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04-13 10:28:53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漢語語言論文,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關鍵詞:本位 教學法 對外漢語詞匯教學
一、“本位”及相關概念
要討論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的本位,首先要了解何謂“本位”。有關于“本位”的問題在近幾十年受到了極大的關注,但對于“本位”的定義,各家的理解并不相同。
對外漢語教學學科研究的領域可分為兩個大板塊:一是對漢語言本身的本體研究,二是對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漢語理論與實踐體系和學習與習得規律、教學規律途徑與方法論的主體研究(楊慶華,1997)。“本位”的問題也分為本體研究中的本位問題和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本位問題,一者基于教學實踐,一者基于理論分析。雖然處于兩個范圍內的各本位觀在名稱上大體一致,但內涵常常不同。
本體研究中“本位”的定義既可以指作為語法研究的最重要單位和作為語法研究出發點的的單位,也可以指語法研究的基本單位之一,還可以指語言基本結構單位,大部分的本位觀都是基于第一個定義。大體而言,傳統語言學的各級語法單位都曾經被當作某種本位,如詞本位、句本位、詞組本位、小句中樞以及語素本位、字本位等。
至于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本位問題,則是指以什么作為語言教學的基本單位,近些年教學本位問題也論爭不斷。其中對字本位和詞本位孰是孰非的論爭最為突出,還有語素本位,句子本位等等。
綜上所述,可以簡單地說,基于某種本位的研究和教學,都可以稱作“本位觀”。而本文主要評介“詞本位”“語素本位”和“字本位”的本體研究本位觀和教學本位觀,并從對外漢語詞匯教學的角度,思考不同的本位觀在教學中協同合作的可能性。
二、詞本位的本體本位觀和教學本位觀
無論是要介紹本體研究的本位觀還是教學本位觀,“詞本位”作為漢語第一個語法研究本位都不可忽視。詞本位即詞類本位,以馬建忠為代表,是提出時間最早、影響最大的本位觀。1898年,馬建忠《馬氏文通》的出版標志著中國現代語法學的誕生,黎錦熙從出提煉出了“詞類本位”的概念。《馬氏文通》的創作是“因西文已有之規矩,于經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證繁引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馬建忠,1898),馬建忠先生主要借鑒的就是西方的早期普遍語法理論,它將漢語研究傳統和歐洲語言研究傳統結合起來,建成的是一個西方語言式的漢語語法體系。雖然在之后的“詞本位”和“字本位”之爭中,詞本位的“印歐語眼光”飽受詬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詞類本位的確立完全改變了漢語語法乃至整個漢語研究的格局,其影響極其深遠。
對外漢語教學中的“詞本位”是指把詞作為語言教學的基本單位,教學中詞語選擇以語法教學內容和課文內容為主要依據,詞語釋義主要使用翻譯法。具體操作就是編寫教材和課堂教學時,將詞作為最基本的教學單位,由詞開始向上學習其他層級的基本單位和語法規則。也就是說,先學習詞,再學習用詞造句,接著學習用句子組成的課文。按照詞本位原則編寫的教材通常分為中外文對照詞表、課文和語法規則三個部分,實際教學時也按照這三個部分展開,這與西方第二語言教科書的編寫方式和我國外語教學主流教科書的編寫方式別無二致。雖然現在我們提倡將“字本位”引進漢語教學,但在實踐上詞本位教學法依舊占據著課堂教學的主要地位。
三、語素本位的本體本位觀和教學本位觀
語素本位與詞本位一樣都是受西方語言學理論的影響提出來的。最早提出“語素教學法”的是盛炎,后來肖賢彬提出“語素法”應稱為“語素擴展法”,即在詞匯教學中除了講練目標詞語的詞義和用法外,還要分析詞語中的語素(字),然后以一定的義項為單位與其他已學或未學的詞素再行組合,從而鞏固所學詞語(包括目標詞語和己學詞語)和擴大新詞的學習范圍。王又民是“語素教學法”的最早實踐者之一,他在《漢語常用詞分析及詞匯教學》中,對漢語3000最常用詞進行了分析統計,認為單音節詞、復合詞構詞的意合特點是貫穿漢語詞匯體系的中心鏈條,介紹了“一體化教學法”的詞匯教學方式。
語素教學法的優點是有助于漢語學習者準確理解詞義,通過對語素義的由此及彼可以有效地擴大詞匯量,并且對學生掌握漢語詞匯中的文化因素也大有助益。
四、字本位的本體本位觀和教學本位觀
自《馬氏文通》開始,西方語言學理論對我國的語言學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學界在當時的研究大部分都是套用、引進西方的語言學理論框架,熙稱這是漢語研究的“印歐語眼光”。然而,有越來越多的學者發現,以西方的語言學理論框架來解釋漢語的語言現象無法解決所有問題,字本位理論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的。
字本位理論最早由徐通鏘(1997)提出,他最早對這一理論進行了系統、全面地闡述,并發表刊印了一系列相關專著。1997年徐通鏘的《語言論――語義型語言的結構原理和研究方法》的出版標志著字本位理論發展成型。此書對印歐語系語言的特點和漢語的特點進行了全面的對比分析,強調漢語的獨特性。徐通鏘(1997)認為,語言是現實的編碼體系,漢語和印歐語的編碼方式的差異和思維方式的差異深刻影響了語言的結構基礎。漢語的突出特點是語義,而印歐系語言的突出特點是語法結構,因此稱漢語為語義型語言,稱印歐系語言為語法型語言。語法型語言的“主語―謂語”的結構框架和詞類劃分,語義型語言不能單純套用。語義型語言的結構框架應是“話題―說明”,其結構單位的序列應是:字、辭、塊、讀、句。徐通鏘認為“字”是漢語的基本結構單位;為了與詞本位的“詞”的概念區別,用“辭”來指由字組成的字組;塊是因交際的需要而臨時組織起來、表示某一種意義的字組,是大于辭的結構單位;讀是語意未完而在語音上可做短暫停頓的結構單位,它小于句而大于塊,由“句讀”而來。徐通鏘還提出了向心、離心構辭法,對漢語音韻的一系列問題尤其是聲調的特點做了詳細論述。
徐通鏘通過一系列的論著建立了字本位理論體系,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并支持這一具有開拓性的理論,其他主要代表學者還有魯川、潘文國、孟華、楊自儉、陳保亞、王洪君、汪平、李樹儼以及呂必松、張朋朋等人。他們有的側重于本體研究,有的側重于對外漢語教學研究,對字本位理論的發展都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對外漢語教學中的字本位體現為以“字”為教學的最基本單位,充分發揮漢字形音義結合的特點帶來的作用。教學中突出字的書寫與識讀、字的理據性和構辭法擴展。目前公認的貫徹字本位理論的漢語教材是20世紀末法國漢學家白樂桑與北京語言學院的張朋朋合作編寫的《漢語語言文字啟蒙》。教材的主體內容分為課文、生詞、漢字的介紹講解、語法的講解運用和文化幾個部分。《啟蒙》十分重視漢字教學,將漢字教學分為漢字介紹和漢字記憶兩個部分。該書于1989年在法國問世以后,一年多就創了法國漢語教材有史以來年銷售量記錄。通過對比可以發現,這本教材采用的“字本位”與徐通鏘提出的“字本位”不太相同,也有學者提出應將徐通鏘提出的字本位與白樂桑提出的字本位區分對待。
進入對外漢語教學的“字本位”的確與本體理論的“字本位”存在一些差異。就詞匯教學來說,賈穎提出的字本位詞匯教學法,實際上是將字本位等同于了語素本位,他認為在實際教學中應該先教基本詞匯中的單音節詞,然后讓漢字與復合詞的教學同步進行。李開認為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應該強調語素和構詞法,提出了“語素層級說構詞法”,從語素構成的等級分類角度,對詞匯的構成再進行分類。可以把語素構成系統用于詞匯教學次序,在語素和構詞法的理論指導下進行詞匯教學。之所以會出現將字本位等同于語素本位的觀點,根源在于漢字的性質具有特殊性,后文會進一步探討。
學界對于字本位理論既有支持,也有批判。對其支持和贊同的觀點主要是認為字本位理論擺脫了印歐語研究的束縛,為一些漢語中長期得不到解決的問題找到了突破口,如漢語詞性、主謂語關系和漢語的語言類型等,并且展現了一種勇于開疆擴土的學術態度和批判精神。實際教學中,也有證據證實了字本位有利于解決的漢字教學的難題。而對其持反對和批判意見的學者主要提出了這樣一些問題:首先,字本位理論內部的觀點不一致。如關于“字”的命名和定義,對字本位和語素本位的認識等;其次,徐通鏘提出的“一個字?一個音節?一個概念”的一一對應關系也有待商榷,漢字的形音義嚴格意義上說并不是這樣的一一對應。
五、三個本位的評價及對漢語教學的啟示
目前學界對以上三個本位的看法不一。有認為要完全摒除詞本位、大力推行字本位的極端字本位觀,有提倡以字本位為主、配合詞本位有效的部分的字本位觀,也有認為應該將詞本位和字本位結合的復合本位觀。還有人認為字本位教學法的本質是語素教學法,應該取消字本位教學法,以免形成混亂。綜合上述詞本位、語素本位和字本位的觀點,本文認為各個教學本位都具有其他教學本位不能替代的教學優勢,試圖尋找一種貫穿始終的“最佳教學本位”是不可行的。這主要是由漢語語言系統的特點和對外漢語教學的特點決定的。
詞本位、語素本位和字本位都是基于漢語語言單位提出來的。根據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理論觀點,各語言單位無論是在西方語言學的語言系統中還是在徐通鏘提出來的語義型語言系統中本質上都是呈層級排列的,每個語言單位在自己的層級上都會呈現出其他語言單位無法替代的特征。這就決定了詞本位、語素本位和字本位間也可以形成一個系統層級關系,處于具體層級的本位觀無法“單憑一己之力”解決整個語言系統的問題。
漢字和漢語的關系復雜而特殊。語言是符號和意義的結合體,漢字是記錄漢語的書寫符號系統,但同時作為表意體系的文字,它又是以義為本的形、音、義結合體,與漢語結構單位有密切的關系。詞和語素在書面語言中,都可以用字來記錄,三者有對應的情況,但不能說是嚴格的一一對應,因此誰也替代不了誰。
就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來說,編寫教材和課堂教學時要考慮多種教學任務,至少要涉及詞匯的釋義和詞匯運用等的講解,還要考慮選擇的詞匯內容和數量。詞匯運用的講解既要包括進入上級層次單位的規則,又要包括詞匯隱含的文化因素的介紹,還要兼顧在口語形式和書面形式中的運用。面對的教學對象不同,教學任務還會做出相應的調整。詞本位教學法與西方第二語言教科書慣用的教學法相似,符合部分外國學習者的語言學習習慣,對詞匯運用的規則講解比較重視,有利于交際。字本位教學法重視漢字和從字到詞的擴展,有利于解決詞匯“會說不會寫”的書寫問題。語素教學法在詞匯量的擴展和詞義的聯想上都卓有成效。因此在詞匯教學中,面對不同的教學對象和不同的教學任務應該綜合不同的單位進行教學。
本文所述觀點只是本人對對外漢語詞匯教學基本單位問題的一點愚見,水平有限,不當之處,歡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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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表明:任何交流都是由說話者所引起的信息構成的,它的終點是受話者,但交流的過程并不簡單。信息需要一些必要的形式:首先是說話人和受話人之間的接觸形式(口頭的或視覺的,電子的或其他形式的),其次是信息的載體——代碼的形式(言語、數字、書寫、音響構成物等),最后是使信息“具有意義”的語境的形式(同樣的話在不同的語境里會有不同的意義或失去意義)。這樣看來,“信息”不提供也不可能提供交流活動的全部“意義”。人們在交流中獲得的“意義”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信息的傳遞形式——語境、代碼、接觸手段之中。它們和說話人、受話人、信息一道共同組成整個交流活動的要素結構。而且各要素的作用在交流活動中也時刻處于不平衡之中,這一個或那一個要素會在諸要素中多少居于支配地位。于是,交流活動在一種情境中傾向于語境,在另一種情境中會傾向于代碼,如此等等。信息的性質取決于那個占支配地位的要素的功能。這樣看來,文字作為一種代碼形式,決不僅僅是語言的記錄形式或外在設計。它是全部交流活動的“意義”的一種必要的構成。說出來的信息和寫出來的信息會在交流活動中具有不同的意義。這種不同的意義事實上賦予代碼形式本身(口語的或書寫的)以“生命”。當我們面對文字的時候,我們不是簡單地面對一種無意義的語言包裝,而是面對一個有意義的自主的符號系統。
雅各布森在《語言和其他交流系統的關系》中指出,視覺和聽覺是人類社會中最社會化、最豐富、最貼切的符號系統的基礎。由此而使語言產生了兩種主要的變體——言語和文字。它們各自發展著自己特有的結構性質。它們的歷史也充滿著時而互相吸引,時而互相排斥,時而握手言歡,時而劍拔弩張的辯證現象。這一點并不難理解:言語作為一種聽覺符號系統,它的結構主要是以時間為建構力量的。文字作為一種視覺符號系統,它的結構主要是以空間為建構力量的。當我們把口語的詞或句子用文字書寫下來的時候,符號系統的轉換伴隨著功能的轉換——文字要對空間作出承諾。
雅克·德里達曾提出要建立一門書面語言學。他在《書面語言學》、《文字和差異》、《聲音和現象》等著作中提出:不應把寫作看成是言語的外在“服飾”或聲音的簡化“編成代碼”的翻版。世界不是限于和決定于一種以語音為中心的意義模式。通過對書面語言的分析有助于發揮“意義”的潛能,因為書寫不是言語的影子,而是關于語言本質的模型。
其次,就文字本身來說,西方拼音文字和漢民族表意文字在書寫系統的性質和功能上又有差異。前者因其“拼音”而與概念保持著距離,后者因其“表意”而與概念直接聯系。即使是主張文字存在的唯一理由在于表現語言的索緒爾也認為,表意文字有一種強烈的用書寫的詞代替口說的詞的傾向。對于漢人來說,表意字同樣是“觀念的符號”,“文字就是第二語言”。所以索緒爾稱他的研究和結論“只限于表音體系”。帕默爾在《語言學概論》中也指出,漢字是一種程式化、簡化的圖畫系統。它不是通過口語詞去表示概念,而是直接表示概念,由漢字書寫的書面語言獨立于口語的各種變化之外。漢字的這一特質使它在中國社會、文化的統一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中國的統一完全依靠一種共同交際手段的存在,這同任何行政區域的統一是一樣的,而這種共同交際手段就是全國普遍通用的漢字。中國各地的方言往往很難被別的方言區人聽懂,可是各方言區的人都能看懂用漢字書寫的文告。所以,漢字是中國文化的脊梁。一個學習古希臘文獻的學生需掌握多種方言才能欣賞荷馬、莎芙、希羅多德、狄摩西亞的作品,而一個學會約四千個漢字的學生就能讀懂中國四千年的文獻。德里達也指出,東方社會一直把語法學視為書面語言的科學。書面語言以視覺和讀得懂的方式傳達信息,它不是口語的替代品。研究書面語言的術語、條件和前提都與口語不同。
二
在我國語言學界,源出于西方語言學的對語言與文字關系的認識一直被視為科學定律。這種認識認為,語言是思維的符號,文字記錄語言,是“符號的符號”,因此語言是第一性的;文字與思維無關,僅僅記錄語言,是第二性的。用這個觀點來看待漢字,就會認為漢字的表意功能多此一舉,不如用單純記錄語言的拼音文字更合適。用這個觀點來看待中國古代語言學,就會認為“中國古人誤以文字為語言”,因而“說文解字”之學不是語言學,“中國沒有語言學”。許國璋認為這是對漢字和漢字研究傳統的極大的誤解。許國璋指出:“漢字書寫形式的特點有二,一是分理別異,一是形聲相益。漢語的方塊字是形、聲、義三者的結合體,‘字’本身即是語詞的詞。”〔1〕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論斷。由于過去將有聲語言放在第一性,“字”的音和義都被視為對語言的記錄,亦即字本身只有形。這其實是西方拼音文字的理論。它不符合漢字的事實。在漢字中,“一個字有形而無聲就不能叫做‘字’”〔2〕。許國璋認為,“語言首先是有聲語言”這種“常識性說法”,“適用于歷史的某一時期,不適用于信息時代”。〔3〕他在論述漢字的區別性特征時更進一步指出:“我們非常驚訝,為什么我們有那么多的語言研究者,在狂熱地鼓吹廢棄漢字、代以拉丁字母拼音的時候,那樣不經意地將語言的區別性原則置諸不顧。中國青年中對漢文化那樣缺乏‘我是此根生’的從屬感,這個禍是誰闖的?”〔4〕許國璋明確指出:“漢語不是拼音文字,是既表意又標音的文字。古人沒有弄錯,是說古人誤以文字為語言的研究者錯了。”〔5〕
許國璋的論斷不但促使我們對漢字的特點加以反思,而且使我們重新思考一般語言理論的文字觀。這種文字觀出于西方現代語言學尤其是結構主義語言學對于“文字威望”的批判。結構主義語言學家索緒爾力圖把語言的研究從文字的研究中獨立出來。因為在他那個時代,語言學視野中的文字每每凌駕于口語形式之上。人們“一般只通過文字來認識語言,研究母語也常要利用文獻。如果那是一種遠離我們的語言,還要求助于書寫的證據,對于那些已經不存在的語言更是這樣。要使任何場合都能利用直接的文獻,我們必須像當前在維也納和巴黎所做的那樣,隨時收集各種語言的留聲機錄音的樣本。可是這樣記錄下來的原件要為他人所認識,還須求助于文字”〔6〕。根據索緒爾的分析,文字的這種威望是由于:
1.詞的書寫形象使人突出地感到它是永恒的和穩固的,比語音更適宜于經久地構成語言的統一性,更易于為人所掌握。
2.在大多數人的腦子里,視覺印象比音響印象更為明晰和持久。
3.文學語言增強了文字的重要性。它有自己的詞典,自己的語法。人們在學校里是按照書本和通過書本來進行教學的。語言顯然要受法則的支配,而這法則本身就是一種要人嚴格遵守的成文的法則:正字法。因此文字就成了頭等重要的。
4.當語言和正字法發生齟齬的時候,差不多總是書寫形式占了上風,因為由它提出的任何辦法都比較容易解決。
索緒爾認為,文字的這種威望是一種專橫和僭越。人們忘記了一個人學會說話是在學習書寫之前。而且語言有一種不依賴于文字的口耳相傳的傳統,這種傳統十分穩固。例如立陶宛語是1540年才有書面形式的,然而這時的立陶宛語依然在語音、詞的結構、名詞變格和聲調方面都忠實保留古印歐語的特點。索緒爾斷言:語言和文字是兩種不同的符號系統,后者唯一的存在理由是在于表現前者。因此語言學的對象不是書寫的詞和口說的詞的結合,而是由后者單獨構成的。如果把聲音符號的代表看得和這符號本身一樣重要或比它更重要,這就好像要認識一個人,與其看他的面貌,不如看他的照片。
另有一些學者,討論了從圖畫到文字的變遷這個問題。布龍菲爾德在他的《語言論》中指出,一個圖畫到了已經約定俗成時,我們不妨稱之為字。一個字是一個或一套固定的標記,人們在一定條件下描繪出來,因而人們也按一定方式起著反應。這種習慣一旦建立以后,字跟任何特殊實物的相似之處就是次要的了。由于語言畢竟是我們畫不出來的那些事物的一種互相交流方式,所以圖畫使用者到了某個時候便按照口語用詞來安排他的字符,用某個字符代表口語片段的某一部分。真正的文字少不了這個前提。于是,有些字既代表一個可以描繪的事物,又代表一個語音的或語言的形式;旁的字失掉了它們的圖畫價值,只代表一個語音的或語言的形式;單純的圖畫字同言語形式如果沒有聯系,用處就越來越不重要。語言的價值越來越占主要地位。因此,“在語言學家看來,除去某些細微的枝節以外,文字僅僅是一種外在的設計,就好像利用錄音機一樣,借以保存了過去言語的某些特點供我們觀察”。〔7〕。
三
事實說明,正是漢字和西方拼音文字的不同特質,造成了中國語言學傳統與西方語言學傳統的很大不同。在中國古代學者的眼里,漢字不僅有字形,而且有字音、字義、字能。從字音來說,“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聲,或用仄聲;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入聲,則音節迥異。故字句為音節之矩。積字成句,積句成章,積章成篇。合而讀之,音節見矣;歌而詠之,神氣出矣”(劉大魁《論文偶記》)。字音是句子音律的基礎。所以,“神氣不可見,于音節見之;音節無可準,以字句準之”(劉大魁《論文偶記》)。從字義來說,“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數以連章,章有體以成篇”(王充《論衡·正說》)。字義是句義乃至篇章義的基礎。從字能來說,“句司數字,待相接以為用”;“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振本而末從,知一而萬畢矣”(劉勰《文心雕龍》)。字能是句法的基礎。總之,中國古代的書面語言中,字是根本。它與句子的語音、語義、語法的關系是“振本而末從,知一而萬畢”。所以,中國古代的語言學以漢字的研究為核心,《說文解字》之學始終處于小學的主導地位。王力在《中國語言學史》中也認為,西方的語言學和文字學可以截然分科,中國古代的語言學離開了文字學就好像無所附麗。在這個意義上,中國的文字學既不是西方的graphemi-cs(研究一種語言所使用的文字符號的字位學),更不是西方的graph-etics(研究一種語言在書寫時用來表示言語的視覺符號形狀的文字學),而是philology(語文學)。對于中西語言學傳統的這種差異,我們不能簡單地以西方語言學為標準來作價值判斷,就像我們不能以西方文字、語音為標準來評價漢字和漢語一樣。這種差異,本質上是一種文化差異,體現出完全不同的運思方向和價值取向。正如許國璋所說:“從語言的書寫形式出發,去研究語言,這是漢語語言學一開始就有的特點。”〔8〕又說“漢語的文字學即是研究古漢語演變的歷史語言學。”〔9〕還說:“中國的通行文字并不相當于拼音文字的字母,而相當于詞素和詞。詞素和詞通過組合規則構成語言,成為信息的載體。中國古代經學家考察文字,實際上是把文字作為文化信息的載體來進行的。”〔10〕
當代西方哲學從人類文明的多元性批判了以索緒爾為代表的現代語言學在拼音文字基礎上建立的“語音中心論”(Phonocentrism),批判了現代語言學從西方傳統文化承繼下來的漠視和排斥書寫文字的強大傳統。“語音中心論”認為說出的話或語音與思想之間具有直接的內在聯系,語音能夠透明地呈現思想和內心經驗,因而較之文字更接近自然和真實。而事實上對各種非拼音文字的研究表明,文字并不是語言的表達,不是為了表現語言而產生,它自身具有獨立的起源。它的起源與政治、經濟、宗教、藝術等有著密切的聯系。因而“語音中心論”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種族中心論、西方文化中心論。當然索緒爾也認為表意文字一個詞只用一個符號表示,而這個符號卻與詞賴以構成的聲音無關,而與整個詞發生關系,因此也就間接地和它所表達的觀念發生關系。這種不必經過語音的媒介而直接與概念溝通的文字代表就是漢字。索緒爾認為,像漢字這樣典型的表意文字,具有一種遠甚于表音文字的強烈傾向——用書寫的詞代替口說的詞。因為對漢族人來說,表意字和口說的詞都是觀念的符號,文字不是口語的記錄者,而是第二語言。因此漢族人在談話中如果有兩個口說的詞發音相同,談話人就會求助于書寫的詞來說明他們的思想,但索緒爾還是將表意文字排除在他的語音優先論之外,顯示出他的種族中心偏見。事實上,正如德里達所指出的:在漢字文化中“可以找到邏各斯中心論以外發展著的強大文明的證據。這是對西方中心論的有力駁斥”〔11〕。許國璋對漢語書面形式的性質、功能、價值、意義的論述,對長期以來以其主流追隨西方“語音中心論”的中國現代語言學,是一種深刻的警省。
注釋
〔1〕〔2〕〔3〕〔4〕〔5〕〔8〕〔9〕〔10〕許國璋:《許國璋論語言》,75、72、1、75、75、74、75、13頁,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1。
〔6〕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論文摘要:本文對派于港臺的析詞語—方言詞、外來詞、析透詞進行結構方式的歸開,歸開為縮略詞、派生詞、類化語詞,然后進行杜會心理的分析.作者認為上迷析詞語在漢語中得以廣泛運用,主要足因為模仿心理、商業杜會化心理、術析尚筒心理等因素所致。
語言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當社會生活發生漸變和激變時,語言一定會隨之發生變化。在語言的內部要素中,詞匯的變化與社會的關系最密切,詞匯是社會生活的鏡子。
改革開放以來,祖國大陸與香港、臺灣等地區的經濟文化交流日漸增多,作為信息載體的語言的交流也日益加深,尤其是詞匯,大陸漢語中廣泛使用的新詞語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港臺詞語中吸收的,并且在吸收的基礎上進一步作了創造性的運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表達,而大陸漢語對港臺詞語的吸收運用又有著特定的社會心理原因。
一、新詞語臺詞語的來源、構成方式
1,按來源可分為三種:方言詞、外來詞、新造詞
(1)方言詞
港臺地區長期使用歷史悠久的方言—廣州話(粵方言)和閩南話(閩方言),這兩種方言本是祖國方言母體中的兩個分支,隨著港臺經濟文化的影響也最先流傳到全國。進人普通話的方言詞語以“妙魷魚”一詞為影響最廣。“妙魷魚”借助“魷魚被爆炒后成卷”這一形態特征,暗含“卷鋪蓋走人”之意;后又在此基礎上將“炒”單獨使用而表示上述含義,如“他讓老板炒了”。此外,又吸收了港臺詞語中“炒”的第二個義項“倒賣”,組成詞語“炒股”、“炒外匯”、“炒地皮”、“炒買炒賣”。近期,由這一義項又引伸出“借助輿論反復傳揚某種東西”的新含義,出現了“炒新聞”、“炒明星”、“炒作”、“她的名人地位是給‘炒’出來的”等新用法。
此外,進入普通話詞匯的還有:埋單(買單)、打工、水貨、大排檔、生猛、燒烤、收銀臺、發燒友等詞,生動形象,令人回味。
(2)外來詞(loan一word)
語言學家薩王爾在《語言論》中提出過這樣一個論點,“語言,象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漢語在歷史上曾經吸收過大量的外來詞(借詞),目前亦如此。由于香港和臺灣所處的特殊的社會環境,加上特殊的政治歷史原因,兩地方言中的借詞是各地方言中最多的,香港漢語中的借詞大多是來自英語,臺灣漢語中的借詞大多是來自日語,也有部分來自英語。來自英語的借詞,音譯的如:波(ball球)、波士(buss總經理、大老板)、巴士(bus公共汽車)、的士(taxi出租車)、碟( disc唱片)、酷(cool瀟灑中帶點冷漠);音譯加指類名詞的,如:曲奇餅(cookie小甜餅)、恤衫( shirt襯衫)、保齡球( bowling ) ;意譯的如:熱狗( hotdog夾有西紅柿片、香腸等的面包)、快餐(fastfood)、社區(community)、派對( party舞會、社交聚會)、超級市場(supermarket );音譯加意譯的,如作秀(make show表演)、迷你裙(miniskint超短裙);保留羅馬字母形式的專用名詞,如卡拉OK(無人樂隊,一種配合現成伴奏演唱的自娛形式),UFO(飛碟,不明飛行物休)、EQ(情緒智力、情商)、MTY(可視歌曲、配景歌曲錄象片)、KTV(原為卡拉OK錄象片,后轉為卡拉OK包房)。臺灣語詞中有為數不多的日語借詞,傳人內地的有:塌塌米、玄關、寫真、料理(烹調)、人氣(受歡迎程度)、企劃(規劃、計劃)等等。
(3)新造詞
由于文化環境的關系,港臺詞語較之內地一向是以“新”、“奇”著稱。隨著大陸港臺文化交流的發展,吸收到普通話全民語匯中來的新造詞越來越多,其中以表現社會生活為主的,如層面、架構、構想、心態、氛圍、資訊、認同、涵蓋、反思、研討、整合、互動、資深等;也有科技方面的用語,如微波爐、電腦、登月艙、航天站、腦電圖、硬件、聲控、光導纖維、環幕電影、音樂噴泉、心臟反搏器等。
從港臺用語中吸收過來的新造詞,往往是富有表現力的,比如,現代漢語里原有“設想”一詞,指的是一種不成熟的假定想法,而“構想”一詞則是指經過周密思考提出的想法,帶有莊重色彩。再比如“反思”一詞含有反省、思索之意,用在對歷史文化現象進行批判方面,則比“反省”、“思索”更為恰如其分,更具理性色彩。
另有一些用于日常生活領域的詞語,如形容糊里糊涂為‘滿頭霧水”、將佳得感情的人、有感情的人稱為“性情中人”,形容某戲劇、電影特別精彩、賣座為“爆栩”,這些詞語的使用特別富于表現力,令人叫絕。再比如一些受年輕人喜愛的詞語,如感嘆詞哇塞(類似于“我的天”、“乖乖”)、形容詞帥呆了、酷斃了、另類、出位;但語中的,如蓋(吹牛)、罩得住(壓得住、管得了)、擺平(將某人制服,將某事解決),及老外、老士等等,充分表現了年輕人的活潑、好動、求新、求異。
2,按構成方式可分為:縮略詞、派生詞、類化語詞
(1)縮略詞
摘取原語詞中最主要的語素或信息將事物的名稱或固定短語簡化而成的詞,或抽取并列成分的共同項,再用數字構成的詞。來自港臺的新詞語中以簡縮。
形式出現的新詞很多,簡縮手段的運用主要是適應了人們求簡的心理,比如:交通普察—交等、高級工程師—高工、空中小姐—空姐、共同認識—共識、公共關系—公關、清新純潔—清純、偏激固執—偏執、個人演唱會—個唱、直接銷瞥—直銷、超級市場—超市,再如選美中的“三圍”等
(2)派生詞
派生詞指由同一詞根分別加上不同的詞根而構成一系列不同意義的詞,這些同一詞根的新詞又叫同根詞或同族詞。
影響大陸漢語的港臺新詞語中的派生詞,以音譯外來詞的詞素充當詞根而派生出的詞為多。如:“的士”派生出“打的、的哥、的姐、摩的、貨的、轎的”,還將“三輪車”雅稱為“蹬的”;“巴士”派生出“大巴、中巴、小巴、巴士站”;“酒吧”派生出的“吧臺、吧女、氧吧、書吧、陶吧、網吧”等等。 (3)類化語詞
類化語詞是指某些詞或詞根的詞匯意義逐漸虛化,成了詞級(語級)或類詞級(類語級),具有更大抽象、概括意義,而取得了類義資格,并與詞根結合而構成的一系列新的“詞級詞’。
源自日語漢字詞的外來詞詞級,如“族、風、屋”等,“族”,指具有相同特點的一類人,類化而成的新詞:“追星族、上班族、玩車族、打工族、休閑族”;“風”,指風格,類化語詞如“東洋風、西歐風、西北風(我國流行樂歌壇上曾興盛一時的具有康放、粗獷風格的演唱方法)”;“屋”特指商號、店家,類化而成的“咖啡屋、時裝屋、精品屋、西餅屋、發屋”等,內地各城到處可見。
二、新時期廣泛使用港臺新甸語的杜會心理分析
1,模仿心理在語言運用上的反映
社會心理語言學認為:模仿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在言語生活中,當人類個體發覺某人的言語對自己很有吸引力和感染力時,就會因喜歡該言語作品而傾向于接受其影響,并采取與之相類似的言語行為。言語模仿的動機有好奇心理、仰慕心理和創造心理。港臺詞語的特點是:新奇獨特、富有表現力。大陸漢語對港臺詞語的吸收運用既是經濟文化交流的豁要,更是特定歷史時期國人對港臺經濟文化好奇、仰慕心理的外在表現。港臺經濟的超前,文化發展的新奇獨特,使國人從社會豁要、文化豁要、思想解放的豁要等方面對港臺詞語產生了強烈的向心力,于是由最初的新鮮感而產生模仿,繼而又在模仿的基礎上創造性地運用,使用的范圍由沿海地區逐漸向內地擴展.并且滲透到全國,使用者各個年齡層次的都有,成了改革開放以來漢語新詞語中極具影響的一個集群。
2.新時期商業社會文化心理的語言體現一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商業文化逐漸成為當今中國社會文化的主流,商業導向的文化心態可以說是9D年代以來大眾心理走向中最具引導性的部分,其他社會心態都與之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
港臺社會是發達的商業社會,商業文化以廣告推銷文化為核心,要推銷產品就要刺激消費者的購物心理,常見的消費心理有求名、時尚、新奇、優越等等.作為載體的廣告用語當然也要以新奇獨特滿足人的感官和心理齋要為制作的出發點。比如這樣一則廣告詞,“絕對火爆非常,超豪華陣容,成龍最新猛片”,一系列形容詞、程度副詞的盈加,對人們求新、求奇、求名的消費心理確是一種刺激和迎合。還有一種利用情感溝通來作的廣告常常會收到非同尋常的效果,常選用一些充滿柔化色彩、富有人情昧的詞語.如“祥和”、“關愛”、“呵護”、“溫馨”,等等。富有人情味的東西總能引起人們情感上的共鳴,進而在日常生活中也廣為流傳。
商業社會競爭激烈,為了能讓各種壓力得到緩解,更豁要人們對待生活的幽歇心態,港臺詞語中幽默調侃的就很多,如稱“女富翁”為“富姐、富婆”,稱“有影響有實力的男女出頭人物”為“大哥大”、‘大姐大”。此外,“大哥大”還有一種含義,即“手持式移動電話”的指稱,此“大名”傳人內地,竟類推出稱“無繩電話”為“二哥大”、“全自動遙控式電話答錄機”為“三哥大”,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3、現代人求新、尚簡心理在語言運用上的表現
語言社團從來就是喜新厭舊的,追求新奇刺激是人們心理的共性,而如今經歷了二十多年全方位改革的中國人,已非昔日封閉時所能比。生活的豐富,思想的活躍,社會氛圍的寬松,激發了人們的創新熱情,強化了人們對個性化生活的追求,表現在語言運用上.便是個性化和多樣化的風格。人們再也不要千人一腔,四平八穩,而是要說得特別一點,說得新潮一點,而港臺詞語的新奇鮮活、富于表現力正滿足了人們的心理需要。比如,不說“漂亮”說“亮麗”,不說“機會”說“機遇”.不說“百分之幾”而說成是“多少個百分點”。
【關鍵詞】《三字金》 翻譯策略 英譯本
一、引言
《三字經》成書于宋代,流傳至今已經有七百多年的歷史,是我國三大國學啟蒙經典之一,在詩學、蒙童教育、文化傳播學等諸多領域具有深遠影響,鑒于其豐富的文化負載和廣泛影響,這本小冊子于16世紀便有了拉丁文譯本,并從此開始外播的步伐。在《三字經》的諸個譯本中,英國外交官、漢學家翟里斯(Herbert Allan Giles)的譯本影響較大。本文以翟譯本為基礎,主要采取歷時、共時和對比的研究方法,綜合文化學、歷史學、對比語言學、翻譯理論等學科的相關方法,試圖在新的歷史文化語境下對《三字經》翟譯本翻譯策略選擇進行多維考察,特別是其歷史局限性,并在此基礎上探討該譯本在21世紀新的歷史文化語境下對我國典籍外譯主體和籍重譯方面的啟示,以使不這部經典小冊子的意義不斷得到開掘和闡釋。
二、翟譯本的譯文體例
翟里斯于1873年第一次重新翻譯了《三字經》,收錄在他出版的第一部漢英譯作《兩首中國詩》(Two Chinese Poems)中,因其譯本備受各方苛責加上他本人也不很滿意,于1899年重譯了《三字經》。這個譯本在原來版本的基礎之上,附上了原文并且做了大幅的注釋,使原本28頁的原譯本增加到了178頁。這個譯本有著非常深遠的跨文化影響,甚至直至今天依然是英語世界漢學的常用教材和研究漢文化不可或缺的一手資料。
在探討翟譯本的翻譯策略之前,有必要回顧譯文的基本體例。如 “人之初”的譯文如下:
人 之 初
Jen chih chu Men at their birth
Man arrive beginning
Jen is a picture of the object, - Shakespeare’s forked radish. Like all Chinese characters, it is the expression of a root idea, humanity, collectively and individually; and its grammatical functions vary in accordance with its position in a sentence and the exigencies of logic. The context, lines 3 and 4, here calls for a plural.
Chih originally meant to issue forth as grass from the ground; and by the extension, to meet, to arrive at. It has come to be used conventionally as a sign of the possessive case, a particle of a subtle influence, and a demonstrative pronoun also, from its shape, =zigzag.
Ch’u is composed of 刀 tao knife as a radical, and 衣 I clothes (衣 in combination), and is said to derive its meaning from the application of a knife or scissors to a piece of new cloth.
考察翟譯本,其翻譯體例都如上所列,按漢語自然小句結構每三字譯出對應的英文。譯文由漢字拼音音調標注體系(威妥瑪-翟里斯拼音,拼音右上角的數字標注是該漢字的聲調),漢字逐字對譯系統,小句翻譯以及附注構成。附注部分是篇幅冗長,大致分為三類:漢字偏旁、形、義及相關詞組典故的注解、前譯本誤譯及不充分翻譯譯標注、文化現象闡釋等。
三、翟譯本字本位翻譯策略
翟里斯按照許慎《說文解字》,在附注部分對每個漢字的結構逐一進行解釋,試圖把字形字義結合起來,然后才在此基礎上,以句為單位,逐句譯出原文。如在“性本善”的譯注中,對“性”的解釋先從偏旁“心”說起,而“生”是形旁。接著闡釋“性”:人天賦的道德品質、性情、脾氣。隨后說明“心”在漢語指心智中心。最后在譯文部分給每個漢字標示出該字英文字面翻譯。
因此,翟里斯深刻認識到漢語字本位的特點,注意到漢語行文的字詞句篇是由小到大逐步聚合的過程,因此首先采用了字本位翻譯策略,即他注意到了漢字是形、音、義結合體。首先對漢字注音標調,然后從偏旁部首出發一一闡釋,注意到了漢字字形字義的相關性,由形及義,通過逐步解析詩歌雋永凝練的語言,使意義逐步得到呈現。可以說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使譯語受眾能夠充分領悟原語的特點并在閱讀譯文的同時深刻領會到譯文背后深厚的文化負載,因此在我國經典文化外傳方面起到一定積極作用,但其消極作用也是顯而易見的,主要體現在一下三方面:
(一)譯語文本增殖。
首先,增譯使得原語文本意義發生增殖,影響目的語受眾全面把握原語文本原貌。譯本使一部精悍短小的童蒙教材變成一部冗長的漢語教材,大篇幅地闡釋字形、字體構成及相關文化負載,使附注部分遠超過譯文的比重。從譯語受眾接受的角度講,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外域讀者從整體把握上全面把握這本小冊子。譯文讀者自然落入譯者視野,更多地關注漢字音形義及其相關的文化負載,相應減少了對譯文文本整體性的注意力。
基于跨文化交際目的,我們立志于優秀的漢文化外傳,應該努力使譯語受眾從形式到內容整體感知這本小冊子的文化特色,至少要做到使譯文讀者“感受到原文讀者是怎樣欣賞原語文本的”,即做到最低限度的功能對等(奈達,1993:118)。具體到《三字經》,從形式講,譯文應反映出原文整齊悅耳的音律美,三字成句,兩句一組,譯文應在最大限度范圍內再現這種形式和格律美。翟里斯作為出色的譯者,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注意到了譯文音韻和諧,但附注部分割裂了兩句一組的完整性,從而影響了譯文讀者窺探原文全貌,整體把握其精髓。
(二)音調標注不甚合理。
盡管翟里斯立足于字本位,注意到漢語音形義三位一體,但音調標注部分也不盡合理。正如郭著章(2000:414)所說:威—翟拼音和用數字1—4表明聲調的做法有失科學性。因為此拼音系統保留了接近英文拼法的某些特點,在異化翻譯某些文化專有項方面主要依據這個拼音系統,如“連山”譯為Lien shan (Line 139),“歸藏”異化音譯為Kuei tsang (Line 140)。威—翟拼音系統是西方人對漢字進行羅馬字母標音的有益嘗試,為現代漢語拼音的誕生奏響歷史前奏,其積極意義不容置疑。但在中國綜合國力,文化影響力不斷加強的今天,在漢語拼音推行已經半個多世紀,已經完善成熟的新的文化歷史語境下,異化翻譯策略應充分尊重原語的編碼體系以及受眾廣為接受的通行漢字拼音標示體系。
(三)逐字英譯割裂譯文完整性。
最后,漢字字面意義逐字英文標示的做法也有待商榷。我們認為單字英文含義標示增加了譯本接受的難度。翟里斯盡可能按許慎的《說文解字》,把每個漢字的字面意義翻譯出來并于音調下方標注。如對“教之道,貴以專”分別標示為“teach, arrive, road”和“valuable, take, single”。兩句譯文如下:The right way in teaching is to attach the utmost importance to thoroughness。且不論對每個字的翻譯得當與否,考察每個漢字的字面翻譯與翻譯小句之間的關系后發現,逐字英文標示與最終的譯文之間并非總是存在對應關系,因為翟氏主要采用意譯。如上例所述,如果說“教”能以“teach”代之,剩下的五個字的翻譯與譯句之間未見得直接相關。對于譯本受眾來說,增加的逐字翻譯并未對他們理解原文本有所裨益,反而因為字面翻譯與最終譯文之間的差距而使他們陷入考據或訓詁的漩渦中,一定程度上影響跨文化交流的目的實現。另外,譯者在附注部分對每個字的詳解也使這種標示顯得重復多余。如上例對“貴”在附注中詳解之后解釋為“precious, honorable”,與 “valuable”屬同義重復,從而讓這種標示顯得意義不大。
(四)字本位策略局限性啟示。
1.譯者主體問題
《三字經》翟譯本翻譯策略選擇的局限性使其存在種種遺憾。正是基于此,我們看到典籍外譯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即翻譯主體問題。翟里斯翻譯《三字經》時,任駐寧波領事,是以外國人身份自主選擇原語文本主動將中國典籍“譯出”。時隔一百多年,今非昔比。翟里斯時代的中國積貧積弱,政治、經濟、甚至文化領域的事務處于外國列強干預之下,包括文化在內的各項交流均處于弱勢地位,再加上當時漢英兼通的人才極度匱乏,所以翻譯的主要群體為在極短時間內以驚人速度掌握漢語的傳教士、漢學家、外交官等。步入21世紀,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經濟、政治、外交、文化教育領域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 “系統的‘譯出’工程主要還得靠中國學者來承擔”(潘文國,2007),也有學者認為譯出或外播工程應以中國譯者為主力,然后讓母語為英語的外國人做一些輔助的“潤飾”工作,來“錦上添花”(霍躍紅,2005)。總之,在文化全球化時代,中國譯者要肩負我國優秀典籍文化外播的重任,克服外國譯者因對漢語認識的局限性,原語文本闡釋不全不細甚至錯誤的缺點,主動選擇經典作品譯介,改變中外文化交流外播遠大于內傳的不利局面。
2.對重譯的啟示
根據伽達默爾的闡釋學理論,由于理解具有歷史性,文本的意義永遠處于向未來生成的無限可能性之中。特定時代的譯作只能是對原作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延伸和擴展,是特定歷史和特定文化條件下的臨時性產物,因此從文本歷史局限性來講,重譯是必要的。《三字經》翟譯本帶著深深的字本位翻譯烙印,從一本童蒙小冊子增殖為一部漢語教材是受制于當時的歷史文化語境——中國外播文化弱勢,帝國主義國家急需精通漢語的人才。在今天新的歷史文化語境下,勢必要改變翟譯本的漢語教材主導的翻譯目的,以及此目的指導下的字本位翻譯策略。以中國譯者為主體的譯者應以成功實現跨文化交流,促進中國典籍外播,擴大我國文化影響力為目的,更應立足于再現原語文本的全貌以及其深厚的文化負載。具體來說,首先注音體系應以通行了半個多世紀的大陸拼音方案為標準,改變欠合理的威-翟拼音體系,按字注音標調。其次,翻譯應以注重再現原語文本的結構對稱性及音韻美,再現原文的三字成句,兩句一組。最后,單個漢字注釋、典故及各種文化負載項可作為附文,以附錄形式附在書后供讀者自主閱讀。
五、 結語
本文以《三字經》翟譯本為個案,通過回顧該譯本產生的歷史文化語境,探討了翟里斯所采取的字本位翻譯策略的局限性及其在新的歷史文化語境下對我國典籍外譯的啟示。以期對我們開展漢籍外譯的翻譯策略研究、典籍重譯等工作有一定指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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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興義方言 程度副詞 用法 形成機制
引言
上聲的“少”在《現代漢語詞典》里列出了5個義項,分別是(1)形容詞,數量小(跟“多”相對):少量/少見多怪。(2)動詞,不夠原有或應有的數目;缺少(跟“多”相對):賬算錯了,少一塊錢/全體同學都來了,一個沒少。(3)動詞,丟;遺失:屋里少了東西。(4)動詞,虧欠:少人家的錢都還清了。(5)副詞,暫時;稍微:少候/少待。與普通話相比,興義方言讀上聲的“少”除具備以上(1)―(4)項的意義和用法外(第(5)項意義和用法在純粹的興義方言里很少見到),還有一類特殊的用法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如:
(1)他今天炒嘞(的)菜少香哦!
(2)他今晚玩得少開心哦!
以上例子中的“少”是興義方言中很有特色的一個副詞,在性質、語義選擇等方面都具有特殊性。本文擬對“少”的這些方面作出分析,并對“少”的來源作出推斷。
一、“少”的性質
(一)“少”是高量程度副詞
漢語程度副詞具有量級的差異,像“很、非常、特別”等是高量程度副詞;像“稍微、略微”等屬于輕量程度副詞。“少”屬于高量程度副詞,在語義上和“特別、非常”等高量程度副詞并不排斥。例如:
(3)今天少熱的哦!
(4)他以前少壞的,所以現在才遭這樣的報應!
例(3)的“少熱”即是“非常熱”,例(4)的“少壞”即是“特別壞”。因此從語義上來看,“少”和“非常、特別”等高量程度副詞語義上是一致的。
(二)“少”具有表感嘆的性質
“少”雖然和“非常、特別”等高量程度副詞在語義上是一致的,但在語用表達方面卻有些微的不同。“很、非常”等高量程度副詞由于“高量”的特點,既可以放在陳述句里,表一般的陳述語氣,也可放在感嘆句里,表對“高量”的感嘆。但“少”只能用在感嘆句里,表感嘆的意味。如:
(5)今晚街上少熱鬧哦!
(6)他以前的女朋友少漂亮的哦!
從以上兩個例子可看出,雖然在“(一)”我們認為“少”和“很、非常”等語義一致,但由于“很、非常”等“高量”副詞本身不具有感嘆的語氣,因此“少”和“很、特別”等“高量”程度副詞在語用意義上并不一致。從這個意義來看,“少”的句法意義和語用意義更相當于普通話中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多么”,所以在帶程度副詞“少”的句子后面往往帶有表感嘆的語氣詞“哦、喲”等。
二、“少”的語義選擇
(一)“少”后一般只能跟簡單的謂詞性成分AP
(7)我們班主任少好哦。
(8)水少冰的喲,大家都不敢下水(游泳)。
我們認為“少”后之所以一般只能跟簡單的謂詞性成分AP,與“少”表感嘆的語用意義有關。“少”既是一個“高量”的程度副詞,又是一個帶有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為了突出被修飾成分,所以被修飾成分越簡單就越能突出其“高量”的特點,也就更能突出其感嘆的語氣。
(二)“少”后的AP成分一般不能被否定
如我們一般不能說“天氣少不熱/冷哦”、“他人少不好/壞哦”。只有少數幾個表心情的詞可以被否定。如:
(9)無緣無故被領導批評了一通,他現在少不爽的哦!
(10)昨天你沒主動和他打招呼,他少不高興的哦!
我們認為“少”后的AP成分一般不能被否定,與“少”是一個“高量”且帶有感嘆意味的特點有關。一般的“高量”程度副詞可修飾否定的AP/VP成分,但“少”除了具有“高量”的特點外,還具有感嘆意味。在興義人的語感里,其程度量似乎比一般高量的程度副詞還高,因此要求被修飾的成分必須處于兩個極端,處于中間量的AP成分往往不被“少”所選擇。而某個AP成分的另一個極端不一定是“不AP”,如“冷”的另一個極端不是“不冷”,“熱”的另一個極端不是“不熱”,所以興義方言不能說“少不冷”、“少不熱”。而在興義方言里,“爽”和“高興”的另一個極端恰好可以通過否定形式來表示,因此“少”可以修飾它們的否定形式。“少”除了可修飾“不爽”、“不高興”外,還可修飾“不幸”,如“他小時的遭遇少不幸的哦”,但卻不能修飾“不幸福”,因為在人們的語感里,“幸福”的另一個極端是“不幸”,而不是“不幸福”,如“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三)“少”的主語一般是有定的
(11)張大爺少熱情的喲。
(12)客人少多的哦。
雖然“少”作為程度副詞,不直接和主語產生關系,但“少”表感嘆的特點會間接影響主語的所指對象。有些主語看起來是無定的,但由于“少”本身帶有感嘆的語氣,這一特點賦予了主語有定的色彩。如:例(12)的“客人”看起來是無定的,但由于說話者要表達強烈的情感,所以處于該會話環境的聽話者往往能通過對方強烈的感嘆語氣而明白所指的客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些客人,但卻明白說話者所指的是“某某家的客人”或“某某飯店的客人”等。“少”的這一語義選擇也說明,人們在對某一事物的某一性質發表感嘆時,所針對的對象往往是具體的,人們不太認可那種虛無的、泛泛的感嘆。
三、關于“少”的來源推斷
關于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少”的來源及形成,我們將從歷時的層面提出以下兩個假設,并證明興義方言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少”不是由形容詞“少”虛化而來,而是與復合詞“多少”的發展有密切的關系。
(一)帶有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少”來源于形容詞“少”,即由形容詞“少”虛化而來
古代漢語常用的虛詞大都是由實詞虛化來的,如動詞可虛化為介詞、連詞、副詞等,形容詞可虛化為副詞等,名詞可虛化為副詞、助詞等。其實我們可把詞義的虛化看作是詞義引申的延續,它是在詞義引申基礎上的進一步抽象。因此,興義方言里表感嘆的副詞“少”最有可能是由形容詞“少”虛化而來的。解惠全指出:“實詞的虛化,要以意義為依據,以句法地位為準繩。”即在描寫實詞虛化的過程中,意義和句法地位必須同時運用,二者缺一不可。我們將以意義為依據,看看“少”的虛化軌跡,以此說明形容詞“少”和興義方言帶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少”是否有意義上的聯系。
《說文?小部》:“少,不多也。”可見,“少”最初的意義是和表數量的“多”相對的形容詞,所謂的反向引申實際上是在“事物可向對立面轉化”這一自然規律的啟發下提出來的,若果真如此,那么“大”應有“小”義,“生”可有“死”義,但是事實并不是這樣。因此,我們認為興義方言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少”與形容詞“少”沒有意義上的聯系,它們之間不存在虛化關系。
(二)“少”與復合詞“多少”的關系
清代學者朱駿聲在《說文通訓定聲》把多義詞的義項分為“本義”、“轉注”(即“引申”)和“假借”三類,揭示了多義詞詞義系統的內部構成。這種“本義”、“引申義”、“假借義”的三分格局對于多義詞不同義項的來源與關系有較強的解釋力,但漢語的語言事實告訴我們,在很多情況下,這三個概念并不能涵蓋多義詞所有義項的來源與關系。張博、蔣紹愚、鄧明諸位先生分別提出了“組合同化說”、“相因生義說”、“詞義感染說”來解釋這種詞義現象,簡言之,“道”的“知”義是因為“道”長期和“知”連用,由于受到“知”的影響,因而獲得了“知”義。據此,我們猜測,興義方言“少”表感嘆的“多么”義是由于“少”和“多”經常連用,因而從“多”那里獲得了“多么”義。為了避免術語之爭,我們在這里統一用“詞義感染”理論對興義方言“少”的來源進行推斷、解釋。
1.“多少”的發展演變
在先秦時期,“多少”尚未凝固成詞,是一個由兩個反義詞聯合而成的形容詞詞組,表數量的多和少。后來,偏指“多”的“多少”又進一步虛化,到了宋代,發展為帶有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相當于今天的“多么”。如:
(13)書尺里,但平安二字,多少深長。(劉克莊《沁園春?寄竹溪》)
(14)使人人各得盡其情,多少快活。(《朱子語類》)
總之,“多少”的演變情況較復雜,其由形容詞詞組演變為一個合成詞也不僅僅只有其中某個成分語義失落這條途徑,但通過這條途徑,我們理出了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多少”的來源線索:首先,“多少”是一個形容詞詞組,后來變成一個偏義復詞,意義可偏向于“多”或“少”;其次,“多少”所指數量由具體逐漸變得抽象,意義用法接近程度副詞;再次,到了宋代后,偏指“多”的“多少”又進一步虛化,因此形成了表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意義相當于“多么”。也即在“多少”演變為“多么”這個過程中,“多”具有了相當于“多么”的意義,“多”的這一意義是興義方言表感嘆的程度副詞“少”形成的基礎。
2.“多少”中“多”的“多么”義感染“少”的方式及原因
我們認為,當意義偏向于“多”的偏義復詞“多少”具有了“多么”義時,也為“少”獲得該意義提供了語義基礎。由于“多少”連用可表“多么”義,而“少”在這個過程中語義失落,僅起陪襯作用,因此“多”似乎沒有感染“少”的必要。但徐通鏘先生指出:“漢語的結構基礎或結構常數‘1’是字,它的基本精神是‘1個字?一個音節?一個概念’的一一對應關系。”基于這樣的認識,雖然“少”在“多少”中意義已弱化甚至消失,但漢語中的每個字大都是有意義的,受此思想的影響,人們認為僅起陪襯作用的“少”也該是有意義的,并且很容易將“多”和“少”重新分析為同義關系,于是詞義已失落的“少”便因此而受到“多”的感染而獲得了“多么”義。但是,“多少”表感嘆意味的程度副詞的用法到普通話中已基本消失,只在吳方言的部分地區有這樣的說法,如:
(15)你看,他對你多少好!
(16)你不回來,你媽媽多少想你啊!
(17)今天街上多少熱鬧啊!
因此,對于興義方言“少”的“多么”義是受與之連用的“多”感染而來的推斷,并不能找到更多的語言事實的支持,且“少”的這一用法在同屬于西南官話區的其它地區并未見到,因此,關于此推斷究竟有多少合理之處,還寄望于方家指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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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蔣紹愚.漢語詞匯語法史論文集[D].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關鍵詞:語言學;概論;語言類型學
語言學是一門領先的科學[1],普通語言學以人類所有語言為研究對象,主要探討語言的本質、共性,形成有關語言的普遍理論[2]。“語言學概論”作為概述普通語言學的課程,是漢語言文學本科專業的一門重要基礎課程。如果從胡以魯的《國語學草創》算起,課程已有近百年的歷史,1980年起正式列入高等學校本科教學計劃[3]。在現行中國語言文學一級學科中,語言類課程中古代漢語、現代漢語和語言學概論構成了這個一級學科的半壁江山,“語言學概論”課程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4]。但從教材和教學實際看,該課程卻存在這樣那樣的認識偏差和實踐困惑。在教學內容上,所講授的語言學理論知識大多過于單一,而且有相當部分比較陳舊,與該課程的領先科學性質不相符合,申小龍就明確說:“這門課程的理論框架長期沿用西方建立在印歐語基礎上的語言學理論,已經不適合發展漢語語言學理論的需要,亟待改革。”[5]。在語料選擇上,大多為漢語例子,偶用少量英語、俄語或拉丁語的例子,有失語言理論的“普遍”屬性。在教學目標上,或者偏向于純粹傳授理論知識,或者偏向于遷就庸俗“實用論”。在教學方法上,或者“一只粉筆打天下”,或者“一只鼠標打天下”;或者滿堂灌,或者滿堂蜂,傳統教學方法和新技術新思維條件下的創新教育方法總是難以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在教學效果上,學生不愿學老師不愿教的情況大量出現,課程評價走低。上述問題已經引起相當部分語言學概論教師和學者的注意,并做了很多有益的思考和教改嘗試。本文從另一個角度為“語言學概論”課程教學改革提供一種思路,主要致力于探討“適當”在該課程中引入語言類型學成果。
一、語言類型學
語言類型學被譽為當代語言的一門顯學,以跨語言研究為其特色[6]。類型學已有很長的歷史[7, 8]。傳統的類型學主要根據詞法形態對語言整體進行分類,可稱為“形態類型學”階段,這種研究可以追溯到17、18世紀[9]。到 了19世紀,歐洲學者對不同語言在結構形態方面的共性和特性有了更多的研究興趣,試圖據此對語言進行分類。洪堡特在Schlegel兄弟研究的基礎上,將人類的語言分為屈折語、粘著語、孤立語和復綜語四種形態類型就基本固定下來[10]。到了20世紀,薩丕爾(1921)根據詞的形態類型和概念特點把語言分為三類:“分析的”、“綜合的”和“多重綜合的”[11]。薩丕爾的分類更有價值的一點是他引入了連續性分類觀念,語言類型不是非此即彼而是程度性的。
嚴格意義上的當代語言類型學研究一般認為是從Joseph H. Greenberg在1963年發表《一些主要與語序有關的語法共性》((Some universals of grammar with particular reference to the order of meaningful elements》[12, 13]開始的。Greenberg依據精心挑選的30種語言材料,歸納了有關語序的共性45條,大部分都采用“條件-結果”來表達“蘊涵共性”,例如共性17(文中編號):“以絕對大于偶然性的幾率,以VSO語序為優勢語序的語言,形容詞后置于名詞”。當代語言類型學不像傳統類型學那樣只關注語言的形態,也不滿足于僅僅只是對語言進行分類,而是主張通過多種語言的多個參項的比較,用歸納法找出語言的共性并解釋這些共性,因此當代語言類型學的全稱應該是“語言共性與語言類型學”[9]。當代語言類型學有特有的研究方法,包括語種庫的建立及語種均衡性的追求、參項的選擇、相關語言要素或語言特征間的四分表分析及其空格的發現、絕對共性和蘊涵性共性的建立、對跨語言的優勢現象和標記性的總結、將蘊涵性共性串成系列的等級序列的建立、基于大規模語種庫統計的和諧性的總結,等等[14][15]。其研究套路被陸儉明總結為“從差異切入,進行多語言或多方言比較,給以形式描寫,功能解釋”[7]。盡管起初的語言類型學成果集中于語法領域,但后來的研究成果擴大到語言學的各個領域,在音系學、詞匯學、語義學、語法學等領域都有令人矚目的成就,特別是最近興起的“語義地圖”研究,更是在共同的語義關系背景下研究語言的個性,把語言形式和概念語義結合起來做跨語言研究[7, 16]。
語言研究的目的需要而且要求進行語言類型學的研究[7]。語言學是嚴格意義上的經驗科學,經驗科學的目標是追求隱藏在千姿百態的世界表面形式背后的普遍共性規律,通過這些普遍的共性規律來解釋世界之所以有各種不同表現形式的原因和機制[6]。當代語言學所使用的語種庫從1963年Greenberg的30種語言,到1977年Keenan和Comrie的50多種語言,到1983年Hawkins的200多種語言,再到1992年和1999年Dryer的625種語言和940種語言[14],而2005年出版的《語言結構的世界圖冊》(WALS)所調查的語言更是高達2560種[17],幾乎占人類語言總量(5000多種)的一半。在大量語種材料的基礎上,通過改進抽樣方法來平衡語種分布,改進參項選擇和統計分析方法,辨析和解釋語言的個性類型,并通過分析語言變異的界限來概括出語言的共性。“語言類型學的研究彌補了單一語言研究的不足,為觀察人類語言的本質提供了單一語言所不能提供的視角,也為單一語言的研究提供了在語言內部所達不到的視角。”[9]類型學研究極大地促進了理論語言學的發展:一方面,驗證了一些語言理論,弄清了哪些語言理論才是最符合語言普遍實際的理論;另一方面,為語言理論提供了更多的研究課題,一些在以前的單一語種研究中不曾留心的現象也在類型學框架下獲得了研究價值。劉丹青認為,“語言類型學和漢語語言學的結合,有著廣闊的發展空間,并且將給普通語言學和漢語研究兩方面都帶來巨大的促進”[14]。
二、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適當引入語言類型學知識的作用
傳統的類型學知識在大多數現行的“語言學概論”教材中都有所體現,如洪堡特的四種語言類型、薩丕爾的兩/三種語言類型在一般的教材中都是要介紹的。當代語言類型學已經成為與形式語言學、功能語言學并立的三大當代語言學范式,“我們不無遺憾地看到,在改革開放以來國內語言學對國際語言學新理論新方法的介紹和借鑒中,類型學是幾大流派中最欠缺的。”[9]專業性的介紹和借鑒尚且欠缺,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的介紹和應用就更少了。除部分教材介紹過一些語言共性知識和語序類型學(結構類型)知識外(如邢福義、吳振國主編的《語言學概論》[18]、李宇明主編的《語言學概論》[2],絕大多數教材都很少論及當代語言類型學的成果和研究方法,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這種傾向與當今語言學概論課程深受結構主義語言理論的影響有關,結構主義的興起加強了對具體語言內部要素的發掘,但壓制了傳統語言學本已漸成氣候的對語言共性的探索傾向。“在結構主義階段,主流語言學更強調語言之間的差異性而非共同性。且看當時的一句名言:你今天認為是人類語言共同特性的東西,也許在你明天調查的一種語言中就被打破。”[9]這樣的差異性導向自然不會對語言的普遍共性感興趣。
根據教育部頒布課程教學大綱和各種通行的教材,“語言學概論”課程的主要目標任務是傳授兩種基本知識和培養兩種基本能力,兩種知識指基本的語言學知識和語言知識,兩種能力指基本語言研究能力和語言運用能力。為了更好地達到課程目標,為了更好地彰顯課程的“普通”屬性,我們認為可以考慮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適當引入當代類型學知識。
(1)有助于在教學上正確確定語言學基本概念的范圍。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要介紹語言學的基本概念,但是,哪些概念是“基本”的語言學概念?類型學研究的非先驗性特征要求其所應用的基本概念和調查框架普遍適用于所有語言,因此可以幫助正確確定“基本”語言學概念的范圍。如果只是依據有限的語種資源,因選擇性注意和選擇性理解的遮蔽,[19]對基本的語言學概念的選擇可能過寬或者過窄。劉丹青就認為由于漢語研究有自己特有的一些傳統,語法描寫和研究所依據的工作框架與世界上通行的框架有諸多出入,許多基本的普遍性概念在漢語語言學中還不為人所熟悉,如中動結構、非受格動詞、標句詞、關系化和關系從句、核心標注——從屬語標注等等[14],這些具有一定普遍性的語言學概念需要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介紹。適用于某種或某幾種語言的語言學概念往往因為材料的局限而上升為基本概念。如漢語的“動補”結構可能并不是普遍的結構類型,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是否需要引入類似于漢語“補語”這樣的概念是存疑的[20]。如歷史上曾有學者比照拉丁語、法語、俄語等,認為人類語言都應有“性”的語法范疇,英語也不例外,并強行規定英語名詞的性。其實,現代類型學調查顯示,“性”范疇只存在于部分語言中,在《語言結構的世界圖冊》調查的256種語言中,沒有性范疇的語言高達144種[17]。再如,如果只看漢語和英語,那么可能會在“介詞(附置詞)”和“前置詞”之間打上等號,導致概念過窄。
(2)有利于準確介紹語言學基本概念。確定了課程需要引入的語言學基本概念后,如何準確定義和例釋概念?如何讓這些基本概念的定義放諸各種語言而皆準?例如:詞類問題當然是語言學的基本概念,要向學生介紹在人類語言中什么是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詞類,如果僅僅依據現代漢語的判定標準和英語、日語等少數幾種語言的情況,要把詞類界定標準講準確是很難的。Hengeveld等在充分分析了各種語言的詞類表現之后,用“阿姆斯特丹模型”(Amsterdam model)來判斷詞類的存在和詞類的區分,認為:“動詞是一個不需要采用更多的手段就能用為謂語的實詞;名詞是一個不需要采用更多手段就能用為一個指稱表達核心的實詞;形容詞是一個不需要采用更多手段就能用為名詞性核心的修飾語的實詞;一個副詞性實詞是一個不需要更多的手段就能用為非名詞性核心的修飾語的實詞。”[21][22-25]引入語言類型學觀點就可以適當解決這個基本問題。Croft認為人類語言詞類共性可以在跨語言相似的形式特點、它們定義的語義范疇及它們表達的功能之間的聯系中發現,這種高層次的形式、語義和功能的典型關聯是不同語言中區分主要詞類的基礎,主要詞類的區分是屬于普遍語言的。Croft的方法是在語義類型、句法功能和語用功能之間建立一種無標記關聯,認為人類語言都會表現出這種關聯性:“名詞——指稱一個對象;形容詞——用一個屬性修飾;動詞——描述一個行為”。Croft把這種定義方式稱為“類型學的典型”(typological prototyes)[26]。Hengeveld和Croft對詞類的定義和識別方法具有跨語言的有效性,遠比依據狹義形態、組合功能、造句功能等標準來得“普遍”。我們在課程中講述有關詞類的概念的時候,并不一定要把類型學的相關文獻一一呈現,但有必要向學生展現人類語言詞類問題的復雜性,并簡要介紹功能和語義結合的標準是相對而言更普遍的詞類判定標準。而且,具有類型學視野有助于準確選擇術語,如在有關“詞素”和“語素”的名稱之爭中,呂叔湘先生是贊成“語素”這個術語的,他的理由之一就是,可能會存在一些句子根本不是由詞構成而直接由語素構成的語言,這樣的語言中與漢語的語素相對應的成分就無法稱之為“詞素”。呂叔湘先生的認識是非常準確的,確實有些語言就是由語素直接構成句子,而且是一個為數不少的語言類型。一些其他傳統基本語言學概念,也只有置于大規模的語種中考察,其內涵表述和特征描述才能更準確和更具有普適性。如主語、謂語、賓語的概念,如附置詞的概念,如標句詞、并置、內嵌等概念等等,都需要重新審視。
(3)有利于準確、深入表述基本的語言學理論并提供鮮活例證。“語言學概論”課程在本質上屬于普通語言學,需要教授普遍適用于各種人類語言的語言學理論,并用典范的例子來支持這些理論,這可以借助于語言類型學。洪堡特就曾明確提到:“即使是為數不多的語言樣品,即使其選取的方式不完全適當,比起通常意義的語法研究來,對這類語言樣品進行比較能讓我們更好地把握一種語言所具特性的總體印象。通過這種方式,特別是在那些結構十分獨特的語言中,我們會發現有許多東西在語法書和詞典里根本就找不到;尤其是語法書,往往會輕易放過那些無法強行納入常規途徑的現象,而這類現象可能正反映了語言最深在和最具個性的特點。”“因此,首先我們必須尋求盡可能詳盡的語言樣品。”[27]建立在分布平衡的大量語中材料的基礎上的語言學理論才是更可靠的、更科學的語言學理論。如Greenberg(1963)所概括的45條共性在據以分析的30種語言中都是普遍適用的。如在部分語言學概論教材中提到一條共性:所有的語言都有名詞、動詞、形容詞詞類。而據Hengeveld[21]、Rijkhoff[28]、Heine(2010年中國社科院語言所講座)等人的研究,很多語言可能沒有形容詞詞類,有的語言可能連名詞和動詞都很難區分。再如語言混合問題,一般的教材和教師就簡單介紹有洋涇浜語和克里奧爾語兩種類型,然后簡要描述其表現,理論深度不夠,例子也多趨于老舊。一般認為混合語都存在簡化現象,而簡化的結果基本由相關的語言中的共有標記性特征和類型差距的結合來決定。但是,曾曉渝對我國境內的混合語調查的結果顯示,相接觸的語言之間的類型差距,控制著語言變異的構成特點:如果始發語、目標語之間的語言類型差異大,那么,其混合語的第一百核心詞以目標語的為主,而語法則以始發語的為主;如果始發語、目標語之間的語言類型差別小或基本一致,那么,其混合語里第一百核心詞以始發語的為主,語法及其細微處則以目標語的為主。這兩種情況在我國內地都可以找到例證,前者如倒話、五屯話;洋涇浜英語、琿春朝漢中介語。后者如誒話、畬語、莫話[29]。
(4)有利于引導學生科學地認識具體語言特別是漢語的特色,厘清“現代漢語”和“語言學概論”課程的差異。人們對于漢語的“特點”多基于同英語等少數印歐語的一點印象式的比較,面對數千種類型各異的人類語言,這種印象式比較得出的結論難免片面[14]。沈家煊也認為“把漢語置于世界語言變異的范圍內來考察,在普遍適用的語言變異模式上找出體現漢語特點的變異參項,這應該是我們的一個研究方向。……沒有語言類型的眼光,我們對漢語的認識也不可能十分深刻。”并用“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兩句詩來表達囿于單一語料會導致偏見的必然性[15]。有了語言類型學的視角,我們才能在漢語研究中較好地把握有關漢語現象的本質和語言學價值,從而使漢語研究的成果可以直接服務于語言學理論的建設[14]。如在所有SVO型語言中,漢語的指示詞定語、代詞定語、數詞、形容詞定語、關系從句都位于中心名詞的前面,這一點才是漢語在已有研究的所有語言中“只此一家”的特點,這樣的特點在某種意義上違背了類型學的一些普遍規律或傾向性規律[30]。而這樣的漢語特點往往因為比較對象的單一而被很多學者忽略。而像漢語有聲調、有量詞等反復被人們提到的特點,其實在很多語言中都存在,如瑞典語的búren(籠)和bùren(負擔)、gíftet(毒)和gìftet(婚姻)的區別就是靠聲調[31],漢藏語系的很多其他語言也有聲調,更值得關注的倒是有聲調這一特征和其他語言特征的相關性。另外,在“現代漢語”課程中也會涉及一些語言理論,但是這些語言理論往往具有“專設”性,在理論本身的表述和例證的選擇上都必然偏向于漢語,這種偏向會直接影響到學生在學習“語言學概論”課程時對語法理論的認識,認為語言學概論課程也不過就是表述得更抽象一點而已。如果引入類型學知識,一方面讓表述的語言理論更可信,一方面拉開和現代漢語課程的距離,正確認識漢語特點,避免偏見。通過介紹異族語言的情況,在展示語言的多樣性的時候,引導學生跳出已學過的現代漢語的圭臬,以更廣闊、更普遍的視野來看語言問題,使課程實至名歸。
(5)有利于調動學生的好奇心,并可藉此改進理論課程的教學方法。“長見識”也是大學生的追求之一,“語言學概論”課程介紹有趣的語種知識可以增長學生的見識,開闊學生眼界。如果局限于單一語言來講語言學概論課程,學生幾年漢語言文學專業下來,除了自己母語,對人類語言的基本狀況和規律仍然所知極少,這肯定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對新奇事物具有強烈興趣是人的本性,對各種非母語的介紹總會吸引學生的眼球。人們對自己的母語猶如人的內臟器官一樣習焉不察,學生對“現代漢語”課程的學習往往缺乏足夠的好奇和興趣。而語言學概論課程就不一樣了,如果引入各種異族語言的例子,學生面對的是不同的文化內涵、不同的語言形式,語言的奇妙和多樣會吸引他們去探索,如果能夠從多樣的語言現象中概括出一些規律,會更吸引他們去探索更多的規律。展現語言現象,帶領學生歸納、解釋,讓語言學規律不再神秘和陌生,這也是解決課程的實踐性不夠的途徑之一。而且在類型學框架下為學生提供漢外語言比較、少數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調查的課題,引導學生關注自己的母語方言,并把方言中的語言現象置于類型學的框架下進行考察,并鼓勵他們在課程論文和畢業論文中選擇相應的研究選題。
三、如何“適當”引入語言類型學知識
類型學知識以語言材料取勝,能保證“語言學概論”課程中介紹的語言學學知識的必要性和科學性,能在一定程度上沖淡語言學概論的玄之又玄的印象,但同時也增添了課程教學內容的復雜度,而且語言的多樣性會讓那些歸納概括能力較弱的學生無所適從。現在大多數開設語言學概論課程的高校,其課程一般開設一個學期,每周2~3課時,給課程的總課時大多在36~54課時之間,在如此緊湊的時間內,不可能引入太多、太復雜的類型學知識。因此,“語言學概論”課程中語言類型學生知識引入的“度”和“方法”就尤為重要。根據多年的嘗試和思考,我們認為以下幾種嘗試是有效果的。
(1)語言類型學知識作為教師的知識儲備,為適當選擇和準確表述基本的語言學概念和理論服務。蘇霍姆斯基指出:“只有教師的知識面比學校教學大綱寬廣的多,他才能成為教學過程中的精工巧匠。”一個“語言學概論”教師不必是懂很多語言或者方言的人,但必須是個具有人類語言視野的人,必須是個對人類語言的基本情況有一定了解的人。“知識淵博”、“見多識廣”等應該是一個優秀教師的寫照,而要做到這一點,基本的語言類型學知識是必不可少的。如我們在講授國際音標總表的時候,對于該表設計的科學性和普適性往往認識不足,講述的時候泛泛而過,在音標表中找出與漢語或者英語有關的幾個音標稍作例釋就過了,對其他不熟悉的音標連教師自己也心中無底。適當地涉獵基于類型學的音系學和語音學研究成果,就可以從中獲取國際音標的必要數據支持,如Ladefoged和Maddieson在1996年編寫的The Sounds of the World’s Languages收集了世界上超過270種語言、方言的語音材料。討論了世界語言中語音的停頓、鼻音和鼻輔音、摩擦音、邊音、兒化音、吸氣音、元音等10個專題[32]。教師了解這些知識后,自然在講授國際音標的時候底氣十足。
(2)引入作為博物學的語言類型學知識,激發學生學習興趣。對語種知識的介紹和對陌生異族語言的相關現象的描述,類似于博物(分類)學的工作。分類學曾經以它表象的新奇與內在的結構而激發了很多學者和普通大眾的強烈興趣,如果達爾文沒有登上“小獵犬”號帆船環游,沒有認識各種千奇百怪但又有規律可循的動植物,他的進化論思想可能就要大打折扣。人總是好奇的,《山海經》、《西游記》、《鏡花緣》等以及各種科幻小說之所以能夠保持旺盛的吸引力,關鍵就在于它們向人們展現了各種不一樣的環境、人物、物品、文化等,雖不一定真實,但其博物性質卻實實在在很吸引讀者。同樣,電影《阿凡達》對觀眾的巨大吸引力也部分來源于奇特星球上那些豎耳朵且能與樹交流的人、可供人驅馳的飛龍、漂浮的山石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動物植物。在“語言學概論”課程中,介紹各種與學生熟悉的母語和外語很不一樣的語言情況,必然會吸引學生的眼球,開闊學生的眼界。如我們在教學中講到在北美的一些印第安語言中,“性”這一語法范疇不限于雌雄,而是分“立著的”、“坐著的”、“躺著的”……或分“稀的”、“軟的”、“土的”、“石的”、“木的”等“性”類型[33]。講到拉伯人(Lapps)有20個詞表示冰、11個詞表示冷,41個詞表示各種形式的雪,26個動詞表現上凍和解凍。講到新西蘭的毛利人給每種東西都命名,如他們的住宅、獨木舟、武器以至衣服都各有自己特殊的名稱,他們的土地、道路、海島四周的海灘、馬、牛、豬以至樹、巖石、山崖等全都有自己的名稱。[33]學生聽得都張大了嘴巴,興趣盎然。
在展現語言的多樣性的同時還能引導學生認識語言的普遍規律。徐烈炯提倡應該對本族語以外的語言有感性和理性的認識。多了解一些其他語言就“一定會”認識到,語言和語言之間有共性,也都有個性。[34]當我們向學生介紹說非洲的伊博語(Igbo)的形容詞詞類只有8個成員時,學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們因勢向學生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是伊博人,你所使用的語言中形容詞只能有8個,你認為最需要的是哪8個?”學生從驚奇中轉入思考,各種各樣的答案都有,但最后集中學生意見,正確答案中的“大-小”、“新-舊”、“黑-白”、“好-壞”都被相當部分學生提到。最后,教師總結形容詞語義的四個最基本的領域:空間域、時間域、顏色域和社會評價域,并進一步拓展到形容詞的詞類特征和次類結構、詞類判定中的語義因素等方面。
(3)集中或者穿插引入類型學中已被廣泛證明的共性知識。如 “人類語言必然具有輔音,所有的語言都有唇音”、“所有的語言都至少有實詞和虛詞(或功能詞),所有語言的動詞都有時間屬性,名詞具有空間屬性”、“所有語言的句子都有代表談論對象的話題性成分以及代表評論或陳述的敘述性成分”等等[35]。有時把這些共性知識穿插在其他知識點中講,如講語言的起源的條件時,人的發音器官只有能夠發出[a][i][u]這三個“語音三角”的元音,語言才可能產生。這一點就可以用“人類語言普遍具有元音,而且至少有三個以上的元音”這條普遍共性來作旁證。
(4)巧妙地運用類型學成果或工具來豐富某些語言理論的解釋。如跨語言的詞匯研究可以更好地探討語言的相互影響和文化傳播,以“茶”這個詞匯為例:“茶”最初多產于中國,因此世界上有關“茶”的詞都直接或間接地借自漢語。有學者專門調查過“茶”(tea)這個詞的語音在230種語言中的語音表現,發現有109語言中“茶”的語音和漢語的chá有來源關系,有81種語言中“茶”的語音和漢語方言閩南語的te55有來源關系。我們可以利用WALS,在地圖上把這200種語言中“茶”的語音分布標示出來,古代茶葉貿易的兩條路線躍然紙上,清晰可見:一條經由北方出中國到歐亞非大陸內部,一條經由福建海洋出中國到各大洲沿海,特別是各大洋的海島上的語言,都是清一色的來源于閩南語的te55[36]。這種地理分布還可以和歷史互相驗證:荷蘭人曾是從中國販運茶葉到歐洲的主要商家,他們一般從福建廈門、臺灣等地收集茶葉運送到歐洲,導致歐洲的很多語言和原屬荷蘭的殖民地的“茶”都和閩南語的te55有淵源關系。而最早從事茶葉貿易的是16世紀的葡萄牙人,他們是從澳門開始進行這一貿易的,因此葡萄牙語中的“茶”是來源于粵語的chá。這種跨語言的詞匯研究,一方面有助于探究歷史文化的交流與變遷,一方面對研究語言接觸和影響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這種語言類型學研究,能夠很好地詮釋文化和語言的關系,比之印象式的描述,這種依據大規模語料和調查的研究更讓人相信,其研究結果也更明晰。
(5)通過呈現多語種事實,引導學生驗證相關語言理論,自行歸納語言共性,尋求多角度解釋,以此認識語言的本質。我們在講授“數”這個語法范疇時,重點講解單數和復數的形式,我們先列出單數、復數和加標記、不加標記組配的四種理論上的可能:a.單數不加標記,復數不加標記;b.單數不加標記,復數加標記;c.單數加單數標記,復數加復數標記;d.單數加標記,復數不加標記。并依據已有的語種資料,告訴學生上述四種類型中a,b,c三種類型都有實際的語言,但d類型的語言是不存在的。然后問學生兩個問題:“怎樣用一句話來概括上述事實?”“這個語言規律反映了語言的什么特點?”在得出“單數的形式不會比復數復雜”的規律后,進一步抽象到意義和形式的像似性原理。然后再探求各種類型的語言數目差異背后的原因,進而引入經濟性原則。這個例子我們多次在課堂上使用,效果很好。在開始時展現人類語言豐富的“數”的區分和表達手段,學生們明顯在驚奇中帶著迷惑,但最后用一句話把規律概括出來,并上升到像似性和經濟性原則用以解釋其他貌似不相關的語言現象時,學生恍然大悟。這樣的例子多了,學生會在事實呈現和規律的發掘中找到快樂,對課程的興趣也就提高了。
(6)通過帶領學生從多語種材料中歸納語言規律,教給學生一些語言調查研究方法,培養學生的語言研究能力。“語言學概論”課程的教學應該體現出其理論性和研究性[37]。其中研究性的實踐一直是本課程教學的難題,學生的自身素質、研究的基本技能以及文獻、材料的獲取等都會影響研究性教學的展開。介紹研究方法和提供研究資源是解決該問題的兩個有效途徑。謝奇勇提出“在介紹“語言學理論”時,注重“方法論”的介紹,使學生更多了解分析語言現象的方法”[38]雖然結構主義特別是美國的描寫主義因為傳統和實踐而具有一套相當的發現和描寫程序,使語言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語言學,其手段如替換、刪除、增添、重疊等等,通過對比歸納,能夠很好地發現語言問題并描寫它們。但這些方法在探求語言普遍共性時是不夠的,需要另外一些更普適的研究方法。如有好幾本較近出版的語言學概論教材介紹了人類語言中S(主語)、V(動詞)、O(賓語)的語序類型(或叫做“句法類型”,與傳統的“形態類型”相對),我們在講授時,先列出S、V、O三者在理論上可能的六種類型,然后借助《語言結構的世界地圖》(WALS)的統計把六種類型的實際語言數標出:SOV型497種,SVO型435種,VSO型85種,VOS型26種,OVS型 9種,OSV型4種,另外有172種語言沒有S、V、O優勢語序。六種類型各自的語言數量差異是很大的,SOV和SVO兩種類型在共計1228種語言中合占76%。我們要求學生觀察這些語言的數量分布情況,思考到底是什么因素制約著六種類型的語言數量差異,即“為什么前兩個類型語言數量這么多?”“為什么后兩種類型語言數量如此少?”,引導概括出兩條傾向共性:a.賓語要求靠近動詞,越靠近動詞的賓語可接受度越高。b.主語離動詞的距離比賓語遠。[35]解釋SOV和SVO型語言之所以多,是因為這兩條共性都符合,而OSV型語言少之又少,是因為兩條共性都違反了,而另外三種則只違反了其中一條共性,語言數量也居于前兩類之間。這種分析正是由因變量推導自變量的過程,較好地鍛煉了學生探求事物因果關系的能力。
四、結語:兩個類型學網站
自20世紀80年代起,當代語言類型學開始為中國大陸的語言學界逐步有所了解,陸丙甫、陸致極翻譯了Greenberg的經典論文[12],沈家煊翻譯了Comrie的《語言共性和語言類型學》[39],外研社引進了Croft的《語言類型學與普遍語法特征》[40]等英文版著作,這些都是語言類型學的經典之作。國內學者在譯介的同時開始了具有主體意識的類型學研究,如沈家煊的《不對稱與標記論》[41]、劉丹青的《語序類型學與介詞理論》[9]、石毓智的《漢語研究的類型學視野》[42]等專著,還有大量有關類型學的譯介和原創性的。這些文獻都可供“語言學概論”教師參考。
有兩個網站特別方便課程教師和學生查找語言類型學知識:
第一個是《世界語言結構圖冊》(The World Atlas of Language Structures,簡稱WALS),由Martin Haspelmath、Matthew Dryer、David Gil和Bernard Comrie四大類型學巨頭主編,原書由牛津大學2005年出版(李金滿有過專門的介紹[43]),2008在網絡上提供電子版免費使用,網址是http//wals.info。該網站資源豐富,總共描述了58000多個數據點,涉及2560種語言,參考文獻高達6700多本,分音序、形態、名詞范疇、名詞句法、動詞范疇、語序、簡單句、復雜句、詞匯、手語和其他等11部分共128個語言結構參項。功能強大,提供多種查詢方式,既可以查詢單項參數的類型分布,也可以自由組合多個參項的類型學分布,還可為查詢結果提供彩色地圖演示,直觀清晰。廣大語言研究者、學習者和愛好者可以通過這個網站自由研究學習,了解人類語言。
第二個是德國Konstanz大學的共性檔案庫(The Universals Archive),由Frans Plank及其合作者整理和建立,網址是http://typo.uni-konstanz.de/archive。該網站幾乎搜羅了歷史以來所有類型學研究所概括的共性規律,如我們于2009年12月9日檢索該共性庫,找到與“adjective”有關的共性多達127條,涉及形容詞的詞類性質、類別、句法功能等多個方面。而且,該共性庫不但列出了共性,還對共性的發展(如反例)進行了簡單的描述。如Greenberg (1966[1963])提出的共性5(共性檔案庫的編號):“假如一種語言的優勢語序是SOV,且領屬定語后置于核心名詞,那么屬性定語也后置于核心名詞。”這條共性有反例,Dryer(2000)就提出Tigre 語就不符合這條共性。
據筆者的教學經驗,上述兩個網站基本能夠滿足“語言學概論”課程所需的類型學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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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單縣方言 聲母[f] 知系合口呼
單縣位于山東省的西南部,隸屬菏澤市,蘇魯豫皖四省八縣交界處,人口119萬,總面積1702平方公里,東鄰江蘇省豐縣,南與河南省商丘、碭山縣、虞城縣相接,西北與曹縣為鄰,北則與成武縣和金鄉縣接壤。單縣交通便利,自古以來就是溝通中原和齊魯的要道,素有“中原鎖鑰、四省通衢”之稱。在錢曾怡先生對山東方言區的劃分中,單縣屬西區西魯片。
單縣方言語音和北京話比較,主要有三方面的不同[1]:
1.北京話中讀零聲母的“兒二耳”等字在單縣方言中均讀為聲母[?拮]。
2.在北京話中聲母為舌尖后音[?拶]的有些字在單縣方言中分別讀舌尖前音[ts、tsh、s]。
3.在北京話中聲母讀舌尖后音[?拶]的有些字在單縣方言中聲母為唇齒音。
對舌尖后擦音[?拶]部分字在單縣話中讀作唇齒音的問題探究是本篇文章的主要內容。本文探究的問題主要包括單縣方言聲母[f]的來源,與其他方言的比較以及知系合口呼部分讀唇齒音聲母形成的原因。
一、單縣方言聲母[f]的來源
聲母[f]在單縣方言中的發音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和普通話發音相同的聲母[f],例如:發、佛、妃、帆、分、方、風、飛、福等;另一類是在普通話中聲母為舌尖后擦[?拶],在單縣方言中則讀為聲母[f],例如:刷、水、睡、順、雙、書、叔、說、梳等。
和北京話聲母相同的第一類[f]聲母發音,是由中古幫組聲母的合口三等分化來的。中古時期,重唇音幫滂並明與合口三等相拼分化出輕唇音非敷奉微,隨著語言的發展,輕唇音非敷奉逐漸合流,就演變成現在的唇齒音聲母[f]。
現代漢語聲母[t?拶、t?拶h、?拶、?拮]是從中古知系聲母演化而來,而知系聲母中的合口呼字則出現了讀唇齒塞擦音、擦音聲母[pf、pfh、f、v]的現象。這一現象大多發生在中原官話區,唇齒塞擦音、擦音的分布并不平衡。在中原官話區內,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的方言主要分布于東西兩翼,中部被屬于鄭曹片、洛徐片的河南方言阻斷,使東西兩側形成了基本對稱的格局。[2]單縣隸屬菏澤市,位于中原官話的東側,沒有唇齒塞擦音,只有唇齒擦音聲母[f]。根據單縣方言同音字表[2]歸納出知系字聲母讀唇齒音的常用字字大致有:刷、說、數(~落)勺、摔、水、睡、栓(拴)、涮、雙、方、霜、書、梳(~子)、熟、屬(~相)、叔、暑、鼠、數(心中有~)、樹、漱(~口)。
表1 單縣方音知系字讀唇齒音例字古今對照
通過上表,我們可以歸納出,單縣方言今字唇齒聲母[f]主要來源于中古知系的生組、船組、書組、禪組與合口三等韻母相拼,只有極個別是與合口二等、開口二等及開口三等相拼。
二、單縣方言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與其他方言的比較
中原官話中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分布雖廣,但很不平衡。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東西兩側基本格局是河南開封鄭州、洛陽沒有此現象,向東過去,鄆城、菏澤等地只有[f]聲母,再向東、向北,寧陽、棗莊等地則[pf、pfh、f、v]四聲母俱全,向西偏北過去,洪洞、古縣城關等地只有[f、v]聲母,再向西,聞喜、新絳等地則四聲母俱全。單縣方言的知系合口呼字的唇齒化現象與同為山東方言西魯片其他地方方言的知系合口呼字唇齒化聲母還是存在很大的不同。同為西魯片的棗莊、滕州、泗水、等地,知莊章三組拼合口呼的字今讀唇齒塞擦音和擦音,聊城、濟寧則沒有這一現象,而單縣方言中僅是知系章組拼合口呼的字有部分唇齒化的現象,即只有唇齒擦音[f]這一個聲母,如下表:
表2 知莊章三組合口呼字唇齒化的例字比較
單縣位于蘇魯豫皖的交界處,地理位置比較優越,交通便利,與周邊商丘、碭山、虞城、曹縣、成武縣和金鄉縣相鄰。在唇齒音聲母方面,單縣方言與周邊七縣也有同有異,如下表:
表3 單縣唇齒聲母與周邊方言聲母比較表[3]
由上表可以看出,單縣與曹縣唇齒聲母情況相同只有[f],而其余周邊鄰縣的唇齒音聲母有[f]和[v]兩個,其中成武縣、商丘縣①、虞城縣知系合口呼字和單縣相同也部分讀[f]聲母。上表中豐縣、碭山和金鄉方音里沒有知系字唇齒化的現象,但在與單縣交界的三縣鄉鎮中也還是存在這種現象的,如:在與單縣交界處的碭山縣西部、西北部,金鄉縣南部邊界的交界處、豐縣城北部地區的首羨鎮、趙莊鎮等。 [4]由此可以看出,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存在一個過渡的的現象,而單縣恰處于這個過渡地帶的中間,過渡特點更加明顯。
三、舌尖后擦音唇齒化形成的原因
(一)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形成及分布兩端的原因
關于知系合口呼字唇齒化形成的原因,白滌洲等學者都進行了研究。張世方《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的形成與分布》(2004)認為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是由于合口呼介音[u]的強摩擦化造成的。[u]是后高元音,它的發音與雙唇有關,而摩擦化可能使元音輔音化,摩擦化的發音負擔可能有雙唇或唇齒分擔,介音摩擦化形成的新的發音特點影響聲母,最終形成新的聲母。王彥《山東知系合口呼字讀唇齒音現象初探》(2006)對中原官話東西兩側進行了對照,對照發現,東西兩側的讀音雖在大多數韻攝上基本一致,但存在的差異更值得注意。通過對照,作者否認了移民說這一原因,山東知系合口呼字讀唇齒音的根本原因是發音機制的問題,[u]介音是知系合口字唇齒化必不可少的演化條件。
對于中原官話成東西兩端格局分布的原因,裴澤仁、吳永煥認為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的現象是與人口遷移密切聯系的。[5]張世方在《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的形成與分布》中也對中原官話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分布形成原因作出了三種推測:第一種推測,移民說,人口遷移造成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現象的地域擴散;第二,阻斷說,河南方言的新發展使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現象只保留在中原官話東西兩端;第三,獨立發展說,中原官話東西兩端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現象是獨立發展的結果。知系字讀唇齒音聲母源于晉南及相鄰的關中地區,而今天卻發展到中國的陜西、陜西、甘肅、青海、新疆、山東、河南、安徽、湖北、湖南、江西、廣州(客家話)等省份。結合人口遷移的歷史,尤其是明初山西洪洞人口大遷移,據史書記載,洪武、永樂年間,明政府有組織地先后從山西洪移民十余次,山西移民分布于河南、山東、安徽、江蘇、湖南、湖北以及京津冀、陜甘寧等地區。這大規模的人口遷移一定會帶動語言的接觸和變化,人口遷移對語音現象的擴展是有著密切聯系的。至于人口移民是否是造成知系字讀唇齒音這種現象擴散的確切原因之一,還需要更詳實的資料來證明。
(二)單縣方言知系合口字部分唇齒音化的原因
方言之間的差異可能千差萬別,但這種音變的原理卻是相同的,只要有相應的音變環境和條件,相互之間沒有任何聯系的方言卻可以出現相同的或者說平行的變化。[6]漢語語音是聲韻調的統一體,聲母、韻母、聲調之間會相互影響。語音的發展有外在的影響和自身的內部演變兩種原因,語音自身的內部演變是根本原因。
單縣方音中只有唇齒擦音[f]。從地理位置上看,從單縣向西向北到菏澤、鄆城也只有一個唇齒擦音[f],再向西向北到聊城一帶沒有知系合口字唇齒化的現象,而從單縣向東、向北到棗莊、滕州、泗水、平邑、新泰、等地卻有著完整的唇齒聲母系統,在單縣和棗莊中間,距離單縣更近的濟寧、鄒城一帶也不存在知系合口字唇齒化的現象,總的講來,從魯西聊城一帶到魯西南菏澤、濟寧一帶再到魯南棗莊一帶,知系合口呼字讀唇齒音聲母是從無到有一種唇齒音[f]到唇齒音[pf、pfh、f、v]四聲母俱全過渡的,而單縣方言恰恰處在這個從無到有的過渡帶上。所以,單縣方言中知系合口字讀唇齒音聲母的的情況,并不像棗莊一帶是成系統的,不是所有的知系合口呼字都讀唇齒音聲母。據統計,古知系生組、船組、書組、禪組與今普通話合口呼相拼的字有48個,而在單縣方音中知系字合口呼字讀唇齒音聲母[f]的字大致有25個,如“梳數摔漱拴栓涮刷耍雙霜書暑鼠水說叔樹睡誰熟勺屬順秫”,均為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字。[7]
單縣方言知系合口字沒有成系統的讀唇齒音聲母的現象,應當是自身內部演變和方言外部接觸的結果。最主要是語言自身的發展演變,[u]介音本身的發音會對聲母產生圓唇化的影響,發音時舌根上抬,唇齒之間有輕微的接觸,[u]介音使聲母前化為唇齒音,導致舌尖后音[?拶]唇齒化為聲母[f]。但由于單縣特別的地理位置,這種并沒有形成系統,而只是部分舌尖后音唇齒化。單縣地處蘇魯豫皖四省的交界處,交通便利,處于京滬、京九、隴海、新石四條鐵路干線“井”字型結構中間,較容易受外部語言接觸的影響,特別是單縣周邊縣鎮的影響,并沒有形成知系合口呼字系統的唇齒化。
單縣存在于知系合口呼字唇齒化現象的過渡帶上,新派受普通話的影響也越來越大,這種唇齒化現象或許會越來越弱化最終以至消失。
注釋:
①1997年商丘縣被撤銷,改為睢陽區,但所轄區域不包括原商丘縣的所有地區,因此,此處仍用舊稱“商丘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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