(母)大巸(姬)之邑!……(原第8簡)……[或]又(有)軒(冕)之賞,或又(有)釜(斧)戉(鉞)之忄 冒(赗),以此前后之猷,不能以牧民,而反志下之相(擠)也。幾(豈)不左才(哉)?敢居我江完(岸),曰:‘余必要攼(干)喪爾社禝(稷),以(廣)東海之表。’天不丌(其)中,卑(俾)周先王佾……”(原第5簡)“……壽(州)逨(來)孑 匕吏(使)一介吏(使),新心(親)于桃辶 毛(表)勞亓(其)夫=(大夫),(且)青(請)亓(其)行。刑曰(荊)為不道,胃(謂)余曰:‘女(汝),周之艸月(刖)子……’”(第4簡)“……賽,才(在)皮 攵(波)(濤)之間,咎(舅)生(甥)之邦。聶周孫=(子孫),隹(唯)余口(余)一人所豊(禮)。寧心孚 攵(捊,拋也)憂,亦隹(唯)吳白(伯)父、晉……”(第6簡)
這篇簡文的前半段是吳國使臣與楚王交涉,迫使楚軍答應同意離開陳國,吳軍談判成功就離開了陳國。后半段吳國派使臣向周王告捷。這一事件并非整理者所說的“其所記不見于典籍”,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7冊,第303頁。而是可以與《左傳》等書遙相呼應的。不過出土的楚竹書比古文獻的記載要更詳細更清楚,這一歷史事件的歷史背景、時間與吳國為陳國出兵的目的都是可以考察的。至于《吳命》整理者在排序和斷句方面存在的其他問題,筆者會在分析時順便提到一些。
1.吳國出兵陳國的目的
《吳命》所記吳國出兵陳國的目的是什么?其篇整理者認為事件的“發生時間約在魯哀公十三年吳晉黃池爭霸期間”,并說:“第一章記述吳王親自率領軍隊北上,到達陳國境內,引起陳國恐慌,晉軍派遣三位大夫作為使臣與吳交涉。吳王以關心陳國為借口,反而質問晉國何以派師徒前來。晉使則以指責楚人無道,并轉述周天子告讓之辭,與吳臣巧妙周旋,最后終于使吳軍離開陳國”。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7冊,第303頁。可見在整理者看來,吳國軍隊北上到達陳國境內,其目的就是為了爭霸。
筆者認為此說是不對的。首先在我們編排的第一部分中,吳國到陳國是與楚軍交鋒,并非晉軍。這一點從第8簡的內容看得比較明顯:“……逨(來)先王之福、天子之霝(靈)!孤也,可(何)勞力之又(有)安(焉)?孤也,敢至(致)先王之福、天子之霝(靈)!吳人於周。寡君昏左右:‘(孰)為帀(師)徒踐履陳地,以陳非也(他),先王姑每(母)大巸(姬)之邑!……’”這是吳國使臣代表吳王出使周王朝的報功之辭。這很明確地說吳國軍隊出兵陳國是為了援助、保衛陳國,因陳國是“先王姑每(母)大巸(姬)之邑”,這把吳國出兵陳國的目的一語道破,因陳國為周先王姻親之國。“姑每大巸”原整理者讀為“姑緐大熙”,并認為是吳國先王“諸樊”之名的全稱,筆者認為不妥。 見拙作《楚竹書〈吳命〉綴連編排考》,待刊。
“先王姑每(母)大巸(姬)”是誰呢?筆者認為這只能是周武王長女、周成王之姐、陳國始封君胡公之妻“大姬”。《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子產曰:“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之陳,以備三恪。則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賴。……今陳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棄我姻親,介恃楚眾,以憑陵我。……敝邑大懼不競,而恥大姬,天誘其衷……。”《左傳》昭公三年晏嬰對叔向曰:“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據上述《左傳》及《史記·陳杞世家》所說,西周初年周武王封虞舜之后胡公于陳,其妻為周武王長女。因此陳始封君胡公滿于周武王而言為甥,對周成王之后的周王而言則為“姑母”之國。因此,吳國使臣在向周王報功時,要把這次奔赴并救援陳國的軍事行動合理合法,并披上“尊王攘夷”的外衣,就會取得周王的嘉許,從而會抬高吳國在諸侯中的地位,加強政治上的號召力和影響作用,并為下一步取得霸權奠定基礎。團結姬姓兄弟之國,聯合異姓甥舅之國,排斥并孤立異姓諸侯大國,既是周王室的心愿,也是春秋時多位爭霸霸主屢試不爽的靈丹妙藥。
從楚竹書《吳命》可看到,這次吳國出兵救援陳國的對手是楚國不是晉國。
首先,《吳命》第9簡說“楚人為不道,不思丌(其)先君之臣事先王,灋(廢)丌(其)貝 童(貢)獻,不共丞(承)王事。先君盍(闔)[廬]……”,“盍(闔)”字后面的缺字應是“廬”,即吳王夫差的父親闔廬,那就說明《吳命》中吳王是夫差無疑。從這條簡文還可看到,吳軍這次出兵救陳對抗的是楚軍,而且追溯到先君闔廬時代,特別指出那時連年與楚人交戰,其原因并不是為了吳國自己,而是為了周王朝的利益。因為楚人本“臣事”周王,但到了西周晚期及春秋時代,楚國“灋(廢)丌(其)貝 童(貢)獻,不共丞(承)王事”,就是說不再對周王室進獻應該承擔的貢品,也不再繳納、供給賦稅徭役,所以吳先君闔廬才起兵問罪楚國。這種用語也見之于《國語·吳語》中。其文記述吳晉黃池之會后,吳王夫差向周王告功中說:“昔者楚人為不道,不承共王事,以遠我一二兄弟之國。吾先君闔廬不貰不忍,被甲帶劍,挺鈹搢鐸,以與楚昭王毒逐于中原柏舉。……今齊侯壬不鑒于楚。又不承共王命,以遠我一二兄弟之國。夫差不貰不忍,被甲帶劍……天舍其衷,齊師還。夫差豈敢自多,文、武寔舍其衷。……出于商、魯之閒,以徹于兄弟之國。”這與《吳命》中的用語十分相似,反映了正在謀圖霸業的吳王夫差是站在政治的高度來看待并處理這次救援陳國的軍事行為的。為了周王及其甥舅之國的利益出兵救陳,像先君闔廬一樣,討伐“不道,不承共王事,以遠我一二兄弟之國”的楚人,是為了維護周天子的利益;夫差討伐“不承共王命,以遠我一二兄弟之國”的齊人,也是為了捍衛周天子的勢力范圍。這種“尊王攘夷”的言語行為,在春秋歷史的爭霸活動中也屢見不鮮。《左傳》僖公四年齊桓公率領諸侯盟軍討伐楚國,管仲說:“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齊國征伐楚國目的是為了抑制楚人北上中原,與齊國爭霸權,而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站在周王室的角度指責楚人:不向周王室繳納貢品,并應對周昭王的死亡負有責任。同樣《吳命》聲稱吳國從吳王夫差時代開始,與楚國多年打仗,是為了周王室的利益:楚人“灋(廢)丌(其)貝 童(貢)獻,不共丞(承)王事”;而這次出兵援陳抗楚的行為,也是為了“尊王攘夷”:“以陳非也(他),先王姑每(母)大巸(姬)之邑!”(簡8)在此吳王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興兵抗楚救陳,其目的很明顯是為了爭霸天下。
其次,《吳命》第一段反映吳楚兩國在陳國的外交對話。這在第3簡中有比較明確的證據。第3簡“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幾句,筆者認為這是吳國使臣對楚軍的對話。也就是說請求和談的建議是吳軍一方向楚軍提出來的。“兩君之弗川心(順)”表明吳楚兩國不合的事實,所以吳國軍隊“芒(枉)道以告”,是說吳國軍隊這次進入陳國境內是不得已而為之,是繞道來到陳國專門求告楚軍,是向楚軍請求和解的。也就是說,楚軍也已經來到陳國之境了,接著吳國也派兵到陳國,表面上是代表陳國請求和談,實際上是以武力威逼楚軍接受吳國提出的和談建議。需要指出的是,這幾句《吳命》整理者和筆者理解及斷句差別甚大,原斷句是“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喪?道(導)以告吳,青(請)成于楚”,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這次事件除了吳、楚,還有晉國。但所說是何意似乎就讓人不甚了了。而筆者斷句為“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可見吳國來到陳國是迫不得已,其目的是達成吳、楚先后離開陳國的協議。這樣一來,不僅吳軍來到陳國的目的明確,而且下文所言陳國與周王室及姬姓吳國的姻親關系、吳對楚國的指責也就前后呼應,有的放矢了。應該說明的是,此句中的“芒”,從“艸”、“亾(亡)聲”,應是“枉”的通假字。 拙作:《楚竹書〈吳命〉綴連編排新考》。
再次,《吳命》第一段反映吳楚兩國的外交對話從第2簡中也有明證。第2簡“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亦唯君是望”,從“孤”一字知道這是某君主之語;而從“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一語知其比較年輕。“保貝”字通“保”,《說文》“保,養也”;“保系绔(褲)之中”的“保”為保姆之義。《禮記·內則》“國君世子生……保受乃負之”,鄭玄注“保,保母”。“绔”為“褲”之古文,古代褲子系帶中可置幼嬰:《史記·趙世家》云“夫人置兒绔中”。從《吳命》“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的用語來看,盡管此語是夸張之說,但我們可知這位君主年齡很輕甚至很年幼。而從春秋末期這段時間看,既不可能是吳國君主夫差,也不可能是晉侯定公,而只能是楚國君主惠王;其時間也不是原整理者所說在黃池之會之年。
吳晉黃池之會這一年,是魯哀公十三年、晉定公三十年、吳王夫差十四年、楚惠王九年。魯、晉、吳楚各君大致年齡可據《左傳》及《史記》等書推測出來。首先,據《吳命》整理者推測此篇反映吳晉黃池之會的魯哀公十三年,而此年晉定公已即位30年,晉定公不可能還是居于“系绔之中”的君主。而此年是吳王夫差十四年,其實夫差即位初年就開始了報復越國的復仇計劃,表明已很成熟,也不可能太年幼。《史記·吳太伯世家》云:“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為太宰。習戰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敗之夫椒,報姑蘇也。”到即位14年之時的夫差,也可肯定不會是居于“系绔之中”的君主。那么剩下只有楚國君主了。
在吳王夫差北上爭霸時,這時是楚昭王晚年、楚惠王即位初期。楚昭王在魯哀公六年(前489年)突然去世。這一年,吳國因報舊怨伐陳,楚昭王于其年七月救陳,因突然患病死于城父。楚昭王死前命其弟公子申、公子結繼承王位,皆遭拒絕,其后“則命公子啟(子閭),五辭而后許”(《左傳》哀公六年)。但楚昭王死后,公子啟并未即位楚王,而是“與子西、子期謀,潛師,閉塗,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后還”(《左傳》哀公六年)。這里稱“越女之子章”,不僅是說楚惠王之母并非楚昭王王后,而且稱“越女”似乎是說年齡也不大。如果說其母年齡不大,其子年齡就不會太大。另外,楚昭王為何舍子而立弟?《左傳》、《史記·楚世家》等文獻并未明言,但筆者認為應與其子年幼有關,《吳命》“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一語應是楚惠王之語,這不僅從前后對話的次序看是楚國使臣代表楚王之語,而且從年齡來看,也應是對楚惠王而言。這一點我們后面會再做些分析的。
2.《吳命》所記吳楚對陣的歷史背景和時間
《吳命》所記吳、楚對陣的時間,其整理者認為“可能為《國語·吳語》的佚篇”,“其所記不見于典籍”,“事件的發生時間約在魯哀公十三年吳、楚黃池爭霸期間”。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7冊,第303頁。如前所說,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大約是整理者看到其文中有“晉”、“吳”的字樣,便懷疑這篇文字與吳晉兩國爭霸有關系,并認為第一段文字是吳晉兩國的爭端而已。其實,《吳命》篇不僅是反映吳軍出兵到陳國的目的,是為了救援陳國抗擊楚軍,而且吳楚對陣的時間和歷史背景并不是像整理者所說的那樣“不見于典籍”,而是在《春秋》及其《左傳》中皆有明確的記載。
《春秋經》哀公十年:“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春秋》哀公十年記述楚人伐陳以及吳人救陳的事件,會使人感到奇怪。因為魯哀公十年是公元前485年,但就在不久的四年前,即前489年秋七月,吳國討伐陳國,楚昭王親自率領大軍去救援,卻因突患疾病在城父亡故。然而過了四年,卻反過來是楚國派兵討伐陳國,吳國成了救援陳國的“英雄”。原因何在?《左傳》哀公九年作了解釋:
夏,楚人伐陳。陳即吳故也。
陳國在魯哀公九年的三年之前,亦即魯哀公六年(前489年)之前,一直與楚國為盟國,而吳國因“舊怨”討伐陳國,楚國則救援陳國。從吳王夫差二年(魯哀公元年,前494年)到夫差七年(魯哀公六年,前489年)兩次派兵侵略陳國。第一次“吳侵陳”是吳王夫差在夫椒打敗越國之后的魯哀公元年八月。《左傳》哀公元年記載,早在魯定公四年(前506年)吳王闔閭伐楚時召喚陳懷公隨從盟軍,但陳懷公根據民意未隨從吳國。到魯哀公元年,“及夫差克越,乃修先君之怨。秋八月,吳侵陳,修舊怨也”。第二次“吳伐陳”是在魯哀公六年。《左傳》哀公六年云:“吳伐陳,復修舊怨也。”這次楚昭王率軍救援陳國。
而就在此年楚昭王在城父準備救陳時,突發病去世,之后陳國就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親附吳國。這就引起楚國的氣憤,魯哀公九年和十年(前486-485年)楚國連續兩年出兵討伐陳國。而吳國為了保護臣服國,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出兵救援。
但是陳國為什么轉變態度投靠吳國而疏遠楚國呢,其歷史原因是需要分析的。據《左傳》哀公六年記述,楚昭王為救援陳國親率軍救難,在城父占卜是戰還是退,皆不吉利。楚昭王認為與其拋棄盟友陳國畏敵而逃,還不如與仇敵決一死戰。便先后命其弟公子申子西、公子結子期為儲君,但二人皆不肯受命;不得已又命公子啟子閭為儲君,公子啟推辭五次然后才接受了。將戰前楚昭王突患重病,后在大冥一戰中死于城父。公子啟雖臨危受命為儲君,但楚昭王死后仍不肯即位,立楚昭王之子熊章為王。楚昭王堅決舍子立弟的原因其實與當時楚國面臨的時局有關。《左傳》定公四年(前506年)吳王闔閭率蔡唐盟軍伐楚,柏舉之役五戰五勝,攻占楚國郢都,自此后楚國元氣大傷。楚昭王在前489年救陳之戰前舍子而立弟,也暗示其時局實在復雜不得已而為之。陳國在這種楚國新君即位國內政局不大穩定情況下舍楚而親吳,應是迫于形勢而作出的抉擇。
陳國背楚親吳,導致楚人不滿便出兵伐陳。楚國在公元前486和485年連續兩年討伐陳國。《春秋》哀公九年云:“夏,楚人伐陳。”《左傳》哀公九年解釋其因說:“夏,楚人伐陳,陳即吳故也。”這次吳國并未出兵救陳。《春秋》哀公十年云:“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魯哀公十年陳國被楚國討伐則得到了吳國的救援。吳國為盟國的利益,同時也是為了霸權事業,不能不出兵救陳。因陳國地處中原,南方吳國要到中原爭霸,陳國不僅是吳國臣服國;而且也是吳國的一條交通要道和據點,具有很重要的戰略地位。 這一點與鄭國相似,鄭國是晉楚兩國在中原爭霸中具有有利的地理優勢,晉楚兩國為爭霸對鄭國都顯示勢在必得。關于這一點清人顧棟高有很好地論述:“蓋滎陽、成皋自古戰爭地,南北有事,鄭先被兵,地勢然也。……則鄭之虎牢,豈非得之以興,失之以亡者哉。”見氏著《春秋大事表》第2冊,中華書局,1993年,第536頁。《左傳》哀公十年對這次吳國的救援行動有比較詳細地說明:
冬,楚子期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
這次楚伐陳、吳救陳的吳楚在陳國的軍事對抗局勢是以喜劇形式結束的。《左傳》哀公十年記載吳救陳的主帥延州來季子以巧妙的外交辭令把兩國出兵的責任歸之于兩國君主,提出了先行撤軍的建議,并把美名送給楚國主帥子期,平息了這場一觸即發的戰爭。
筆者認為《左傳》哀公十年所記這次“吳救陳”的記述與楚簡《吳命》基本上是相同的。這一年是魯哀公十年,吳王夫差十一年,楚惠王四年,也就是公元前485年。
(1)據《左傳》記載,楚軍伐陳到達陳國境內,“吳延州來季子救陳”也率軍到了陳國,吳國主帥認為“二君不務德”,首先提出退兵的請求,先行離開陳國。而《吳命》中也是吳方首先提出和談的請求:“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也是首先離開了陳國:“吳走陳。”《左傳》哀公十年所記吳國主帥延州來季子說“我請退”,接著吳“乃還”與上博楚竹書《吳命》的“吳走陳”是十分吻合的,都是說吳國軍隊是先行撤離的。《左傳》與《吳命》用詞雖有不同,但所寫結果是完全一致的。
(2)楚竹書《吳命》第一段是兩國使臣的對話,但除了吳國外,另一方因竹簡文字殘缺是不清楚的。但從第三段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第一段的吳國大臣與另一方的對話應是楚國。因為,《吳命》第9簡“楚人為不道,不思丌(其)先君之臣事先王,灋(廢)丌(其)貝 童(貢)獻,不共丞(承)王事”,明顯是對楚人的指責。《吳命》第5簡“敢居我江完(岸),曰:‘余必要攼(干)喪爾社禝(稷),以(廣)東海之表’”,這幾句是寫吳國闔閭時代與楚國交戰時,楚國曾經向長江下游擴張,已經居住在了吳國境界的江岸邊,且口吐狂言:一定要進攻并吞并你們吳國的社稷,一直到東海沿岸!這種情況的發生和所吐狂言,也只能是春秋時代與吳國連年交戰的楚國。
(3)《吳命》第4簡不僅直接寫到了楚國:“刑曰(荊)為不道,胃(謂)余曰:“女(汝),周之艸月子……”。“周之艸月子”的“艸月”,如前面筆者在重新隸定《吳命》的釋文腳注所說,此字從“艸”、“月”聲,應是“刖”字的通假字。《說文》、《廣雅·釋詁一》等字書皆說:“刖,絕也。”“周之艸月子”就等于說吳國是周王室的絕棄之子。而且從此簡前半段比較簡略的文字中,我們仍能隱約地感到就是對這次吳國出兵救援陳國,并請楚軍離開陳國的情況。“……壽(州)逨(來)孑 匕吏(使)一介吏(使),新心(親)于桃辶 毛(表)勞亓(其)夫=(大夫),(且)青(請)亓(其)行。”這實際上就是寫第一段吳國使臣與楚國主帥對話的核心內容:吳國使臣要求楚國離開的那一史實。
(4)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從《吳命》第8簡“吳人於周。寡君昏左右:‘(孰)為帀(師)徒踐履陳地,以陳非也(他),先王姑每(母)大巸(姬)之邑’”看,把這次吳國出師救陳的目的寫得很清楚。吳人“為師徒踐履陳地”,不是要侵伐陳國,而是要保衛、救助陳國,因為不是其他的國家,是“先王姑母大姬之邑”。遍查春秋歷史,吳國到陳國且是為了救助陳國,也只有《左傳》哀公十年所記“吳延州來季子救陳”這一次。所以《吳命》所記年代只有魯哀公十年亦即公元前485年可以對應了。
3.吳救陳軍事行動中吳國主帥的問題
《左傳》哀公十年明確說前485年救陳的吳軍主帥是延州來季子:“冬,楚子期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杜預注:“季子,吳王壽夢少子也。壽夢以襄十二年卒,至今七十七歲。壽夢卒,季子已能讓國,年當十五六,至今蓋九十余。”按杜預所說,吳軍這次主帥就是吳國先王壽夢的少子季札,但季札在壽夢去世時就是按年齡十五六計,到前485年也有90多歲,以90多歲的高齡率軍救陳,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所以楊伯峻據孔穎達引孫毓之說,認為:“此延州來季子未必即季札本人,以近百歲老翁帥師,恐情理所難,或其子孫,仍受延、州來之封,故仍其稱乎。”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第4冊,中華書局,1990年,第1656頁。孫毓、楊伯峻的說法應是對的,楚竹書《吳命》為此說提供了新資料。
《吳命》第4簡說:“……壽(州)逨(來)孑 匕吏(使)一介吏(使),新心(親)于桃辶 毛(表)勞亓(其)夫=(大夫),(且)青(請)亓(其)行。”這一簡“壽逨”中“逨”通“來”,“壽”字筆者認為是《左傳》哀公十年“延州來”之“州”的通假。“壽”古音禪母幽部,“州”在照母幽部,二字音近可通。 拙作:《楚竹書〈吳命〉綴連編排新考》。故《吳命》第4簡“壽逨”就是《左傳》哀公十年“延州來”中的“州來”,“壽(州)逨(來)”之前的字已殘,“壽”前可能是“延”字。
吳“延州來季子”除了見之于《左傳》哀公十年外,還見于《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與昭公二十七年。《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趙文子問焉,曰:‘延州來季子其果立乎?……。’”《左傳》昭公二十七年:“使延州來季子聘于上國。”杜預注《左傳》昭公二十七云:“季子本封延陵,后復封州來,故曰延州來。”孔穎達疏《左傳》襄公三十一年亦云:“蓋并食二邑,故連言之。”杜預與孔穎達的說法是對的,這種現象在西周金文中也是存在的。周代受封土地后加“氏”的現象確實是存在的。 攸比鼎或稱為“從鼎”、“攸從鼎”等。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著:《殷周金文集成》第5冊第2818號,中華書局,1985年。
至于第4簡“壽逨”后的“孑 匕”字,原整理者釋“孤”,筆者已在前面對全文重新釋讀隸定中在此字注釋下曾指出讀“孤”是不對的。此字右旁是“匕”而不是“瓜”,與第8簡中“孤”的寫法也是不同的。“壽逨”是吳國這次出征主帥的氏,“孑 匕”是他的名。此字雖不認識,但與季札之名“札”似乎并無關系。以此看來,孫毓、楊伯峻等說《左傳》哀公十年中救陳的吳國主帥“延州來季子”是季札的后人,承襲了其延、州來之地的氏稱是對的。從這些情況看,出土的楚竹書《吳命》與《左傳》哀公十年所記事件基本是一致的。
二、“不戰而屈人之兵”——吳救陳之役的戰略意義
關于前485年楚伐陳、吳救陳事件,因為楚竹書《吳命》所記更為詳細,所以《吳命》與《左傳》哀公十年不僅是上面所述表面上的相同,而且新出土的《吳命》為我們提供了這一事件的更多資料和信息。特別要指出的是,盡管這一事件在《左傳》等文獻中早有較為簡單的記載,但據筆者所見,過去并未見學者對這一事件的歷史背景及歷史意義進行分析,因此我認為有必要結合《吳命》的新資料作些較為深入的探討。
1.吳楚使臣對話分類及其吳楚撤軍時間的約定
關于前485年楚伐陳、吳救陳事件,《左傳》哀公十年所記是比較簡單的,吳國的主帥一番為民不愿交兵的高姿態表態之后,就主動撤軍了。其余信息就不清楚了。但楚簡《吳命》卻記載了兩國主帥或使臣之間的大量對話,使我們了解了更多的信息,也使我們知曉事情并不像《左傳》所說那么簡單。
為了更好地了解吳楚對話的內容,我們有必要把第一段雙方對話過程簡單做些區分。
楚方:“……二邑,非疾爿 因(因)安(焉)加之,而慎絕我二邑之好!先人又(有)言曰:‘馬醬(將)走,或童(動)之,速(仰)。’(灶)逨(來)告曰:……(原第1簡)
吳方:“……君之川心(順)之,則君之志也。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昔上天不中,降禍于我……”(原第3簡)
楚方:“……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亦唯君是望。君而或言若是,此則社禝(稷)……”(原第2簡)
吳方:“……古(故)甬(用)吏(使)其三臣,毋敢又(有)辶 辛(親)速(疏)之羽丌(忌),敢告后 刂(候)日。”
楚方:答曰:“三大夫辱命于寡君之仆,寡君一人……”(原第7簡)“以(堅)多(移)期,隹(惟)三夫=(大夫)丌(其)辱昏(問)之。今日隹(惟)不母心(敏)既立 卩(蒞)矣,自望日以往必五六日,皆采巾(敝)邑之期也。”(原第9簡前半)
從《吳命》第一段的對話我們可以看到,除了雙方的外交辭令外,吳方在第3簡中提出了“吳青(請)成于楚”的和談議案,并指出吳軍是繞道相告的,暗含吳軍不是專門來救援陳國與楚為敵的。楚方使臣在第2簡中則以其君的口吻同意了,此簡“此則社禝(稷)……”雖有殘缺,但可能是“之福也”一類的用語。吳方使臣在第7簡中所說“敢告后 刂(候)日”是最關鍵的用語,是要求楚國主帥確定撤離陳國的日期。“后 刂”字從“刀(刂)”“后”聲,匣母侯部,在此與同為匣母侯部的“候”為通假字,“(候)日”為“伺望時日”之義。 許慎:《說文解字》人部:“候,伺望也。”此句意為“敢問能告訴我們撤離陳國的日期嗎”。所說“毋敢又(有)辶 辛(親)速(疏)之羽丌(忌)”,是說吳國就不敢有親近陳國或疏遠楚國的忌諱。楚方在第7簡的后一句和第9簡的前半段中認真回答了吳國使臣的咄咄逼人問話,確定從望日(十五日)以后的五六日以內,皆是楚國要從陳國撤離的日期。特別是“以(堅)多(移)期”一句很重要,而過去整理者讀為“以賢多忌”,其義就難以明了。筆者認為“”上部為聲符,下部為形符,上部“臣 殳”為聲符, “臣 殳”與“臤”蓋為異體, 《說文解字》“臤”部“豎”字下引籀文“豎”作“”,并云“,籀文豎,從殳”。初以“臣”為聲, 《說文解字》“臤”部云:“臤,堅也。從又,臣聲。”《說文解字》“豎”字下引籀文“豎”作“”,可見“臤”、“臣 殳”異體,皆以“臣”為聲。從“臤”得聲的“緊”古文獻可作“糹 臣”、“堅”、“賢”、“臤”(見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18頁“緊”下注),可證。可以讀為“堅(堅)”,是確定、肯定的意思; 《爾雅·釋詁下》:“堅,固也。”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虞戴德》“堅物”注云:“堅,定也。”《素問·腹中論》“其氣急疾堅勁”,王冰注云:“堅,定也,固也。”“多”可以讀為“移”(“移”字以“多”為聲符),其義則是要楚軍確定從陳國移軍的日期。與上下文的意思就完全合轍了。
從此我們可看到,關于前485年吳楚雙方在陳國的軍事行動,楚簡《吳命》提供的資料要遠比《左傳》哀公十年豐富。“吳走陳”雖也說明吳方先行離開了,但吳方在離開之前要求楚軍必須確定離開的日期;楚軍不得不明確地說撤離陳國在望日之后的五六天之內。可見吳軍的撤離并非《左傳》哀公十年所言那樣簡單地一走了事!而是表現了吳方主帥的強硬態度。這是《左傳》哀公十年所沒有的。
需要說明的是,從楚方使臣對話中,第7簡稱“寡君之仆”、“寡君一人”,明顯可見是以楚使臣的身份說話;但在第2簡中又說“孤居保貝(保)系绔(褲)之中”,又似乎是以楚君的身份說話。但這次楚國討伐陳國的軍事行動中,楚君并未親自率軍。對此現象如何解釋?筆者認為,使臣在對話中可以兼有兩種身份,《左傳》中也有這種使臣一方面可以代表君主說話,又可以完全以使臣自己身份發言。《左傳》僖公四年載楚使臣屈完與齊使臣管仲對話說:
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齊侯陳諸侯師之,與屈完乘而觀之。齊侯曰:“豈不谷是為,先君之好是繼。與不谷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
從上文可見,楚國使臣屈完所說的“寡人處南海”與齊國使臣管仲所說“寡人是徵”、“ 寡人是問”句中“寡人”是指楚君與齊君,可見使臣是可以以君主身份講話的。但下文楚國使臣所說“寡君之罪也”、“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又是使臣以自己的身份講話。這樣我們也就明白春秋時使臣在對話中,其身份可以是雙重性的:有時是代表君主,有時又僅代表自己。 再看楚竹書《吳命》中第一段中的對話,也存在這種使臣隨意變換身份的現象。第7簡“寡君之仆”、“寡君一人”是以楚國使臣的身份說話,在第2簡中說“孤居(保)系绔(褲)之中”則是楚國使臣以自己楚君的身份講話。
2.前485年吳軍主動撤兵的原因
公元前485年吳軍主帥約楚軍一同撤離,并首先從陳國主動撤軍的事實,在《左傳》哀公十年和新出土楚竹書《吳命》的記述是相同的。但所記述過程、細節不盡相同。在《左傳》哀公十年中,吳軍主帥延州來季子把吳楚兩國軍隊在陳國遭遇的責任歸之于兩國君主,然后以“務德而安民”的高調首先撤離了。不過在《吳命》中,吳方的態度似乎比較強硬,要求在自己撤離之后,楚軍要承諾在一個限定的時間撤離。而且在第三段吳王對這一事件的評論并派使臣向周王的報告中,對楚國都是指責、批判的口吻。而且從《吳命》中我們還可看出,吳軍的撤離,并不是《左傳》哀公十年所說是吳軍主帥延州來季子的個人行為,而是吳國君臣統一的認識。這樣我們就需要探討一個似乎難以理解的問題:吳國當時實力強大,以至于與長期稱霸的晉國要爭霸并一決高低,但為何在陳國面對楚軍卻主動提出撤離的主張呢?
筆者認為,吳國派軍救援陳國以及主動從陳國撤軍,都是為吳國爭霸的目的服務的。
前485年,即魯哀公十年,楚惠王派軍伐陳,吳王夫差派兵救陳,正是吳國國勢鼎盛并著手建立霸主地位之際。而就在此時,齊國授人以柄。《左傳》哀公十年載,前485年春,“齊人弒悼公,赴于師。吳子三日哭于軍門之外”。可見齊人弒君事件使吳王夫差義憤填膺,立即約魯、邾、郯等國討伐齊國。但這次吳國出師不利,“徐承帥舟師,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吳師乃還”。但吳國并沒有死心,《左傳》哀公十年載,此年秋“吳子使來復儆師”。這就是吳王派人到魯國告知為來年征伐齊國作準備。
對前485年齊國發生的弒君事件,當時另一個力爭霸主地位的晉國也馬上嗅到其中的政治作用,立即出兵向齊國興師問罪。《左傳》哀公十年載,“夏趙鞅帥師伐齊”。這是因為在吳、晉兩國君主看來,這種違背周禮、犯上作亂的弒君行為,在當時諸侯君主中影響極大,出兵向亂臣賊子問罪肯定能提高自己在諸侯之間的政治地位,可為爭霸活動增加相當分量的政治籌碼。這應即有實力爭霸的吳晉兩國爭先恐后伐齊的原因。
但就在吳國繼續準備伐齊的時候,另外一件令吳國煩心的事發生了。這就是楚軍從公元前486夏到485年冬連續兩次征伐吳人盟國陳國。《左傳》哀公九年載,“夏,楚人伐陳。陳即吳故也”。《春秋》哀公十年載,“冬,公子結帥師伐陳”。前485年吳國首次征齊失敗,為了爭霸,這樣的大好事又不能讓晉人獨占;但齊國這樣的大國又不可等閑視之,應予全力去對付。同時,楚國討伐已親附吳國的陳國這件事又不能不管。對此事不管,不僅會傷了與陳國的友好關系,也會使更多臣服吳國的小國寒心,也同樣會影響吳王夫差的稱霸事業。
在這種兩難選擇中,于是就出現了《左傳》哀公十年“吳延州來季子救陳”以及新出楚簡《吳命》所載事件,吳國派大軍壓境,卻又以高姿態撤軍,限定時日迫使楚軍撤離陳國。這樣做真是一箭三雕!結果不僅援助了臣服自己陳國,為日后爭霸獲得了政治籌碼;同時也為集中力量伐齊贏得了時間和精力。而且完成這樣的大好事吳國還不需費一兵一卒,實現了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孫子·謀攻》)的戰略目標!
3.吳國外交“屈人之兵”的戰略意義
公元前485年吳楚兩軍在陳國對陣,《左傳》哀公十年與楚簡《吳命》從不同角度描寫了這場吳人通過外交策略主動撤軍,從而達到迫使楚軍撤離陳境的目的。
前已說過,《左傳》哀公十年與《吳命》對這次事件的描寫是大同而小異。《左傳》哀公十年吳延州來季子在撤離陳國前對楚子期說:“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吳軍主帥把這次兩軍對陣的責任歸于兩國國君,并把“務德而安民”的桂冠送給楚軍主帥子期,接著就主動撤離了。楚簡《吳命》第3簡所說“兩君之弗川心(順),敢不芒(枉)道以告,吳青(請)成于楚”,“兩君之弗川心(順)”似乎對兩君也有所指責,與《左傳》哀公十年“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的說法也比較接近。《吳命》所記吳方不僅“青(請)成于楚”,主動與楚和解;而且也有“吳走陳”的實際行動。首先離開陳國而且用的是“走”——我們知道古漢語中“走”是“跑”的意思,這就是說吳軍是跑著撤離的,此蓋即《左傳》哀公十年吳延州來季子對楚子期所說的“我請退,以為子名”,跑離陳國會讓人感覺是因畏敵如虎而逃離的,給對方一個很大的面子。
但是也要看到,楚簡《吳命》與《左傳》哀公十年也有一些不同處。主要不同是《吳命》不只是一味的柔順退讓,而是柔中帶剛,要求楚軍給一個撤退的期限:“敢告后 刂(候)日”(《吳命》第7簡)。楚方不得不說“自望日以往必五六日,皆采巾(敝)邑之期也”(第9簡)。這些言辭不見于《左傳》哀公十年,但筆者認為這是吳軍撤兵的前提條件,也是必不可少的。隨后楚軍也就在限定的日期內撤離了陳國,而吳國救陳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但如果站在楚軍方面看,為什么楚方會不打折扣地同意吳軍的和談協議呢?這就要從這時吳楚雙方的強弱之勢來分析。吳國從前538年馀祭時代起,與楚國斷斷續續地打了50多年的仗。到了吳王闔閭時代,吳楚強弱形勢才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左傳》定公四年、《國語·楚語下》均記載說,前506年吳王闔閭聯合蔡、唐兩國,在柏舉大敗楚軍。吳軍乘勝追擊,五戰五捷,直達楚國郢都。楚國從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而另一方面吳國這時則正處在爭霸的強勢狀態。《左傳》哀公元年與《國語·吳語》與《越語上》記載,前494年吳王夫差為父報仇,在夫椒大敗越國,越王勾踐通過吳太宰嚭求和,臣服吳國,極盡奴顏婢膝之能事。此后吳國為建立霸權不斷北上征討諸侯小國。《左傳》哀公元年載,其年八月吳國因與陳國舊怨而討伐陳國。《左傳》哀公二年載,前493年吳軍借入蔡納聘之機,不斷派軍進駐蔡國,蔡國不得不遷都于州來。《左傳》哀公七年(前488年)載,吳繼續北上,宋、魯臣服吳國,宋獻禮百牢;魯以獻百牢不合周禮力拒,但在吳人堅持要求下還是貢納百牢了事。《左傳》哀公八年(前487年)載,魯國討伐臣服吳的邾國,吳討伐魯國,攻克武城、東陽,魯與吳結盟才罷兵。到這時,地處中原的汝水流域的蔡國、潁水中游的陳國、睢水流域的宋國、洙泗流域的魯邾等國均已臣服吳國。這時吳北上爭霸,可以說是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