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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遺憾知乎

時間:2023-05-29 18:22:09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奶奶的遺憾知乎,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第1篇

關鍵詞 :知不道 語用學 言外行為 動補結構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論語·為政》)然而,在北方部分地區的日常生活與文學作品中常常出現“知不道”現象。比如,“請問,你知道火車站怎么走嗎?”“知不道”。不懂這句話的人聽了之后,會認為你“知”,卻“不道”給我,這使愉快的交談環境馬上籠罩了尷尬的氛圍。很多人會認為,“知不道”的含義就是“知道,但是不說”,“不知道”是認知問題,而“知道,卻不說”是態度,甚至是道德問題。因此,有必要借鑒語用學理論,對該話語進行語用、言語行為以及話語結構分析,以厘清其語義,促進理解和溝通。

一、“知不道”的語用分析

語言學家趙世康考證,“知不道”最初的含義應該是“知不到”的意思,即“未能知道”。劉忠華從現代漢語語法中的動補結構類推得出“知不道”本該記作“知不到”。從時間的維度考察,該話語來自于“智不到”,比如南宋詩人陳與義在《再用跡字韻成一首呈判府》有“貪人積胡椒,智不到鬼錄”的詩句,意思是“知識和智力到達不了的地方”[1](P4)。再如“我也知不道甚么是爭風吃醋。”(《醒世姻緣傳》)意思是“認識不到”。由此可見,在古代“知不到”與“知不道”是異體詞。“知道”意思是“知也”,即“明白,了解”,它的反義詞自然就是“不知道”;而“知到”的語義則為“認識到”“認識了”的意思,其反義詞自然就變成“知不道”,即“認識不到,不明白,不了解”等含義。隨著時間的演變,“知不道”產生了類似于“知不清,睡不醒,做不到,犯不著”等用法。從地域的維度考察,“知不道”是一種方言,使用范圍大概涵蓋陜西西安、咸陽的關中方言,以及山西大同廣靈,天津寶坻,山東濟寧、濰坊等地,安徽亳州,河南正陽縣,河北石家莊、唐山、保定、張家口蔚縣等方言區。從典籍文獻看,該話語也屬于官話,特別存現于冀魯官話、膠遼官話和中原官話的文獻里。

維特根斯坦說:“一個詞的意義就是它在語言中的使用。”[2](P203)語用學是研究在一定的語言環境中如何得體地、有效地運用語言進行交際的學科,包括如何得體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如何準確地理解別人的思想感情,如何產生最好的交際效果。語用學研究的是“符號與符號解釋者的關系”[3](P9)。詞語的含義一是語面意義:語境意義與意圖意義;二是言外之意,又稱為句子的語用含義或會話含義。語用是一個行為過程,而行為總是由一些基本要素構成的:其一,行為者——行為的發出者和接受者;其二,行為的手段;其三,行為發生的環境;其四,行為規則。言語行為的主體是發話者和受話者,雙方在進行概念理解時處在一個主動探索、積極捕捉的心理狀態中。

在日常生活中,例如李金斗、陳涌泉的相聲:

(1)甲:我知道,我是說給游客看手相。

乙:游客還讓你們看呀

甲:這你就知不道啦,現在人都有錢了,可是迷信的人倒多起來了。

乙:噢!

甲:我還跟你說,迷信啥

此時“知不道”語言符號的發話者與受話者擁有共同的語言經驗,“知不道”等同于“不知道”,雙方的語言規則和語用規則相同。“知不道”這一語言符號的使用在一定的語言環境里產生了發話者預期的影響和效果。如今大量使用“知不道”的人們在異地他鄉學習謀職,若是說上一兩句家鄉特色方言,不僅可以拉近彼此距離,增強好感,還能重溫家鄉氛圍。“知不道”是一個北方標簽(從其使用范圍分布可知),就像北方的饅頭與南方的大米白飯一樣,風格鮮明獨特。列文森(Levinson)是荷蘭語言與認知方面的專家,他的新格萊斯會話含義理論包括了三個原則:數量原則、信息原則和方式原則。(俞東明,2011)

說話人原則:最少量原則。“話盡可能得少”,也就是只表述實現交際目的所需要的最少的言語信息。

(2)“請問,你知道火車站怎么走嗎?”

“知不道。”

“知不道”在說話人看來就是“我知不道火車站怎么走。”

聽話人原則:擴展原則。首先要做的就是判斷“說話人意圖”,因此他找到特定解釋的方法去放大說話人話語里的信息,如果他的語言世界里沒有“知不道”的語用環境,他就快速依據自己以往的經驗做出分析,“他知,但不道給我”,他做出這一結論的原因就是“說話人的最少量原則”:“知——不道。”并且認為自己的解釋正確無疑,其實已經曲解了原意。由此可見,會話人雙方離不開一個大前提,就是共有的語言基礎與共識。

從日常話語分析看,“知不道”是“不知道”的一種更為婉轉的表達方式,“知不道”是向人解釋自己智力或知識達不到,更有一種謙虛而拒絕的意味,“不知道”的回答則干脆、簡單、直接。正因為這種表達方式的婉轉,所以才會更廣泛地流傳開來。

二、“知不道”的言語行為分析

言語行為理論是一種對語言的意義進行研究的理論,言語行為是句子意義的一種功能。一個人在說話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同時實施了三種行為:言內行為、言外行為和言后行為,塞爾(Searle)對言語行為理論的發展做出了杰出貢獻,他認為言外行為可以歸納為六類:闡述類、指令類、承諾類、表達類、宣告類和闡述類宣告。表達類中說話人對某種客觀狀態表達自己的心理狀態,根據不同的事實而異,比如猜測,贊同,遺憾,感激,悲傷,慶祝等。宣告類是引起命題內容與現實之間的關聯。我們來看下面的例子:

(3)若這么著,他二人的脾氣神仙也知不道了。自此待黛玉格外留心。(曹雪芹《紅樓夢》)

(4)“我有用處!我要去買一套:‘干部必讀’——十二本書!好好加強理論學習,比什么也重要!”“誰還知不道誰哩!加強你的‘冰雞寧’‘煙斗牌’煙去吧!”(王慶生主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

(5)大個子嘻嘻了幾聲,把錢拿起去,說了實話:會里的事歸一個姓唐的管;唐老爺名叫什么 知不道。原先的當差的姓崔,崔三,是大個子的鄉親。崔三每月拿八塊錢工錢。(老舍《駱駝祥子》)

(6)叔吊孝原是取好,不管不顧說這么幾句叫奶奶心里不自在。剛才不是怪奶奶不說,只是說當家子就知不道有這事,叫人笑話晁夫。(《醒世姻緣》)

以上四個語段中,例(3)不是言語行為,因此不做言語行為理論分析,僅從“知不道”的用法來看,這段心理描寫是林黛玉剛到賈府,王熙鳳根據林黛玉和賈寶玉見面后發生的事情,對二人尤其是林黛玉脾氣的一種揣測。王熙鳳認為二玉同睡在賈母的暖閣中必會發生不軌之事,沒想到事實卻不是那樣。此處是王熙鳳針對客觀事實分析后得出的心理猜測。她心想,二人的脾氣連神仙也“知不道”,此處“知不道”就是“不知道”,意思是脾氣難測。自此,待黛玉自然格外留心。

例(4)中兩位的對話中可以看出,對話是基于彼此相互了解的事實以“反問加否定”形式表達心理的想法:我們互相了解,屬于言外行為中的表達類。此處“知不道”也是“不知道”。

例(5)中“知不道”的用法是言外行為中的闡述類宣告,“唐老爺名叫什么?知不道”,說話人通過自問自答告訴大家一個事實:不知道唐老爺姓什么。例(6)的用法屬于宣告類,意思是明確說明當家人“知不道”這件事,因此你們不要對他有其他的看法。

三、“知不道”的現代漢語話語分析

從話語結構的視角看,“知不道”當歸于動補結構,“不知道”是動詞前加否定詞“不”。李臨定用“縮減”檢測法來解釋動補結構。徐通鏘則認為,動補結構是古代漢語中自動句式和使動句式的遺留和變異。自動句中的動詞補語的語義指向受事,可以轉換成使動句而保持語義不變,因此這種用法可以看作使動句的遺留和變異。

(7)對娘說知此事。(施耐庵《水滸傳》)

該句可以轉換為“使事情讓娘知道”。

第二種類別的句子,動詞補語的語義指向施事,適宜從自動句的角度去解釋。

(8)風箏飛上天。(曹雪芹《紅樓夢》)

該句的意思是風箏自己飛上天,屬自動句。

第三種類別的句子動詞補語已經虛化,語義不再指向施事或受事,它只是補充說明動詞,作用類似于狀語,語義就指向動詞本身。這種動補結構的來源與使動句或自動句無關;例如:知不道,睡不醒,“不道”即“不到”是用來補充說明“知”的程度,“不醒”用來補充說明“睡”的狀態。

究竟如何判斷動補結構?[5](P115):第一,“得”是標志。如果動詞與后面的成分之間有一個助詞“得”,那么該句就是動補結構。例如:打得稀爛,哭得很兇,吵得厲害,笑得流眼淚。第二,如果動詞后面有數量詞,也可以判定為動補結構。例如:讀三遍、去兩次。第三,如果動詞后面是介詞短語或是趨向動詞,也可判定為動補結構。例如:來自西藏、走進去、打開、飛出。第四,如果有一個動詞短語,單憑前面一個動詞無法理解語義。例如“睡”,睡什么?睡得怎樣?不清楚。“睡不醒”中“不醒”來補充說明“睡”,也就是說“知不道”(“知不到”)是“不道”(“不到”)來補充說明“知”,“不道”(“不到”)并不是“知”后要進行的下一個動作。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真想表達出“知道,但不愿意說的意思”,他的表達應為“知而不道”。例如數學中有一種解題方法叫作“設而不求”,設出未知數,并不去求這個未知數的具體值,知道而不告訴你,這兩者之間需要一個“而”作為關聯詞去體現出轉折的語義。因此,在理解對方話語的時候,從語法結構去分析語義往往能得到更準確的效果。

根據以上的認知,漢語語序的變化自然也會帶來語義的變化。但是“知不道”與“不知道”語義相同,“膽不大”與“不大膽”語義相同。古代漢語中的賓語前置、定語后置和狀語后置等雖與現代漢語的語序不同,但語義相同。

(9)“吾誰欺,欺天乎?”(《論語·子罕》)

賓語前置,意思是“吾欺誰”。

(10)“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石鐘山記》)

定語后置,形式為“中心詞+之+后置定語+者”,意思是到處都是這樣的石頭。

(11)“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師說》)

狀語后置,介詞結構后置,意思是在我之前出世。

漢語博大精深,如“老馬識途”“小鳥依人”“大筆如椽”,若調換語序變作“識途老馬”“依人小鳥”“如椽大筆”,語義變化雖小,但前一組詞語是指一種狀態,后一組詞語卻指具體事物了,用法自然就不同。例如:

鴻漸道:“給你說得結婚那么可怕,真是眾叛親離了。”辛楣笑道:“不是我眾叛親離,是你們自己“親離眾叛。”(錢鐘書《圍城》)

此處“眾叛親離”和“親離眾叛”強調“眾叛”和“親離”的先后順序,詞義已發生了變化。

有些詞語序改變,看似沒有變化,語義卻相差甚遠。例如“去不了”和“不去了”,雖然最后的結果都是不去,“去不了”是動補結構,“了”音/liao/,上聲。“不了”意思是無法完成,并且多是客觀原因。“不去了”是“去”動詞的否定,意思是主觀上不愿意去。若是其他詞語,語序發生變化,意思更是千差萬別。比如說“牛吃草”調換為“吃牛草”就不成句子了。

綜上所述,對一個詞語作語用、言語行為以及話語分析,不僅能夠確切推知該詞語的原生意義,還能夠根據表達的需要去促進言語行為的發生,更重要的是能夠促使交際雙方創造性運用語言符號,結合語境以獲得更好的言語交際效果。

(本文系浙江省語言文字“十二五”科研規劃重點規劃課題“基礎教育階段典雅語言訓練機制與實踐研究”[批準文號:ZY2011A03]階段成果。)

參考文獻:

[1][奧]維特根斯坦著.思想札記[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05.

[2]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3]俞東明.什么是語用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第2篇

 

 

紀錄片《航拍中國》觀后感1    今天,我看了老師推薦的《航拍中國》之新疆,看過以后,我覺得太震撼了!我們的祖國竟然這么美!我們的祖國有著960萬平方公里的遼闊!有300萬平方公里的澎湃!

   新疆是我國陸地面積最大的省,南面有昆侖山,北有阿爾泰山,中部有天山。今天我就乘坐著“飛機”從天山開始旅行。天山上有近萬條冰川,有美麗無比的山峰,飛行到天山中部,一個美麗的大草原呈現在眼前,蜿蜒的河流在太陽的映射下,神奇地出現了九個太陽。

   我又“乘坐著飛機”來到了烏魯木齊市,這里是世界上離海洋最遠離冰川最近的城市。9月,是石河子的棉花采摘的季節,采摘下來的棉花要九千量卡車才能裝完。新疆的番茄、辣椒,讓我看到了一個火紅的新疆。

   再向西飛行,來到了安集海大峽谷,真是一幅美麗的圖畫。4月,伊犁河谷的杏花,漫山遍野,有白色的,有粉色的,加上草木的綠色,形成了彩色的杏花谷!6月,薰衣草盛開了,我又看到了紫色的新疆。穿過氣勢雄偉的果子溝大橋,來到了賽里木湖,新疆之旅就結束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進行下一個航空旅行,媽媽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繼續旅行吧!

紀錄片《航拍中國》觀后感2    早在幾年前,我曾無意中看到一部名為《看見臺灣》的紀錄片預告,攝影師齊柏林花費近三年時間以俯瞰的視角、航拍的方式展示臺灣自然、歷史和人文景象,并以此獲得2016年第五十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我當時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全片,無奈因沒找到資源而一直遺憾。終于,在2017年,這個遺憾因另外一部紀錄片而彌補,而且這個彌補來的極其豐厚,這部讓眾人震撼不已的紀錄片就是《航拍中國》。

   很喜歡《航拍中國》片頭的這一段引言:“你見過什么樣的中國,是960萬平方公里的遼闊,還是300萬平方公里的澎湃,是四季輪轉的天地,還是冰與火演奏的樂章,像鳥兒一樣,離開地面,沖上云霄,結果超乎你的想象……”這段引言由類似于演員張涵予的男聲念出,再配以遨游天際的美景,很輕易的就將我帶上旅程。

   第一個遨游地點是海南省。在此之前,我對海南省的認知實在淺薄,作為了文科生,只是知道那是中國版圖的最南端,屬于熱帶季風氣候,海南島是僅次于臺灣島的中國第二大島,那里適合度假,有椰林樹影、海浪沙灘。上大學時,機緣湊巧認識一個海南的女孩,為人熱情大方、活潑開朗,笑顏里永遠有無盡的燦爛,當時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家鄉使她如此燦爛。現在我終于得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原來就是這個道理。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我一直對燈塔情有獨鐘,覺得那黑暗中的一束光帶給人無限的希望,海南島上也有三座風格迥異的燈塔,分別為木蘭頭燈塔、臨高角燈塔、兵馬角燈塔,它們在漫漫歲月長河中,給無數的航海人指引方向,讓他們得以平安返航,同時也見證了無數歷史。看完這集,才知道海南島上椰樹的由來,對在海水中生長的紅樹林印象深刻,對“藍洞”之內的世界充滿好奇,也終于看到了“南山海上觀音”,莫名就想起來之前被熱議時的一個段子,在此就不做詳述。

   作為了陜西人,我一直是以為對陜西的了解足夠深,自己本身是土生土長的關中人,上大學時又很巧舍友中一個是陜南安康人,一個是陜北榆林人,一個宿舍三分陜西,時常因為飲食習慣、風土人情的差異鬧出不少笑話和小插曲,也是樂趣無窮。對于陜南的安康、漢中有過踏足,畢業之后一直待在陜北黃陵,關中自不必說,但看完《航拍中國》的陜西特輯之后,不禁為自己的無知汗顏,有種坐井觀天之感。《看見臺灣》中吳念真有句旁白“如果你沒看過,那是因為你站得不夠高”,航拍中的陜西,的確是另一種模樣,有一種我不知道的美。對于秦嶺的綿延,華山的險,有了更直觀的認識,也更堅定了要去爬太白山的念頭,不過想來閨蜜是更想去看佛坪自然保護區的棕色大熊貓七仔,大熊貓終于有了彩色照片。對于陜西的歷史自不必贅述,第一次從空中看到“涇渭分明”實在令人感嘆萬千,同是梯田南北竟有如此差異景致,欣喜黃帝陵中的古柏有很長的特寫鏡頭,也很自豪家鄉的洽川濕地配以《關雎》出鏡,不管漂泊何處,人對于家鄉的熱愛永遠都是植根于心的,看了幾集紀錄片,還是最愛陜西,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對于新疆,最初的記憶是小時候姑父在烏魯木齊當兵,逢年過節總會帶來好吃的葡萄干和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干果,聽說那里冬天雪能下的沒過膝蓋,后來奶奶去那里待過一段時間,因為她是裁縫,看到維吾爾族小孩美麗的服飾,回來就親手給我和弟弟做了一樣的帽子和衣服,這成為我童年時期向小伙伴炫耀的物件,也是我人生中值得珍藏的寶貝。看完這集才知道,新疆遠比我想象的要遼闊很多,各區域的差異之美出乎意料之外,每一處都是絕佳的電影取景地,天山天池、喀納斯湖的每一個角度都美的令人窒息,開都河的日落叫人留戀,安集海大峽谷的大地抽象畫讓人連連稱奇,伊犁河谷的杏花的確改變了我對新疆的印象,“杏花微雨”原來不止在江南,賽里木湖的美景與宮崎駿電影中的場景不謀而合,魔鬼城讓人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沙漠上空俯瞰大地原來如此壯觀,“死而不倒,倒而不朽”的胡楊林很輕易就勾走了我的魂魄,當然火焰山也心向往之……

   今年的春節,本來打算去東北感受冰雪純凈的美,可惜未能成行,但很幸運的是這個遺憾也得到了彌補。第四集走進冬的故鄉—黑龍江,我很輕易就被霧凇上冰花的美所驚艷,很想去看看能工巧匠雕琢的冰雪大世界、鏡泊湖天然形成的冰瀑奇觀,也希望去雪鄉體驗身處童話世界的樂趣,亦或者坐上小興安嶺的火車來一次森林暢游,當然中央大街的異域風情也是不能錯過。追逐航拍器的東北虎的確展示了“森林之王”的霸氣,冬捕者的收獲讓我不由想起小學課文中的那句“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里”,東北物產之豐饒可想而知。至于江西那集,就留著日后慢慢欣賞,想來將會看到更多不同的美。

   《航拍中國》帶領我遨游天際,前往平時無法到達的地方,看見專屬于高空的奇觀,了解到很多自然風光、地理知識和人文歷史,50分鐘的空中旅程,卻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極致體驗。

   在當下忙碌的生活中,每天不知道要錯過多少沿途風景,親愛的你,是時候找個閑暇,趁著心情大好,家國河山大好,出去走走,碧海藍天吹吹風……

紀錄片《航拍中國》觀后感3

   《航拍中國》是由余樂導演帶領著自己的團隊用無人機拍攝的方式記載祖國大江大河的一部優秀的人文地理,自然地理等綜合類地理紀錄片。第一季記錄了祖國的,海南,黑龍江,陜西,江西,上海六個地區的風土人情和地勢地貌。

   正如影片開頭旁白所說,帶你領略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航拍中國》所采用的特效是很炫酷的,在描述祖國的大好河山時加入獨具魅力的視聽語言更能突出祖國的神奇壯麗。余樂團隊使用無人機用俯拍的方式展現出每一個省份地區的地形地貌,更能給觀眾營造一種震驚的視覺效果,采用推鏡頭的拍攝手法更能使觀眾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覺。影片大部分是解說詞,時而也會有無人機轟鳴的聲音,更加增添影片的真實感。拍攝每一個地區都會先展示出該區域的動態,地形圖。旁白解讀出所要經過的路線以及該地的人文歷史地理。之后按照規劃好的路線進行拍攝 多采用推拉鏡頭的手法拍攝。在的那一期中,運用了大量的特寫鏡頭拍攝的特產,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田地里的大片紅色,從上空拍攝給人以強大的視覺震撼力,隨著無人機的下降逐漸看清原來紅紅火火的紅色竟是大片大片的辣椒。在一定程度上,給觀眾了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感覺。在很多時候紀錄片中缺少的就是這種豁然開朗的神秘感。影片中不僅介紹了各種自然,地理環境,也有關于各地奇妙傳說,從而滿足觀眾的好奇感,更能激發觀眾到此處游玩的興趣。在影片中,看著能“上天入地,無歲不能”的無人機,帶我們領略之前難得一見的風景。我看到了直上云霄的崇山峻嶺,看到了坐落于白云之上的建筑。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無人機帶我們穿梭于不同氣候,不同緯度之間,各具地域特色的景觀呈現在我們面前。

   《航拍中國》帶領我們認識了解了許多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經過工作人員數段時間的努力之后,呈現給觀眾如此優秀的文藝作品。之前看到《航拍中國》的豆瓣評分就心生好奇,看完之后才的的確確領略到祖國山河的壯美,如果沒有如此優秀的團隊拍出這種類型的紀錄片,許多美麗的景觀不被人熟識,欣賞,這將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紀錄片《航拍中國》觀后感4    近幾年,含有“中國元素”的自然紀錄片在國外電視臺里頻繁出現,宣傳中國。于是今年年初,中央電視臺終于籌劃了一檔專注于介紹中國美麗自然風光的紀錄片《航拍中國》。從上映開始,這部紀錄片就大獲好評,從文案到配樂都美到極致。成為即《舌尖上的中國》后有一檔,口碑收視雙好評的紀錄片。

   《航拍中國》采用航拍技術以高空視角俯瞰整個中國。每一集片中都會有幾百個美景鏡頭。畫面之精美,氣勢之宏大。航拍最能體現,雄偉河山的廣大和人文之美。紀錄片的第一季共播出了6集,包括了我國海南、陜西、黑龍江等地區。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冬夏風情濃厚的黑龍江。

   片中,北國雪境的氣質一覽無遺。在庫爾濱,霧凇不僅美得晶瑩剔透,更擁有長達四個月的漫長“花期”。亞布力滑雪場上的人群在歡樂滑雪中體驗風的速度。松花江上,冰面被切割成一塊塊重達500公斤以上的巨大冰塊,遠看像一顆顆甜蜜的冰糖。就是這些大冰糖,在能工巧匠的手中,變成冰雪派對的現場,搭建出哈爾濱每年一度的冬日盛典。

   通過《航拍中國》了解到了鏡泊湖是中國最大的高山熔巖堰塞湖,水流和崖壁凝為一體,形成了冰瀑奇觀。懸崖之下,是60米深的黑龍潭,水底的溫度卻常年保持在10攝氏度以上!老人縱身一躍,人與自然合二為一。黑龍江這集除了片中秀美風景之外,更值得一提的還有當地人與景的故事結合。

   短短一集不到50分鐘拍攝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地形、變幻莫測的自然氣候,更加強調的是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人的故事。片子以獨特的上帝視角,呈現出了一部自然景觀與人文歷史相結合,幀幀是美景,秒秒為經典!

第3篇

永林菜市場位于良鄉著名的城東市場北側與城東市場一墻,并有一個共用的市場通道。不知道的居民會誤以為永林菜市場與城東市場是一家市場,其實是兩個獨立的市場。據消息靈通人員透露,起先永林市場初建時,本想與城東市場聯盟來個強強聯手,稱霸良鄉的蔬菜市場。可因為秘不可知的矛盾,未能如愿。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將真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聯盟未果,永林菜市場便形成一個半死不活,茍延殘喘的局面。

悲催的我(文友書店)就是在這個時候,入駐到永林菜市場的,悲催呀——悲催。

2009年8日,我位于良鄉長虹小區北側五街村屬地的文友書店面臨村鎮改造的拆遷,焦頭爛額的我這幾天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拆遷改造是好事,讓百姓們都能住上寬敞明亮的樓房,可對于我們這些小本經營的商戶來說,如何尋找適合我們經營的商鋪門面,便是我們的一塊心結。

一日,我安排妻子在書店整理店鋪的物品,以備搬遷。我便騎上自行車準備到良鄉附近的街道、小區去轉轉,順便尋找合適的門面。

當我騎車剛到達良鄉南關西路西口時,遇到以前工廠的同事,同事問什么去,我便把情況告訴了他。同事高瞻遠矚地為我指出了一條明道,一條讓我知道什么叫“悲催”的光明大道。我便尋著同事指引的方向,轉身奔向位于良鄉南關東路城東市場北側的永林菜市場。我悲催的永林菜市場的賣書生涯從此正式拉開大幕。

由于位于長虹小區的文友書店急于拆遷,時間緊迫,不容我細細考察,一到永林菜市場,我便看好門面租下了靠近兩個市場公共通道旁的由彩鋼板搭建的臨時房屋,簡單的裝修了一下,便搬遷到永林菜市場,入駐到永林菜市場我才知道,這個市場有多家產權,管理混亂,事已至此后悔晚矣。由此我與這個市場結下了一段永不磨滅的孽緣,產生了一段段無可奈何、啼笑皆非的故事。

我(文友書店)從2009年8月入駐到永林菜市場到2013年6月被強拆搬出市場前前后后四年的光景,錢沒掙到手不說,還經歷了五次店鋪房門被撬開偷竊、兩次店鋪被路過的汽車碰撞開裂的情況、兩次被人用假人民幣蒙騙購物、一次被人用舊光碟掉包。最令人難忘、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就數2013年5月3日的那場差點要人命又沒要人命的大火、6月18日的一次令人恐怖心顫的強拆行為。

列位看官,您別著急,聽我慢慢道來,咱們還是先說說,我的書店五次被人撬門偷竊的事兒,“竊書不算賊,多乎哉,不多唉。”有孔乙己老先生在此,偷書的事兒,也就不叫事兒,可也是個故事吧。

那是2010年大年初三,本想早晨吃完餃子我就去市場轉一圈,看看有什么事兒。包完餃子,正準備下鍋時,手機鈴響,我一看是早年的同行,書販子山西小張。春節呀,拜年電話很正常,我嬉笑著:“過年好。”手機那頭小張卻急促的說:“大哥你在哪兒啊,你快來吧,書店被人撬了!”我一聽,嗡的一聲,腦袋就大了。掛了電話,我騎上自行車直奔永林菜市場,一路上我都在罵,那孫子大春節給爺爺添堵,還好我家離市場不遠,十分鐘的路程。

踏進書店,我便左右觀察情況,看見書店書架上的圖書依然碼放整齊,井然有序,沒有被人翻亂的痕跡。山西小張安穩地坐在我那張寬大氣派、朋友公司遺棄的豪華老板桌前吞云吐霧,他的女兒在一邊看書玩。“什么情況,你怎么進來的?”我吃驚的問,小張見到我站起身來,不慌不忙的向我陳述了經過。本來小張是帶著女兒找本書看的,可到了書店,沒人,店門卻虛掩著。推門進來,也未見異常,認為我去了衛生間,便和女兒坐下來等我。左等右等沒回來,大約半個小時,小張感覺不對,發現店門的球形門鎖有些被人撬動的痕跡,他恍然大悟,門是被人撬開的,急忙打電話給我。小張說完問我:“沒丟錢吧?”我說;“沒有,錢隨身帶著,丟也就是幾本書,小盜賊,大盜不會偷書的,不夠功夫錢。”小張又問;“報警呀?”我說:“不麻煩警察叔叔了,拍照,寫筆錄,得折騰我一天,拉倒吧!”

這就是2010年書店第一次被撬,此后2011年,2012年,2013年各又被撬但都不傷大雅。您說這他媽的什么市場,每天晚上還有兩個老頭值班,值班值他奶奶的腿,整夜睡大覺,早晨起來也不巡邏,五次店門被撬都是我們自己發現的,您說這叫什么事兒。

俗話說:人無笑臉莫開店,開店鋪的商家應該主動熱情,待顧客如親人,童叟無欺。顧客是上帝呀!可中國的上帝可不比外國的上帝,您甭說我崇洋媚外,事實擺在那兒。我開書店賣書,捎帶手賣些影視劇光碟,圖書光碟一家親嘛。因為書店多次被人撬門偷竊,書店沒有制備DVD電視等播放器材,有些顧客利用我不能試放光碟的弱點,多次把自己看過的光碟拿回來調換,借口無非是光碟不清晰、有馬賽克等等原因。為了招攬生意,一般情況都給調換。有位同市場經商的老兄,換了五六次,最后一次我沒同意給調換,從此以后再見面,這位老兄不理我了。呵呵,還是我的不對了。更有甚者,一天有位帥氣的小伙到我書店找套電視劇,我熱情的接待耐心的尋找,小伙拿著找到的電視劇滿意的付款走人。做成一筆生意,我心里也美滋滋地,可不到五分鐘,小伙返回要退掉,說家里有人買了。我二話沒說,收貨退款。望著小伙走進城東市場的背影,我稍敢遺憾,到手的鴨子又飛了。兩分鐘后,我腦袋里有根筋一蹦,壞了上當了。我急忙打開退回的光碟包裝,里面裝著兩張舊光碟。我怒從心中起,惡向兩邊生,我鎖好店門怒氣沖沖的沖向城東市場。我騎著自行車在城東市場內轉了兩圈,也沒有找到買光碟的小伙,當我灰心喪氣地要回書店時,抬頭看見城東市場肉類大廳內,有買光碟小伙的身影,我不管不顧、橫沖直撞地撞進人流熙熙攘攘的肉類大廳,我把自行車橫在買光碟的小伙面前,聲色俱厲、大聲呵斥、讓小伙付光碟的錢。我這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我真心對你,你卻玩心眼兒。眾人立足探詢原因,我把經過向眾人敘述并拿出舊光碟作證據。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眾人紛紛指責小伙,小伙的同伴抱怨小伙并義氣地為他掏錢解圍。殺人不過頭點地,見好就收,我急忙收錢走人。回店經營我的圖書事業去了。悲催的永林菜市場,糗事一籮筐。好了好了不說了,還是總結總結難忘的2013吧。

悲催的2013年,打一開年,我就感覺不順,春節剛過,大年初八市場就通知我們商戶,房租上調200元,商戶們怨聲載道,罵聲四起,管理跟不上、不到位,漲房租倒挺及時。我對漲房租很淡然,你房東愛漲房租就漲,房租合適我就干,不合適我就搬家撤退,反正也掙不到大錢,此地不養爺,自有養爺處。

三月的一天清晨,我照例來到位于永林菜市場內的文友書店,已到店門口,我就看到店門又被人撬了,因為一連被人撬過幾次和店內沒有值錢的物品,我并沒有感到意外,有一種處事不驚,見怪不怪的意思。我走進店內環顧四周,圖書、光盤及物品,依然碼放整齊,一如昨日我關店的模樣,只是店門后的小低柜,有被人翻過的痕跡,我仔細察看了幾遍,卻沒有發現有物品丟失,而且被翻過的物品完整無損,賊是奔錢來的,只拿錢不損壞物品,看來這還是個義盜,盜亦有道,盜可盜,非常盜。我坐在寬大的老板桌旁,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下面咱們再說說,那場差點要人命又沒要人命,卻引起后面強拆,斷送我們的生路和財路,叫我流離失所,沿街擺攤賣書的那場“罪惡滔天”的火災。

2013年5月3日,小城良鄉正在為全市衛生環境大檢查,緊張的籌備著,城東市場也在檢查之內,市場上下的工作人員全部到崗,使命以待,迎接衛生環境檢查團到來,一道之隔的永林菜市場因不在檢查之列,安然無恙,平淡如水,省去了人為的規章麻煩,卻平添了些許隱患。

中午時分,回到家中吃過午飯的我正準備小息一刻,剛剛躺下,手機聲驟然響起,我按下接鍵,手機中傳來同學急促的聲音,你在那兒快回來,永林菜市場著火了,我騰地坐起,驚恐萬狀,同學的聲音依然在耳旁,賣自行車的、賣花的、賣彩票的都燒著了,不知你書店的情況,你快來吧!

當我氣喘吁吁急促地沖出樓區,騎自行車到達良鄉東關路口時,城管的執法車橫在107國道通往城東市場的公路上疏導交通,城東市場方向上空濃煙滾滾,巨大的煙柱猶如美國災難中的龍卷風一樣盤旋天空,煙云密布,遮天蔽日。當我趕到永林菜市場時,只見火光沖天,烈焰騰騰,那熊熊大火瘋狂地四處亂竄,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并伴有"噼啪、噼啪"的爆炸聲,強大的熱浪灼燒著人的臉,使人無法靠近,刺鼻的焦油味令人窒息,遠處由遠而近地傳來消防車尖銳的警笛聲,隨即趕到的消防官兵,快速敏捷地進入火災現場進行撲救,并設置警戒線、疏導車輛和引導圍觀的群眾。那看熱鬧的群眾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俗話說: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真是這個道理。

當我經過重重阻礙,繞過層層的人群進入永林菜市場時,火災現場經過數十名消防官兵和城東市場工作人員的奮力撲救、火勢已基本得到控制,火災現場已不見明火,但仍有濃煙從燒毀的店鋪廢墟中冒出,廢墟中濃煙彌漫氣味刺鼻,消防官兵冒著危險,在廢墟中排查隱患。

因為火災,市場搭建的彩鋼板結構的店鋪經過大火的燒烤、發生大面積坍塌、一片狼藉,臨街的連通店鋪已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只剩下變形的鐵皮,店鋪內的物品已奇形怪狀,燒毀的電動車框架,自行車殘體、變形的空調機、破碎的壇壇罐罐和酒瓶,零散的香煙,火災中搶出的液化氣瓶,遍地流淌著積水與醬油、辣椒;調料混合的黃的、綠的、紅的液體。

被大火燒毀店鋪的店主,有的站在自己店鋪前,望著一片廢墟,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有的邊收拾搶出的物品,邊唉聲嘆氣怨氣重重。最讓人同情的是位賣煙的女店主,蹲在地上望著滿店鋪的狼藉和慘狀,失聲痛哭、淚流滿面、令人感到無限的悲哀。

這場大火共燒毀十幾家店鋪,其中包括賣自行車、廚房灶具。魚蟲花卉、煙酒店、寵物店、糧油店、燒烤店、日用百貨、鋁合金裝飾,其中還有一家彩票點,這家彩票點從未出過大獎,這次彩票點本家卻中了火災大獎,火大發了。我敢說全良鄉的彩票點也沒有過此等大獎,本彩票點獨此一家。好在此次火災沒有人員傷亡,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這火災是白天要是晚上,后果不堪設想。

最讓人感到欣慰和慶幸的就是我了,我那文友書店離被大火燒毀的燒烤店只有三米之遙,這真得的感謝城東市場的工作人員和及時趕到的消防官兵,是他們的奮勇撲救,使火勢得到了控制,使我的文友書店逃此一劫,使得我十幾年的賣書成果和家底,得以保全,真心地感謝他們,致敬!

您準說是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拉倒吧,您吶,我經歷的那些倒霉事,要是跟您講,您一定會鼻涕一把,淚一把,痛哭流涕的。

隨后的一個月時間內,地方官員,安全監督、公安消防、城管、工商,一波連一波,走馬燈似的檢查研究討論。我們這些幸存的商戶,每日里誠惶誠恐地小心翼翼,把心懸在嗓子眼上,過著不知天黑的日子。終于有一天盼來利好的消息,永林菜市場及周邊建筑屬于違章建筑、強拆,我們幸存商戶忐忑不安的日子到頭了。

2013年6月18日凌晨四點鐘。我從睡夢中驚醒冥冥之中感到有種預示,這個預示和永林菜市場有關,我急忙起床穿衣,沒有與熟睡的妻子打招呼,出門騎上自行車奔向永林菜市場。

遠遠地便聽見,永林菜市場方向有鋼鐵撞擊的聲響,我看到永林菜市場周圍黑壓壓的人群,一群身穿黑色服裝的黑衣人,外三層里三層,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把永林菜市場圍了個水泄不通、疏而不漏,兩臺大型挖掘機正在拆除被大火燒毀的臨街店鋪,而永林菜市場的商戶、住戶,正在緊張地搶搬店內的貨物,這就是傳說中的強拆,這個凌亂不堪的市場,拆了也罷,以免后患。

我進入市場,打開店鋪,整理準備搬遷的書籍和貨物,并打電話通知妻子、弟弟和同學叫他們過來幫忙,等待過程中,有一位領導模樣的青年人走進店內:“師傅怎么就您一個人。”我沒好氣的說:‘市場通知我們商戶今天晚上搬完,你們怎么大早晨就拆呀,這么不講信用。’青年領導和氣地說:“是市場通知錯了,您別急,我們幫你想辦法搬,您搬到哪里。”

第4篇

陽臺上的茉莉花開了,開得清純,開得寧靜,開得淡雅,而一縷一縷的香氣,卻不由自主地在空氣里氤氳著……

當初咬著牙買下這一套房子時,我暗自里最得意的就是這一個奢侈的半月形陽臺,有七十多平米,而且又臨著湯湯北去的湘江。記得剛搬家那會,我本想再狠一回心配一張仿紅木的長條桌,面對湘江書寫大字,可妻子菊兒不知怎么卻迷上養花了,大大小小的壇壇缽缽擺了幾十上百個,雖無什么特名貴的花種,但春夏秋冬的各色花卉卻應有盡有。

那是在茉莉花淺淺地盛開的日子里,我只要偶有閑暇便像著魔似的會來到陽臺上,老夫聊發少年狂一般陪著花仙子們唱起《好一朵茉莉花》來。任歌聲在茉莉花的馨香里流淌著,奔放著,然而每當唱到“讓我來將你摘下 / 送給別人家”的時候,我的心便不由一顫,似乎就有了一縷一縷的惆悵,在記憶的深處被抽了出來……

童年和少年時的往事,是多么地令人懷想哦。

老家的小鎮上,有一家莫姓裁縫鋪。

莫裁縫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兒都出脫得漂漂亮亮。小鎮唐家觀人稱她們是資水三朵花。

大姐莫莉花,二姐莫桔花,三姐莫槿花。

莫裁縫是讀過私塾的,是個為人行事頗講究的謙謙君子,給女兒取名自然也就很講究,都是按照女兒出生的月份,挑選了該月份最美的花朵給取的名字。

“我叫莫莉花。四月間出生的。”小鎮的孩子啟蒙遲,上學的頭一天,八歲多的莫莉花挎著父親莫裁縫親手縫制的小書包,微仰著頭,大大方方地向鎮小的老師自報了尊姓大名。莫裁縫很紳士地站在女兒的身后,笑不吱聲,心里是頗有幾分得意的。

“好漂亮哦!就和你的名字一樣。果然是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哩!”老師雙目一亮,由衷的贊嘆脫口而出。老師姓殷,是下放在鎮上的知青,剛從省農大畢業就過來了,是小鎮上學歷最高的教師。

“殷老師您才真漂亮呢!又是大學生,肚子里裝滿了墨水。”聽到殷老師由衷地贊嘆自己的女兒,莫裁縫就忙接過了話茬。他說的也是真心話。

殷老師的桃子臉就更紅了,她把薄薄的下嘴唇撮過同樣是薄薄的上嘴唇,吹了吹額前的劉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叔您見笑了,你家莫莉花今后會比我更有出息哩!”

“那是!那是!”見身后擠滿了家長和兒童,莫裁縫忙拉著女兒的小手退了出來。

“我小名叫梔子花。是井灣里的。今年八歲了。”我姐姐緊跟了上去,像一只活潑的小喜鵲喳喳地嚷著。人群中瞬間就蕩起了笑聲。

“又是一朵花呵!你的大名呢?”老師也笑了。

“廖梔子。梔子花開的梔子!”姐姐是井灣里的小美女,奶奶送姐姐去唐家觀鎮小報名,三歲的我也吵著鬧著去了。也就是那一次,莫莉花的名字便在我幼小的心里生出了根來。

唐家觀與下游的井灣里相隔三里左右。同飲著一江清碧的資水。我的姐姐啟蒙讀書后,每天一早就跟隨著鄰家的同學們往唐家觀鎮小趕,下午放學后,又三三兩兩地結伴回家來。他們背著母親或奶奶縫制的小書包,手里拎著一個飯盒,開開心心的樣子特令人羨慕。

“我也要跟著姐姐去上學!”姐姐和莫莉花是同桌,倆人特要好。每年寒暑假,姐姐總是會邀請莫莉花到我們家里玩。我也特喜歡同她們一起玩了。姐姐上三年級那年,快滿七歲的我有一次硬是吵著要當姐姐的跟屁蟲。

“明年吧,明年你就可以啟蒙了。”奶奶頓了頓又說:“要是你爸爸當年不去部隊耽誤那幾年,你也該早上學了呢!”奶奶笑得滿臉都是瓣,一手拉住我,一手像趕雞似地讓梔子快點跟上其他的同學們。

奶奶每月里都會帶著我到小鎮唐家觀去一兩趟的。

家里來了客人要去沽酒,沒有了煤油,沒有了鹽,也得到唐家觀鎮上去買。

從家里出發,過了門前九峽溪口的聯珠橋,沿著一條溯江而上的官道,也是纖道的彎彎曲曲的小徑,遠遠地就望見匍匐于資水北岸的小鎮唐家觀了。那是多么繁華的小鎮啊,南雜百貨,山珍河鮮,剪紙風箏,琳瑯滿目;臭豆腐干子,白嫩豆腐腦,糖油粑粑,粟米棕子,糯米青團,應有盡有,看得我眼熱嘴饞,口水咕咕地含在嘴里,時不時還滴到了衣襟上。

“看把你小嘴給饞的喲!”母親病逝后,奶奶既當祖母又當娘,她心疼地說著,就忙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手絹包來,一層一層地打開,拿出幾個硬幣,給我買了幾個糖油粑粑飽口福。可遺憾的是,待我快要啟蒙讀書時,守了半輩子寡,含辛茹苦了一輩子的奶奶卻匆匆地走了。而且姐姐她們班級的學生們也早就作鳥獸散了。姐姐梔子只念過完全小學后就去了龍塘衛生院學護士,跟在沒有媽媽照顧的爸爸身邊。莫莉花姐姐據說也沒有繼續升學,而是跟隨莫裁縫女從父業了。

姐姐去了龍塘衛生院學護士后,莫莉花姐姐就沒有再到我們的家里來過。為了鞏固這個殘缺的家庭,剛滿十七歲的哥哥黎暉也便早早地成親了。嫂子石榴花比我哥大兩歲,就是臨村祠門口石巖匠的女兒。嫂子是一個沒進過校門的人,卻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叔子我的身上。

在我們老家井灣里,做女人是很苦很累的。眼看著“雙搶”在即,男人們就一個個地都走光了。為賺回幾個買農藥化肥的救急錢,他們只得把家中及田里地里的農活全部留給了婆娘和兒女們,自己卻趕著去給洞庭湖沿岸的產糧區搶收搶插當禾客。我哥哥黎暉當然也去了,他是井灣里的一條壯實漢子,凡外出做拉鋸的解板匠,或搶收搶插的禾客等艱辛活,是絕對少不了他的。用村子里恒山伯的話說:“黎暉不去行嗎?我們這一支人馬中,不就是這一根年輕的擎梁柱子!”奶奶去世后,我心中崇拜的偶像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哥哥黎暉,另一個便是嫂嫂石榴花。

我在哥哥嫂嫂的羽翼下度著失去了奶奶庇護的童年和少年歲月。

是夜,星星在瓦藍瓦藍的天幕上閃著,耀著。我卻總喜歡在這樣的時候唱響著那一首關于星星的童謠:“青石板 / 石板青 / 青石板上釘銀釘/ 夜里發光亮晶晶。”悠揚的童稚聲與蛙鼓的大合唱,在山村夜晚的水月間明明晃晃地流淌著。

那同時也是我嫂子最忙碌的夜晚。

我倚堂屋的門檻坐著,努力地唱著童謠,給堂中切著豬草的嫂嫂石榴花作伴。可唱著唱著一雙眼皮卻愈是沉重了,撐也撐不開呢。“我又不怕個么子,都半夜了,還不睡去啊!”嫂子已經不下三次五次地催著我。趕忙揉了揉眼睛,我回過頭,裝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我不困嘛!”嫂子就甩了一下散在額前的亂發,邊切著青嫩的豬草,邊嘆了聲游絲般輕微氣,“唉,你呀!”嫂子心里一定很清楚,強打著精神的小叔子,為的是替她分擔些許寂寞。

燈盞里添過兩次的煤油也快燃盡了,燈芯的光亮,由白轉紅,堂屋里看著看著就暗了。嫂子似乎是有所察覺的,三下兩下便把碎細的豬草用撮箕撮進灶屋的大鍋里,然后,囑我將昏黃的一豆燈光吹熄,她自己就坐在灶門口生火煮著豬潲。

柴薪很干,灶火正旺,火舌從灶口直往外舔,嫂嫂那黝黑的臉膛,被紅紅的火光輝映著,像是抹上了一層五色的油彩。我頓時覺得,嫂嫂原來是如此地端莊而美麗。然而,嫂嫂竟嘆了口氣。她是家里的長女,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都是她幫著母親拉扯,如今嫁到了我們廖家,又照樣是她忙里忙外,風里雨里,勞累得身心疲憊是無疑了。在我們井灣里,流行著這么一句俗話:長兄當父,長嫂當娘。此話于年幼的我來體會,便是愈知其中深意的。我真想撲上前去,安慰嫂嫂,并且告訴她:“嫂嫂,我也是滿七八歲的人了,會給你做一個好幫手的!”但我終于沒有說出口來,怕嫂嫂反而罵我是個傻小子。頓時就有一種愁緒,在我幼小的心里繚繞著。

我最初認識的字,是“天、地、君、親、師”。那是寫在我們家神龕中間的神柱牌位上的,燙著金,輝煌得很哩。父親偶爾回家時,就會把我舉過頭頂,一遍一遍地念給我聽,可我那幼小的一顆心,并不懂得其中的含義,而且常常走神,總是想起我姐姐的同桌莫莉花姐姐不久前來我們家說過的,“等姐姐也學會裁剪了,你就穿姐姐親手給你縫制的新衣服好么?”我已記不清那是第幾次見到莫莉花姐姐了,但是在我的心里,她是有著天上神仙姐姐般漂亮的。

后來我也終于到了入學的年齡,嫂子石榴花領著我去報名認老師,并且悄悄地告訴我:“她叫殷老師,也是你姐姐的老師,是教學生認字、做人的。”偷眼看那位我幼時見過的,被稱為殷老師的人,我心里一愣:殷老師原來還是這么年輕,這么漂亮啊!

鈴聲響了,我跟著同學們涌進了教室。第一次進校門,心里充滿著好奇,一雙童貞的眸子溜來溜去,只想著要分辨出哪一張課桌是莫莉花姐姐和我梔子花姐姐坐過的。

“同學們好!”殷老師脆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把我的目光和思緒也拉了過去。殷老師大大方方的,清了清嗓門,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說:“我姓殷,叫殷桃花,以后,你們就叫我殷老師罷!”

那一天,殷老師穿一件袖口同領口均卷著白邊的黑色短袖襯衫,著一條隱格的淡藍色褲子,烏亮的長辮梢上扎一對火紅的蝴蝶結,白里透紅的桃子臉龐上兩個淺淺的酒窩滿盛著甜甜的笑意。她的出現,頓時使幾十雙童稚的目光燦爛無比,嬉笑打鬧的教室里寂靜一片。“從今天起,由我擔任你們的班主任兼教你們的唱歌課和圖畫課。”脆亮的聲音如泉水般淌過來,溢滿了孩子們小小的心湖。殷老師接著說:“你們都是小鎮上和山村里的孩子,是藍天同大地的寵兒,對于小小的教室,一時還習慣不了的。今天的唱歌課就搬到野外去上……”仿佛是異口同聲,大家雀躍著歡呼:“好啊!好啊!”便緊跟著殷老師來到了學校南邊的一片綠葉婆娑的香樟林子里。只是,孩子們很長時間也不明白,學校為什么在開學的第一天就安排殷老師為我們這一群蒙童上唱歌課呢?

那是一個秋陽高照的爽晴日子。有風兒徐徐地拂過,從翡翠樹葉間篩落的陽光,帶著濃郁的香樟的氣味,在孩子們的身上、腳邊,蹦著、跳著。殷桃花老師說,“同學們,等你們真正地懂得音樂了,就會感覺出音符就是這個樣子的。是鮮活的。是帶著香味的。”孩子們都靜靜地聽著,很是入迷,卻并不懂得老師話中的意思。殷老師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淡淡柳葉眉下的那一雙眸子,格外地明亮。比蹦著、跳著的陽光還要明亮。

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殷老師教唱的第一首歌,是我們也同樣熟悉的一首兒歌。歌詞是這樣的:“雄雞尾巴拖幾拖 / 山里的娃兒會唱歌 / 不是爹媽教給我 / 是我自己聰明撿的歌 / ……”但是,這一首平素唱得滾瓜爛熟了的兒歌子,一經殷老師的口中唱出來,卻是那樣地動聽,那樣地韻味十足。有三五只小山雀棲落在香樟樹的枝柯間,嘰嘰喳喳地,它們莫非也在學著老師的歌唱么?那一次,殷老師還教孩子們唱了另一首歌:“長城外 / 古道邊 / 芳草碧連天 / 晚風拂柳笛聲殘 / 夕陽山外山 / ……”唱著唱著,夕陽當真就滾落進西山的那一面去了。我同樣還記得,我的一顆蒙童心是感到了沉重的,只是一時間說不清緣由。我真希望姐姐梔子花和莫莉花也在同學們中間,但一雙清澈的眼睛把前后左右都掃了一整遍,哪有她們的身影哦!

當然沒有忘記,那是鎮小放農忙假的一天早上,我是被一陣緊似一陣的打稻機“嗡嗡”的轟鳴聲碾醒來的。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一定神,心里便喊了聲糟了!太陽都曬屁股了!盛夏的陽光,穿過窗紙的破洞射入房中,銀毫子般跳著蹦著,是火一般的灼人呢。我慌忙下床到階前張望,金波翻滾的稻浪中,隊里的十多名婦女正在搶收。她們已割倒約兩畝的稻子了。嫂嫂沒有在割稻的行列,她是生產隊里的婦女隊長,無論做什么工種的農活,都總是撿最重最累的干。那兩位腳蹬打稻機、手摟著禾攤子正在脫粒的婦人當中,有一個就是我的嫂嫂。

我一路猛跑著進入田中,完全沒有顧忌泥水是否濕了衣衫,仄身一插,便擠在嫂嫂與同樣是在脫粒的巖成嫂嫂中間,氣喘吁吁的,幫著蹬起打稻機來。嫂嫂沒有拒絕我,只側身望了一眼,什么也沒說,便繼續著手中的活計。汗珠兒在嫂嫂的臉頰上串了線似的滾落下來,她身上的衣衫已無一根干紗了。

太陽像輪火球,一個在天空懸著,一個在水田里浮著,人就如同置身在火爐了,加上稻飛虱叮人皮肉,稻芒刺人眼目,還有那吸血的螞蝗也不時侵犯……哦,我在唐家觀鎮小讀書時念過不下百遍的那一首“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詩,與此情此景中,就覺得根本無分量了。

這樣的時候,我見嫂嫂仰臉看了看炫目的天空,太陽已經當頂了,她就大聲地說:“大家歇一歇腳吧,要回去吃午飯了。”打稻機的嗡嗡聲戛然而止。嫂嫂說歇腳,而手卻并沒有停下,她順勢拿過一只篾筐,雙手嚓嚓地將谷粒往篾筐里填,一筐滿了,又接過另一筐……不到半小時吧,禾桶四周的十多只篾筐,就已經全都裝滿和泥帶水的新谷了。嫂嫂是分秒必爭地拔出插在禾桶旁的那根扁擔,并且招呼另外幾名體魄強壯的婦女說:“趁太陽正烈,我們趕緊把出了桶的谷子送到大隊屋坪去吧!”自己就率先挑了滿滿一擔,低一腳高一腳地走出泥田了。渾濁的田泥中,嫂嫂踩出的腳凹里正冒著氣泡,三個,五個,花朵一般呢。

所謂“雙搶”,即“搶收、搶插”。那是一環緊扣一環的。曬完谷子回到家中,嫂嫂只胡亂扒了一碗剩飯,就復又率領隊里的婦女們到麥灣沖扯秧去。上午收割后的稻田里,已經有留守在家中的唯一男勞動力巖保叔在吆牛“打糊滾”(打糊滾即夏收時一種耕耘的名稱),那一個個短短的禾篼,全被糊滾攪上來的泥漿壓住,水田里,是一派淤泥的。

“都到麥灣沖扯秧去啊!”擔任婦女隊長的嫂嫂嗓門也大得出奇。

“扯秧去噢!”婦女們回應著,也全都出了家門。

選擇了麥灣沖播種秧苗是很有理由的,這地方,上午向陽,下午陰涼得很,偏西的日頭被一線黛色山脈遮擋著,在麥灣沖扯秧,可以說是“雙搶”時的一種享受。只是,不一會兒,農婦們臉頰上復又漸漸滲出了汗珠,已經干了的布衫,也漸漸被汗水浸濕……原來扯秧同樣是一種很費力氣的勞作。我就站在嫂嫂旁邊見習,只見她雙腿一前一后叉開,腰桿彎成橋拱的形狀,手卻左右開弓,嗖嗖嗖一陣水聲響過,兩手一合,就在眨眼的工夫,一把青翠如煙的秧苗就拋在身后了。這樣呆呆地看了一陣子,我終于忍不住說:“嫂,讓我來試試吧!”“你要試試?”緊傍著嫂嫂的巖成嫂接過話茬:“等你長出粗毛了再試吧!”秧田里頓時爆發出喧天的歡笑聲。我是鬧了個大紅臉的,偷眼看嫂嫂,嫂嫂也笑得前仰后合呢。笑聲過后,嫂嫂沖我正色道:“怕沒有你呷苦的時候?還是先練一練彎腰功和腿腳功吧!”我有些不服氣,也大人般叉開兩腿,彎腰就扯起秧來,可是秧苗還未扯上一小枝,腿肚子就酸了,腰桿也如斷了一般難受……我隱約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紙一樣慘白了,嫂嫂見狀就搖了搖頭,說:“你以為五谷糧食就那么容易呷的嗎?”

山沖里有涼風拂過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嫂嫂也一定是腰桿發痛了,空出一只泥水淋漓的手來,輕輕地捶打背脊。泥水濺落著,星星點點地,就落在嫂嫂的那件粗藍布襯衫上。看著看著,我就覺得,嫂嫂的粗布襯衫變成了她做新娘時穿的那件花襯衫了。“嫂嫂,你好漂亮噢!”我在心底里由衷地贊嘆著。這樣的時候,巖成嫂抬頭看了看天色,爾后側過身子對嫂嫂石榴花說:“呃,怕是該起秧了吧?”嫂嫂點了點頭,立起身,又一次履行起婦女隊長的責任來:“石山嬸和巖保嬸還有恒山伯娘,你們到大隊屋坪里收谷子去,其余的,把秧挑到段上田垅里,插完了散工回家呷晚飯。”見我還不置可否地站在她身旁,便說:“呆著搞么子,幫石山嬸她們收谷子去嘛!”聲音粗爽,卻深含愛意。

時間過得真快,又是一個學期過去,唐家觀鎮小再一次接納了一批啟蒙的新生。殷老師照樣還擔任著全校四個班級的唱歌同圖畫課老師。那樣的時候,我已經是二年級的學生了。學會了唱許多新歌,一下課就唱,放學回家的路上也唱;學會了畫許多圖畫,教室墻壁上畫,學校操坪里也畫……童稚的世界,充滿了歌聲,涂滿了色彩。殷老師的學生們是多么幸福和快樂啊!

同學們活動的天地更加廣闊了。上圖畫課的時候,為了節約紙張,殷老師征得校長的同意后常常就把同學們領到資水江邊的沙灘上練畫畫。湯湯東逝的資水,清清粼粼,在水中游寫著自由體詩句的魚群常成了孩子們臨摹的對象,還有往來江中的帆船,船上的艄公同水手,以及從孩子們身邊經過的負重的纖夫……都成了我們圖畫中的景物。沙灘是上帝賜給孩子們的畫布,我們盡情地在這塊碩大無比的畫布上任意涂鴉,慢慢地,慢慢地,居然能夠把眼前的景物畫得愈來愈真切了。“僅僅畫得像還不行,這還只是走出的第一步,”殷老師舒展著淡淡的柳葉眉說,“因為,藝術的真實并不等于生活的真實。藝術要融入自己獨到的思想,要有深遠的意境。”怎么會是這樣呢?剛剛以為自己已經成為畫家了,又說我們還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殷老師準是看出了同學們的疑惑了,就笑笑說,“先休息一下吧,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活動了。”立時,幾十位同學就作鳥獸般散開,在綿軟的沙灘上打滾,游戲。

時值初秋,夏日的暑氣還很稠釅,有幾位年齡稍大一點的男生便悄悄溜進了江中游泳。那樣的時候,殷老師正坐在江邊的一棵樹蔭下想著心事。她的坐姿真美喲!白里透紅的桃子型臉龐上有甜甜的笑意流淌著。老師一定是沉浸在美夢中了,她是在想象著我們這群山村和小集鎮的孩子脫穎成為了歌唱家,成為了畫家么?我再一次陷入了蒙童的遐思中。

然而樂極生悲,意想不到的災難降臨了。那幾位悄悄溜進江中游泳的男生中,有一位名叫牛兒的同學已經被江灣的旋流卷進了江心,待同學們發現時,牛兒已經精疲力竭,小腦袋在激流中一仰一仰地就要沉入江心了。“出大事了!牛兒快要被淹死了!”同學們的呼喊聲把殷老師從甜夢中驚醒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殷老師立時彈起,連衣帶裙便沖向了江中。殷老師是識水性的,她從小就同駕船的父親在資江里生活過。只見她雙臂揮動,如一支離弦的響箭,淺藍色的裙子同江水融成了一色。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殷老師就托住了正被江水嗆得“啊撲、啊撲”的牛兒……

牛兒終于得救了,在快到下游崩洪灘的入口處爬上岸來。然而,學生們最親最敬的殷老師卻被崩洪灘洶涌的激浪卷走了。“快來人哪!快來救我們的殷老師啊!”我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頓時,江灣里童稚的呼救聲響成一片。但是,美麗的殷老師卻不見身影了!聞訊趕來的人們從很遠的下游才追上被激浪卷走的殷老師。這時,她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青春和美麗,仰躺在由牛兒家自愿捐出的一副棺木里,雙唇烏紫,臉色慘白……

大人們一片惋惜地說:“殷老師是因為心急沒有來得及脫掉皮鞋,吃水后的皮鞋太重,使她雙腳無法施展才遭厄運的。”

我至今還能清楚地記憶起殷老師出殯的場面來。小鎮唐家觀和井灣里凡是能夠走路的男女老少全都出動了,人人胸前佩戴著白色的小花為殷老師送葬。手捧著殷桃紅老師遺像的牛兒走在出殯的最前面,隨后是劉校長、蔣老師……人們全都低垂著頭,流淌著悲愴的淚水,慟哭聲震撼著湯湯資水兩面的群山……

殷老師就安葬在我們家屋后左側的金雞嶺。站在高高的金雞嶺上,能清楚地聽到鎮小叮叮當當的上課鈴聲。

在經歷了奶奶的病逝和殷老師的早逝,尤其是在龍塘鄉衛生院當醫生的父親被打成黑幫后,我倏忽便覺得,人生原來是如此無常,美好的事物居然是那么地容易失去。我小小的心中也就曾一度布滿了陰霾。成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晚上回家作業也懶得做了,早上的晨讀懶得練習了。

“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天會蹋下來呀!”見小叔子我一早起來又在望著一江資水發呆,嫂嫂石榴花就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劈頭蓋臉地對著我吼道。

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正待我慌慌張張地想要進屋取書包去鎮小上學時,嫂子又喝道:“今天就別去上學了,就這點承受能力,虧你還是個伢兒!書讀得再多又能夠做成個么子事嘛!”

我傻傻地望著眼前這個平時對我呵護有加而又目不識丁的嫂子。眼眶一熱,淚水就險些兒淌出來了。嫂嫂的臉龐更加黝黑了,腆著懷胎七八個月的大肚子,腰間系著的粗布圍裙像兜滿了江風的帆篷隆起著,為了給她的小叔子我掙錢交學費,白天照樣上山下田掙工分,而一早一晚還要扛著鋤頭背著竹筐去挖山藥,去采金銀花,不就是指望我能好好上學讀書,長大了能有個好前程么?我終于止住了即將奪眶而出淚水,啪地一聲跪倒在嫂嫂石榴花的面前:“嫂嫂,我知道錯了!”

“哪個要你下跪啊!男兒膝下有黃金,嫂嫂指望的是你能長成一個經得起風雨,擔得起重擔的堂堂漢子!”嫂嫂慌張地把我拉了起來,心痛得真想要煽我幾個響亮的耳光。

也就是那一次,嫂子石榴花居然脫口說出了一句讓我銘心刻骨的文雅話來:“無情男子非好漢!我小叔子今后肯定會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似懂非懂地連連點著頭,心里就滿是陽光了。

從童年到少年,仿佛是一夜間的事。

睜開惺忪的眼睛,再去唐家觀鎮小讀書時,我似乎就有了更多的發現。走過彎彎曲曲的小徑,到唐家觀街尾的口子上,便是七個平平整整的青石板臺階,爾后就是五棟依山臨江的木屋。這一段木屋的前面是沒有吊腳樓的,而是用枕木鋪成的懸空街道,外面是用上等雜木做成的臨江護欄。人在上面行走,低頭就能看到湯湯流過的澄碧資水。終于有一天,我就這么走著,快要接近吊腳樓的街巷處時,耳際便忽然響起了“吱,噠噠噠”的縫紉機的歌唱聲。那是流泉飛瀑的聲音,那是百鳥啁啾的聲音……想著想著,我猛一抬頭,不小心就被一雙隔窗的水汪汪的明眸怔住了……

這就是莫莉花姐姐。這就是我天天都想見到的莫莉花姐姐。

“是黎稼弟弟吧?都長這么高了啊!”明明亮亮的聲音就追了過來。我居然緊張得連頭也不敢抬,一溜小跑著就遠遠地走開了。再經過這一扇窗戶時,我總是勾著頭,雖然連做夢也想碰到那一雙水汪汪的目光,但又害怕自己會不小心就掉進到那兩個神秘的深潭……也就是從那時起,少年的心中就無端地生出了幾許朦朧的惆悵。

十三歲那一年,我總算有機會名正言順去見莫莉花姐姐了。“我們去請你莫莉花姐姐做新衣裳吧!”姐姐學護士出師后,直到十七歲才被正式招進龍塘衛生院,也終于領到了第一筆工資,她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給我扯了一段藍仕林布,讓我穿著這一套新衣服去跟隨堂叔學做蔑匠。我把所有的激動全壓在少年的心中,大大方方地跟隨姐姐進了莫裁縫的家門。卻沒有見到莫莉花。

“你找莫莉花呀?”莫裁縫不無遺憾地說:“她同母親去江南外婆家了。”我的腦海里“嗡”地一聲,但心里仍很緊張,總覺得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在身旁。

“是啊!好幾年沒見到老同學了!”姐姐說著,就把手中的那一段布遞給了莫裁縫。“那就只有麻煩莫伯伯了,她還親口承諾過要給我弟弟做衣服哩!”

我木木地杵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郁悶得喘不過氣來。

“來來,小少爺把腰桿挺直了,莫伯伯給你量一下身材。”莫裁縫說著,就拿出塑帶尺在我身上比了一比,然后把姐姐帶來的藍仕林布輕輕一抖,便平平整整地鋪開在裁衣的臺子上,只見他順勢拿了一塊劃片,橫豎斜勾地劃了幾下,手起剪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塊整布料裁剪成衣和褲的雛形了。

我就是穿著這身衣服去跟堂叔學蔑匠跑江湖的。

臨出門的那一天,姐姐早早地就起了床,把嶄新的衣服送到我的房間,還借著窗外溢進來的晨光,把衣服抖開,邊看邊夸贊,“你看看,這衣服的針腳縫得多密致,肯定是大美女莫莉花的縫紉機縫成的。”也不知從哪里來的興奮,我一躍而起,便麻利地穿上了新衣,還有意地挺了挺年少的腰桿,說:“姐,你看我像一個男子漢么?”姐姐似乎敏感到了些什么,笑笑地說:“你今后也娶個像莫莉花姐姐那么漂亮的女子當媳婦啊!”一語道破天機,我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又或許姐姐根本就是無意,話音未落,便旋風般地去了廚房,幫嫂子石榴花做飯去了,留下一串咯咯咯地笑聲陪著自稱是男子漢的我偷偷地樂了許久。

那樣的幾年里,我一顆多夢的少年心卻是快樂而充實的。

“學徒學徒,什么事都得學著做!”嫂子石榴花每次都會苦口婆心地告誡我。“知道了,我會做好的。”我理解嫂子的苦心。

雖然,我跟隨師傅做蔑匠包工活,是在資水中上游的老山界上,寄居的東家是由賣竹子的生產隊安排的,而且是自帶干糧和干菜,還得自己學做飯菜,晨起給師傅打洗臉水,摸黑收工還要清掃場地,最后還得把洗腳水送到斜端著一根竹煙竿、翹著一雙二郎腿的師傅面前,然而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心里頭盼著的就是干糧干菜快吃完時,師傅能委派我回家去取糧草。

“師傅,糧食快吃完了呢!”我把暖暖的洗腳水送到師傅的面前,怯怯地提醒著說。

師傅吸了口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我給您洗吧!”為了得到師傅允許我回家取糧食的恩賜,我極盡討好之能事。

“你去打聽一下看,這幾天有便船就回去一趟嘛。快去快回啊!”師傅總算松口了。

因回家的路途遙遠,來去總是得事先聯系好資水跑長途的便船。

一切安排妥當后,那一天便是我的節日到了。

早早地起床,穿上平時壓在枕頭底下由莫裁縫家裁剪的,而且肯定是由莫莉花縫制的藍仕林布衣服,就趕到江邊等侯便船啟錨開船。

“依喲嗬――!”船佬大一聲吆喝,船就開了。資水湯湯,江風習習,兩岸景致甚是迷人。船佬大悠閑地操作舵柄,時不時就扯開嗓子喊起了粗獷的野歌子來:

對面大道上如花的女子,好漂亮

你可睜大水汪汪的眼睛

望一眼船上的俊俏郎

郎學杜鵑啼血聲聲喊

喊不應岸上如花的嬌嬌女好心傷

……

聲聲如訴,字字如泣。而年少的我卻心不在焉,只是眼巴巴注視著前方,看是否快到小鎮唐家觀了。船過馬歇灘,我便迫不及待地請求船佬大靠北岸莫裁縫家門口的莫家碼頭停一停。還未等船頭靠岸,小小少年便縱身一跳立在碼頭上了,也來不及向好心的船佬大揮手作別,便一路小跑著拾級而上,為的就是能從莫莉花工作的窗前虔誠而過……然后,懷著一顆踏踏實實的少年心步行回家。

“你叔叔回家啦!你叔叔回家啦!”我老遠就望見嫂嫂石榴花懷抱著小侄子站在門前向我招手了。

我就又是一路小跑,立在嫂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嫂子”,爾后就把胖嘟嘟的小侄女抱了過來,走到門前的石榴樹下,唱起了即興自編的《芬芳滿天涯》的歌謠:“淡雅梔子花 / 素潔茉莉花 / 血色櫻桃花 / 灼灼石榴花――”我忽然就停了一下,感到似乎還遺漏了一朵什么花似的,但當我看了看自己抱著的兩歲都不到的小侄女甜甜地笑著的樣子,又立馬接著唱了起來:“女人都如花 / 芬芳滿天涯 ……”

茉莉花又開了。開得清純,開得質樸。是啊,我真正有資格面對面請莫莉花做衣服的時候,她已經初為人妻了。也就是那一次,讓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狼狽,而又令我終生難忘!

其時,我已經跟堂叔學徒年滿三載,可以正式脫師從藝了。脫師后我想要做的頭一件事,是多么地令人激動而又令人懷想哦。在學徒的那幾年里,師傅每月會給我伍毛錢的理發費,而我卻為了省錢一咬牙去剃光頭,每月就能有三毛錢的積累,再加上三年來每逢過大年師傅發的小紅包,到小鎮唐家觀布店里買一段當時流行的草綠色布料該是切實可行的。我當然知道,自己潛意識里是想著去莫裁縫的店里請他女兒莫莉花做一件體面的軍便裝。然而,沒想到手頭的積攢剛好只夠交布料錢。

“您再算算看,是不是算錯了!”我清點出所有的整錢和零錢,接布料的手就有些發抖了。

“不信任我呵?你自己算嘛!”營業員一臉橫肉,把算盤往我面前一推。

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從井灣里去小鎮唐家觀布店途中的復雜心情。快接近街尾入口處裁縫鋪時,老遠就聽到了縫紉機的“吱,噠噠噠”的歌唱聲,那樣的時候,我的胸腔就像是懷揣著一只小兔子,心砰砰砰地亂跳著,但我終究沒敢抬頭,只一心想著買了布料后堂堂正正走進裁縫店,理直氣壯地請神仙姐姐莫莉花為我做一件流行的軍便服,并且還假設了許多種與她見面時的美好場景。

可口袋里卻掏不出付做衣服的手工費了。

我懷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懊惱和失望的心情悻悻地往回走。那是初夏的一天,一連幾日暴雨剛剛放晴,資水陡漲了好幾丈,傾瀉的江水一浪高過一浪,從兩岸沖下的枯木雜草,時而壘成喜鵲窩,又時而擺成一條長龍,唐家觀下游入口處的護欄邊,站滿了望大水的人群。我卻一點看熱鬧的心情也沒有,只顧埋著一個十六歲的圓圓光頭往家里趕去。但沒有想到的是,剛走近莫裁縫店門口的時候,一個甜甜脆脆的聲音就飄了過來:“呃,小帥哥,做軍便服是吧?”循聲抬首,我險些兒一腳踩空。原來是那一雙自己做夢也想碰到的水汪汪的眸子在笑笑地盯著我。此時,我肯定是手忙腳亂,一臉窘態的,但也就是那一抬首的瞬間,我想象中的神仙姐姐和現實中的莫莉花,便牢牢地定格在我年少的記憶深處了:鵝蛋臉白白凈凈的,兩個淺淺的酒窩里,漲著紅暈,盛著微笑;水汪汪的清澈雙眸中,一塵不染;偶一眨眼時,兩縷柳葉眉就顫了一顫,沒有一絲兒惆悵;一頭剛剪過不久的齊耳短發,在江風的吹拂下,一根兩根地飄動著……我一時語塞,不置可否地靦腆笑著。莫莉花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忙大大方方地說,“進屋吧,進屋啊!”便輕捷地走在前面,把我領進了裁縫鋪。

也許,是為了驅走少年的尷尬,莫莉花接過我手中的布料,一邊比劃,便一邊同我道起了熱乎的家常,她說:“才幾年不見啊?就不認得姐姐了!”頓了一頓,她又接著說: “這身衣服啊,就算是我履行當年的承諾免費給你做吧。”話語聲就像泉水似的,在我忐忑不安的心間淙淙流過。我就只是一聲不吭地聽著,我能說什么呢?那些懵懂童年的稚語,情犢初開的少年心里話,全都只能是深深地藏在心里,到老來休閑看天邊燃燒的夕陽時獨自品味的。正這么想著時,布料就裁剪成形了。“你看看,多帥氣噢!”莫莉花說著,還有意拿著裁剪后的布料把我領到長長的穿衣鏡前,讓我自己從下到上打量了一翻。我微低著頭,裝成毫不在意的樣子,一雙黑亮的眸子卻總是不自主地跟著鏡中莫莉花的身影梭來梭去的。莫莉花一定是看出什么了,“撲哧”一聲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哪有這么追著姐姐看的啊!”手中的布料就飄落到地上了。我忽然就覺得,眼前的這一位神仙姐姐,也許真的就是我上一輩子或下一輩子的親姐姐哦。

在那一個初夏的夜晚,我終于領略到了失眠的感覺原來也可以是那么地美好。

窗外月色如水。從窗格里潑灑進來的銀輝,在我的床前漂浮搖曳,如少年的思緒。一定是有夜風兒在輕拂著,窗外的樹影也在微微地搖動呢。忽然就聞到了茉莉花清雅的馨香了,一顆少年的心,也就漸漸地平靜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入睡的,但那一夜所做的那一場少年美夢,卻始終清晰地記得:踏著曦微的晨光,我獨自爬上了后山,就循著一縷一縷的香氣,于萬木叢中尋找著初綻的茉莉花。曾聽姐姐梔子說過,在資水中下游一帶,其實有著許多種類的茉莉花,但于初夏開放的卻只有被鄉人們俗稱為香魂或木梨花的一種。且一般夾生在春夏里蓬勃生長的灌木叢中。雖是賤生,卻很特別,每一枝椏上所開花朵都是單數,通常是一朵或者三朵。我想,那就只采摘一枝一朵的吧。那一朵說不準就正是神仙姐姐莫莉花的花魂呢。也就是在那一場夢里,我終于把一枝滾動著清亮晨露的茉莉花,虔誠地送到了神仙姐姐莫莉花的手中……

哦,雖然是夢,但夢由心生。少年的心于是就這么安安穩穩地放下了。

……

人人都有少年時。而在我多夢的少年季節里,在我的記憶深處,劃出一道道如纖痕般痕跡的,不也是美好的事物么?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即興編成的那一首《芬芳滿天涯》的歌謠:“淡雅梔子花 / 素潔茉莉花 / 血色櫻桃花 / 灼灼石榴花 // 女人都如花 / 芬芳滿天涯 / ……”

是呵,一路芬芳,芬芳一路,芬芳滿天涯……

第5篇

父親,我們之間不能見面已經快三個月了。我知道,你此刻正躺在故鄉這片我們都熟悉的也是我們為你選定的山坡上休息。山坡位置較高,既能看到遠方那些連綿起伏的山頭,又能看到幾里外山腳下那條彎彎曲曲悠悠流淌的小河。選擇這塊地的時候我們就想,這里可以讓你站得更高些,從而可以看得更遠些,心胸放得更開闊些,這樣下輩子你就不用那么心事重重,愁腸百結了。

這對你的一生非常重要。而令我感到萬分遺憾的是,你這輩子偏偏解不開這個心結。你的一生是在太多的愁緒里度過的,你的病,也因為這種愁緒而徹底板結――你離開了我們溫馨的家,永遠地住在了這片寂寞的荒山上。

從去年六月初檢查出你的病情,到你住在那片山坡上,整整半年,我們兄弟妯娌幾個就一直被夢魘籠罩著。從北流到南寧,經過幾家醫院的檢查和復查,最終確認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們心如刀割,背著你偷偷落淚。想你才58歲,卻已有39年教齡,人也不算高齡,做了一輩子的鄉村教師,離光榮退休還有兩年,卻到了病危時刻。我們不愿意相信,可無法否認,那種整天仿佛患了癡呆癥一般的模樣,誰人能理解我們的內心。

醫生也許都無法解釋,但是我們卻敢說,你的病是幾個原因造成的。首先,你本身就具備了形成這種病的一種病源:患有乙肝小三陽,卻一直沒有因此而重視,而去想辦法治療。早些年我們家境困難,除非身體很明顯地生病,誰也不會想到去吃藥、去檢查、去預防。近些年,許多機關單位的人們都加強了保健意識,一年一度甚至多度組織到醫院檢查身體,可就是沒見過你學校組織一次老師去作檢查。日子就在你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中過去了。

其次,你的病還源于你不是一個開朗的人,至少在我上初中以后你就是如此,可能你以前也是,但是我上初中以后才顯得更自覺地記事,所以也就記住了你的寡言少語,記住了你的嚴肅苛刻,也記住了你的一腔心事。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開始,在老家小學做民辦教師的你和做農民的母親就長期肩負著供養三個兒子讀書、供養這個家柴米油鹽的重擔,家境一向顯得窘迫。常常一個星期才吃一頓飯,吃上一次豬肉,其余每餐幾乎都是能照得見影子的稀飯,間或有一頓紅薯、芋頭。幸虧那時教師子女就讀本校還能免掉學費,你的負擔就減輕了一點。

我上初中后,小學享有的那種優惠自然就沒有了,而且需要繳交的學雜費比小學多得多,家里本來就困難的生活變得更加困難了,每個學期都要向親戚借錢才能交清學雜費。我和二弟讀高中的時候,三弟也進了重點初中,我清楚地記得,那年我們三兄弟三百多塊錢的學費和伙食費是你向一位在廣東做了老板的遠房侄孫借的,這位侄孫的父親也就是你的侄子當面說你:“借這么多錢,我擔心你的孩子以后還不起啊!”如果是別人聽了這句太傷人自尊的話,可能二話不說就走了,可你沉默了許久,終于說:“還得起的。”后來你跟我們說起這段往事,承認說當時聽了那句話之后的確也想一走了之,可你實在是不知道該去哪借來這么一筆錢了。第二年春天,你和母親看著自己最小又是最聰明的兒子因為家貧而從初一春季期起輟學,你們足足有大半年時間為這事唉聲嘆氣。家道的艱難,讓你一個鄉村知識分子顏面全失,無可奈何,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人生的悲哀。

1992年秋天,我因為沒有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只好讀了那種需要支付很多費用的委培生。當時學校有規定,要拿著委培表到當地縣政府蓋章后才能上學。本來我說好自己一個人去辦,但你生怕我把事情辦砸了,一定要陪著我去。當我和你走進縣政府辦公室找到那位管理公章的領導時,我永遠忘不了他睥睨著我們說過的那句話:“你讀這個書是沒有用的,白讀的,回來不會有單位要你!”我當時被他這盤冷水潑得全身冰涼,你也在一邊默默無語。章蓋好了,我們走出政府辦門口,你說話了:“兒子,別聽他亂說,好好讀,會有出息的。”我牢記你的話,在大學里我沒有像別人那樣沉迷于吃喝拍拖,而是苦讀專業,特別是培養出了一門專長,畢業后回到縣城順利地找到了工作,數年后又調進了市委辦公室。在你感到欣慰的時候,我也想起當年政府辦那個人說的

話,有一段時間我很想找找那個人,但是我忍住了。“兒子,別聽他亂說,好好讀,會有出息的。”我把你當年說過的這句話當成了一種風度,一種涵量,更是一種鞭策。彈指一揮間十五年過去了,一直到如今,我也沒有打聽過那個人。

一年后二弟也被迫無奈地讀了自費大專,這段時期是我們家最困難的時期,我每年的培養費用和學雜費加起來要五六千塊錢,二弟每年的費用也差不多。我們兩兄弟每年的學雜費都是你和母親一點一滴從一家人的嘴巴里省下來的,還有就是硬著頭皮再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再厚著臉皮年年向親戚借的重債。

盡管三弟很快就務農了,但是家境依然困難。到了后來,光靠省吃儉用和厚臉皮借債已經不能支付起對我們來說算是昂貴的學習費用,年近五十的母親只好像一個打工妹一樣,離別了你,也離別了我們,去了六百多公里外的東莞,在那位你曾經多次求他借錢的侄孫那里打工,他在東莞承包做水泥紙袋,母親在那里每月領取六百多塊錢,合著你的除掉家里吃用剩下不多的一點工資,每月準時寄到學校給我,一部分又給了二弟。不久,三弟也跟著我那位做了建筑包工頭的小學同學、也是你當年的學生去深圳打工,家里就剩下你一個光桿男人。我知道,你一個農民式的民辦教師,也有著自己一個農民式的自尊,農民式的志氣,沒到真正的艱難時刻,是不可能讓自己的相濡以沫的老婆離開身邊遠走他鄉的,當然也不想讓因為貧窮而失學的才十六歲的小兒子外出賣勞力做建筑工。

母親和我們三兄弟不在老家的日子,你的生活壓力可想而知,既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民辦教師,又要做好你的副業――上完課回家當農民。你在世的時候和去世之后,鄰居叔伯們都多次向我們兄弟仨說起你的早出晚歸,說起你一個人總是早上就做好了中午甚至晚上的飯菜,中午和晚上回來熱一熱就吃。你上午早早起來喂了豬,去學校的路上扛著一把鐵鍬順便給田里的稻子看看水。當然田工并不就是扛一把鐵鍬到處走走那么簡單,不上課的日子,你還要挑擔施肥,清除田草。每天中午和晚上回來還要再各喂一次豬,然后才將剩飯菜加熱,一個人在廚房里坐在偌大的舊餐桌旁,埋頭吃著那點米飯,夾著那一小碟青菜,也是在默默地品嘗著一個人在家中生活的艱辛和寂寞。

正是想到了你的處境,每年暑假寒假我和二弟都要早早回來陪著你。更多時候你是獨自一人在家忙碌。許多時候我曾想,要是當年你和母親給我們添一個妹妹,你就不會那么孤單了。但事實是除了我們兄弟仨你再沒有兒女了。曾經有一些好心人在背后形容我們家:“家里唯一的女人去打工,三個兒子又不在家,剩下一個大老男人守家,真可憐”。那真正是你一生中既當教師、又當農民的尷尬歲月,也是狼狽歲月,而且這一當就是兩年。我想,你中年時期就已畸形彎駝的脊柱可能就是那時候累成的。

盡管,有一年農忙時節母親和我們都趕回來了,但你依然是一位犁地耙田的好手,挑秧擔谷的勤人。這種好把式就是你在九十年代初民辦轉正后也一直保持著。想起那年將近年關,你轉為公辦教師后,母親和你的三個兒子都在家,你一臉的高興勁兒,直說:“做了二十多年的民辦教師,今天終于獲得轉正了,工資高了一大截,這下可好了。”你那種苦盡甘來的渴望和想當然,令我們感到多么的歡欣啊!

但是生活并沒有因為你轉了公辦就有太大的好轉,家里依然困難,我和二弟的學費依然還要向別人借一部分。這時,你除了辛勤勞作之外,似乎表現最多的就是寡言少語了。在家里,你總習慣坐在屋檐下的那張小木凳上,捧著一根水煙筒“噗嗒噗嗒”地抽,一直抽到煙霧繚繞,煙屎滿地,偶爾搭理一聲母親的提問,此外就沒有更多的說話。從那時候開始,我們更加確信你是一個心事很重的人。

其實想想,我們也基本明白你的心事。你一直都為家里緊巴巴的日子操心。作為一個十九歲就當上民辦教師的農民,雖然一個月領的是二十來塊錢工資,可在那時你卻是村子里許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羨慕甚至眼紅的對象,我們也曾經為此感到驕傲,不光光是因為你吃工資,更因為你是一位人民教師,包括你岳父母在內的許多人還親切地稱呼你為“教師佬”。一些你早年教過的較早有出息的學生對你也非常尊敬,有的暴發之后還多次來家里探望過你,塞給你錢。你也曾經為他們敬重你而眉舒目展。在我的記憶中,這時候的你才是最開心的。

教師雖然光榮,但是卻很清貧,不久以后你就難堪地面對著這種窘迫。時代不同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也會隨之改變。隨著外出打工機會的增加,許多沒有讀過多少書的青年相繼發財,并且陸陸續續在村子里建起了漂亮的樓房,當年那些曾經羨慕你的同輩人,這時候卻因為和你兒子差不多同齡的兒女有了出息而得意洋洋。而你的三個兒子,一個大學才要畢業,一個剛剛進了自費的大學,為了學費還要你和母親四處奔走求人,一個卻因為家里拮據而從當時的鄉重點初中退了學。于是一些風言風語就來了,什么“一家都是讀書人有什么用”,“想當讀書王呀”,讓你和母親以及兒子們心情沉重。望著自家那幾間泥磚瓦房,那已經是村里為數不多的幾座簡陋瓦房,你的目光是憂郁的,可我也讀出了堅毅。許多次,一家人圍在餐桌前吃著粗茶淡飯的時候,你看著我們兄弟仨說:“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了,這時候讀書的就只能繼續讀書,回家的就要當好農民。”“讀書的要堅持,要有發奮之心,在家的也不要自餒,可以一邊當農民,一邊學點技術,譬如跟我學中醫,也可以出外打工。”你的話不多,但是我們已經深深地認識了其中的意義,可能這也是一條道理。家在農村,許多時候我們只能面對現實,或者說遵循著冥冥之中的一種宿命。其實這命也是由我們制造的,剛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下來了。所謂的宿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物質的決定,也就是家境的決定。所以我常常想,我們這些生在農村的孩子,走什么路既是自己的決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父輩的決定。因為父親你的堅持,因為父親你的默默之中的鼓勵,我們的腳下就走出了一條曲徑通幽柳暗花明的路,也是一條像故鄉的山路一樣曲折的人生路。

農村人的現實通常是那種能夠吹糠見米的現實,這與城里人的現實不大一樣。當我初中畢業考不上重點高中,而我又不忍心在那么困難的家境下復讀時,你已經為我考慮了今后的謀生之道,那就是教我學醫,以你自學的醫術教我背起了醫書,我至今還記得那篇《湯頭歌訣白話解》:“諸藥特性,此類最寒,犀角解乎心熱,羚羊清乎肺肝,澤瀉利水通淋而補陰不足,海藻散癭破氣而治疝何難……”令你意想不到和感到欣慰的是,三個多月后我去復讀了,并且在第二年考上了縣重點高中。而你教我背熟的那篇歌訣,雖然我不行醫但肯定會記憶終生。

我小學一到三年級你都是我的班主任,教語文。你是我的爸爸,更是我的老師。我的學習成績不夠穩定,貪玩,你對我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迫切。長大后我才知道,你一直對你的三個兒子寄予著深深的期望:走向城市,不用在這個偏僻鄉村過種田人的生活。畢竟,那時候的農村的確太窮了。和我一起讀小學的農村伙伴們后來大多數都務農或者出外打工,只有我讀了大學,畢業后又進了機關工作。這在我們那個遙遠偏僻的小山村來說是非常難得的。其實想想,我的資質實屬平平,除了作文稍稍突出外,我十多年的讀書生涯乏美可陳。能有今天體面的工作和生活,全靠你平常的嚴厲要求和堅持不懈的培養,比如我和二弟考上普通初中后你堅持要我們復習考重點初中,考上普通高中后又要求我們復習考重點高中。我們本屬智力平凡之輩,許多農村伙伴讀著讀著就輟學了,我們今天能有體面的工作全賴你和母親長期把我們磨礪而成。我對你的感恩同時超越了兒子對父親的感恩。

隨著你民辦轉公辦,幾年后我又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家境也終于逐漸地好轉起來了,讀書的債務已經逐步還清。這時候在老家起房子就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也是一項遲來的決定,因為當時的泥磚瓦房已經破爛得基本不能住人了,而旁邊早已樓房林立。我深深知道你和母親的心事,因此我說服了妻子,把當時自己工作五年僅有的一點積蓄全部投入到家里建房之中,房子即將入住的后期,面臨著再也無錢簡單裝修的困境,望著你一臉的愁容,我咬咬牙再向朋友借了一筆錢。雖然那年僅僅起了一層,但入住新房子那天,你眉開眼笑的樣子,讓我又一次看到了你今生的最開心的面容。

我羨慕別人家的父親總是笑口常開,即使家里一無所有也是一個樂天派,比如你的堂哥,我的十三伯父,終日靠揀些破爛也可以樂呵呵地換酒喝,而今他年近七十身體老當益壯。不像你,房子還沒憂心完,又開始了子孫之憂。我和二弟屬于自由戀愛,女方的娘家十分開通,結婚的時候我們都基本不用付什么彩禮。當時你知道后,也曾為此松了一口氣。等到三弟也結婚后,你眼巴巴看著的就是等來三個孫子。可是我們讓你失望了,兄弟三人都只給你添了一個孫女,這對養了三個兒子的你來說無疑是一種很大的打擊。在左鄰右舍親兄堂弟的嘲笑中,你更加沉默寡言了,每當他們聚在一起話中有話時,你總是選擇低頭走開。對你的幾個兒媳似乎再也沒有以往的熱情,你還常常跟母親說起我們的不爭氣,甚至還說我娶錯了人,娶了一個新疆那么遠的說普通話的老婆,連探一次親都那么難。我妻子也曾為此生你的氣,但最終還是表現了識大體,每次回老家都對你恭敬有加。你也不是對我的女兒不問不理,小伊麗是在2005年春節期間真正懂得走路的,而正是你在地坪上一步一步地教她學會了行走。當然,你日夜想著的還是抱一個孫子,有一次你對我們母子四人說:“為這事我腎都憂凹了。”你的憂心忡忡的確也讓我們兄弟幾個誠惶誠恐,已經辭掉單位工作做了鄉村醫生的二弟為此還動員妻子冒險再懷胎(二弟的妻子患有糖尿病,生孩子就有生命危險),終于如愿以償生了一個男孩,從此你有了一個真正的孫子。你蹙緊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點,久違了的笑聲又從你的嘴邊悄悄滑落,你在親兄堂弟們的面前也有話可說了。但也僅僅是舒心一點而已,你對我的處境尤其感到不滿意,因為你一直希望我作為全家僅僅的一名國家干部能有一個兒子,這樣對祖宗才是一種榮耀,你的臉上才會更有光彩。但是父親,注定今生我要讓你失望了。

父親,我是你一個不孝的兒子,我沒有讓你的希望變成現實,你注定只能在憂愁里把一種虛空守望。你當然是對的,因為你屬于現實,屬于不能逃避的人間煙火。細想一下就會明白,在現階段的中國,農民或者農民式的人還沒有從根本上沖破傳統觀念的束縛,特別是當這種束縛還籠罩在社會保障不是很健全這個背景中的時候,農民或者農民式的人要求按照他們的意志愿望去達成一種幾千年的傳統目的就是情理之中的了。基于此,我們的社會是否不要過多地責怪他們,而是從變革自身來適應他們,導引他們,從一種很人性很人情味的途徑抵達他們,這樣我們才會發現曾經那么頑固的父輩其實也是很開通的,由他們而派生出去的農民或者農民式的人其實也是擁護改革的,當然也是現實的,是現階段體制之外精通人生追求幸福一生的當代人。

我想,我的父親你當然也應該屬于這一類人。而且,你在堅持這些無可厚非的觀念的同時,一些傳統的優秀品質你也堅持著。作為一名鄉村教師,你曾經愛校如家,愛生如子,甚至在身體多次不適的情況下,在單位數年都沒有組織過教師體檢的情形下,你還堅持站在講臺上。就是檢查出患了絕癥之后,你在我們沒有告知的情況下,在鎮教育輔導站和學校領導同意請假的情況下,也堅持了三個多月按時上課、按時值班守夜,一直到你終于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學校。那時你的肝癌已經擴散到全身,腹部腫大且疼痛每天都在折磨著你,你隔不夠12個小時就要服一粒嗎啡片,睡在木床上,你已經瘦骨嶙峋,再也無法起身。

你的同事還記著你。他們中的好幾位在你走后,曾多次跟我說起:“梁老師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我們都很敬佩他。”自從知道你患了重病之后,學校的領導就批了你長假,同事們都勸你回家休息,到醫院治病。在你走的前一個月,你的同事兩三次集中來家里看望你。就在你走的前一天,校長還帶著全體教師來看你最后一面,那時你雖然雙眼還能睜開,卻已經不省人事,老師們面色悲傷,校長大聲呼喚你的名字,你卻毫無反應。最后,他們放下一袋豬肉、一袋水果和一袋面條,還有兩百塊錢,黯然離去。

你的學生也還記著你。他們跟家長說起你教書有耐心,講得清楚明白易懂。你生前教過的六年級一班的全體同學,在知道你身患重病之后,也數次三五成群來家里看望你,小小年紀的他們,也從做農民的父母爺爺奶奶那里討來了幾塊錢,湊起來給你買來了一些水果、滋補口服液,還有豬肉。你將要走的一個星期前,一班的班長林明還和同學湊錢買了一支漂亮的黑色英雄美工筆,另外用稿紙包了八十多塊錢,還附了一封信送給你,怕你不要他們的東西,這個班長和十來位同學把東西放在你放藥的桌子上就跑了。班長代表全班同學在信里說:“最近,天氣冷了,您要多穿衣服;人老了,不要太逞強;不要多到高處。……老師,你知道我們的心兒嗎?您可能會以為,我們現在學習很好,不會愛戴您,不會敬仰您,不會想起您。其實,您可能錯了,我們一班,可(您)不知有多么想您回來教我們。在信旁邊,您可能看見了一支鋼筆,這,可能不算是什么,但里面有著我們對您無比的崇敬、愛戴。您那帶布(著)溫柔的目光在我的腦海中,是怎樣擦洗,也不可能洗得干凈(去)的。啊,老師,快回來!我們一個班,可有一期快畢業了呀!您可要看著我們畢業呀!您可要看著我們走向成功之路呀!我們的心里話可有個沒完!老師,我們敬愛的老師,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您!”

別看那些孩子才十歲出頭,那種善于體諒人的心思還是很強烈的,還有,他們也看出了你平日的多思,不夠開朗,所以在信后說出了那么強烈而美好的祝愿:“祝您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開開心心每一天!”

孩子們的話語飽含著多么美好的愿望,卻也像刀子一樣剜割著我們的心。因為我們知道,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雖然你從教已達39年,但你的生命卻像差兩分就及格的考試成績一樣,永遠定格在“58“這個不能算是及格的數字上!

還在三年前,我們作為兒子兒媳的就多次催你做身體常規檢查,你總是推托著說:“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檢查多麻煩,又沒有時間。”或者說:“一個班就是兩位任課老師,走了一位就肯定給另一位添麻煩了。”我有一次氣鼓鼓的,搶了你一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還真的想當焦裕祿啊?”說歸說,可一次也沒辦法把你勸下來檢查。前年夏天,在醫院工作的妻子有一次回鄉下時發現你明顯瘦了,擔心你有什么大病,就三番五次打電話催你趕快進城檢查,我也打了幾個電話勸你,還說了一些硬話,你拗不過兒媳和兒子,終于勉強下來了,但是才抽了一次血,做了一個胸透,你發現兒媳為此付了六十多塊錢,又聽醫生說暫時沒發現大問題(其實要發現大問題還要等做了B超和CT檢查后才能知道),你就不高興了,說兒媳:“根本沒有什么大問題嘛,花那個冤枉錢干什么?”等到兒媳去開了檢查單子過來,早不見了你的身影。一直到下班也沒見你回來。下班回家一打電話到鄉下,電話那頭傳來的竟然是你不以為然的聲音!

你的固執還表現在為了房子的事和你的三個兒子爭執上。我們老家早幾年建的那一層房子因為墻體裂縫而很難再住下去了,去年8月開始我們就一直討論著拆舊建新,結果你和我們在房子的設計上產生了分歧,好不容易統一了大部分意見,但在客廳和樓梯走廊的大小上你一直堅持己見,認為我們把客廳和樓梯走廊留得太大,占掉了其他房間的面積。盡管你反對,房子的設計還是按照我們的意志進行。后來你就一直悶悶不樂。現在想想還是我們不懂事,我們應該按照你的意思去做,那樣才不會惹得你生氣,而你的病是最不能動氣的。

真的,我們作為兒子的做得實在是太不夠了。我總是想得自己太多,想自己的前途,想自己的理想,想自己的小家,借口單位工作忙,很少回一次鄉下老家看看你。更為可悲也是悔恨的是,二弟作為一位醫生,竟然也沒有留意到你的變化,對那種聞之色變的絕癥看不出絲毫預兆,沒有一點兒警醒。二弟每每和我們談起這些,常常追悔不已,痛恨自己這輩子白白學醫。三弟雖然長年在家,但由于缺乏這方面的常識和警醒,也沒有做到該做的預防。今天,任由多悔恨也抹不掉我們的痛心疾首,人的生命不可能第二次重來,我們的悔恨是一生一世的憂傷。

實事求是地說,現有醫療體制的不健全,那種只有住院患者才可以報銷醫療費的規定,那些昂貴的檢查費用,使許多農村學校的困難教師不敢踏進醫院大門。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們做兒子的不夠盡心,也因為你的固執,因為你的不愛惜自己,你錯過了很多次控制病情的機會,也是錯過了很多次延長生命的機會。去年六月的檢查,也是我們聽了從鄉下進城的母親說的話:“你爸爸一天比一天瘦了,總說不想吃東西。”聞及此,我和妻子二話不說,找了一輛車子回老家就把你拉下來了,結果一檢查,你的病已到了晚期。

你是母親一生的男人,母親卻是你一生最恒久的女人。你在母親嫁給你之前曾娶過一個女人,終因為她沒有生育而被你遺棄。母親最初的愿望是嫁給一位城里人,因為別人說了你的許多好話,她最終選擇了你。你和母親曾經為了一些不是生計的問題爭爭吵吵,一段時間甚至雙方都很不愉快。但從經年累月看來,你們還是有感情的,我在讀小學的時候,睡的一張床緊靠你和母親的床,有很多次我半夜憋尿醒來,都偷聽到了你們一些恩愛的話語,雖然我那時候還懵懵懂懂,但已經能夠讓我記憶終生。

我還在讀小學的一年,母親因為患了腦血管疾病奄奄一息,你到村公所打電話叫縣醫院救護車,因為路程較遠,你在等待的過程中心急如焚,當救護車歷經一個多小時來到家門前的路邊時,是你急急忙忙地背起母親,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走下門前一百多米又陡又窄的石板路送她上車。當母親終于轉危為安時,你站在病房外熱淚長流。

好不容易等來工資提高了,你便經常從工資里拿出一些零花錢給母親趕圩,雖然每次都是五塊十塊的,很少超過二十塊。但就是這一點點錢,也足以讓這個當年差點兒沒嫁給你的女人高興和幸福上一陣子。

母親是在2004年7月被我接進城為我們帶小孩的,從那時候開始,除了逢年過節,或者是家里有事,母親才回一趟鄉下老家。小別勝新婚是對年輕人說的,但是結婚將近四十年的你們也為這句話做了注腳。村里人曾經多次告訴我,母親每次坐班車回老家,不管是大包小包還是兩手空空,到了村小學門口下車后,你總是用摩托車搭她回去,進城時又是你用摩托車送她到村小學門口上車。村里的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都說你們:“看他們老倆口的樣子,不比年輕人差呢!”特別是到了你的后期,這種接送就顯得一次不落,因為你總是不時地打電話給母親,詢問何時又回去。你是不是生怕母親回去不告訴你而錯過了接送,哪怕僅僅是一次?

母親作為一個沒有上過什么學沒有什么知識的農民,她對你的愛卻富于生活的啟迪。打檢查得知你患了重病后,我們一直不敢向她透露你的真正病情,可她常常盤問我們,每次我們都巧妙地搪塞過去了。但是看著你一天比一天瘦下去,直到幾乎咽不下任何流質東西,她為了你的病情愁眉苦臉,甚至淚流滿面。當你快要不行的時候,母親甚至焦慮地讓我們拋棄了醫院的救治,而去求救一些江湖游醫。你三次住院治療的那些日子,本來我們三兄弟和妯娌們都想天天送飯的,可許多次母親都是堅持讓自己送。我們出門有摩托車,可她出門卻要打三輪摩的,為的是盡她作為一位妻子的責任。往回走的時候為了省幾塊錢,她竟然不顧自己腿有病,一步一步地沿著足足有兩公里的街道往我家走。正因為我們看到了這點,你決定從城里回到鄉下繼續治療后,我們也決定讓本來一直替我們帶孩子的母親回到你的身邊,當然也是回到你的心里。而我們已經上幼兒園的三歲的女兒,我們夫妻就只好自己接送哄帶了。我們只是想讓母親在你最后的日子里不留下太多的遺憾。

在我對你一生的記憶里,你是不會哭的,父親。在病魔殘酷地折磨你的那些日子里,我們沒有看到你哭,就是日夜守候在床榻邊的母親也沒有看到。一直到了你將走的前一個星期,我和二弟帶著各自的愛人孩子回來探望你,看到你已經米湯都咽不進去,瘦得不成人形,頭發幾乎要掉光的樣子,你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和我們那幾個并不怎么懂事的孩子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話,我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因為工作確實很忙,也因為家里拆了舊房子蓋新房子,家里僅僅剩下兩間可以住人的瓦房,一間你和母親住著,一間三弟一家三口住著,我們當天回來,當天又要回城。父親,曾經學過醫的你肯定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也肯定知道自己已經余日無多,就在當天,我坐在你病榻前的小矮凳上,用我所想到的人生道理勸說你,也就是盡量含蓄地勸說你把人生看得開想得透時,你冷不丁說了一句:“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了的,人總是要走那條路的,你們到時候不要搞得太復雜就行。”父親,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又一次想哭了,可是當著你的面我強忍住了。你這句看似想得開的話語,實際上是一把狠狠地抓住我的心的鐵爪。天色傍晚的時候,我深深地看了你一眼,轉身離去準備回城。也許人真的是有預感的,我預感到這一次離別回城可能是我們跟你的最后一次見面。當我轉身離去前凝視著你的那一刻,對你有無限的留戀,心頭有無限的酸楚,還有無限想說又來不及說的話語。你唯一的孫子和兩個孫女滿口稚氣地說著“拜拜”,和你揮手道別,當時你嘴角是有一絲笑意的。但是后來母親告訴我們,在聽到我們乘坐的小車走后,一輩子堅強的你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過后我想,你那眼淚的含義是頗為深刻的,你肯定哀惋我妻子沒有給你生下一個孫子;你僅有的一個孫子還不夠兩歲,注定今生連你這個爺爺的容顏都無法記住;你也肯定哀惋你的三個兒子還在創業的初始和艱難之中,這輩子你再也無法看到我們今后怎樣摸爬滾打的樣子,再也無法看到我們興旺發達的時候。

尤其痛惜的是,那天,果真是你最后一次和我們見面和說話。一個星期后我們被母親悲痛的話語召喚回來時,你已陷入了嚴重的昏迷,第二天你就與世長辭,任誰大聲呼喚你都沒有知覺和視覺了。

真遺憾啊,父親!作為兒子,我們很想在你最后的那些天里日夜守候在你的身旁,但是母親堅持要和你在一起,堅持不肯搬出房間,同時我的工作很特殊,三天兩夜就要加班,于是就沒有堅持呆在老家陪你。母親是在你將走的前一天被我們力勸后搬出來的,其時你已經陷入昏迷,眼睛睜得很大很直,身邊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大聲呼喚你,你卻毫無知覺。但是當母親走進房子,淚流滿面地伸出手最后一次撫摸你的額頭和臉,并且輕輕地呼喚你的名字,叫你保佑兒子、保佑全家人時,你竟然奇跡般地眨動了兩下眼睛,眼角滲出了兩點細細的濁淚。父親,你在沒有知覺的狀態下竟然還會哭,你是不是彌留之際的一點點清醒?你為什么要哭?你肯定是想到了自己即將一別陰陽,你還那么年輕,實在不甘就此離開人間,更要緊的是,從此再不能看到你的三個兒子怎樣創業,再不能看到你沒有給過什么福享的母親。

我一直認為,母親雖然不是你的第一個女人,雖然幾十年來你們也有不少時候爭吵,但你是從心底里愛著她的。這除了從數十年來你的一些言行可以知道外,還能從你彌留之際的表現看得出。許多目睹過和你同類病情的病人掙扎的人都說過,像你這種病到了后期,大多數病人因為疼痛會把床板都捶斷,有的還會跳樓自殺。而你呢,睡在房間另一側的母親雖然經常聽到你的喊疼聲,但那僅僅是低聲的。有好幾次深夜,母親因為你的太過安靜而出聲問你疼不,你也只是低低地回答:“有點疼。”母親后來回憶說,看你吃藥嘔吐時眼淚一滴一滴滾下來的樣子,你當時肯定是非常疼痛的,但是你不大喊,那是因為你怕吵醒母親休息,怕增加母親的心理負擔。

有一件事,母親一想起來就會哭,這也是在你走后我們才得知的。6月初檢查出的病情,到了8月你就憑著了解和直覺知道了,但是你一直在你幾個兒子面前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房子拆舊建新時我們請了村里的風水先生,也是我們家的親戚陳文和幫忙選日子,事后我們才得知,你曾經偷偷地對陳文和說:“我得了絕癥了,這幾個月來,我幾乎每晚睡不著。我最多能撐過這個年,新建的房子我是住不上了,要是我還能住得上,我是不會同意孩子們把客廳搞得那么寬的。”又叮囑文和說:“你千萬不要把我的話告訴仁惠(我們母親)知道,我擔心她經受不起,會很傷心。”

一直以來,沒有上過什么學的母親面對種種不順,總是用她的信念構建起來的方式來闡述這個世界。比如,自從知道你病了之后,她心事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去詢問算命先生,又一次又一次地滿懷希望地去請她認為能夠行使法力的人幫忙驅災,我們平常給她的零花錢,我可以說起碼有一半以上被她拿去辦了這些事。母親通過這種不可理喻的方式為你祈禱,也是緩解她心中的憂愁。好幾次,我看到母親請人做過那些法事之后,她的心靈總有一段時間的安寧,或者說心存僥幸。盡管我們都知道母親心靈的虔誠,但是上蒼依然不為所動,還是要你撇下她走了。

你走了,我們根據農村的風俗用了五天時間操辦你的葬禮,這五天五夜也是最折磨母親的日子,她幾乎沒有合過眼。母親卷縮著靠在床頭,一次又一次的以淚洗面,伯母嬸嬸一幫女人們在床邊輪流陪她開導她,母親只是在差點咽不過氣的哭腔里翻來覆去說一句話:“辛苦一世,什么福都沒能享受上……”那些天,本來就有冠心病的母親哭得我心膽欲裂,她的病情幾次發作,我們事前為她準備好的一瓶速效救心丸幾乎全給她吃光了。我終于見證了一個人可以一夜額發全白。她既在哭你的命苦,哭你一輩子操勞沒得到什么享福就走了,也令人驚奇地不時告訴我們葬禮上的一些必不可少的步驟和附加上去的環節,包括一定要我們買一整套你在冥間使用的房屋、小車、電話手機、衣被鞋帽,還要焚燒大量的紙錢。母親還流著淚對我們說,你們的爸爸在世時是一位老師,走了也要讓他在陰間過得體面一點。她的許多反復叮囑在平時我們也曾聽別人說過,曾經不以為然,但出自母親之口我們是凡話必聽,凡事必做,比如她叮囑我們在你身體還有最后一點溫暖時為你穿上一套新鮮干凈的衣服,為你買一雙嶄新的皮鞋,可惜因為村里的代銷店沒有而只好買了一雙解放鞋。這些實在是她老人家在極度悲痛之時表露出的對你的深厚感情。一些按照農村風俗該送給你的東西我們都送了,為的是讓你走得體面一點。要知道,五十八歲在農村實在算不上高壽,因而只有那些高壽的人才能享有的一些禮節和步驟就很難得到族人的同意。正是因為母親的哀泣和督促,我們兄弟三人終于克服了一些困難,統一了一些人的思想,為你制作了得到村里村外全族人贊同的流傳子孫的軸幅,那上面記錄著你艱難而又不算平凡的一生。

從母親的身上你能想到一些什么嗎?父親。一個真正愛著男人的女人是從寬容和勤勞走來的。我擺出這樣的觀點其實也是想向你說明白,女孩也是很不錯的孩子,比如你的大孫女鏵允,活潑而早早懂事,你在世時她隔三岔五就會打電話給你請安,二孫女秀鳳,小小年紀說話像個大人一樣有意思,就是你不常見的三孫女我們的女兒伊麗也是一個聰明而倔犟的孩子,有一段時間她天天拿起電話就說:“我要打電話給爺爺!”社會上女兒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的事跡太多了。我們有理由相信,經過我們的精心撫養,她們都會成為一個自尊、自立、孝順和有事業心的好孩子,她們也肯定會成為你最滿意最放心的好孫女。

我們兄弟仨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業,而且我一向做得很好,二弟的生意漸漸興旺,三弟也在農村經營著田畝果林,間或做一些生意。重要的是我們兄弟妯娌很團結,互相關心,一呼皆應,對母親都很孝敬。你應該相信我們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

我還要對你說,像你這一輩的人大多數都是些奔波忙碌的人,在國家戰爭時期和困難時期度過童年時代,在國家動蕩時期度過青年時代,在國家改革開放時期度過壯年和老年時代。而且你們都生活在農村,享受的機會當然就更少一點。和你出生成長的這一輩,有的兒女發財了,但是來不及享福就走了,這是自然規律;有的兒女還沒有發財,可一樣是過一天算一天,最終也逃不出自然規律。你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一個時代的必然,也可以說是一種規律,既然是必然和規律,我們就無法改變它們,而只能適應它們。何況,你所創立的這個家,現在我們正牢記你的教誨,發奮自強,越來越好,這個家也成為了一個受到別人尊敬的家。我們當然痛心你走得太快,眼看著好日子來了你卻走了,可是想想,不少與你同輩的人更加困難,甚至一生都沒有享過什么清福,這樣想過之后,悲痛就會減輕一些。

父親,我可能犯了一項彌天大罪,一項人神共憤的惡行――我把你活埋在了荒山上。真的,我一直有這種罪惡感。我是唯一看著你落下最后一口氣的,也是第一個淚流滿面地哽咽著告訴兄弟叔伯們:“我爸爸走了。”當我講完那句話后,你的親哥哥我們的伯父叫我們兄弟仨輕輕地把被子蓋過了你的頭部。從那一刻開始,大家都承認了你的死亡,叔伯兄弟們開始操辦你的喪事。可是我,雖然明明看著你走的,但是心里一直有一種你其實沒走的感覺。我甚至感到,那些遠親近鄰賣力地操辦著的事情,全是因為我一句話開始的,我是宣布你走向另一個世界的人。那么,我的責任就顯得太大了。由此我幾天來都在想,我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宣布錯了?在你身體很弱的時候宣布你的不幸消息?如果是這樣,我就是一個大逆不道的人,一個不可饒恕的人。這種感覺,在兩個多月已經過去后,依然縈繞在我腦海。我恍惚記得,昨天還看到你清瘦而鮮活的面容,今天的一個什么時候你還會出現的吧,或者是在明天的一個什么時候,說不定你就驀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但是一直沒有。他們抬起你上山的那天,我是很想送你到山上的,但是按照農村的風俗,規定作為你大兒子的我和大兒媳的明月只能送出門口,然后下跪目送你遠行。那天,梁貴和祖南他們都去送你,我和明月一起下跪著,明月一手抱著小伊麗,一手挽著我的肩膀,我們淚流滿面地目送你在一陣一陣的鞭炮聲和哀樂聲里遠去。

一個多鐘頭后,他們埋好你就走了,按風俗我們去你的墳前復山(當天的祭祀),我們雖然跪著拜著淚也流著,燒兩柱紅燭點五柱香,焚一大把紙錢衣帽車房,卻怎么也不愿相信你已被埋在下面;就是農村風俗的三七日到了,我們又一次在你的墳前叩首、流淚,猶不相信你已經入住九泉。

可是,兩個多月已經過去了,你再也沒有在我們面前出現。看樣子,你是真的走了,可能永遠地走了。村里人說過,一個親人走后會給活著的親人托夢,告訴自己在世時未了的心愿和要求。于是我便一直留存著一種幻想,幻想你托一個夢給我,在我的夢里告訴我今后應該怎么做。可是,至今你也沒有托給我這樣一個夢。

倒是我經常想起過去時光中我們跟著你在一起的那些往事,那才是像美夢一樣美好的東西。我記住了滿天繁星和一輪月亮。夜色像牛乳一片籠罩在老家門前的河面上,河面隆起一大片的石頭石板,在其中的兩塊稍大而且平坦的石板上,分別睡著你和我,有時還有二弟和三弟。往往一覺醒來,月掛中天,星河遙遠,你拉起我們就下到河邊,在流水平靜的河灣里一把一把地拉起一掛漁網,又一掛漁網,隨網而來的,是活蹦亂跳的大魚小魚和我們興奮的嚷嚷聲。那些日子,我們幾乎每晚都能打上十來斤魚,除了留給自家讓我們足夠解饞外,就是叫我一斤兩斤的送給左鄰右舍。這樣,我們家的菜盤里除了常有的一碗青菜外,還有被母親煎得金黃噴香的河魚。

我記住了那些在彎彎山路上行走的歲月。當我們還在童年的時候,我們總是跟著你到大山上打柴,山路崎嶇,本來你肩上就扛著一把八九十斤重的木柴,而我僅僅扛著二十來斤,但是走了一大段的下山路后,我已經累得雙腳打顫,于是走十來米就要放下木柴歇一歇。經常扛著重擔走下山路的人都知道,過多的歇息反而會動彈不得。你扛著重擔,就是在我們歇息的時候,你也不會放下肩上的木柴,而只是在兒子的身后扛著站著,一直到我們扛上木柴重新走路為止。許多時候,你干脆一手挽著肩上的木柴,一手拎起兒子的木柴,讓兒子就在前面空手擺臂走著。每當這個時候,我們想到的并不是你的吃力勞累,而是想:我們的爸爸力氣多大呀!

我記住了跟你第一次去縣城的情景。那時候鎮上通往村里的還是一條鄉村小道,我坐在你的單車后座興高采烈。畢竟是沒見過世面,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我看到拖拉機和汽車以為是什么龐然大物,嚇得渾身發抖,一次又一次地趕緊往你身后躲,以致遇到長長的上坡路我也要賴在車上不敢下,你勸我大膽一點我也不聽,這樣,來回將近100公里的大路小路,上坡下坡,我都是在你的單車后座上度過的。夏天艷陽高照,你在前面蹬車出了一身汗水,我卻在你身后雙手起勁地把玩著一只在縣城也是第一次買到手的乒乓球。

我還記住了你對兒子的嚴厲。曾經有許多次,因為我們牽牛出去吃草的時間太短,因為我們上山打柴偷扛了別人的柴,因為嘴饞每年都要偷摘別人的柑子和李子,或者是因為玩筑水庫而斷了別人家田里的水,暴跳如雷的你拿起竹鞭或者木棍狠狠地打我們的手心和小腿,你邊打邊罵:“這樣多手多腳的孩子,以后怎么會有出息!”有一次我逃避你的懲罰,你揮舞著一把柴刀追趕我,我跑進生產隊的一間柴房里躲起,你找不到我,就在柴房外罵聲連連,說要是找到了就要劈了我。其實據我的感覺,你已經知道我躲在哪了,只是你沒有沖進來。若干年后我再想起這件往事,憑著我也做了父親的感受,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是找到我了,但是你沒沖進來砍我。父親,任你是再兇狠的父親,又怎么會在關鍵時刻去傷害自己的兒子呢?

就在我剛領到鎮上重點初中的錄取通知書那天,你坐在檐街下打開通知書看著,那是我在你的強迫下,在別人的鄙視目光中復讀一年之后終于等來的好消息,你自然非常看重,我也在你身旁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我一不小心碰跌了掛在你頭上的一根手腕大的晾衣竿,“啪”的一聲打在你的背上,那是炎熱的夏天,你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背心,我知道這一打擊給你造成的疼痛,你先是目光嚴厲地看著我,我怯怯地低下頭,等待著你一頓打。可是你沒有,我抬起頭,看到了你已經轉為慈祥的眼光,你說:“就要上重點初中了,如果你想自強不息,不被人小看,以后學習和做事再也不能毛手毛腳了啊!”

高中畢業考大學那年,數學基礎極差的我落榜了,心猶不甘而又滿腔悲酸,只好一個人偷偷地遛到雷州半島大伯父所在的農場,不顧大伯父一家的規勸,跟隨著堂哥砍甘蔗,妄想忘掉剛剛發生的不幸,同時也是決定走上艱難的打工之路。半個月下來,一直呆在學校的我手腳被甘蔗葉割得傷痕累累。正當我猶豫不決內心迷惘時,好不容易打聽到消息的你連夜坐車趕來了,你一身疲倦,可坐下來連水也顧不上喝,當著大伯父一家的面,你掏心掏肺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你心甘了我還不心甘呢!你不知道村里人怎么說你,我和你媽都快沒臉皮了。這幾天幾夜里我們替你想了,你吃不了這種辛苦,還是回去再復讀吧,能考上的,也算是為祖宗為我和你媽爭口氣。”啊,父親,為什么你的話語總是令我感到沉重感到壓抑,也感到一種悲憤,到頭來,我只好帶著滿腔的沉郁和悲憤的決心,朝你期冀的道路堅韌地走下去。

你一輩子都望子成龍,希望家業振興,可惜我們遲遲沒法實現你的心愿。你一走,我們都曾一度覺得奮斗失去了意義:縱使我在政治上有更大的進步,縱使我們很快把你曾經夢寐以求的房子建好,你又能看到嗎?你辛苦一生,守望一生,到頭來卻看不到我們的這些事業,這實在不是你的不幸,而是我們的不孝啊!

盡管如此,父親,你走后我還是很忙,但我忙得更有目標、也更顯老成了。你走前幾乎沒有什么囑咐留給我,但是我明白你的心事,你的擔憂。你曾經在病重時對母親說過:“曉陽和梁貴我不怎么擔憂他們了,我憂心的是祖南,他留在農村,又沒有什么基業,阿芳(三弟的妻子)又不熟悉田工。”在一次母親為你喂藥時你說:“我要是走了,你以后怎么才找到幾塊錢用呢?”母親當時就哭了。父親,我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是流著淚的,父親你想得真是太多太多了。

父親,我還是經常出差。有一次我經過廣西醫科大學腫瘤醫院門口,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七個月前我和三弟陪你上去檢查確認病情的情景,禁不住心潮起伏。得知已無法再做手術時,我們的心在下沉,卻只能強裝笑臉,編著一些話哄你,恍恍惚惚地陪你走出醫院門口。那天,我們陪著瘦骨伶仃的你走在寬敞亮麗的大街上,你說:“大城市跟北流那個小地方相比就是不同樣啊。”看上去你菜黃色的臉上有一絲兒興奮。這時候我才想起,你這是第一次來到大都市,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來到南寧。恍惚之間我又想起15年前的秋天,你陪著我去廣西師范大學報到的情景。在桂林站下了火車,無知的我更犯了愚蠢,自以為是地認為,學校會輕看讓家里人陪著來報到,于是讓你留在車站買返程的車票。后來我才知道,陪著自己的兒女報到的家人在師大門口絡繹不絕。我還知道了,你很想看看兒子即將在那里讀書的大學是什么樣子,更想仔細地看看舉世聞名的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市又是什么樣子,而且你熟悉的小學語文教材上就有《桂林山水》這篇文章,那里描繪得多美啊,你每年都要在課堂上對你的學生贊嘆桂林山水之美,其實在這之前你根本沒到過桂林。那年終于來了,也確實想看一看,可是,當時你身上只剩下五十多塊錢,是用來準備買返程火車票的,你借來的三千塊錢全給兒子拿去交學費做伙食費了。人生地疏,你只好一個人在車站廣場上走走看看,來到了地下商場門口,走出來一位時髦女郎先是叫后又拉你進去看電影,沒見過這陣勢的你嚇得七拐八彎逃離了地下商場,跑回了車站候車大廳。夜幕即將降臨,你心有余悸而又興奮莫名地站在大廳門口,只看到了那么有名的桂林剛剛亮起的一角斑斕燈火。終于,你心有不甘地踏上了回玉林的火車。每每念及此,我是多么后悔當年沒有陪陪你看看向往已久的桂林呀!

回憶去年6月陪你去南寧檢查,因為我和三弟的心情都不好,你也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就沒有帶你好好地逛一逛,沒有好好地讓你見識見識如今許多農村老年人都可以領略到的大城市的美麗繁華。

我們甚至沒有給你做過一次生日宴會。你和母親都是在1949年的閏七月出生,一生中要想等到一個真正的生日非常難,因為閏一個七月要隔38年或19年。于是我們平常所說的你們的生月也就只能是每年的七月。早些年因為家境不好,大家都沒想到要給誰辦生日,這些年生活好點了,你和母親又不講究,所以幾乎沒給你和母親辦過生日。也有某次偶爾想到了,也僅僅是殺只雞買點酒小慶一下而已,想不到的也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好不容易等來了2006年的閏七月,連伯父都提醒我們說:“你們爸爸終于可以過一個真正的生日了。”但是,那時候包括母親在內大家都知道你的病情已經不輕,根據農村的風俗,人在患病的時候不宜辦生日儀式,否則會更加不吉利。母親是很相信這個的,所以就不讓我們辦。只有我們兄弟仨知道你可能是過最后一個生日了,曾經嘗試著想讓母親同意搞這次生日宴會,可是信命的母親堅決不肯,我們又不敢告訴她你的真實病情,只好無奈地放棄。那時認為你還有治好希望的母親對我們說:“你們爸爸今年不爽利,就不辦生日了吧,等明年再認真辦一次。”可憐的母親,她還想到明年給你辦生日!她不知道,就像我們沒有帶你去看過那些你很想看的大城市一樣,這次沒給你辦生日也注定只能是一次一生不可彌補的遺憾!

真的,許多事一錯過就是永遠的錯過,成了一生不可彌補的遺憾。

父親,你走的時候那些做法事的人給你算過了,你歸于天道,變成了一只飛鳥。這么說,你一生在教室和田地里勞苦耕耘,終于能夠輕松解脫了,終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飛翔了,這應該也是你的在世奢望吧。我高興著呢,是抹著眼淚的高興,是心里覺得酸酸的高興。從此,無論是在家鄉的野外,還是去到遙遠的自然保護區,只要看見飛鳥,聽到鳥鳴,我就有了一種與已往不同的感覺,覺得十分親切,也會勾起一種深深的思念。童年時代甚至在這之前,我曾經那么渴望打鳥捕鳥吃鳥肉的念頭一下子消失,代之而來的是無論哪種鳥兒,一進入我的眼簾仿佛就成為了我的親人,我總是熱切而又憂傷地看著那些鳥在鳴叫,在飛翔,覺得它們的鳴叫已經成為一種說話,而且說的什么我也似乎已經懂得,真期望其中有一只飛過來,和我輕輕地交談,輕輕地說些往事。我還跟孩子們說了,今后要愛護小鳥,不捉小鳥,更不能傷害小鳥。每次,在我說這些的時候,還不怎么懂得的小伊麗總是笑嘻嘻地看著我,還有作姐姐的鏵允也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也難怪,還處于天真無邪時代的她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不時高低起伏地飛翔,不時啁啾鳴唱的鳥兒,就是已漸漸地在她們腦海里遠去的爺爺的化身啊。

真的,她們畢竟還小,可能長大后就會淡忘了你的形象,就像我在很小的時候遭逢爺爺不在一樣,現在我也已經淡忘了爺爺的形象。對你的記憶,今后我們除了從你僅有的十來張照片辨認外,這個世界上再也無處尋覓你作為我們至親之人的蹤影。

十一

你終究是走了,父親。你的病是一種沉疴,除了早有的一種病源,很大程度上是你的心病導致。現在,積集在你心中的塊壘我都一塊塊給你找出來了,你的在天之靈是不是覺得多少心中有些順暢了呢?

你最揪心的問題之一房子問題,我們已經建好第一層,第二層也即將建好,可能還要建第三層。因為家里不夠住,定在2007年農歷大年初四先進住第一層。那天,母親坐在你曾經不贊成建得那么大的客廳里,看著我們說:“客廳是大了點,可惜你們爸爸住不上了。”客廳其實很符合現在的住居標準,但那天不知為何,我也覺得客廳太大了,顯得空空蕩蕩的。我趕緊把母親的話岔開去。這次,我們沒看到母親流淚,只是眼睛里有一種遺憾的光。

父親,恍惚之中我覺得你還在家里。我想一想就覺得你是去學校了,拿著鐵鍬去給田里看水了,或者騎著那輛破爛得經常要維修的摩托車去哪里了,不多一會兒你又將放學回來,或者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回來。我還能看到你那瘦削如柴桿的身影,還能聽到你那帶痰的吃力咳嗽聲。你沒有走,你雖然身體不好,但你還沒到走的時候。你年輕著呢,家里的許多事情你還要數點數點,還要籌劃籌劃,這個我全部知道。

你并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但也決不是一個復雜的人,用一句話很難概括你的一生。同所有的農民父輩和鄉村教師一樣,我知道你也有一些缺點。但就你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評價而言,你的一生可以判個三七開。

十二

青山依舊,綠水長流。父親,你沒有走,你的形象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今天是農歷二月初二,村里的習俗:新墳不過二月二。就是說祭祀新墳每年不能超過二月初二。早上我從城里趕回來,一進廚房就看到母親一邊捏糯米飯團一邊啼哭不已,她在給你準備在天享用的饗食。因為傷心難抑,母親的淚水不停地滴在糯米飯團上。我只有默默無言,其實我心里也辛酸得快要控制不住。中午,我帶二弟梁貴、三弟祖南以及你的孫子晉彬(明月和二弟媳鴻梅因工作的原因,你的三個孫女鏵允、秀鳳和伊麗因讀書,在家的三弟媳阿芳因做田工都沒有來),來到你長眠的土地上向你告慰,愿你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輕松寬心,愿你從此忘記所有的遺憾,愿你在天之靈安息!

這輩子我都是你的不孝兒子,父親;為了有機會報答你給兒子的恩情,撫平兒子心中的悔恨,我請求上蒼還把我定做你下輩子的兒子,你也要答應在下輩子再做我的父親。

兒:曉陽于公元2007年3月20日(農歷丁亥年二月初二)伏泣告慰

補記:

公元2007年3月30日凌晨接近5點(父親去世剛好陽歷3個月的第二日,實屬于29日晚),農歷二月十二日(父親去世剛好農歷三個月的第三日,實屬于十一日晚),父親突然出現在我的夢中,具體地點不詳。其時我扶住父親很僵硬的身軀,父親用生前通常使用的那種淡淡的語調對我說:“我的事情你都辦通了嗎?”我以為他是問我為什么早早就辦了他的葬禮,因為我一直都有一種父親沒走的幻覺,就回答說:“都辦通了,反正你得的這種病治不好了的,遲早都要辦的。”父親低著頭不做聲。我又問他:“你知道你生的什么病吧?”父親似應非應地哼了一聲。他開始伸手翻我在二月初二那天寫好燒給他的那篇文章,翻看了一會兒,就直起身軀說:“好吧,那我就駕鶴西去吧!”言畢須臾不見。我接著就從夢中驚醒,恍惚良久。天大亮后我告訴了明月,又打電話告訴了梁貴和祖南,我說,可能是爸爸在二月二那天看了我燒給他的那篇文章之后就顯靈吧。大家都有一番唏噓。

嗚呼,奇也巧哉!可能這就是村人常常說的“托夢”吧。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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